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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弘范缓缓的放下了沾着鲜血的前线急报,曾经炯炯的眼神之中仿佛消散了最后一抹光彩,这个毅然决然率领三万将士远渡重洋攻克临安的蒙古南征都元帅、大将军,已经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给蒙古开创了一个崭新的局面,而是把这三万为数不多的精锐儿郎送入了地狱。
临安就像是被赤色潮流围困的孤岛,潮水不断上涨,虽然现在看上去一万多人,叶应武想要打下来临安怎么着也得崩掉一颗门牙,但是张弘范自己却很清楚,对于临安,叶应武势在必得,这赤色的潮流不会停止前进,只会翻滚着向前,最终将这孤岛淹没。
或许一年来接连不断得征战,让叶应武麾下天武军、镇海军各个体系都已经达到了最大限度,源源不断的新兵尚且需要血火的磨砺,没有办法和之前那些老卒相比,但是实际上真的比较起来,叶应武已经算是好的了,一年来的激战不休,蒙古又何尝不是损兵折将、几无可用之兵。
尤其是襄阳一场大战,折损了十五万人马,这是自忽必烈登基以来蒙古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后来宋军三路北伐,蒙古节节败退,就是为了能够收缩兵力守住河洛,其疲软可见一斑。
可是不久之后自己麾下这活生生的数万将士也要化为虚有,将会是蒙古在山东失去和叶应武抗衡的能力,史天泽挂帅的怯薛军和伯颜挂帅的南征军将会成为漫长的大河沿线仅有的力量。
最后谁能问鼎天下,现在已经可以看出端倪。
叶应武啊叶应武,你当真是一个不世出的人物,竟然能够在短短一年之间戳穿蒙古外强中干的伪装,甚至还借助蒙古之手扫平自己登临大宝的最后一个屏障。没有南宋皇室的存在,叶应武甚至不用考虑先当权臣,再行篡位这个颇为复杂而且总是会给人留下不好名声的行为。
从兴州一步步走来,叶应武看上去是因为遇到了太多的机缘巧合,但是实际上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这根本就是叶应武本人真正能耐的体现。能够把偌大的天武军体系团结在身边,能够通过一场又一场胜利让蒙古和自己的实力此消彼长,最后甚至达到压制的局面。
如果你是在大蒙古,如果你能够为大汗效劳,那该有多好,和你并肩作战绝对是世界上最畅快的事情。
可惜事与愿违,我们是对手,而某张弘范也将会成为你光辉的道路上一块比较耀眼的垫脚石。
轻轻叹了一口气,张弘范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襟,然后把目光投在桌案上赵禥所献的传国玉玺上,这个象征着大宋皇权的玉玺,在这一刻显得一文不值。
虽然某这一切努力都给你做了嫁衣裳,但是你叶应武难道就以为这临安可以轻易的让给你么。想要拿下临安,也得掂量掂量。
某张弘范现在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削弱叶应武的力量,在这临安拖住叶应武,从而为蒙古,为大汗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凭借大汗的能力,张弘范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可以战胜叶应武的。
蒙古现在吃到了扩张过快的苦头,只要能够稳步稳扎,肯定还可以重新把战线推到襄阳,推到这临安城下!
“来人,击鼓聚将!”
几名传令兵飞快的去了,而张弘范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舆图,独松关和萧山两个地方都已经被用朱砂圈起来,而北面盐官附近也点上了不少朱砂红点,整一张舆图上面,唯一还剩下用黑墨画出,就只剩下临安了。
叶应武,对于这临安,你又会怎么进攻?
某这里,可还有十数万没有离开的临安百姓,你不会不顾他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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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步登上萧山,叶应武已经能够看到钱塘江对岸临安城隐隐的轮廓。身后脚步声传来,李叹并肩拾阶而上。
“属下参见使君。”见到叶应武没有回头,他轻声一拱手。
叶应武转过身,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长惜,你来的正好,且看看这钱塘临安的锦绣山河,只是可惜现在天阴沉沉的,若是风和日丽,波光粼粼,江上海上再有白帆点点,想来美不胜收。”
“现在使君看到的可不是钱塘美景,”李叹忍不住轻笑着回答,“想必是对面那座城吧。”
“人生如梦,谁曾想到转瞬几天,某就已经在一次站在临安城下,看着这拱手让给张弘范,又要亲自收回来的土地,”叶应武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感慨和期待,“当真世事难料,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什么好犹豫和后悔的。”
李叹欲言又止,叶应武重新看向茫茫流淌的钱塘江:“这是某选择的道路,而且一步又一步马上就要走到终点了。”
沉默了片刻,李叹郑重的冲着叶应武一拱手:“恭喜使君,这一条道路并不是到了终点,而只是到了新的起点。”
“不说这些,”叶应武轻笑一声,“你我又不是那等年迈老人,何必要说得这么沉重。长惜兄,北面镇海军各部由李叔章统领,某还是很放心的,现在担心的便是这南面一路。不要忘了这一战没有佯攻和主攻,只要是某叶应武麾下的儿郎,就算拼死也要冲进临安城。”
李叹脸上的神色也是愈郑重:“还请使君放心,水师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虽然咱们的战船并不多,但是只要镇海军牵制住蒙古鞑子,一战攻克水门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叶应武点了点头:“某带着五百百战都作为第一批直接冲入临安,后面跟着的义军必须要紧紧跟上,务必把凤凰山、冲天观、石佛寺和梵天寺这一线拿下,并且迅向七宝山挺进。唯有居高临下方可先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隆隆炮声,李叹和叶应武对视一眼,顿时明白是镇海军已经动手了。叶应武忍不住摇头叹息:“这个李叔章,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不过镇海军已经动手了,咱们也不能差了,传某号令,准备攻城!”
“遵令!”李叹朗声说道。
叶应武最后看了一眼钱塘江和尚且沉寂的临安城南,忍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这是某的临安,这是某的山河。至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让你张弘范拱手相让,既然某叶应武已经站在城下,那就自己来取。
“江铁,吴楚材,小阳子!”叶应武一边飞快走下山坡,一边朗声下令,“让百战都集结,上船。”
“诺!”三名骁将同时一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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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余杭门上爆炸声接连起伏,蒙古士卒都是躲在上城步道甚至城墙下,城门楼和城墙中的藏兵洞谁都不敢进去。南蛮子这么猛烈的炮火,只要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活活震死。
从独松关逃出来的士卒已经告诉了他们这种火器的强大以及最为危险的地方,然而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大多数的蒙古士卒还是免不了心神激荡。这一顿轰击,怕是城头上留守的人剩不下几个吧!
“都愣着干什么,南蛮子的火器不叫了,都给老子冲上去!”一名千夫长怒吼着推攘自己麾下儿郎,催促他们登城。
而马蹄声响起,张弘范纵马前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所谓“守城必守野”,临安城外葛岭和栖霞山都是绝佳的守备之处,但是张弘范根本没有这个胆量把人放出去,南蛮子如此强大的火器,一顿炮轰下来,就算是再坚固的营寨也会被轻而易举的抹为平地,对此张弘范是亲身经历过的。
所以与其把人拉出去送死,还不如凭借着这临安坚固的城墙,还能够暂时阻挡南蛮子猛烈的火器轰击。只不过让张弘范心惊胆战的,不是这震天动地、炫人耳目的光焰和声响,而是和自己之前在襄阳时候相比,现在南蛮子的火器似乎更为精良,安阳滩和鹿门山两战,张弘范是亲眼看着不少炸药包被抛到距离营寨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竟然没有一个落在城内,基本上在城头拉出一道火线。
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说明南蛮子对于这种新式火器的掌握愈纯熟,而且已经能够统一规格的生产制造。之前南蛮子的突火枪确实是威力巨大,但因为制造原料较差,虽然能够统一规格生产,却依旧难以改变其射程太近,除非蒙古骑兵凑到身前,否则很难起到太大作用的事实。
但是眼前这种新式火器,显然已经克服了那些障碍。
“砰!”一声巨响传来,张弘范感觉自己的眉角也随之一跳。
几炸药包同时命中了城楼,那个曾经是北面来客南望临安的象征和标志的城楼,曾经是大宋最后一道屏障的城楼,终于在不断跃动的光焰之中猛地向四周炸开,不知道有多少雕梁画栋在这一刻成为齑粉,也不知道有多少木石滚动着将刚刚跑上城墙的蒙古士卒横扫。
张弘范的脸色愈铁青,这曾经大宋的象征,终于还是在自己面前消散,张弘范愈明白叶应武为什么要采取强攻的方式,因为这个心肠狠辣的叶使君是在借助这个方式争取一切可能抹去大宋曾经存在的象征。
而这一切,都可以嫁祸到张弘范头上,在百姓心中,叶应武依旧是那一个驱赶了蒙古鞑子,从而为他们换来朗朗晴空的叶使君。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无瑕。张弘范只能苦涩一笑。
面对叶应武这早就已经布下的局,他没有破解的能耐,只能默默看着这一切全都变成现实。
爆炸声再一次响起,张弘范意识到事情不妙,飞快的从马背上跃下,怒吼道:“城上人全都撤下来,全都撤下来!”
中计了,自己真是低估了城外南蛮子的钢铁心肠!
刚才那以城楼倒塌为终止的短暂炮击停止,只是南蛮子的鬼蜮把戏,他们想要做的只是想要做出进攻的假象,让新的一批蒙古士卒上城受死。可是张弘范明白的已经太晚了,南蛮子的诡计已然得逞。
“叶应武,你真是歹毒!”张弘范脸阴沉的能够拧出水,刚才上城的数百人,现在逃出来的两三个都不到。
只不过这一次张弘范还真是冤枉了叶应武,使出来这个把戏的可不是叶应武,而是镇海军后厢的李芾和杨霆,这两个也是为了减少牺牲向来不择手段的家伙,强攻独松关死伤了数百人已经让他们感到心痛,面对这更加高大坚固的临安城,当然要动动脑子想出来些花样。
“快,把塞门刀车推过来。”张弘范朗声吼道,现在也顾不上城头了,而且他很清楚,南蛮子才不会傻傻的扛着云梯进攻城墙,独松关的逃兵已经说清楚了,南蛮子甚至连大型的攻城器械都没有准备,清一色的炸药包直接炸开城门,简单有效。
所以为了未雨绸缪,张弘范索性直接把临安城中仅有的六台塞门刀车一次性的调来了四台,并且指挥人手把城门堵得死死地。你们南蛮子不是有能耐炸城门么,某倒要看看你们要费多大的功夫才能炸开城门。
余杭门外,俨然是另外一幅景象。
一排飞雷炮对准前面的城墙,不管不顾的怒吼。而大队的镇海军士卒却并没有严阵以待,除了队列依旧整齐之外,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名士卒脸上都没有紧张神色,反而有的还带着笑意,仿佛不是来打仗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李芾看着炮火连天的余杭门,脸上流露出轻松神色,看向身边百无聊赖玩弄着手中野草的杨霆:“你说张弘范会不会正在拼了命的堵门?”
杨霆忍不住笑出声:“不用猜也知道,毕竟天武军、镇海军这么多攻城战打下来,这炸药包炸门的法子实在是臭名昭著,独松关就是被咱们这么炸开的,要是张弘范再没有点儿防备,可就妄称大将军了。”
“只是可惜张弘范是把咱们当傻瓜啊,一招用老,岂有不换招的道理。”李芾叹了一口气,“更何况这可是临安城啊,要是咱们用这么普普通通的方法攻进城里,未免对不起这个名字。”
杨霆笑得更开心了,看向身边的一名虞侯:“快沿着运河去看看,怎地这镇江府水师来的如此之慢,咱们一路上过关斩将跑的都比他们快。要是再不来的话,这临安可就没有张顺什么事了。”
李芾看了看天:“这阴沉沉的也没有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老杨你在这里守着,某带五千儿郎前去,毕竟使君和李长惜那边都是义军,单凭五百百战都可不是那么好打的。”
收敛笑容,杨霆郑重的点头:“放心便是,这里有某看着,就算是强攻也能在余杭门撕开一条口子。”
天际已经可以看到一片片白帆,顺着鼓荡的风越来越近,原本转身离开的李芾见到此情此景,不由笑道:“算你们运气好,估计半个时辰之后这北半边临安就要换主人了。张顺这小子怎么来的这么慢,否则某也能够尝尝第一个马踏临安的爽快。”
杨霆看着李芾苦涩的笑容,顿时幸灾乐祸的直跺脚,也算李芾倒霉,独松关一战本来应该是他一战破开幽岭关,打开临安北大门,结果谁曾想到镇海军将士硬生生把佯攻打成主攻,加上蒙古鞑子守将昂吉儿轻敌大意,凡倒是让杨霆拔了头筹,现在又是如此。
“不过张顺既然来了,也不能便宜了他,有水师战船某也能够更加轻松的抢下涌金门。”船队越来越近,李芾想起来这件事,忍不住哈哈一笑。
两个人站在临安城外,迎着风,身后赤旗飘扬、军阵伫立,而两人眼眸之中满满的都是斗志。
为君王取旧山河,这是叶使君走到道路终点的最后一战,大家既然已经有了从龙之心,自然就不能落于人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