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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樟狠拍惊堂木,问道:“堂上站着的是你的儿子吗?”
“不是,不是,那不是我儿子,我不想来告的,我不想来告的。”蔡母连连摆手,开始还听得清说什么,后来方言俚语就出来了,连翻译的小吏都听不清楚她在叨咕什么。
这样的话按理说对蔡舵行比较有利,可和他一起来的那个状师却暗自皱眉,这样破洞百出的说辞,是瞒不过单樟的,反而会引火烧身,这襄穆伯府是怎么回事儿,客栈蔡舵行不在场证据那一出已经有漏洞了,现在蔡母再一反口,想圆过去都难。
状师暗自埋怨襄穆伯府做事没脑子,单樟已经抓住漏洞开始逼问蔡母了。
蔡母一个市井小民,既没见识,又没胆量,说话颠三倒四的,让单樟引导着把事实都说完了,末了问她一句,“蔡舵行是你儿子吗?”
蔡母却前后矛盾的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
傻子都看得出来,她是被人教唆的,单樟为了取证,直接然小吏安排了滴血验亲,结果蔡母与蔡舵行果然是母子关系。
“大人,学生才来不曾不忍父母,也不知老母亲这是怎么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平生就没见过这么多人,一时吓蒙了也是有的,学生……”刚刚审问蔡母的时候蔡舵行不开口,现在倒有话要辩白了。
“闭嘴吧你!”状师拉了拉蔡舵行的袖子,腹诽:自己考了多年还是一个举人,居然然过这样的草包做了传胪,满朝文武眼睛都是瞎的吗?果然啊,但凡天才之辈总是怀才不遇!
单樟也看不下去蔡舵行如此犯蠢了,刚好前去取证的差役回来了,单樟快刀斩乱麻的把案子给了解了。
“客栈掌柜,你说当日蔡舵行不在客栈之中,那为何却有食客作证当时蔡舵行是在的呢!”单樟传了这科落榜的以为举子上堂,会和蔡舵行住一个客栈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富豪之家,就是普通读书人。上堂来简单把当日冲突的情况说明了,并道:“当日在场不止学生一人,只是春闱已过,许多人已经收拾行囊回乡了,其余人等都是客栈附近人家,只有学生病了几日,耽搁了回程,不曾想,有此机缘,还无辜妇人一个清白。”
住在京城附近的人,比旁的地方见识多些,是不愿意搅进这种官司里的,因此差役去取证的时候,只有这个落第的举人前来作证。
差役有呈上了掌柜的家中女眷新买的金玉首饰,价值不菲。掌柜的这才招认是有人给了他银子让他做伪证,至于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小人被打晕了蒙着眼睛到了一个陌生地方,那人给了小人银子让小人作证,还说若是敢乱说话,就让小人一家老小不得好死。青天大老爷,小人也是被逼无奈啊!”
形势对蔡舵行越来越不利,单樟又审问了与蔡舵行同住客栈的诸人,再问过蔡范氏案情,就宣布退堂,明日再审。
案情如此明白,自然没有疑虑,可争议的地方在如何量刑,听说这件事陛下也十分关注,而且审理过程中的猫腻,可不是一个新科进士蔡舵行能弄出来的。单樟虽然嫉恶如仇,可能做到大理寺卿的也不是傻子,当场以天色已晚为由退堂,马上写了折子,试探陛下的意思。
王朔扬着手里的折子,笑道:“襄穆伯府这是被人坑了吧?”
“可不是。”徒耿拿了暗卫递上来的条陈,道:“做这样漏洞百出的手脚,明显是想拖襄穆伯府下水,偏偏伯爵福府还真有傻子,你瞧瞧,上赶着让人踩呢。”
王朔接过来一看,果然派人去威胁客栈掌柜、教唆蔡母的都是襄穆伯父那个预备嫁给蔡舵行的庶女的亲哥哥,身为庶子,从小被养得傻白甜,这样愚蠢得计划都能实施,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谁干的?”王朔好奇道。
“光禄寺少卿周如松。”徒耿淡淡一笑,把周如松的资料递给王朔。
“光禄寺卿老病,马上就要退下来了,周如松和襄穆伯同为少卿,这周如松是想当正卿想疯了吧?”王朔感叹道,一个光禄寺卿的位置,值得吗?
“想往上爬没什么,谁不想身居高位,可在这风声紧要的关头,做这种愚蠢的小动作就让人心烦了。得,周如松将为典薄,让他在光禄寺干一辈子吧。”徒耿生气道。
“你可真下得了心,从七品,听闻周如松的儿子广有贤名,子不压父,你这是让周家两代不得高升啊。”王朔取笑道,又问:“蔡舵行何如?”
“按律,从重!”四个字从徒耿口中一吐,王朔就知道蔡舵行这辈子算是毁了。
“那蔡范氏呢?”
“判和离。”徒耿柔声道:“知道你见不得人受苦,你把她收在庄子上做些针线过活也就是了。”
“唉,可不是吗?我看得上蔡范氏倒不是为别的,只为她把儿子护得好好的,这案子闹得沸沸扬扬,可迄今为止,有有多少人见过蔡范氏的儿子?等日后风头过了,她的儿子又能如常人一般生活了。为母则强,让我新生感佩。”王朔剖白道。
“就你心软。”徒耿笑了,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了,一屋子人,好歹有个明事理的,这个李天申能看准时机为范氏作证,也算没辜负几十年读的书,心里还是明白轻重的。”
“自然,读书明理,蔡舵行只是个例,有风骨的读书人还是大多数。”王朔笑应。
“教化百姓这么多年,读书人有点见识应该的。”徒耿道。
王朔会意奉承道:“都是咱们陛下治国有方,才使得天下英才尽入毂中啊!”
“笑话我是吧?”徒耿和王朔玩闹。
“对了,你传旨单樟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也让人嘱咐他两句,被委屈了蔡范氏。”王朔躲开他,仿若随口一句。
徒耿笑应。
传旨的差事,赵喜卖王朔的面子,直接交给了福熙殿的掌事大太监叶本礼来做,叶本礼在先帝时就是受重用的内监,如今虽在王朔手下听命,可身上也挂着大正殿副管事的虚衔,也是徒耿和王朔的情分的体现。
叶本礼架子十足,把陛下关于蔡舵行的圣断说了一遍,又道:“范氏娘家无人,夫家结仇,生计无依,赐她和离,把儿子也判给她吧。”
儿子是姓蔡的,普天下自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单樟想分辨什么,可一看叶本礼笑盈盈的脸庞有说不出了,陛下的意思,岂容置喙。
“单大人啊,杂家多嘴一句,就此案而言,蔡舵行明摆着想要抛弃妻子,不认父母,都说父慈子孝,这父不慈,哪儿能硬押着子孝呢。范氏一片慈母之心,从广东到京城,千里迢迢把儿子护得好好的,把儿子判给她,不正好吗?”叶本礼非常客气的分析道。
单樟可不敢把叶本礼的话当成是客气的建议,连忙表示受教。案子迅速结案,蔡舵行被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再入考场,蔡舵行与蔡范氏和离,幼子归蔡范氏所有,蔡母归蔡舵行奉养。
喧嚣一时的抛弃妻子案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至于在朝堂上原光禄寺卿周如松办事不利,冲撞圣驾,被降为典薄,襄穆伯府被训斥,大理寺卿由恩科副主考林元安担任,这些就不在看热闹的百姓的关心范围内了。
朝上,众臣也以为是皇帝陛下在论功行赏呢,林元安是潜邸旧人,陛下这是在表明就算他出了点儿篓子,陛下也愿意包容他吗?一瞬间,朝臣们又开始琢磨了。
恢复本姓的范氏收拾得干净整齐,被一位恍若仙女的女子带进了仙宫,两位仙人高坐云端,范氏晕乎乎的跪倒叩拜,口呼:“民妇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说完又好像觉得不对,顿了顿又大喊了三声“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朔扑哧一笑,她正想叫人起来呢,让范氏这么一打断倒笑了出来。
太后也微笑扶额,民妇不熟悉宫廷规矩很正常,微笑摆手,示意女官不要追究了,温柔得对范氏道:“起来吧,给她设座儿。”
在太后、皇后面前有座儿,那可是积年的老诰命才有的福气,宫人们听这一声吩咐,就知不能怠慢了,连忙把脸上的鄙夷收了回去,一个小宫女给范氏端来了绣凳。
范氏吓得连连摆手,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不用坐,不用坐,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她人还跪着呢,嘴里却说站着,看来真是吓得不清。
王朔和太后耳语一阵,笑着吩咐宫娥退下,大殿里只留了几个人伺候。
人少了,范氏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撰紧帕子又给太后、皇后请了一回安。
王朔这次来是来学习的,因此并不说话,只看太后发问。
太后问道:“范氏,你准备日后如何过活?”
“民妇会做针线,在牢里养了些时日,手都养回来的,我……民妇还能做几年。”对范氏而言,关在牢里,什么事儿都不用干,还有免费的饭菜能吃,已经是养尊处优了。
“那你儿子怎么办?”太后再问。
“民妇好好做活儿,攒钱,送他去读书,日后,日后也要做个想青天大老爷一样的好官!”范氏结巴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蔡舵行不就是个例子,你还要送你的儿子去读书?”太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