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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送走脸色难看的林如海，林曦还得面对脸色更加恐怖的长琴。平常温雅的男神此时一副冷凝肃穆的模样，让林曦只觉房间里阴风阵阵。往后挪了挪，背上靠到她让针线房做的大靠垫后，才觉得稍微有了点安全感。

“长琴，刚刚的发言都是以一个医生的身份说的，我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林曦对着长琴讨好的笑，丝毫不知一个老头子做出这样的表情有多奇怪。亏得长琴天生神明，他看到的是深藏于皮肉之下的灵魂，而非不过是一层皮肉的红颜美丑，要不林曦此等作态，就算不让人觉得恶心，也也绝对可笑。

叹了口气，长琴落到林曦身边：“曦儿，我并非是针对你，而是……我自己。”

上次穿越最开始被伏羲琴影响，对于这方面的想法他并未有多深入。但在他找回自己后，又怎么可能爱人常伴身侧却无动于衷。上古神明必须经过复杂的仪式才能彼此结合，否则就会被剥夺神性。

神明中，这举行这仪式只有天帝伏羲。这也是长琴当初跟着伏羲前往天界的原因之一，只可惜直到他原身被毁，他也没能与心爱的女神真正结为夫妻。而现在……他实体化的魂魄承受不住这样的运动，同样的，只是魂魄间的结合也不行——谁让他魂魄不全呢！

这种看得着却吃不到的折磨，不管是对男神还是男人来说，都是本质为女性的林曦所无法深刻体会的。这就是先天和后天的不同！长琴之所以色变，并非是因为林曦话语说得那般露骨，而是他比林如海还凄惨。林如海起码还是力不从心，而他，却是根本不行！

不行，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大的恶意。

林曦眼珠子转了下，随后只讪笑的看着长琴不说话。就算不能深刻理解男性对于这方面的在乎，但总还是知道一点的。不过对于长琴目前的情况，林曦还是比较满意的。不是不想与心爱的人亲近，而是在穿越的世界之中，即便灵魂是林曦，*却不是。

至于现实世界中的那一个月——万一有了亲密接触后，长琴食髓知味离不得了呢？比起现实世界的短短一个月，穿越世界却是一辈子。林曦不太相信长琴能忍得住一辈子这么长时间。

所以，还是继续维持现状最好。不过，她就得小心点别去捋虎须了，长琴发脾气的模样，她可不想见到。

深深看了她一眼，长琴再次叹了口气，解除实体化直接返回伏羲琴里了。这个世界虽说有那一僧一道，但林曦的手段足够解决他们。他还是多在伏羲琴里待着修炼吧，能早点将魂魄补全，还是早点的好。

****

那日靖安侯府少爷林如海脸色不怎么好好的离开老爷的主院后，下人们就发现，他们的少爷从御史台回来后待在老爷院子里的时间变多了。少爷不仅每日都陪老爷一同用晚膳，更是偶尔还会亲自伺候老爷药浴。

京城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如此父慈子孝的，还真找不出几家。

对此，林家下人那是觉得出门儿都是倍有面子。

虽说在林家做事规矩严格了些，也没法做什么手脚，但林家下人的待遇那也是一等一的好。月钱比京城中其他人家虽说少了点，但每年过年时主子发的红包可就比其他人家大多了。

最下面的仆人都是十两银子打底，做得好的话还格外有赏赐。外院管事林福家去年就得了一个四合院的赏赐。那四合院虽说算不得多大，但却就在靖安侯府后街上。

就这个点段的这么一套院子，没个二百两可入不了手！

松涧院中，贾敏放下手中的账册轻轻叹了口气。她身边的大丫鬟红柳善解人意的递上一展热茶：“少奶奶休息一会儿吧，这账册也不是一下就能看得完的。”

姿态优雅的端过茶杯呷饮了一口，贾敏笑得有些落寞：“这府里事务不多，下人们也是井井有条，我不过是看会儿账册罢了，又哪里会累。”更何况这账册也不多，记录得更是清楚明白，她这个当家夫人实际上能做的，并不多。

“少奶奶自己不觉得累，但今儿管事的婆子来回了话后，除了午膳后休息了半个时辰，其他时间您都一直在看账册。奴婢只是在旁边看着，都觉得累。更何况您呢？”红柳自幼服侍贾敏，更是贾敏奶嬷嬷的儿子，是她的奶姐，两人的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

眼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贾敏只喝茶，不说话。

“前院的之前来传了话，说少爷今儿仍然是去主院那边用膳，让少奶奶您不用等他。”红柳轻轻说，见到贾敏眉间的轻愁又加重几分后，略勾了勾唇角继续说，“不是奴婢想要说少爷的不是，只是少爷有那么多时间陪老爷，怎么不说多花点时间陪少奶奶您呢！”

“红柳！”贾敏放下茶杯，“这话不能随便说。”

“少奶奶，奴婢这也是为了少奶奶……”对上贾敏清冷的眼神，红柳说不下去，只得垂下头，“奴婢知道了。”

贾敏长长的舒了口气：“红柳，你年岁也不小了。我给你准备了份儿嫁妆，还有方嬷嬷那里，我也准备了养老的银两。等过两天，就将你们一同放出。”

“少奶奶！”红柳不再低头，而是震惊的看着贾敏，“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么？少奶奶不愿听奴婢说那些话，奴婢不说就是了。还有奴婢的娘，她也舍不得离开少奶奶啊！”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红柳。”贾敏声音幽幽，“我也不舍你与方嬷嬷，但我总得为你们以后的日子着想。奶娘早些年就跟我说过，等我出嫁后，她要求了恩典，带着你一同出去。比起这做奴婢的生活，还是做个自由的平民更好。”

“少奶奶……”红柳脸上瞬间变得狰狞了下，正想继续说什么，却被贾敏给打断了。

“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你就收拾东西家去吧，三日后，就放你和你娘一同出去。”贾敏挥了挥手，红柳再不甘，也只得流着泪退了出去。望着她纤瘦的背影，贾敏眸色愈加暗沉，最后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靖安侯府与她的娘家荣国府有很大不同，既没那么大的排场，下面的下人也是井然有序。虽说回门后这侯府里的中馈就由她执掌，但按照侯府的规矩来，她这个当家夫人实际上可有可无。

有几回她生病，这府里也一点乱都没有。上下层层监管负责，基本不会出什么纰漏。

至于娘家母亲私底下教授她的趁着管家的机会将公中财产往她私库里划拉，对她来说也没这必要。林家是书香世家，对嫡庶之分看得尤其重。如果有嫡子的话，那府里就不会有庶子出生。她是林如海的嫡妻，这府里的财产以后自然是她孩子的。

只，前提是她能生得出孩子来。

关于这一点，贾敏不是一般的愁，甚至为此她还求助娘家请太医给自己好好诊治了一番。太医说她气血不足，有些宫寒。为此，她开始了将苦药汁子当三顿饭吃的日子。等太医说她调理得差不多了，应该能受孕了，结果却又是一年过去，她的肚子仍然一点影儿都没有。

然后呢？

她听了奶嬷嬷和奶姐的话，开始到处找求子的方子，继续开始每日三餐都喝苦药汁子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在这靖安侯府里并不是很受待见，只因当初娘家父亲和母亲谋划让太后下懿旨给她和夫君赐婚。但，这并非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所能置喙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除了在府里乖乖绣嫁妆待嫁，又能如何？

还好，公公虽对她不喜，却也不会刻意为难她。

当初新婚次日公公就陷入昏迷她最开始也以为这是公公给她的下马威，但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公公那次是真的昏迷了。而且公公的性格也不屑于做这种事情，而是怎样就是怎样。

就像此次，若不是公公亲自诊出了夫君的病，夫君自己是肯定不会承认自己这方面的问题，继续将子嗣方面的压力都推给她。谁让这个社会就是如此，没有孩子从来都不会想是不是男方的问题，而是第一反应就是这女人不能生。

当然，夫君的官职更是让他不能传出不好的传闻来。为此，贾敏也算得上是心甘情愿的承担了一切。就连夫君如今是被公公治疗，也是她自己推测出来的。林如海大多数时间都宿在外书房，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回内院。而最近他每次回来，贾敏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府里下人说是少爷伺候老爷药浴，但贾敏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三个月来，夫妻两敦伦的次数明显多了些。以往一个月都可能没有一次，这个月都有两次了。时间也比之前长，没有刚进去眨眼就结束了。

对于公公的医术，贾敏之前只是听下人提起，现在夫君的情况有所好转，倒是让她知道公公是个真有本事的。是以对夫君转述的公公的话，她也开始往心里去。知道药汁子喝多了药毒会留在身体里，传给她以后的孩子后，她就对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奶嬷嬷以及伺候她多年的大丫鬟上了心。

而结果，自然是让她失望之极的。

贾敏虽说是个心高气傲的，但也不是什么有坏心眼的人。未出嫁前，她是更亲近书香门第出生的大嫂，不喜勋贵出身大字也识不得几个的二嫂。但如果只是因为这样，二嫂也不至于恨她至此吧？竟然想办法收买她身边得用的人，故意给她透露一些看上去对她有帮助，实际上却是在败坏她身体的主意。

也正是这次上心，她才发现她所引以为傲的娘家原来在这京城竟然名声并不佳。往常与荣国府交往的人家都得捧着荣国府，话里都是对荣国府的崇敬。现在跳出那个圈子，才明白原来靖安侯府不愿意与荣国府结亲竟然不只是因为文武间的差距。

荣国府所谓的规矩，所谓的排场，原来都只会引来别人的嗤笑而已。母亲引以为傲的国公府规矩，原来才是最没规矩。什么长辈跟前得用的老人，即便是家里的小主子也要给点脸面，在其他人家根本就没这回事！

下人就是下人，奴仆就是奴仆。要是这点身份规矩都不知道，仗着得主子看重或是在府里干的时间长了就耀武扬威起来，这种下人是肯定不能要的。而荣国府这种下人却不少，最典型的就是她母亲身边的赖嬷嬷一家。

赖嬷嬷是贾史氏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了荣国府姓赖的家生子。这赖家之前在荣国府只能算一般，如今却也是一等一的家生子人家了。赖嬷嬷的大儿子赖大是荣国府的大管家，二儿子赖升则是宁国府的大管家。奴籍的下人能做到这份儿上，也算得上是出人头地了。

贾敏曾经听贾史氏提过，她已经同意赖嬷嬷的孙子落草就放出去。背靠着荣国府，想来这位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孙子，未来必定是前程似锦。

如今的贾敏只要一想起自己明明是荣国府的嫡小姐，却在见到赖嬷嬷的时候也得笑着问好，就憋屈恶心得厉害。刚开始的时候贾敏还会想着跟贾史氏提一下，整顿一番荣国府的家风。但在她委婉提及贾史氏就脸色不好的将话题岔开几次后，她也就沉默了。

就算她曾经是荣国府的姑娘，但她如今却是林家的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死后入的是林家祖坟，祭祀她的也是林家人。

她，已经算不得贾家人。

作为靖安侯府的当家女主人，后院的夫人应酬也是少不了的。虽说大家都不会当面下她的面子，但偶尔总会听到其他夫人谈话中对荣国府含沙射影的影射。对此贾敏只觉羞愧难当，但她收敛指责都做不到，只能当做听不懂的赔笑。

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贾敏再次叹了口气，拿起账册继续看起来。也不知道经过公公的治疗，她什么时候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出嫁前她曾经幻想过于探花郎出身的夫君琴瑟和鸣，毕竟她也是个诗书皆通的才女。但现实的生活让她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是往端庄的当家夫人发展。

还有背主的方嬷嬷和红柳，毕竟曾经奶过她又伺候了她这么久，她也做不到心狠手辣的将她们除去，如今这样轻描淡写的将他们放出去，倒是最好的选择。能让自己的奶嬷嬷得以荣养，奶姐放出去做平头老百姓，她这个主子也算得上厚道了吧。

她的那个奶姐也是傻的，只想着她这个少奶奶的身子若是坏了生不出孩子来，少爷总得纳妾侍姨娘。到时候她这个少奶奶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就免不了会被少奶奶给推出去。

这也是荣国府的规矩让红柳有这样的想法，靖安侯府里可没一个会爬床的丫头。不是她们不想飞上枝头做半个主子，而是林家的家规里除了要求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外，更是不允许婢生子的出现。

林家家规第十二条，林家庶出子母亲必得是身份清白的良家妾。这是作为第十一条家规林家男子三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补充。

****

转眼间，又是五年时光匆匆过去。

这五年京城没什么大变化，林如海仍然在兰台寺任职，不过从之前的兰台寺太夫升职为如今的右副督御史。这是一个正三品的官职，对于还不到而立之年的林如海来说，算得上是高官了。

不过谁让人身后有一个医术高明的侯爷爹，这个侯爷爹又治好了圣人头痛的痼疾呢。再加上林如海自己探花出身，是个能吏，圣人不重用他，又重用谁。这种事，一般人羡慕不来。

林曦对自己的蝴蝶翅膀很满意，巡盐御史虽说是简在帝心的职位，但想要简在帝心，也不用往那么危险的职位上靠。林家老家在姑苏如何，林家和贾家是姻亲，贾家又和江南的土皇帝甄家是老亲又如何，她可不想看到林如海又成为圣人平衡江南势力的棋子。

虽说靖安侯府有她这个老侯爷镇着，但若是圣人找不到比林如海更合适的人，非要将他给弄到江南去呢？是以她只能釜底抽薪，在人外显露出医术。能医好那些御医都没法子的痼疾，圣人总得为自己的小名多考量下，不得罪她这个太夫吧？

贾敏如今也是三品淑人的诰命，对上娘家母亲的超品诰命不能比，但娘家的两位嫂子就都被她给比下去了，谁让她的两位兄长如今都还是白丁呢。大嫂张氏对此无所谓，反而为小姑子高兴；二嫂王氏就不一样了，故意在她跟前显摆她的一双儿女，暗示她嫁人八年都还没个孩子，故意戳她的心窝子。

对此贾敏沉默以对。林家的规矩摆在那里，即便她无所出，管家还是不敢有人阳奉阴违。至于孩子，按照公公的说法，该来的时候总会来。林家的子嗣基本都来得晚，她不用太过有负担。

为此贾敏不止一次的庆幸，还好林家只有公公没有婆婆，若是有婆婆的话，即便有林家的家规在那放着，她的日子也会不好过了。

这日，贾敏照往常一般的处理家事，却见一个刚刚留头的下丫头满脸汗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她皱了皱眉，停下之前给管事婆子的安排，看向小丫头：“何事如此惊慌？”

“回禀少……少奶奶……”小丫头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勉强将话给说完了，“门房那里荣国府来了人，说是大房的大哥儿失足落水没了，二哥儿也跟大哥儿一同落水，如今还昏迷未醒。还在养身子的大奶奶知道后，跟着就吐血厥了过去，太医诊脉后只摇头！”

“什么！”贾敏惊得站起身。

贾瑚这个会念书的侄儿一向得她宠爱，就是林如海也对这个侄儿另眼相看，如今就这样没了？！

至于大嫂张氏会因此病重，贾敏并不意外。早在四年前大嫂生二哥儿贾琏的时候就伤了身体，产后大出血差点没救回来。这几年她一直卧病在床，身体时好时坏，大家心里都清楚，也就是拖日子的事儿。如今两个儿子聪慧的长子直接没了，小儿子还生死未知，张氏受了刺激就这样病情加重，也没办法。

“快，备车，我要去荣国府！”贾敏匆忙吩咐，“绿菱，你去我私库里拿上一些上好的药材，跟我一起去……”她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一黑，就这样倒了下去。

待贾敏醒来，天已经擦黑。林如海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满脸笑意：“夫人，你醒了。”

林如海如此温柔让贾敏一惊，但来不及多想他此番行为的深意，她想起娘家的事，接着就要撑着起来。林如海急忙制止了她的动作，声音也是难得的温柔似水：“夫人，你怀了一月的身孕。太医说你情绪激动以致动了胎气，胎相稍有些不稳，得卧床养胎。”

贾敏一呆，手下意识的抚上小腹。这里，有孩子在孕育当中吗？她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孩子了吗？想到太医说胎相不稳，她急忙躺了回去，不过也不忘关心荣国府：“夫君，我娘家那边情况如何了？”

林如海按抚被角的动作一顿，微微叹息一声后才说道：“瑚哥儿从水池里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儿，大嫂悲痛难当，也没了。琏哥儿倒是救了回来，只是如今还身体虚弱。我已经派人送了药材过去，你就好好养胎吧。”

“怎么会这样。”贾敏喃喃低语，秀美的脸上满是忧伤。没了贾瑚这个优秀的嫡长孙，父亲肯定会很伤心吧？想起近年来因为贾瑚和贾珠的优秀荣国府才勉强好了些的名声，她不免心情更加暗沉。

林如海眼帘半阖：“虽说不幸，但夫人你现在有身孕，不得过于忧心操劳，对胎儿不利。”

“夫君放心，我醒得。”贾敏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楚的，更何况，肚子里这个是她盼了足足八年的孩子。比起娘家的糟心事儿，还是他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