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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胡亚平说,黄县长,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毕竟冯香妞背后有人背景,你是个男人,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别跟一个姑娘家一般计较,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跟你商量一件小事。<最快更新请到>
市委书记说要跟下属商量事情,完全是给下属面子,黄一天知道,今天不管胡亚平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自己都必须得掂量掂量才行。
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等着胡亚平先自说自话的揭开谜底。
胡亚平总算是吐出了实情,原来,省里有人打电话请他帮忙协助冯香妞在市区开酒店的事情。
冯香妞看中的酒店地址是在普安市和湖州市接壤的化工园区地盘上,有个老土粗菜馆的原址。
冯香妞的意思是把老土粗菜馆给买下来,然后再进行一番扩建和装修,一栋高档的酒店就要在开发区的地盘上拔地而起了。
黄一天立即明白了胡亚平话里的意思,他有些为难的表情说,胡书记,老土粗菜馆在化工园区的地面上可是开了不少年头了,酒店规模不算很大,但是生意一直相当红火,冯香妞要是想开酒店的话,完全可以在老土粗菜馆附近重新挑选一块地段,跟老土粗菜馆正常竞争嘛。
胡亚平也知道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只能勉强的劝诫说,黄县长,冯香妞其实也没有欺负人的意思,她是想要买下那酒店,她主要是看中了酒店的地势,对于其他的倒也没考虑过多。
托我办事的人说,冯香妞接手酒店的时候,绝对不会亏待了老土粗菜馆的老板,反正做生意嘛,不就是为了一个“利”字,只要是能多拿钱,这家菜馆的老板去哪里重新开一家酒店也是一样的赚钱嘛。
黄一天见胡亚平把这种明显的仗势欺人,巧取豪夺说的相当动听,心里不由颇多感触。
老土粗菜馆的老板他是认识的,以前在开发区的时候,他经常到那里吃饭,老土粗菜馆的菜肴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全都是地方特色菜肴,尤其是一些家乡菜,的确是做的相当地道。
老板是个看上去特别憨厚的中年男人,大肚腩挺的高高的,整天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做生意也很能吃苦,人家开酒店正常九点半就关门了,他的酒店却一直到十点半门还开着。
有时候是生意实在好,有些客人宁可坐等别的食客吃完后,腾出位置来,也要在他家的酒店消费,也有些客人是熟客,没事的时候,晚上吃完饭出来散步,就站在酒店门口跟老板天南地北的吹牛。
谁都知道,做生意主要是依靠回头客,现在就因为冯香妞的一句话,就让老土粗菜馆的老板把自己的酒店转包给别人,可以想象得到,粗菜馆的老板心里必定是极其不情愿的。
黄一天知道胡亚平为什么找自己过来谈这件事,酒店在牛大茂的负责地段,牛大茂是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这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酒店位于研究所的地段上,这个地段应该是牛大茂代表普安市和湖州市地段上的研究所项目负责人共同管理的,也就是说,谁要想动这个酒店,必须征得湖州市和普安市两方的同意。
胡亚平一定是心里担心,即便是自己普安市这边能逼着牛大茂答应下来,湖州市那边又怎么可能给他面子呢,所以才会不得不把黄一天找来,希望黄一天能把这件事认领下来。
瞧着黄一天一脸为难的模样,胡亚平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稍稍有点过份,毕竟黄一天跟冯香妞之间不和是众所周知的,现在自己却指望他来帮冯香妞的忙,显然对他来说,心理上就会有些排斥。
可是,上头说话的人份量实在是太重了,即便他这个市委书记也不得不重视这件事,如果他亲自出面处理这件事,湖州那边的领导不给面子也是有可能的。这件事说来说去,整个普安市里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来处理,不管黄一天什么态度,反正这件事非他不行。
瞧着胡亚平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黄一天却始终一言不发。
无奈,胡亚平只好说,黄县长,这件事算是一个政治任务,就算是有困难,也要迎难而上,我之所以不跟赵正扬联系,而把你找来单独谈这件事,就是因为这件事的特殊性,你就只当帮了我一个忙,成与不成的,你今天当着我的面,总得表个态。
黄一天无奈的叹了口气,冲着胡亚平苦笑了一下说,胡书记,我理解你的难处,什么话都别说了,我稍候就跟牛大茂联系一下,只要有可能,我一定尽力从中协调。
胡亚平的脸色舒展开来,这件事总算是有下家应承着,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很多事情,县里的主要领导,包括县长书记,作为市委书记可以建议调整,但是能不能成那是要省里决定的,毕竟作为一方诸侯,这些人的关系都联系到了省里,各人有各自的路子。
瞧着黄一天,远去的背影,胡亚平不由在心里暗暗赞赏这位普安市最年轻的县长的确是有胸怀,有魄力的领导干部。跟冯香妞之前斗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现在却还是愿意给自己面子协调酒店的事情,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啊。
出了市委大院的门,黄一天拿出手机拨通了牛大茂的电话,问牛大茂现在在哪里?
牛大茂依旧是恭敬的口气说,老领导,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自然是在办公室里,不管老领导是不是查岗,我可都一直表现很好,不敢随便溜号。
黄一天轻轻的笑了一下说,牛大茂,我有件事要找你谈,马上到市委大院门口的园中园酒家来一趟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牛大茂赶紧应承说,好嘞,十分钟就到。
放下电话后,黄一天敏感的意识到了牛大茂的变化,最近自己一直在洪河县忙忙碌碌的,跟牛大茂的联络少了很多,这次打电话,从牛大茂的说话口气里,听出了以往不曾感觉到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当了正职领导的缘故,或许是研究所的工程让牛大茂现在腰杆变粗的缘故,牛大茂说话的口气里带着几分自信和轻松,不再是以前那种一直在自己面前显出几分唯唯诺诺的形象。
这年岁,有钱人说话嗓门都变大,再弄个领导干部的位置坐坐,内心的膨胀是显而易见。
黄一天在心里对牛大茂忍不住摇头,这厮也是狗肚撑不下二两油的家伙,这才多大点出息,就开始翘尾巴了。
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园中园酒店门口,黄一天来看到牛大茂秘书小江正站在楼下等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小江是黄一天来化工园区的时候从县里招聘过来的,黄一天走后,牛大茂一直很是重用。
看到黄一天下车,小江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抢着上来开车门,黄一天道:“用得上这么隆重吗?牛大茂还派你在这儿等我。”
小江笑道:“不是牛主任让我等的,他还没有到,我听说老领导要来,当然要下来迎接了。”小江这些年跟在领导身边,眼界自然提升了不少,嘴巴比起过去是越发会说了。
黄一天点了点头道:“我没白栽培你,还算没把我忘了。”小江之所以能当上办公室的副主任,得益于黄一天的推荐。
小江道:“吃水不忘挖井人,黄县长就是我命里的贵人。”
黄一天笑了:“你小子嘴巴今儿怎么这么甜?跟抹了蜂蜜似的。”
小江道:“黄县长,我有事儿求您。”
黄一天已经猜到十有八九这厮有事情找自己,他一边向酒店内走,一边道:“说,什么事情?”
小江道:“现在不方便说,等您和牛大茂主人谈完之后,我送您。”
黄一天有些诧异的看了小江一眼,发现他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惶恐,心中暗忖,这厮该不是犯了什么错误吧。
牛大茂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进了酒座后,先到吧台跟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说了一两句调情的话,又帮老领导黄一天点了他最爱吃的这家酒店的特色菜,干煸羊肉,然后才拎着小包走进包间。
包间里,黄一天其实早就听到了牛大茂在大厅里大嗓门说话的声音,听见开门声,他倒是连头都没抬,冲着推门进来的牛大茂随口说了声,牛主任,很忙啊,坐吧。
牛大茂一脸惊奇的笑着说,真是神了,老领导看也不看就知道是我进来了?
黄一天轻笑道,要是连你牛大茂的脚步声我都听不出来,那还得了?
黄一天的话里多少有几分贬损的意思,可惜以牛大茂的智商根本就听不出话味来,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老领导这次突然来到市区,又把自己叫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牛大茂一**坐下后,一副讨好的口气说,老领导,我刚才已经吩咐老板娘,赶紧准备你最喜欢的干煸羊肉,清蒸鱼元,还有山药牛肉,其他要吃什么,您随便再点一些。
黄一天把牛大茂递过来的菜单往桌上一摆说,牛大茂,我今天找你有点正事,吃饭的事情不急。
牛大茂热脸贴了个冷**,生生的咽了一口唾沫,脸上重新调整了一下笑容说,那是,那是,正事自然是要摆在第一位的。
说实话,有些人的确是有那种令人畏惧的无法具体描述的气场,牛大茂对黄一天就有这种感觉,尽管老领导黄一天年纪比他还要小些,现在他作为化工园区的主任,每天都有下属在身边对其吹牛拍马,但是到了黄一天面前,他始终有种压抑感觉,立马就主动把自己变成了侍从级别的。
黄一天伸手拿杯子,牛大茂立即主动添水,黄一天从香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牛大茂赶紧拿起打火机,一连串动作极其自然,配合的也很默契。
黄一天吐了一个烟圈后,把胡亚平跟自己商量的事情跟牛大茂说一遍,牛大茂尽管嘴上满口答应说,老领导交代的事情,不管有没有困难都要上,自己一定会尽量想办法把事情办好。
黄一天听出牛大茂这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头,忍不住说道,我也清楚这件事的确做的有些不地道,可既然胡亚平作为市委书记都已经张口了,咱们总不能拨了他的面子,依我看,此事既然答应了,就宜早不宜迟,赶紧跟粗菜馆的张老板好好谈谈,趁着这次机会多要点钱算了。
牛大茂苦笑了一声说,老领导,不瞒你说,这件事其实早就闹开了,我这两天正为粗菜馆的事情发愁呢?
黄一天听出牛大茂话里有话,做了一个继续往下说的手势。
牛大茂本来听了黄一天的指示,心里就有些想法,但是顾忌到黄一天交代的任务,必须要完成,也就只好答应了下来,现在见黄一天给自己机会解释,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向老领导黄一天汇报了一遍。
就在两天前的一个中午,牛大茂正准备夹着小包上班,粗菜馆的张老板急匆匆的赶过来了。
牛大茂经常到粗菜馆消费,所以跟张老板也算是脸熟,只不过是生意人和老顾客之间的情义,倒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张老板在化工园区办公大楼的大厅里堵住了牛大茂,满脸委屈的模样对牛大茂说,牛主任啊,我那酒店开的好好的,上面既没有见文件下来,底下也没接到有什么通知,怎么说要征用就要征用了呢?那块地皮不是刚刚规划过吗?难不成化工园区的规划又改了?
牛大茂被张老板说的一头雾水,他有些不解的问张老板,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谁说你家酒店的土地要被征用了,我这化工园区的主任都不了解的情况,你倒是先得到消息了,这还真是神了?
张老板听了这话,把腰杆一下子挺直了说,不对劲啊,今天有几个人到我家酒店丈量尺寸,明明说酒店要被征用了,怎么您这个牛主任竟然不知情呢?难道那些人不是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
牛大茂哈哈大笑说,我说你这个张老板啊,可真是做生意做糊涂了,八成是有人跟你开玩笑,开大发了,看把你吓成这样,这化工园区的规划是一年前刚刚弄好的,哪里能这么快就有修改呢?你当这是小孩过家家啊?
张老板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瞧我这脑袋,可这谁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把我这七魂差点吓跑了六窍。
两人哈哈一笑后,正好牛大茂要去吃午饭,顺便就跟张老板一道去了老土粗菜馆。
两人一路说笑着来到粗菜馆的门口,张老板不由愣住了,牛大茂顺着张老板的眼神望去,在张老板家粗菜馆的围墙上,竟然有个大红的“拆”字,写字的小伙子还拎着油漆桶站在一边,那情形似乎是在观赏一下自己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张老板着急了,快走几步站到离小伙子不到二十厘米处,厉声呵斥道,你在这墙上胡乱画些什么呢?
小伙子看了一眼张老板说,难道你不认识字吗?我这写了一个“拆”字,就是说,这堵围墙马上要拆掉的意思,这里很快要建一个大型的停车场,围墙有些碍事了,只能拆掉。
张老板不由冷笑说,你说拆掉就拆掉吗?这是酒店的围墙,我是酒店的老板,围墙到底拆不拆轮不到你这个黄毛小子说了算。
年轻人轻蔑的眼神看了张老板一眼说,我们老板看得上你这小酒店是瞧得上你,我们老板要干的事情,这普安市里还没人能拦得住,既然这围墙要拆是我们老板的意思,就必定会被拆掉。
牛大茂站在一边插嘴说,小伙子,你张口闭口你们老板,你们老板到底是谁呀?为什么要你平白无故的在别人家酒店墙上写字呢?
年轻人斜眼看了一下牛大茂,瞧着像是领导干部的模样,说话倒也没敢过份放肆,只是说,这酒店的地段已经被我们老板看中了,过两天这里要开始动工,经过改造后,这里将会成为一个更加高档的五星级大酒店,我不过是按照老板的要求,把哪里需要拆除的地方标示出来,方便过两天工人施工,至于其他的情况,你们别问我。
张老板听了这话,两眼瞧着牛大茂,那眼神里的意思牛大茂明白,张老板这是在反问自己呢,你牛主任不是刚刚才说过,这酒店的地段并没有被重新规划吗?怎么现在已经有人过来要拆除动工建设新酒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自己一手开起来的酒店,说被人占就被人抢占了?
牛大茂上前一步对年轻人说,小伙子,我不管你们老板是谁?这是人家张老板的酒店,你在人家的酒店围墙上写字就是不对,赶紧向张老板道歉,否则的话,可别怪我叫派出所的人来。
年轻人不屑一顾的笑道,化工园区的小小派出所,来人又能怎么样?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呢?这字既然写上去,是不可能再擦掉了,谁要是敢擦掉,那就是跟我们老板作对。
年轻人不管不顾的扬长而去,倒是让牛大茂一时因为有些摸不清这狂妄家伙的底气,不敢随便动作。
晚饭后,牛大茂正准备休息,张老板的电话又来了,说是来了一批人,在酒店的大厅里丈量尺寸,那意思好像要扒掉自己的房子似的,张老板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于是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对方来了一个年轻女人当着警察的面打了个电话后,警察竟然又走了。
张老板带着哭腔说,牛主任,你也知道,这酒店是我们一家人活命的本钱,要是把酒店给扒了,我以后可就没活路了,您是我们化工园区老百姓的父母官,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牛大茂见事情有些蹊跷,立即打了个电话给化工园区派出所的所长,问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不依法保护化工园区老百姓的财产安全?
派出所长大吐苦水说,牛主任,我们不是不想保护,是人家靠山太硬,我们没胆跟人家硬碰啊。
牛大茂问派出所长,对方到底什么底细?
派出所长回答说,到底什么底细不清楚,不过,化工园区的警察去处理问题的时候,市公安局的魏副局长亲自打电话交代说,不准得罪对方,还隐晦的意思说,对方省里是有后台的,谁要是得罪了,后果自负。
派出所长诉苦说,牛主任,我们也是家里有老有小的,有个铁饭碗不容易,既然遇上了硬茬,我们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怎么样呢?反正对方说了,很快就会有个官方说法出来,会给张老板一个交代。
牛大茂听了派出所长的话,心里明白了几分,张老板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就采取了拒听的方式,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内情,张老板想要保住酒店估计是不可能了,既然明知保不住,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牛大茂心里对张老板是同情的,尤其是听黄一天说这件事算是市委书记胡亚平安排下来的政治任务,一定要完成的话后,牛大茂更是感觉到为人脾气好,做生意又公道的张老板实在是太可怜了。
不管是动乱岁月还是太平盛世,最苦的一定是普通的老百姓,纵观历史长河中,不少揭竿起义的英雄起初都是打着为天下苍生的名义去战斗,一旦夺下了江山,立即就成了不顾百姓死活的高高在上当权者。
国兴,百姓苦,国亡,百姓苦,历史长河中,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普通老百姓是能真正当家作主的。
有人说,现在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还有另一个说法,人民代表大会已经成了留学生家长同盟会,不可否认,现在推举出来的人民代表中,从代表们的经济收入层次上来说,少有几个是能真正代表最底层老百姓的,当某种政权监督形式,只是流于形式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完全变质了。
老土粗菜馆的张老板年轻时在徐州煤矿挖了十几年的煤矿,眼看着身边工友在一次次的事故中变成了一堆黄土,他选择了不再挖煤,回到家乡。
四十岁那年,这个在外地打工多年的男人怀揣着所有的积蓄,领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老家普安市。
他家住在普安市城郊,回来那年,正好赶上研究所的建设要征用土地,在集体利益面前,这位铁铮铮的矿工汉子,主动又积极的签署了征用协议,服从了政府利益。
化工园区大致成形后,他用自己的积蓄投资兴建了这家老土粗菜馆,一家人凭着粗菜馆的收入把日子过了起来,这两年,随着化工园区一些配套设施建设逐步完善,入住的居民越来越多,粗菜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就在这时候,却有人看中了他粗菜馆的地盘。
了解张老板一生境遇的牛大茂心里清楚,这粗菜馆在张老板心里的份量有多重,牛大茂也是明白的,因此当黄一天安排他任务的时候,他的心里其实是在叹息的。
黄一天听了牛大茂的一番话后,才明白,这里面竟然已经发生了诸多的插曲,他心里也有些气愤。
这个冯香妞做事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始自己动作起来,从法律上来说,只要张老板没同意签署转让酒店的协议之前,酒店的归属权就还是人家张老板的,她凭什么派人在人家的酒店里胡乱折腾。
黄一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像是在说给牛大茂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民不与官斗,胳膊总归绕不过大腿,你回去以后跟张老板好好说说吧,这件事恐怕没有回旋的余地。
牛大茂也叹了一口气说,老领导刚才跟我提及这件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张老板这次的委屈的确是大了去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才好呢。
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否则的话,北京郊区也不会有个著名的“上访村”了,遇上不公平的事情,找谁呢?一般人的答案自然是找政府,找法院,找公安,实在不行去北京告状去。
其实不然,众生都不明白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沦落到被人欺负却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地步,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自身想要强大起来,意味着必须有足够的物质基础,更重要的一点是,还必须有足够的人脉资源。
这两个条件中,做到其中任何一点都很难,但是想想看,没有任何背景和人脉的黄一天,从一无所有的小小基层办事员,能混到如今这种地步,难道是偶然吗?当然不是,付出必定有回报。
没有人天生就是一个谋略家或者是具有领袖人物的胸怀,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在时光雕刻机的雕刻下,每个人都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牛大茂和黄一天分手后,赶紧让随行过来的司机把自己送到一个酒店,让办公室的小江负责结账等工作。
牛大茂急着到了那个酒店,那里有一个女人在等着他,当然这个女人不是他老婆,而是另有其人。
再说,牛大茂离开后,小江出现了,看到小江,黄一天才想起他要求自己的事儿,他笑着向小江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非得要单独说。”
小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黄一天送到外面,黄一天指了指路边的长椅道:“就在这儿说,回头我还有事儿。”
两人来到长椅坐下,小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向四周看了看,确信周围没有人在,方才小声道:“黄县长,我……我犯错误了。”
黄一天笑道:“你犯错误不该找我,你该去找牛大茂检讨,我现在管不着你了。”
小江道:“园区最近在搞违章建筑清理整治,很多亲戚朋友找过来,想让我帮忙,我开始也都拒绝了,可有些面子是驳不了的,于是我就……就给化工园区的城建局的李局打了个招呼。”
黄一天没说话,他也明白小江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同往日,再不是当初那个小小办事员,牛大茂的秘书,园区的党政办副主任,那可是红人,虽然级别不高,可化工园区的大小干部多少也得给他一些面子。
别人给他办事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他身后的牛大茂。
小江道:“本来李局都答应了,可没想到赵正杨书记和牛大茂主任这次整顿违章建筑的态度这么坚决……”
黄一天道:“你既然管不了,就跟那些亲戚朋友说明白,把你的苦衷全都说清楚。”
小江费了好大努力方才道:“可……可我收了他们的东西……”
黄一天愕然望着小江,愣了好一会儿方才骂道:“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个副科级就**的敢收礼?”
小江哭丧着脸道:“本来我也没想收,可碍不住人家的面子,最后只能收下来,如果事儿帮他们办成了还好说,现在事情办不成,我……”这厮就快哭出来了。
黄一天道:“那就抓紧把东西退回去。”
小江道:“退不回去啊,当初求我的时候都跟孙子似的,现在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说要是我办不成事儿,就把我收礼的事情抖出来,大家一拍两散。”
黄一天叹了口气道:“我说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候尽是犯些低级错误,你好不容易混到了现在的位置,容易吗?只要你好好干,眼看就要出头了,在官场上混最怕的就是经济出问题,生活作风出问题,你背着领导收礼,这件事要是被抖出来,人家会怎么想牛大茂?他能饶了你?”
小江脸色惨白道:“黄县长,我现在后悔都晚了,不收都也收过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黄一天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把收的那些东西全都上缴,最好先跟赵正杨书记和牛大茂沟通一下,认真勇敢的承认错误。”
小江急得眼睛都红了:“黄县长,我要是把这件事说了,他们肯定让我滚蛋,我以后……我以后再没什么前途了,我……”
黄一天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你**的现在想到前途了?收人钱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这么大人,不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的傻啊”
小江垂着头,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黄一天看到他沮丧的样子也不忍心再骂,低声道:“收了多少?”
小江道:“一共三千,还有一块手表。”
黄一天道:“就这么点儿?”
小江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黄一天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没完全交代,内心感到有些不悦,作势要起身道:“你不说就算了。”
小江看到黄一天要走,慌忙拽住他的手臂道:“黄县长,我说,我全都说……我……”
黄一天怒道:“瞧你的样子,敢做不敢当啊?我最烦就是你这样的。”
小江道:“人家请我喝酒,我喝多了,结果跟他一起去了红五月洗桑拿……然后……”他没继续说下去,一双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黄一天。
黄一天扬起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犯贱啊,在体制里混了这么久,这点利害关系分不清吗?”
小江满脸通红的低垂着脑袋:“我喝多了,而且请我的是我老表……我……”
黄一天道:“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自生自灭吧。”
小江拉着他的手臂道:“黄县长,我求你了,你和赵正杨书记和牛大茂的关系,只要你说句话,这件事就解决了。”
黄一天甩开他的手道:“小江,不是我不帮你,你自己脑子有问题,你做这些事,不仅仅关系到你的将来,也关系到领导的声誉,你时刻不要忘记,你是牛大茂的秘书。不想着怎么去帮牛大茂分忧解难,反而干出这些事,你**的不觉着丢人啊?”
小江垂头不语。
黄一天道:“咱们也算相交一场,你很聪明,也有学问,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不然也不会把你推荐给牛大茂当秘书,做错了事情不怕,是个爷们就得挺起胸膛去面对,你惹得祸,你就得自己担当,小江,我能说的就这么多,该怎么办,你自己掂量吧。”
小江眼睁睁看着黄一天走远,终于没有勇气追上去再去求他。
黄一天对小江的所作所为十分恼火,身为秘书,竟然这么不检点,他搞这些事情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可能带来的后果?黄一天做事有自己的原则,小江坦白的这几件事显然和他的原则相左。
可这件事黄一天并不方便过问,只能是小江自己去交待,可以想象得到,小江的政治生涯极有可能从此断送。
跟牛大茂和小江见面后,黄一天又去了一趟王耀中的办公室,既然已经答应了小柳的事情,自然应该兑现,再说也的确好长时间没跟王耀中见面了,趁这次有时间,正好找王耀中聊聊。
熟悉的办公室门是开着的,黄一天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看,里头有几个下属在帮着整理书本材料之类的,王耀中正襟危坐在中间,两眼盯着电脑屏幕,不知道聚精会神在看些什么。
黄一天伸手敲了两下办公室的房门,里面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门的方向,见到黄一天站在门口,王耀中立即从座椅上站起来,满面笑容的调侃说,得,我说几天一早起床左边眼皮一直跳,原来是咱们黄县长大驾光临了,快请进吧。
王耀中冲着几个正在收拾东西的下属说了声,都出去一会吧,没见我这老朋友来了嘛。
几个下属冲着黄一天也恭敬的点头哈腰表示礼貌后,鱼贯出门,又把门随手关上。
黄一天瞧着王耀中办公室地上,一堆有一堆的书籍,嘴里啧啧称赞说,好学生啊,这买来的书可是比我这些年见过的书都多呢,请问一下,这都是你王书记百忙之中翻过的书吗?
王耀中一摆手说,黄一天,你少跟我在这阴阳怪气的,这些书我就不信你办公室会没有,这不都是每年单位里政治学习的时候需要的东西吗?就算是不看,也有人给你送几套过来,这些年越堆越多,实在是没法处理了,我琢磨着,赶紧收拾整理一下带回家。
黄一天问他,就这种书,你还准备带回家好好学习?
王耀中说,在单位里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把这些书给卖了?这种事也能做得出来?我毕竟也是领导干部,就说不学习,也要做个表率,做个样子,否则,怎么领导下属啊。
黄一天明白了王耀中的用意,忍不住偷笑说,说的也有道理,我那书橱上也快放不下了,赶明我也学你这招,暗度成仓。
王耀中走到黄一天身边说,别贫了,说说吧,找我有事来了,还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起这纪委大楼上还有一朋友呢?我可告诉你,我这次是真的快走了,下次你要是再到普安市纪委来,说不定就见不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