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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官道上,一辆一辆马车排成整齐的队列,马车的四周大量的步骑士卒同时迈动步伐,长时间来的严苛训练,让他们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走路依旧是挺胸抬头。
而在官道两侧,都有本地的州府衙役负责维持秩序,屏蔽闲杂人等。不过毕竟是大明皇帝陛下亲临。天子过路,绝对是普通平头老百姓几代人都见不到的盛况,官道两边早早地就已经满是百姓,扶老携幼前来。
或许在大多数人的意识中,华夏老百姓千百年来都是一般无二的淳朴,面朝黄土背朝天,耕作自家三亩地,对于到底是谁来做皇帝并不是很关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皇帝没有丝毫的敬重。
恰恰相反,中国的老百姓或许是全世界各国当中对于皇帝最尊敬的人,因为他们世世代代坚信皇帝是天之子,相信皇帝是九州华夏的主人。他们不介意是谁坐在皇位上,但是他们介意没有人坐在皇位上。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在华夏深入人心的道理。
尤其是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皇帝身在帝都宫城,可望而不可即,现在陛下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这绝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甚至就连那些维持秩序的衙役,都会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
现在大明工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运河的疏浚上,按照朝廷的计划,通过运河连接江南与河洛,然后再通过直道连接江南与福建、岭南。当初叶应武北上的时候,运河才刚刚疏浚到宿州,过了宿州就必须转为陆路,不过现在运河疏通到了应天府,基本上就等于过了汴梁就可以转运河。
叶应武的马车虽然没有像成吉思汗西征时候的“房车”那么气派,不过为了体现皇家的威严,却也小不到哪里去,整一辆巨型马车,里面可以放下卧榻和桌案,甚至还有一个香炉和小型的书架,类似的马车还有足足五辆,这是工部为皇家特制的,基本上也就象征着大明马车的最大规模。
虽然暂时在中原并没有直道的修筑,不过毕竟中原久为华夏富裕之地,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所以官道修建的甚是宽敞,夯土也颇为结实,马车行驶上去颠簸之感基本上可以忽略。
“陛下,这是从东洋送来的战报。”小阳子掀开车帘,将手中的奏章递给晴儿,一拱手之后转身离开。
晴儿拿起奏章转过屏风,叶应武正靠在车壁上打着瞌睡,而惠娘盘膝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只是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人,见到晴儿走过来,急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晴儿虽然现在已经是后宫女官,不过毕竟是从惠娘身边走出去的,见到惠娘的手势,唇角顿时流露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然而叶应武已经被刚才小阳子一声呼喊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哪里送过来的奏章?”
“夫君你醒了。”惠娘急忙放下书,亲手将奏章接过来,“东洋战报,刚刚送过来的。”
“东洋?”叶应武微微一怔,瞬间清醒了不少,急忙让惠娘展开。
东洋舰队和大明沿海州府每五天有飞剪快船来往通报战况,所以算起来也到了东洋战报送过来的时候。叶应武粗略的扫了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五天之前,东洋舰队闯过海上风暴,已经在博罗湾登陆,并且向纵深挺进,基本上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尤其是有竹琦家作为引路的向导,说是所向披靡似乎也没有多少差错。
“东洋路途遥远,消息来往极其不方便,某也没有办法臆测北条时宗会怎么应对,只能说是让范天顺和刘成见招拆招了。”叶应武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说道,“东洋舰队有着绝对碾压倭人的实力,至于能不能将这实力发挥出来,某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
至少叶应武清楚,大明海军船队要比另外一个时空忽必烈讨伐日本的时候强大很多,而且船队中战船也更为坚固,绝对不会因为简单的一场台风就被直接击溃,更何况叶应武也坚信,自己的手气绝对不会差到两次都遇到台风。
按照战报上所说,海军舰队已经拿下了九州岛,也就是说在日本四岛当中有了落脚点,对于实力强大的大明来说,拿下一个落脚点也就等于奠定了胜利的基础。在另一个时空北条时宗对付元军的方法便是集中全部力量,全力阻拦对方上岸,使元军不得不长期滞留在海面上,从而间接增加了元军船队遭遇台风的可能性。
“日奸还真是少见。”叶应武看到“竹琦”两个字,不由得轻笑一声,伺候在旁的晴儿已经小心磨墨,而叶应武提笔刷刷写下了批注。
对于东洋战事叶应武并没有打算插手多少,毕竟现在通讯还是太不发达,叶应武要想遥控战事,等到他的命令传达,恐怕自家军队都已经被别人拾掇干净了。或许范天顺和刘成两人在大明海军人才璀璨的队列当中并不出众,但是都是公认的稳重果敢之才,所以就算是没有办法大获全胜,也不会损失惨重。
叶应武批示也只是例行的嘉奖两句,然后让他们提防竹琦家是不是真心投靠大明,另外还要小心北条时宗。
北条时宗这个人虽然有些狂妄自大,但是叶应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绝对算得上一代枭雄,所以绝对不能轻敌,只要范天顺他们依靠强大的兵力和绝对的火力优势碾压过去就可以了。
毕竟就算其智若妖的诸葛亮,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难以力挽狂澜。
现在叶应武对于东洋方面,更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把日本的银矿挖出来,毕竟等到天下彻底平定下来,大明就需要推行银本位制度改革,然后再从银本位制度进一步到达金本位制度,而这背后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白银和黄金储备。
众所周知,华夏本国国土内的金银素来难以支撑全国上下的使用,所以叶应武不得不把获得白银的渠道放在日本身上,更何况自家国土上的白银,叶应武也更希望可以封存下来留给子孙后代作为财富。
“夫君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看着叶应武将送来的奏章递给晴儿,惠娘有些心疼的说道。
叶应武昨天晚上被张濯拽起来之后,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睡着,这也导致他今天上车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刚才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这东洋送来的奏章吵醒了。
“也罢。”叶应武打了一个哈欠,拽了拽被子,他现在困得要命,也确实没有功夫再调戏调戏惠娘什么的。不过还不等他躺下,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小阳子的声音。
“启禀陛下,河西急报!”
“速速呈上来!”叶应武一下子坐直,看了一眼惠娘,不由得转而轻笑一声,“看来夫君某本来就是忙碌的命啊!”
奏章送上来,叶应武只是看了一眼,旋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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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敦煌城东。
一个并不是很起眼的土堆伫立在夕阳下。
戈壁滩上最美或许就是这火红色夕阳逐渐落山的场景,阳光洒在戈壁的皑皑白雪上,也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海都那边虽然一直没有采取动作,不过所有人都能够隐约嗅到空气中浓烈的战意,所以这么浩浩荡荡几百人出城,绝对是神策军进入敦煌城以来少有的场面,而哨骑更是远远的放出去,以防万一。
往近处看能够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坟冢,坐西朝东,面向玉门关和阳关,也面向中原的方向,面向华夏故土的方向。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身死不能葬在家乡的土地上,那么死了之后也要面向家的方向。
墓碑上血红色的大字,“大明敦煌市舶司殉国官将之墓”。
一排将士肃然伫立在墓碑的两侧,微微低头。而苏植站在墓碑的前面,默默打量着那一排红色大字,夕阳的阳光洒在上面,仿佛被鲜血洗过,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这只是市舶司死难将士的衣冠冢,苏植带着数百人发疯也似的找遍了被烧为灰烬的敦煌市舶司遗址,因为一场大火烧的甚是猛烈,后来蒙古人又进行了破坏,戈壁滩上还下了一场雪,所以就算是苏植挖地三尺,也只是在里面找到了些许残破尚未烧干净的衣服残片,无奈之下只能用袋子装了满满的黑土送回中原,并且把这些衣服碎片就近葬在城东。
这是敦煌距离中原最近的地方。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看着夕阳下的墓碑,唐震不由得喃喃叹息一声,“秦相公之死,诸多官吏将士之死,何其壮哉!”
他身边的王进也是拄剑站得笔直,一言不发。能够让王进和唐震两个敦煌城的主官一齐站在这里,已经说明这墓中人身份的尊贵。
看着苏植小心翼翼的为墓碑上香,唐震微微侧头,低声说道:“系边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么?”
“没有,”王进皱了皱眉,“不知道海都和忽必烈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有咱们好果子吃了。”
“这一次准备怎么打?”唐震摇了摇头,“敦煌不比京兆府。”
“某知道。”王进的声音有些沉闷,“看一步走一步,某现在估摸着蒙古鞑子一旦开战,压上来的骑兵至少在两万,更不要说步卒和其余大型攻城器械的多寡,所以这敦煌城某左思右想还是不能守。”
“弃城?”唐震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微微抬起下巴,“刚刚为秦相公他们立了坟,鼓舞了士气,然后就把敦煌城扔了?”
“不是弃城,而是全部步卒退后防守,依托阳关、玉门关再到甘州甚至兰州一线节节防备,咱们从河西一路走来,也是清楚河西现在是什么样子,依托那样的城防,一座城守不了太长时间,不能把神策军的全部主力都拉出去和蒙古鞑子在戈壁滩上血拼。”微微眯了眯眼,王进沉声说道,“这里是他们骑兵最好的战场,即使是咱们的火器强大,也只能阻挡一时。”
唐震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显然他也想不出来别的更好的办法。
“咱们已经把河西的诸多事宜告诉陛下了,以陛下的能耐手腕,既然当初有胆量派遣神策军进入河西,就必然留有后手,所以咱们只需要竭尽全力拖住,等着便是。”王进接着沉声说道。
“什么事情都让陛下去头疼,你倒是好意思。”唐震翻了翻白眼。
“不是让他去头疼,而是整个河西已经成了一池死水,就算是再强劲的东风也吹不过玉门关,”王进喃喃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唐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所以陛下在河西能够做的也就是支撑住这岌岌可危的局面,然后在其余地方进行突破,难道老唐你以为大明这两年来四面征战,一直没有重心么?”
“你是说陛下的心思,实际上一直都放在蒙古身上?”
“蒙古归根结底,还是咱们的毕生之敌啊。”王进伸手轻轻摩挲着佩剑上的纹路,“陛下每走一步,必然都会先考虑好蒙古鞑子的应对,从而留下足够的后手来对付,你应该也清楚,陛下不是那等鲁莽的人,或许有时候可能被热血冲头率军冲杀在前,但是绝对不会在没有胜算的时候贸然出兵。每一次陛下动手的时候,都自称为命运相赌,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真的在赌博,因为赌博总有输有赢,而陛下的赌博,赢得都会是他。”
唐震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陛下必然本来就留下了后手?”
王进点了点头:“某现在只是在好奇,这后手到底是什么,要知道陛下现在需要做的有两步,一个是吹皱这敦煌的一池死水,一个是想尽办法吸引忽必烈的注意,让忽必烈短期内根本没有办法顾及敦煌。陛下现在是九五之尊,自然没有办法御驾亲临、置身险地,所以必然会派遣两个得力干将,一个前来河西,一个则牵制另外一路。”
“你看的倒是清楚。”唐震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
“是啊,看得很清楚,但是咱们现在都是局中之人,已经没有办法左右大势了。”王进追上他的步伐,淡淡说道。
唐震脚步微微一顿,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初:“咱们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顺应着应该的大势,顺应陛下已经调控好的滚滚潮水。”
“那老唐,你信任陛下么?”王进轻笑一声。
唐震并没有生气恼怒,反问道:“那你相信陛下么?”
抬头看了一眼戈壁的落日,王进喃喃说道:“自从三年前陛下只身匹马冲向临安醉春风的时候,某就再也没有怀疑过他。”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墓碑处,毕恭毕敬的拿起香点燃,然后又接过来一碗酒,一人喝了一口之后,其余酒液倾洒在茫茫戈壁上,告慰那已经先一步离开的英魂。
“那就一起看着、走下去吧。”唐震走开两步,低声回答。
“大不了咱们把鲜血头颅丢在这里,也好和这里躺着的弟兄们做个伴!”王进哈哈大笑。
只不过他的笑声很快就被密集的马蹄声打断,上百名骑士出现在远处,一面赤色龙旗迎风飘扬。戈壁滩上战马奔驰的很快,转眼的功夫这些骑兵就已经冲到了眼前。
清一色的禁卫军打扮,银亮衣甲、精致弓弩、雪亮马槊马刀,这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而这些禁卫军骑兵向两侧分开,然后恭敬下马。中间一名中年文士跃下马背,上前两步,目光落在有些错愕的王进和唐震身上,也落在后面衣冠冢上,更落在茫茫戈壁、夕阳日落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此壮丽之景像,人生又难得几回!”中年文士感慨一声,旋即一拱手,“两位将军,久违了!”
唐震和王进看着中年文士,脸上都流露出一丝笑容。
大明永乐元年十月十六日,梁炎午抵达敦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