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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元霄在一个月前就感觉到过一次异常。

凭着本能的对元清的气息的敏感，他那时候隐隐的能够感觉到元清似乎就站在他的身边。

但之后整整一个月，都没能再一次收获那份灵感，若是时间再久一些，他大概就要将之视作是因为过于思念元清而产生的错觉了。

然而那道熟悉的气息还是出现了。

元霄静静的看着他身边的位置，眉头微蹙。

空荡荡的，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就连那气息也是一闪而逝，像是一道灵光，让人抓之不住。

丹田之中的气海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活跃的只有他的元婴而已。

元婴传达而来的，是欣悦和快活的波动，将元霄这半年来的焦躁与烦闷一点点的抚平。

无法窥见真相的暴躁瞬间便被压制了下来，元霄定定的看了身旁的位置好一阵，最终还是阖上眼，趁着这份难得的宁和心境阖上了双眼。

元清恢复了在纯阳宫时的作息规律。

上午练剑，下午修习阵法，晚上修炼。

跟有元霄照顾的时候不同，他现在是一直磕着辟谷丹度日，虽然没有了吃饭的乐趣，但生活中只剩下修炼之后，元清各方面的进境快得令人发指。

纯阳阵法秘策之中最基本的幻困杀三阵阵纹，已经被他清清楚楚的刻进了神魂之中，如今只差实践了。

思见城中是不能实践的，因为任何对于这座城的破坏都会被城中负责守卫安全的鬼修得知，不管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要受到惩罚。

惩罚是什么元清不知道，但他也不想去浪费时间尝试。

无法实践便无法继续进步，元清便放下了阵剑，将目标转向了纯阳洞府中的书房。

打从整理库房的时候起，元清就异常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知识的匮乏，这跟他的见识没有关系，而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太过于依靠元霄。

师兄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师兄没说要学的东西，他就真的都不知道。

他甚至是不知道要往哪个方面去学习的。

这一次却是让他结结实实的直面了自己的短缺。

作为一个修士，一个想要逆天命而行的修士，若是一个天材地宝摆在面前却不认识，这个修士也没什么前途了。

毕竟修真一路走来，除却天赋心性与实力之外，外物的帮助也是不可或缺的。

否则为什么纯阳宫的前辈们一踏入渡劫期就会直接甩手宗门事务不管不顾呢？

自然是因为他们得去为渡劫做准备，而这些准备，就是那些天生地养的天材地宝，能够帮助修士渡劫的好东西。

元清可不希望成为那种一件灵宝摆在面前却不认识的土包子。

也不想落后元霄太多，不管是实力还是其他的各个方面，虽然跟在师兄背后看着师兄为自己遮风挡雨是一件非常让人心安的事情，但他更希望能够尽快同师兄并肩而立。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咬了思见城这个地方放出来的饵。

他想要变强，想要提高实力、拓宽眼界，思见城能够满足他所有需求，那么他为什么不加之利用呢？

何况还能顺便见到师兄。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而且元清也摸清楚了这座洞府到底是谁留下来的。

是独阳，元清当初的猜测并没有错。

因为他第一次踏入书房的时候，刚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挂满了书房的各种各样的孤阴的画像

纯阳洞府的书房里藏书很多——当然了，这个很多，也是在排除掉了孤阴的画像的其他书卷的数量。

元清把那些画卷都用库房里的大红木箱子妥帖的装好了，安放在了一边。

心里虽然感觉别扭，但他觉得独阳道尊的这份心思还是应该被尊重……呃，虽然孤阴知道了大概不会怎么高兴。

书房里的书几乎是囊括了元清所能想象到的各个方面，从灵药种植到炼药炼器，从修行感悟到一些元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心法。

但这其中最让元清感兴趣的，并不是那些修炼有关的书籍玉简。

而是由独阳自己亲手绘制写就的书册，上边记录了他入世行走以来所历经过的事情，以及一些风土人情。

这其中，包括了第八荒以外的地方。

书册不多，每荒一册，总共五册，到了第四荒就停下了。

元清想到说自己来自第七荒的弘文，微微一顿，伸手将书架上记录着第七荒的书册拿下来，握在手中却怎么都翻不开。

元清看着手里的书册发了会儿呆，最终只得将书册扔进了储物戒中。

对于这种同宗门的前人留下来的福利，玄明曾经是跟元清清楚的说过的，比如如果有幸遇到纯阳宫前人留下的踪迹与奇遇传承什么的，千万不要客气。

除了灵药留根之外，其他的东西务必要掘地三尺一个不落的带走。

免得便宜了别人。

元清还是很听话的，但是书册实在是太占地方了，元清的三个储物戒里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堆放这些玉简和书册。

他只能挑出一些如今看不了却又非常重要或者他很感兴趣的东西塞进储物戒里，至于其他的东西，他决定在思见城修炼期间，把那些无法带走书册玉简都记在脑子里。

这样决定之后，每日下午原本用来修习阵法的时间，元清便在书房中埋头苦读。

这段时间里元清过得非常充实，不修炼的时候不是在练剑就是在看书，每晚回头修炼的时候，闭眼之前和睁眼之后扭头都能看到自家师兄的身影。

元清觉得非常满足了。

他甚至还将吃饭的时间空出来就专门定制师兄的虚影发呆。

元霄每次也都是在修炼的样子，对此元清并不意外，温泽也同他说过，在纯阳宫里没有什么必须要元霄出面的活动的时候，他的师兄从来都是把自己关在坐忘峰的小院子里修炼的。

不过能够这样静静的看着师兄元清也很高兴，虽然这件事在之前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不过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这日下午，元清正捧着一本灵药大全，蹲在药圃里努力辨认眼前的一株灵药。

这一株灵药很容易同另一种弄混，唯一的差别便是它们叶片上的脉络纹样不同，而两种灵药的作用却是天差地别的。

元清从弘文那里拿来了许多空着的玉盒，如今他是想要带几份第八荒不生长的灵药回去。

师尊那一辈的师长们都已经是合体期了，元清也知道师尊一直在为了他和元霄压制着修为。

元清觉得自己给玄明师尊添了这么多麻烦，总该想办法报答才是。

元清放下书，拿着药圃外挂着的用具，打开了玉盒，小心翼翼的凑到灵药旁边，深吸口气。

手中碧色一闪，一股浓郁的药香顷刻溢出，而后只听“啪”的一声，那株灵药便被元清装进了玉盒之中。

这株灵药是元清给玄明准备的，书上说这灵药能够迅速的修复被雷劫所伤的神魂。

元清喜滋滋的将玉盒收起来。

当然，不仅仅是师尊，元清还挑出了一些元霄可能会需要的灵药，摘了下来。

若不是因为储物戒的限制，他真的会考虑将整座药圃都带走。

元清刚一站起来转过身，便见到元霄的虚影站在药圃之外，眉头微蹙，试探着向前伸出手，像是在确定什么东西一般。

当然了，他依旧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元霄看着眼前的庭院，眉间的褶皱渐渐深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屋内修炼，总是能感觉到那一丝隐约的气息萦绕在身边，让他觉得安心得很。

而这一次修炼中途休憩重新补充聚灵阵的灵石的时候，那气息却骤然消失了。

这让元霄心中一紧。

习惯的那气息的安抚之后又被突然拔除这份安心，让元霄感到无比的焦躁。

这样的心境下修炼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所以元霄离开了屋子，在庭院中想要冷静一下。

他挥退了看到他出来而凑上来的人，在庭院中静静的发了会儿呆之后，只觉得一旁又隐隐出现了那股气息。

元霄顺着那若隐若现的气息看过去，甚至是伸出手不确定的试探，然而依旧不出所料的，这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能够看到元霄动作和神情的元清呆怔的看着元霄的动作，直到元霄收回了手，面上露出疲色转身离开，才回过神来慌忙的跟上去。

师兄好像……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

元清跟在元霄背后，无法笃信自己的想法，却又带着隐隐的期待。

他这段时间一直很努力的修炼和充实己身，似乎是得到了思见城的认可，师兄的身影总是一直在他身边没有消失。

元清跟着元霄回到了修炼的屋子，当然，元霄是直接穿门而过，元清却眼尖的发现元霄在穿过门之前抬起了脚，做了一个迈过门槛的动作。

师兄所在的地方是有屋子的，身边也有人。

不过师兄对于身边的人似乎并不亲近。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元清心中窃喜。

而元霄只觉得那气息从庭院中又跟着他回到了屋子里，心中一动，目光便直直的落在了门口。

关上屋门转过身的元清便撞上了那样的一对眼眸。

笃定而真实的，带着细微的笑意，眼中光芒湛湛，像是落进了银河的星子。

元清呼吸一滞，迎着元霄的目光眨了眨眼。

元霄却在短短的两息之后收回了目光，拿出一颗灵石重新启动了聚灵阵，而后阖上双眼开始修炼了。

师兄所在的地方还能够给他布阵。

元清又发现了关于元霄如今所生活的地方的真实，这让他感觉惊喜又心安。

看来师兄所在的地方还挺安全，虽然第一次看到师兄的时候他面上冰冷不耐，但从现在的状况来看似乎还算不错。

时间便在修炼之中匆匆跑过。

元清在一个月前突破了炼气巅峰，在思见城中也呆了有近一年的时间了。

期间他给弘文送过好几次辟谷丹，顺便也离开内城溜达两圈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收获。

然而他唯一的发现，就是在城门外流淌的那一条溪流，在半年之前，已经变成了一条能够勉强称之为河流的宽度。

那河床依旧是深深的蓝色，凝结着冰，连带着让思见城城门附近的温度都低了不少。

然后思见城的城门，便关上了。

但元清依旧每次离开内城的时候就会去城门口看两圈，那些总是喜欢在城门口纳凉的人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个喜欢看着城门发呆的修士。

元清算了算日子，又一次跑去给弘文送了辟谷丹。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弘文开始不再散去修为，但因为根基受损非常严重的关系，进境实在是慢得可以。

但弘文的心态非常好，见到元清修为飞速的超越了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妒忌的负面情绪。

元清手里倒是有能够修复根基的灵丹和灵药，但思及自己跟弘文的关系，他还是没有主动提出要帮助弘文。

当然……就算是弘文开口求助了，他也没办法回应。

因为弘文没有办法付出跟那些丹药同等的价值，元清自己是愿意送的，但如果送了，弘文估计是没有办法享受这份善意的。

弘文手里拿着几瓶辟谷丹，看着元清离去的背影，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渐渐淡了。

他回头看着宫殿中只有他一人能够看到的虚影，沉默不语。

元清又在外城里溜达了两圈回到纯阳洞府的时候，刚一进门便看到元霄站在庭院中，身形挺拔，负手而立。

他有数的几次离开洞府，每次回来都会看到师兄站在庭院中，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什么表情。

却会在他踏入洞府的瞬间转过头来，看向他所在的地方。

并不一定能够对上他的视线，却能让元清感觉师兄能够看到他，能够察觉他的存在，知道他陪伴在他身边。

每次这样意识到的时候，元清心中就感觉很熨帖。

“师兄我回来啦！”元清一路小跑到元霄身边，桃花眼中带着甜甜的笑意，满心满眼都是这一身黑袍的影子。

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元霄的虚影眼中也被染上了细微的温和，而后便转身进入了修炼的屋子。

而元清就像一条小尾巴，屁颠屁颠的跟在师兄的身影后边也进了屋。

但今日元霄却并不像先前几次一样自顾自的在一旁打坐了，他站在距离屋门大约两步的距离处，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虚空。

元清一转身就看到师兄站在距离他极近的地方，正微垂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由一愣。

若不是师兄眼中并没有他的身影，元清几乎要以为师兄已经因为他的努力而在思见城中凝出实体了。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师兄身在鬼界并且是个鬼修。

元清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却见元霄神情一顿，垂下眼不再将目光定在虚空中，头却微微向前凑过去。

记忆中——如果元清真的以某种形式在他身边，这个位置应当是嘴唇才对。

元清看着师兄那张俊脸凑过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元霄的记忆并没有错。

两人隔着一个世界嘴唇相贴，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元清却感觉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元霄终于重新站直了，目光又落在眼前的虚空上，面色不变，耳尖悄然染上一丝红色。

元清怔怔的看着他。

元霄抬手轻抚了一下嘴唇，而后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虚虚的飘飞着，眼中像是沁着水。

元清看到师兄放下手，目光温柔无比的注视着他，以极为缓慢却非常清楚的口型说道：“元清。”

想见他。

想触碰他。

想陪伴着他。

元清惶然呆怔的咬着唇，他看着元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好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