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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深微一沉吟:“如果真有可以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去德泉报到,直接就去深圳了。”
“为什么?”
“不生此念,即不遇此人。不遇此人,则不生此情。不生此情,就不悔终生。”商深心底突起一声悠长的叹息,“不去德泉,就不会遇到卫卫。不遇到卫卫,她就不会认识我。不认识我,就没有此后的种种爱恨纠缠……”
范卫卫怔了一怔,随后泪如雨下,她再也无法矜持,抱住了商深的胳膊,失声痛哭:“商深,我恨你……”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有的恨,都源自于爱。爱恨本是两面一体,就和生死一样密不可分。在经过无数次争斗和较量之后,范卫卫在身体病痛情绪低落之时,忽然听到商深饱含深情的一番告白,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所有的怨念和仇恨,都化成了倾盆泪,尽情挥洒在了此时此刻。
毕京低下了头,心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盘旋不定——不管他怎么努力,都代替不了商深在范卫卫心中的位置。为什么第一个走进范卫卫内心的人不是他偏偏是商深?
人生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有太多的无奈。
商深先是被范卫卫的羸弱触动了内心的柔弱,又被叶十三的感慨引发了往事和回忆,他本来就是一个柔情男人,只不过轻易不会表露真情实感罢了。只是此情此景让他无法再保持沉稳,感情的闸门一打开,情感就如奔流的河水汹涌澎湃。
紧紧抱住了范卫卫的肩膀,商深强忍不让泪水滑落,他轻声安慰范卫卫:“卫卫,不哭。”
范卫卫却哭得更肆意汪洋了,多少个****夜夜,她在回忆中度过。越回忆越痛苦,越痛苦越折磨,一切的根源都是商深对她的抛弃,是商深的无情无义。她用傲然和咄咄逼人来掩饰自己的悲伤,似乎对别人越强势,就越能减弱自己的痛苦,越能忘掉商深对她的伤害。
她太累了,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苦楚。
“对不起,卫卫,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商深也终于明白,在感情的世界里,他不需要和范卫卫讲道理,讲道理永远讲不通,因为范卫卫只要一个理由就可以打败他的所有道理——你欠我的!
是的,他确实欠她的,范卫卫手中还有他的欠条,而且他还欠范卫卫的钱没有还清。钱可以还清,情债却永远无法还清。
叶十三也低下了头,他为商深和范卫卫几年的感情纠葛终于可以正面面对而感到欣慰。
范卫卫不说话,扑进了商深的怀中,任由泪水放纵地奔流。
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雪,先是小米大小的雪粒,不多时就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滑冰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一叶孤舟,就颇有一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迹的沧桑感。
哭了不知多久,范卫卫止住了哭泣,她幽幽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记得你最喜欢的一首诗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现在就有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商深没想到范卫卫还记得他随口说过的一句话,当时他还说过,希望有一天他可带范卫卫到一座人迹罕至的大山之中,在下雪的时候,弄一叶孤舟,在江上垂钓。誓言还在耳边,他和范卫卫却已经各奔前程了。
“今天,算是你兑现你当年要带我独钓寒江雪的诺言。”范卫卫脸上泪痕未干,却展颜一笑,拿出了一张纸条,“你当年写的欠条,我想一直保存到天荒地老。现在我想通了,没必要了……”
范卫卫将手中的欠条撕得粉碎,一扬手扔到了船外,纸片片片,和雪花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是纸片哪个是雪花了。
“誓言终究会飘散在天地之间。”范卫卫的精神忽然好了许多,她擦了擦了脸上的泪水,“好了,笑过哭过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人生。商总,我想入股拓海九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出于商业合作的需要。”
“欢迎。”商深纷乱的思绪在范卫卫将他的欠条撕碎扔到雪中的一刻就瞬间归位了,恢复了理性和平静,他朝范卫卫伸出了右手,“我代表拓海九州董事会,欢迎范总的加盟。”
作为拥有绝对控股权的商深,他的承诺就预示着范卫卫入股拓海九州已成定局。
“正好毕京也在,就一次把话说明白……”范卫卫喜笑颜开,扭头看向了毕京,“毕京,我会从未来制造撤股,等方便时我们核算一下。”
毕京面如死灰,尽管近来他明显感觉到了范卫卫对他的冷落,但他还是对范卫卫心存幻想,毕竟他和范卫卫还有共同的事业。但现在,范卫卫入股拓海九州又要从未来制造撤股,等于是他连借助工作便利和范卫卫多加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了。
难道说,范卫卫真的和他有缘无份?
不行,他深爱范卫卫,爱到了生命里,他不能没有范卫卫……毕京眼睛转了一转,决定铤而走险了。
“可以,既然范总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回头我会筹集资金,尽快兑现范总的股份。”毕京微微一笑,笑容平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商深和范卫卫刚才深情相拥的影响。
“谢谢毕总。”范卫卫客气地尊称了毕京一声毕总,又冲叶十三说道,“也谢谢叶总,如果没有叶总今天安排的聚会,我和商深可能还在彼此相害。我现在想通了,既然不能彼此相爱,起码不能彼此相害。”
“不客气。”叶十三笑了笑,“你和商深相逢一笑泯恩仇,只是我邀商深见面的副产品,不是我的初衷,所以,不用谢我。”
“既然卫卫和商深都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十三,你和商深也可以度尽劫波兄弟在握手言和了吧?”毕京举起了一杯茶,“来,千秋大业一壶茶,以茶代酒,祝愿我们兄弟相亲,事业有成,携手同行,大展宏图。”
商深、叶十三和范卫卫都举起了茶杯,四人的茶杯碰在一起,清脆作响。
雪,更大了,又起风了,风雪交加,打在船顶之上,砰砰直响。
“商深,我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你出个主意。”叶十三谈到了正题,“我现在很苦恼,走,不甘心。不走,不开心。”
毕京起身:“我到外面透透气,好久没见过么大的雪了,我去赏雪,也许可以即兴赋诗一首。”
几人笑笑,都知道毕京有时喜欢附庸风雅,也就没有在意。
毕京下了船,踩在冰面上,积雪的冰面咯吱作响,在漫天飞舞的大雪的映衬下,更显空旷寂寥。
若是平时,毕京还真会诗兴大发,即使不赋诗一首,也会吟诗数首,现在就有几首吟雪的诗在他脑中呼之欲出。
只不过他现在无心吟诗,比起吟诗,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事关他一生的大事。
几天前,他接到了黄广宽的第一批货——电子配件和电脑散件,若按正常的市场价计算,至少5000万人民币以上,黄广宽却只收了他1000万,而且还允许三个月后付款。
如此大方的大手笔,毕京又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黄广宽的用意,他当即回复黄广宽,让黄广宽静候他的好消息。
在叶十三定下元旦要邀请商深在昆明湖相聚之后,叶十三就暗中通知了黄汉。黄汉现在是黄广宽的军师兼管家,几乎黄广宽所有经手的生意,都由黄汉来管账。换句话说,黄汉掌握了黄广宽的财政大权。
在宁二向黄广宽透露了黄汉和毕京要密谋谋取他的财产之后,黄广宽就对黄汉多了提防之心。黄汉似乎也察觉到了黄广宽的防范,有意让出了部分权力,让宁二和他一同经手账目,还拉上了朱石,等于是原先一个人管理的账目,现在要三个人同时过目才行。
黄广宽就放心了,还暗中叮嘱朱石和宁二看紧黄汉,如果黄汉只是说说而已,还和他一心的话,他就给黄汉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如果黄汉还心存二心,他会让黄汉生不如死!
黄广宽不但不信任黄汉,也不信任毕京。但还要送给毕京价值5000万的配件,是为了迷惑毕京,好让毕京成为替罪羊。毕京和商深不和,如果商深出了什么事情,证据又指向毕京的话,毕京就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在得知叶十三和商深会在元旦聚会时,黄广宽派出了黄汉、宁二和朱石三人,连夜赶往北京,要的就是布下天罗地网,好让商深插翅难逃。
黄广宽的如意算盘是,就算黄汉有异心,有宁二和朱石监控,他也只能乖乖听话。一旦商深出了问题,最后所有的证据都会显示是毕京和黄汉对商深出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毕京走出了足够远,相信坐在船中的商深等人听不见时,才拿出了电话。
天很冷,他没戴手套,手被冻得有些发抖。他按下了快捷拨号,几秒钟后,电话接通了。
“怎么样了?”毕京的声音和天气一样阴冷。
“一切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动手。”话筒中传来的是黄汉的声音。
“黄广宽没有怀疑?”
“没有,他还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别让他离开北京,事情一成,他就是替罪羊。”毕京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事到如今,不下狠手不行了,否则黄广宽也会置他于死地。
毕京并没有深思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他和黄广宽本来是要共同对付商深,结果算计来算计去,商深到现在还毫发未伤,他和黄广宽已经剑拔弩张,只差最后一步图穷匕见了。
“放心,黄广宽还等着你一出事,他第一时间上门讨债,好要回7000万的货款——反正你还没有和他签定合同,到时他说多少是多少。5000万他别说要7000万,要一个亿也是他一句话的事情。”黄汉嘿嘿一笑,深为他和毕京天衣无缝的计划叫好。
本来黄广宽安排了黄汉、朱石和宁二三人前来北京,他留守深圳。但黄汉和毕京商议之后认为,还是让黄广宽来北京比较好,事发之后,省得北京警察再远赴深圳抓捕黄广宽了。再万一黄广宽闻风而逃,潜逃到了香港,就麻烦了。黄广宽一旦不抓捕归案,毕京和黄汉就一日寝食难安。
黄汉就出面打电话给黄广宽,建议黄广宽即刻动身前来北京,一为可以方便随时坐镇指挥最后的关键一战,二为在战后分享胜利果实时,可以先下手为强。毕竟黄广宽是毕京的债主,黄广宽登门向未来制造索要欠款,天经地义。
再加上万一事情有变,黄广宽人在北京,也可以及时改变策略,做好善后。
黄广宽被黄汉说动了,虽然也怀疑黄汉另有所图,但权衡之后得出了结论,还是他坐镇北京更有利于最后一战的胜利。
到了北京之后,黄广宽没有入住宾馆,而是租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倒不是他想感受一下北京民居的格调,而是为了安全起见。
住宾馆需要登记身份证,租四合院不需要,多塞点钱房东大妈就一切从简了。
一切安排妥当,就等商深和叶十三在昆明湖会面了。
因为毕京详细透露了叶十三和商深会面的时间和地点,黄广宽就对商深的动向了如指掌。正在四合院里围着火炉吃火锅的他,一边欣赏外面纷落的大雪,一边等黄汉的电话。
黄汉的电话没等,却先等到了朱石的电话。
“黄哥,人员已经就位了。”
“毕京呢?黄汉呢?”黄广宽最关心的是毕京和黄汉的动向,唯恐二人节外生枝。
“毕京下船了,在外面打电话,应该是打给黄汉。黄汉和我在一起,在旁边,他没有发现我们的秘密。”朱石小声说话,他的目光不离黄汉左右。黄汉在不远处,靠在一棵树上,正在闭目养神。
“宁二可靠不?”宁二毕竟是黄汉的发小,黄广宽担心宁二会被黄汉策反。
“可靠,太可靠了,宁二一根筋,现在只认黄哥一个人,除了黄哥的话,谁的话都不听。”朱石压低了声音说话,眼睛转来转去,明显心不在焉,幸好黄广宽不在眼前,否则黄广宽可以一眼看穿朱石的敷衍。
“你让宁二接电话。”黄广宽抿了一小口二锅头,还是不太放心。
“没时间了,宁二已经去收网了。现在雪越下越大了,正是动手的好时机,黄哥,我不和你说了,等结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就这样……”朱石急匆匆挂断了电话,然后快步跑到了黄汉面前。
“黄哥,黄广宽没起疑心。”朱石一脸讨好的笑容。
黄汉拍了拍朱石的肩膀:“好样的,朱石,我以后不会亏待你。”
“谢谢黄哥。”朱石点头得意地一笑。
雪,越下越大了。此时整个昆明湖已经不见一个人影,商深所在的游船孤零零地矗立在结冰的湖面之上,孤单而寂静。
从外面望去,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更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却依稀可见烟气弥漫,说明船里有人。
忽然,几个人影借助大雪的掩护,悄悄逼近了游船。一共五个人,为首一人脸上一道刀痕,狰狞而恐怖,正是宁二。
宁二的身后,是四个彪形大汉。四人个个膀阔腰圆,并且个个光头,只看他们虎背熊腰的体型就可以得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结论。
四人走在积雪的冰面上,咯吱声响成一片,如果不是风雪声过大,离十几米远就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宁二身材矮小,如狐狸一样轻盈,他快步如飞,迅速逼近了游船,俯身在外面听了一听,里面有小声的说话声,他冲四人点了点头,示意四人动手。
四人分列四方,分别站在了游船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然后四人对视一眼,同时举起了双手。
以四人的体型判断,如果四人同时发力向游船出手的话,游船即使不会四人的蛮力击得粉身碎骨,怕是也无法完整了。公园里的游船,多半都是简易制造,不会太牢固。
不料四人同时举起了双手,却并不出手撕裂或击碎游船,而是从口袋中拿出了两样东西——打火机和一瓶酒。
酒是高度白酒。
四人将白酒全数倒在了船上,然后点燃了水中的打火机——原来几人不是要暴力打碎游船,而是要放火烧船。
用酒烧船比用汽油烧船高明多了,酒后失火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如果是汽油的话,很容易就会被人查出是纵火行凶。高度白酒的燃烧值很高,而且几乎没有残留。
四名大汉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举起了防风打火机,正当几人的打火机要点燃游船之时,忽然,异变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