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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躯壳与灵魂

芦苇的手指脱开诗人的手掌，缓缓放在自己膝盖上，她说：”接下来的一切，你之前已经猜中了，拉比克先生。那是邪道、异端、亵渎、肮脏的仪式，随你怎么称呼它，但我们无法放弃，因为我们不愿意面临死亡。“

她显得越来越虚弱，一边述说的时候，她一边饱受巫术的折磨，诗人很想快些结束这样的对话，让她好少受些苦，但他有些事情必须问清。

“请详细告诉我戴泽的理论，芦苇女士，如果这不会给你造成太大困扰的话。”

芦苇笑了起来，她说：“对你？我任你驱使，拉比克，那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微不足道的报答。”

她伸手拨弄飞舞的乱发，继续说：“戴泽向我们详细讲述了他理论的基础——渎神异胎的猜想。”

渎神异胎？史德利歌尔一下子变得全神贯注，仙德尔莎也许就是一个渎神异胎，畸形的神灵躯壳。她与仙德瑞拉极为投契，她们之间诡异的相似令诗人百思不得其解。

芦苇说：“诸神很少死亡，能够杀死诸神的只有最可怕的法术、另一个神祗或是极其漫长的时间。但当诸神死亡的时候，在星界，也就是另一个遥远的精神位面，会诞生一个神性的化身。它经过千年的孕育，逐渐成长，最终成形，随后无意识的来到物质位面，也就是类似我们的世界中，寻找一个继承神性的躯体。”

诗人皱起眉头，他说：“那就是神的转生？”

“对，新诞生的神会重新回到天界，成为旧神的继承者。但有时候，受到对手的阻挠，死去神祗的化身不会成长，反而渐渐化成一个空壳，那就是渎神异胎，它也会来到我们的世界中，或者成为一个毫无用处的白痴，或者成为最可怕的怪物。”

诗人想，仙德尔莎毫无疑问遇到了前一种情况。

“这个白痴，只要活在世上，它就会寻找合适的灵魂，一个强大的灵魂，并且能够和它的躯体完美融合。它通过观察、体会、学习，从而复制那个灵魂的一切，继而让它成长为与那个灵魂的拥有者一模一样的人。”

史德利歌尔感到一阵激动，同时身上泛起鸡皮疙瘩，他重复道：“一模一样的人？”

“戴泽说：只要它与它的目标待得时间足够长，它将成为目标的完美复制品。但如果它终于与对方分离，它也将拥有自己的思维、感情和人生轨迹。”

是吗？虽然有两个仙德瑞拉的未来让诗人深感雀跃，但却又期盼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也许是该让仙德瑞拉与那孩子分开一段时间了。

“渎神异胎拥有远超常人的体魄，拉比克，它一旦彻底苏醒，将足以与恶魔领主匹敌。戴泽同时认为：渎神异胎与它的灵魂目标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通过某种神秘的灵魂连接绑定在一块儿，总有一天会宿命的相遇。”

诗人问：“所以，戴泽产生了灵感，想到了用母女之间的联系来实现灵魂转生？”

芦苇笑着点头，她望着周围的火焰之环，望着她虚弱无力的姐妹们，最后望着史德利歌尔，她说：”戴泽汲取我们体内巫术的力量，酿制了一种魔法药剂，它可以让我们更快受孕，总能养育出女孩儿，但这个女孩儿将必定是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她仅仅只能作为我们灵魂的容器。当我们死后，我们的灵魂将转生到女孩儿的身上，那个女孩儿将拥有我们的一切知识、巫术、感情，甚至连外貌都将毫无差别。“

某种矛盾的情绪在诗人心中酝酿纠结，那个女孩儿，虽然没有灵魂，但她却拥有生命，毫无意义的生命。她的命运从出生之日起就已经注定悲惨，这样的女孩儿，虽然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和恐惧，但无疑是不幸的牺牲品。

但诗人能够将这样的事称为邪恶吗？除了引起良知上的不快，它并不会对任何人造成恶劣影响，除了那位不知情的父亲。

芦苇的声音变得空洞起来，但逐渐的，狂热之情在其中焚烧，她说：”我们会精心养育我们产下的女孩儿，就像精心打扮洋娃娃的少女一样，等她成长到合适的年龄，我们就会毁灭原先的躯壳，让灵魂转生。“

她们经历了怎么样的转变啊，诗人想，为了不堕入地狱，她们从纯洁无辜、守身如玉的女孩儿，变成了纵·情·放·荡，不知羞怯的荡·妇，甚至对此产生了麻木，仿佛不过是一场例行公事，一次野兽般的交媾。命运有时候会变得如此残酷，残酷的近乎讽刺，它会抹去人心中的良知，将暴行和罪恶视作理所当然之事。

芦苇继续说：”最开始，我们对这样的试验心存疑惑，但十多年之后，我们见证了它的奇效，我是率先从死亡中复苏的人。我能够像以往那样谈笑、施法、行动、思考，回忆起我以往所有的秘密。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欣喜若狂，开始沉溺于诸神一般永恒的生命之中。”

诗人犹豫着说：”我想，戴泽也一样高兴吧。“

”戴泽并不常住在森林之中，他在一年之后返回，为此而由衷喜悦，因为这至少证明了他理论的正确，随后他将木屋留给了我们，搬离了我们居住的区域，因为他更愿意当一位离群的隐士。

从此以后，我们姐妹就在魔蝠帝国边境的森林中常住了下来。夏多堡的法师认为我们是杀害无数同胞的凶手，因而不时派出杀手和猎人来丛林中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俘虏了其中不少人，与他们结合，生下女孩儿，再将他们囚禁到死亡，或者当场杀死他们。

我们的罪名变得越来越大，最开始，我们还能宣称无辜，但最后，我们手上沾满了鲜血，再也无法抵赖。我们的恶名传了出去，我们变成了可怕的十女巫。“

诗人问：”我听说你们毁灭过一个国家。“

”那是一场误会，一个远道而来的勇士，为了讨伐邪恶的女巫，闯入了我们的巢穴。我们这儿一位叫做龙葵的女巫俘虏了他，与他结为夫妻，养下女儿。他甜言蜜语，哄骗龙葵将他释放，他其实是某个远方国家的王子，妄图偷走那个女孩儿，将她带回自己的王国。我识破了他的阴谋，在他身体上注入了某种诅咒，随后放他离去。

他来到那个国家，继承了王位，很快死去，那个女孩儿成了王国的女王，但她其实已经是龙葵的化身。龙葵是我们所有女巫中最强大的一位，她用可怕的巫术和暴政将那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有人认出她是十女巫的一员，将她从那个国家驱逐。我们沮丧的发现，经过这件事之后，我们的名声变得更加糟糕了。“

是吗？按照芦苇的说法，来到这儿的女巫一共有九位，除去四位死去的女巫，还有一位留守在她们的巢穴里。也许那个女巫正在照看她们的孩子。

诗人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芦苇女士，真是非常感人的故事。“

芦苇解除了巫术的迹象，恢复了原先的美貌，周围的火焰熄灭，一切又恢复了沉寂。她晃了晃，嘴角变得血红，皮肤开裂，虚弱的倒在诗人怀里。

诗人察觉到，她已经快死了，过度使用巫术，已经让她油尽灯枯。

她虚弱的说：”拉比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个正义人士，和初来北方的我们一样，你一定极度痛恨我们的行为。如果在不同的情况下，你甚至会和红色蛆虫一样，试图杀死我们。“

诗人说：“我和他不一样，芦苇，我并不是个执意于复仇的人。至少，我会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出我的决断。”

芦苇笑了笑，眼神涣散，手脚不停发抖，她的姐妹们围了上来，用独特的歌声替她祈祷，歌声虚无缥缈，在夜空中缓缓回荡。恍惚间，她们的声音仿佛汇聚成了一条流淌的河水，河水川流不息，指引着即将脱离肉体的灵魂，前往她命中注定的归宿。

芦苇小声说：”你的同伴即将找到这儿来，我用最后的巫术力量，让他们稍微兜了个圈子。你并没有发觉我的把戏对吗？了不起的法师先生。“

诗人点点头，说：”真的，我一无所知。“

芦苇突然哭泣道：”我的姐妹们，她们经受过这次的波折，已经无法继续战斗下去，如果她们勉强使用巫术，她们将面临与我相同的命运。但那是不可以的，拉比克，她们必须活下去，无论我们的仿佛多么卑劣，我们必须活下去。就像螳螂吃掉配偶，就像蚯蚓斩断躯体一样，哪怕抛弃人性，我们也要存活。“

诗人说：”我会照顾她们，让她们达到安全的地方。“

芦苇安心的闭上眼睛，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法师先生。”她稍稍停顿，又说：“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儿，参加这个冒险竞赛吗？”

诗人想了想，说：“为了一个安身之所？”

芦苇捏住他的手，说：“一个安身之所，可以让我们名正言顺的活下去，不用害怕法师们的追杀，无穷无尽的冒险者的袭击，以及巴拉那喜怒不定的情绪。我们想要那座城堡，拉比克，那是我们的梦想。”

说完这句话，她的呼吸声渐渐停止，心跳凝固，就此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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