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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煜琉说是讨厌寂瞳,真的要开揍,又下不去手。他说是因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大家也只好听着。
这次寂瞳又设计了煜琉。煜琉要去把那盏惘然酿拿给穆甃,才能换得穆甃的出手相助。他觉得很心塞!
曼殊听了之后,也觉得不好受,道:“如果是我的事……”
她想说,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你为难,我就不要你帮了。但这是晨風的复活大事,我无论如何不能放弃。总归请你帮帮忙!末了,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罢了。
可她刚说了“如果是我……”这几个字,煜琉的眼神都冷了。
煜琉不太发火。他生气,不过眼神冷一冷,已经很严重了。曼殊后头的话吓回去,连忙想想自己哪里说错了。
王浸对人类心理机能把握得准。他的能力在曼殊体内发挥了作用。曼殊想明白了:煜琉帮曼殊救晨風,是自动自发的,完全是看曼殊顺眼而已。让寂瞳占了上风、要承寂瞳的情,他如果很不乐意,根本不用跟曼殊说,直接把这件事丢开罢了。反正他又不欠曼殊什么。之所以还跟曼殊说,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事情首尾都跟曼殊说明白,这是他光明磊落的地方。难道是他要让曼殊求他,他才肯继续帮忙的吗?他欠人家求他吗?
曼殊要求他,倒是把他看低了。所以煜琉生气。
煜琉生气,也不是想给人施加什么惩罚,只不过是对人失望而已。
他本来生命的重心就不鲜明,只不过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一次次的失望。
曼殊若让他失望了,还想他继续帮忙吗?
就算他继续帮完了这一次,曼殊下次还想在他面前出现吗?
就算不考虑利益问题,曼殊好意思让这么个妙人儿失望吗?
曼殊连忙住口,自责道:“总之我以后好好谢你就是。”
煜琉嗔道:“我缺你一个谢?”
肯发嗔,这是心情又好了。
曼殊笑道:“走着看罢!日子长着呢!说不定你真的要我这个谢呢?”
煜琉默不作声。这次倒不是生闷气,而是听进了她的话,接受了她开的空头支票。
这空头支票,她肯开。他也敢接,彼此之间的信任与了解已经更上一层楼,又与往常不同了。
曼殊仍然要道歉:“总是给你添了心塞。”
“这也罢了。”煜琉总算肯看开了道,“反正,知道了他那盏东西酿的是什么。也是好的。”
煜琉总算承认了,他对寂瞳那盏惘然酿,虽然要装作不屑,其实一直好奇。
煜琉去拿惘然酿了。穆甃留在这里,替昭然贵媛聊作开解。
原来昭然开口叫晋楚文别登王位,这么放肆的要求,晋楚文倒没有怪罪她,她自己觉得后悔了,深觉有罪,去了祭灵祠。向地灵忏悔。
穆甃去时,太阳西落。侍者们守在外头,都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见到穆甃,如见救星,忙道:“穆甃心光!这般如此,你看,怎么是好!”
穆甃踏进灵祠。
灵祠地面是泥地,没有铺任何石板。这种设计可以让朝灵者最亲近的接触土地。但是为了避免泥泞弄脏人们的鞋子与裙摆,那地面是作过整理的。铺了一层草皮。绒绒的草皮就像裁的地毯一样,长得很好。
穆甃踏进灵祠时,就看见昭然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保护自己。
你跪个一天试试,别说跪在地毯上了。就算跪在海绵上,还是会痛的。
因为膝盖本来就不是个生来可以长期承重的部位。
何况腿那么长期蜷曲着,也要难受得吃不消的。
昭然就这样跪了一天。
她是要惩罚自己。
祭司在旁边为她祷告,祷告得泪落不已。昭然在旁边虔诚的听着,如同困在地窖里的人抓住垂下来的唯一一线光明。可是地窑里的人尚且有出头之日,她却总是站不起来。
因她的心仍然比膝盖还痛。神灵并没有原谅她。
祭司由站立祷告。到了匍匐在地苦祷。仍然没有宽恕与和平颁赐下来。昭然在无止尽的疼痛中无路可逃。
听见穆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
穆甃本来是要上前把她拥在怀里的,但却停住了。
昭然的眼睛在黯黯的影里,望着她。
穆甃满眼是惊诧、了解、同情、怜惜。
“我是有罪的。”昭然道。
“你是有罪的。”穆甃同意。
并不是说她敢向晋楚文提这请求,而是她提出请求之后,并没有撤销。
她明明知道这请求对于晋楚文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不肯撤销。她明明知道这个请求对晋楚文来说会为难,但还是不肯收回。
即使承认她出于女人的私心也好,她可以让晋楚文答应她,即使成了城王,除了她也不许有第二个女人。她甚至可以让晋楚文对着地灵起誓赌咒。如果晋楚文同意,那当然最好。如果不同意,她也算是提早认清了这个人,想抽身离开的话还来得及呢!
但她仍然不肯这样做。
她怕晋楚文现在同意了,在作王的漫长时间里,仍然会爱上别人,违了咒,要吃苦的。
她怕晋楚文在争王位的艰苦斗争中,会失了初心,最终只要得到王权,什么都肯做,再不是现在净如水的文哥哥。
她怕晋楚文以后能力越来越强大,生命越来越长,叫她追赶不上。最终她跟他也不能白首偕老。
她想要的,是他不再上进,就始终留在这里,跟她一起。度过她可以预测到的美满光阴,不会太长,但至少是可以掌握的幸福。然后他们一起息劳归灵。
这个要求才真正自私。
她也知道自己自私,所以跪在灵前,求地灵能把她从这样的处境中救拔出来。
但是她再怎么惩罚自己,都不能丢开这个自私的愿望不放。
晋楚文可以不答应她,她也理解。但叫她不要盼望,她是做不到的。
这样自私的罪孽啊!
穆甃也没办法了。情之一字,不是道理可以解释。穆甃叹息着在昭然的额角上落下一个亲吻,走了。
然后,晋楚文就来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前来把昭然揽在怀里,说:“我答应你。”想了想,不甘心的补一句,“以后我作大司农、或者大司寇,也挺好。”
那么他是真的答应了她。
昭然伏在他胸口,享受无边无尽的感动与幸福。
在离王位这么近的时候,他都答应了她,将它舍弃。从此后,昭然对他给的爱护再没有半点怀疑。
回去之后,她兴高采烈把这件事告诉千郡女人。
千郡女人正在装饰她画的那红发美狄亚。
通行的装饰方法,难道不应该是把画裱糊起来,装个画轴,再挂在墙上吗?但是千郡女人特意把画边框刮毛了,也没有装框子,就这样直接贴到了墙上,而且不是室内什么好位置的墙面,而是贴到了外头,还牵了藤蔓过来。
“这是干什么?”昭然问。
“麻烦贵媛,”千郡女人道,“让这些藤蔓生长吧。”
正常情况下,这些藤蔓生长,至少需要一年,才能可观,但是昭然的灵术,可以帮它们快速生长。
她用两刻钟,让它们长足了将近两年的份量。
现在美狄亚的画儿,在藤蔓的环绕之间。
藤蔓牵牵绊绊,如同荒芜的回忆。美狄亚红发如火,那眼神更加灼烫得昭然几乎都不敢看。
千郡女人的所作所为,总是这样不按牌理出牌,可是,真美。
“我现在对千郡越来越好奇了。”昭然赞美。
“不要。”千郡女人把手一摆,道,“在本乡,我也是个异数,要被赶出来,他们才顺眼的。你对那种陈旧的乡土也没什么可看的。贵媛,你好奇的不过是我罢了。”
“真不谦虚!”昭然笑。
“的确是。”千郡女人道,“为什么要谦虚呢?就好像贵媛得名的时候,难道不去纪念英雄人物,而要特意去往卑贱的名字取吗?”
昭然这个名字,得源于她母亲做的一个梦。梦里,有个很了不起的美貌英雄,就叫昭然。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醒来时,她母亲以为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于是给女儿也以此命名。但是彻底清醒之后,她母亲才发现,那只是个梦而已。梦里的人,不但在这个世界里从没真正出现过,而且,以后可能也永远不会再出现了。她母亲是如此失望,以至于郁郁而终。
昭然听了千郡女人的话,触动丧母之痛,也郁郁的低下脸。
“所以说,”千郡女人拉起她的手,“有追求是好的。就算得不到,也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啊!”
“谁说得不到的?”昭然撇嘴道,“文哥哥对我好得不能再好了!”就把事儿告诉千郡女人。
“你以为你得到他了?”千郡女人吃惊道。
“怎么?”昭然心重重的跳一下。虽然千郡女人总是疯言乱语,但昭然对她却是很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没什么……”千郡女人笑道,“我以为你活下去的动力是我。”
昭然大笑起来,打她:“你说什么疯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