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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元霄最喜欢看的就是元清这副模样，阖着眼安静的吐纳呼吸，悄无声息的，就像是一个惟妙惟肖的人偶，可以随他摆弄。

他安静的在元清对面坐下，也没有什么弄醒他的想法，只是撑着脸，以视线描摹着元清的面容。

元霄并不是很在意外貌的类型，但他依旧不得不承认，元清的长相真的是非常的好看。

他其实想过很多原因，关于为什么当时一眼就看到了元清的存在，他一开始觉得是因为人群的聚集，还有那道霹雳，又或者是元清那似模似样但是又全凭直觉的卜卦方式。

然而深思起来，事实却根本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

元霄自入道修行以来，时间已逾两百载，见过的人屠过的鬼不计其数，若说能有什么人让他一眼就注意到，那这人定然不会是一个普通人。

至少对于元霄来说，得是个修为精深的修士才行，因为普通的凡俗之人根本无法入得元霄的眼。

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当时是抱着给自己找个师弟的心思，所以开始关注起了普通人。

答案依旧是否定的，因为他在尘世溜达了大半年，也没有在意过身边经过的普通人，甚至他也回去过自己的故国，连身负龙气的国主都没能让他的目光多做什么停留。

当时，元霄一度是觉得自己是找不到这个师弟的，直到他在那条普通的街道上看到了这个少年。

该怎么说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的目光，扫过元清的时候落在他身上，就再也挪不开了。

元霄觉得这少年就是让他看得很顺眼，并且直觉元清同他缘分匪浅。

他们修士也是非常讲究机缘这种东西的，元霄当时想的大概就是机缘到了，这人注定了就该同他关系亲密，缘分深刻。

事实上元清也并没有让他失望，不管是修为天赋还是悟性还是心性，所有人都说元霄找到了一个好师弟，所有人都羡慕他。

元霄对此是非常高兴的，高兴得哪怕他听到以前从来不敢传他八卦的内门弟子们，开始悄悄的编排起他的剧情来了，也假装成没听到，高兴得哪怕是给元清背黑锅了，也心甘情愿。

他在所有人面前，给元清盖上了一个属于他的戳，让人能够在想到元清的时候，马上就想到这个人是他元霄的师弟，而且还被元霄护得死死的，谁都不给靠近。

元霄撑着脸看着自家凝神吐纳的师弟，神情冷冷淡淡的，微拢的眉心却渐渐的舒展开，郁色渐消。

他觉得自己先前是说得太过了，大约是因为那书生模样的鬼修差点就碰到了元清的关系。

元霄不希望元清被鬼修带走，或者因为跟鬼修的接触而想起些什么。

据记载，鬼修重新成为活人，是需要耗尽毕生的修为来达到的，而且在褪去浑身鬼气的同时，还会将他死后的记忆抹除掉，让他回忆起死前记忆最深刻的一些景象，而后重返人间。

他的师弟非常符合这一点，毕竟元清那副纯良的样子，偶尔在提及许多大家都再清楚不过的事物时他却是呆呆傻傻满脸茫然的表情，早就让元霄有所怀疑了，只是先前以为元清可能来自于第七荒或者更高一些的地方，但是在仔细看过元清的手相之后，元霄只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真相。

那道几乎将整条命线都横截开来的纹路，触目惊心的，绝无生还的可能，但那横断之后却依旧有着一条平整悠长的命线，且贵人频现，福厚禄足。

当然，修士的手相并不能作为参照他们一生的根据，毕竟他们是逆着天命而行的存在，但有一副好手相，多少也让人觉得心悦和安慰。

而元霄，他觉得自己能够护着他的师弟，让他这一辈子都像死劫之后那条命线一样，福禄悠长。

所以元霄一点都不希望元清因此而想起些什么，元清从此之后生命中的贵人，只有他一人便足矣。

他不在意鬼修的目的也包括自己这种事情，却无法接受敌人触及元清一丝一毫，更惘论将元清从他身边带离这种事情。

元霄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太对劲，但内心总是想要靠近元清，如果不是不方便的话，他简直是想时时刻刻把元清挂在腰上，走哪儿都带着。

而不巧，元霄是个尊从本心的人，他这么想了，即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也不打算改，并且已经开始针对自己的想法付诸了小部分的实践，比如手把手的教元清修炼、剑术、阵法、亲手给元清炼制衣袍，将自己的大部分注意力投注到元清平日里一些平淡的生活小细节上。

他渴望了解元清的一切，甚至于是掌控他。

但是不能太过于激烈，元霄想，元清胆子其实很小，如果不平和小心一些的话，会发生什么，元霄也说不好。

他先前不应该反应那么大，好好跟元清说的话，这个乖巧听话的小师弟肯定会欣然的接受他的建议。

元霄得承认一点，就是在元清说出想要保护他这句话，还因此而险些受伤的时候，他是有被取悦到的，只是元霄实在是难以认同元清因此而差点毁了自己根基的事。

若是元清真的因此而出了什么事情，元霄觉得不用等回去之后玄明打断他的腿，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应该说，元霄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次的外出会让元清受到伤害这个可能性。

绝大部分的怒气，其实也是针对他自己。

若是他再强大些，元清又怎么会因为看到他有些吃力而选择冒险呢。

这样想着，元霄悄声叹了口气，目不转睛的看着元清，神识悄摸着探过去，他倒是挺想直接把灵气输进去晃一圈的，但元清如今入了定，时机不佳。

元霄以神识观察着他手臂上的经脉，思索着自己储物戒中有没有能够缓解这个情况的丹药。

一下治好肯定是不可能的，经脉这种伤势，最终还是得慢慢温养才行。

元霄想着想着，一道细微的灵气游弋着淌过他神识探索着的经脉，在正心不在焉的清点自己带着的丹药的情况下，元霄的神识轻易的就被这道灵气带着跑了。

直到元霄好不容易把所有温养经脉有关的丹药都翻出来放置在矮几上了，他留在元清身上的神识已然是跟着那道灵气游了个小周天。

在那道灵气最终被纳入丹田的瞬间，元霄惊讶的发现他丹田之中，金丹蠢蠢欲动，在他并未入定且无意牵引的情况下，竟是推出一股雄浑的灵力，像平日里修炼时的路线一样，自发的运转起来。

元霄一怔，下意识的以神识牵引着灵力走了个小周天，而后反应过来，狐疑的看了依旧毫无所觉的元清一眼，尝试着放开了引着灵力的神识。

果不其然，金丹在餍足的吃下了经过小周天之后更为粗壮的灵力之后，又自发的遣出了几股灵气，分成了两拨，一波走小周天，一波平缓的向大周天的经脉路线运行，没有丝毫差错。

元霄内视了好长一段时间，确定自己的金丹即便是没有他的牵引也在滴溜溜的转着驱使体内的灵力了，才抬起头来，看着元清，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玄明在得知了元清能够不以神识为引修炼的时候，也是偷偷去看过情况的，却并没有任何收获，元霄不觉得自己比师尊更优秀，只是这一次，实在是让他想不明白。

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自然是要去询问师长的了，元霄也没犹豫，当即就拟了个传讯符，将情况记录下来，看着传讯符倏然消失了，元霄又抬头看向周身灵气有所波动的师弟。

元清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目，一眼便看到自家师兄那张帅脸，条件反射性的就想笑起来打招呼。

结果嘴角刚扯出一点弧度，突然就回过神他们似乎吵架了，便生生憋了回去，垂着眼一言不发。

元霄见他停了修炼，刚想顺着自己的思路开口询问，却见元清僵硬着表情垂下眼，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一肚子话登时又被噎了回去。

两个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元霄将刚刚拿出来的三个细颈玉瓶推给元清，冷淡道：“吃。”

元清瞅瞅他，抿着唇，伸手拿了其中一个，低头打开瓶盖，闻见丹香的瞬间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元霄，带着那么一丝试探的意味。

然后他心中“要不要示好”的犹豫被元霄脸上冷冷淡淡的神情一巴掌拍了回去，元清像是触电一般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委屈的撇撇嘴，倒出一颗丹药，那丹药清香扑鼻，颜色赤红，丹身上没有一丝杂色，形状浑圆，如同一块上好的晶石。

元清是被普及过丹药知识的，瞬间便明白手中这颗丹药定然是一颗极品。

在灵物匮乏的第八荒，丹药这种东西更是稀缺，而这种毫无杂色的极品丹更是宝贵。

元清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瓶，里面还躺着孤零零的一颗。

看来这极品丹，师兄手中也是只有两颗的，元清深吸口气，再一次抬起头来看向元霄，“这……”

“吃。”元霄看穿了他的犹豫，打断了元清刚起了个头的话语。

元清闻言乖乖的吃了，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低下头去，反而目不转睛的盯着元霄，原本有些泛红的眼睛此刻亮闪闪的，带上了些微的笑意。

元霄像是丝毫没发现他态度的转变一般，只是看着他将三瓶丹药都拿了一颗吃了，微微皱起的眉头悄然松开，既没有伸手去拿玉瓶，也没有再去看元清，径自站起来了，转身便要重新出去。

原本以为师兄是打算坐到他身边来的元清一愣，猛的一起身，横过矮几牢牢的捉住了元霄的袖脚，急道：“师兄别出去了！”

元霄脚步一顿，微偏过头，看着元清那一脸着急的小模样，心中得意，面上却是一挑眉，将自己的袍袖自元清手中抽出来理了理，淡淡问道：“何事？”

“呃……”元清小心的看了元霄一眼，“外头风大，车厢里缓和。”

元霄因为他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沉默了一阵，而后点了点头，“的确。”

“……”元清词穷了一小会儿，撑着矮几面一眨不眨的看着元霄，摇了摇尾巴不存在的小尾巴，“我怕师兄在外面冻坏了。”

对于自家师弟示好性质的关心，元霄轻笑一声，“你连我在外面冻着了都会担心，你差点毁了自己双臂的经脉，就不怕我自责内疚？”

话题的跳跃度有些大，元清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看着元霄。

“见到那鬼修闯进来了，你就不会往里躲躲，给腾出个空？”元霄又问道。

“……”元清脑内翻译了好半晌，才理解了元霄话里话外就是怪他不好好保护自己，拎着的心顿时就放下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看着元清信誓旦旦的样子，元霄认真凝视着他，确定了一下元清是不是在认真悔过，终于在元清左侧坐了下来。

“收好这些。”元霄指了指桌上的三个玉瓶，拿起茶壶，“知错了？”

元清一顿，却还是答道：“我没错！”

元霄抬眼看他，“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元清不服，他刚刚好看起来的脸色又显得有些愠怒。

“错在你实力不够。”元霄干脆也不跟他绕弯子，伸手给元清也倒了碗茶，“你说想要保护我，师兄很高兴，但你要知道，如今你的实力并不足以面对绝大部分危险。”

元清不太高兴，但他也知道元霄说的是实话，这话说得很委婉，跟之前说他没用的时候意思还是一样的，却比刚才的更能让人接受。

“可是，我还是帮上忙了的。”他小声说道。

“运气不总是站在你这一边，师弟。”元霄叹息道，“若是生死关头，你用这样的方法救我一命，那当然是能接受的，但方才的情况，并不足以让你冒这样大的险。”

何况之前事情刚起了个头，他跟安阳就都用秘法传讯给了宗门，根本就不需要元清冒险。

运气其实真的一直站在我这边，元清想这样说，然而抬头看了看元霄的神色，最终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元霄看他一脸不甘不愿的样子，又叹了口气，“答应师兄，以后轻易别这样，恩？”

元清瞅他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乖。”元霄满意的拍了拍元清的头，“马上要到临凤城了，你可得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元清便见元霄前面的矮几上骤然出现了一张传讯符，白色的符纸上内容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上书一个大字：缘。

元霄见元清好奇的频频看向他的模样，将那传讯符收了，解释道：“是师尊的。”

“噢。”元清应了一声，还想问问元霄这个含义略有点微妙的字是指的谁跟谁，便听到车厢外一声咴啼，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下车吧。”元霄站起身来，顺手也将自家师弟拽起来，“临凤城到了。”

元霄顺势站起身，略显紧张的拉了拉自己并没有褶皱的衣袍，深吸口气，将浑身跳脱的气息收敛了，整个人都变得一派沉静。

当然了，得忽视掉他那对总是把气质带歪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