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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这日,抚远公主发作了,比预产期提前了七日,对一个自幼患有心脏病的人来说,撑到这个月份着实不容易了。
宫里迅速派了御医与医女,奈何抚远公主胎位不正,他们又不敢下虎狼之药。宁玥得到消息后,立刻让回春堂的吕医女带上药品与医疗用具去了郭家。尽管回春堂的规矩是不出诊,可抚远公主是她表嫂,她当然愿意破例。
吕医女祖上就以妇科为主,家中医术穿女不传男,家主之位也一直由女子继承,算是男权社会里少有的母系氏族了。
吕医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公主府。
抚远公主正在经历第一产程,宫缩大概每刻钟三到五次,按理说,这一产程还不是最痛的,但抚远公主金枝玉叶,打小就没怎么疼过,哪里受得住这般?哭得眼泪哗哗的,把驸马的腿都给吓软了。
吕医女将郭驸马轰了出去,用艾灸辅以按摩之法,帮抚远公主把胎位慢慢地顺了过来。
寻常妇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何况一个病人?郭驸马自不必说,郭老太君、郭况夫妇、郭家次子,全都坐立难安。
日暮时分,一声婴儿的啼哭在产房内响起,所有人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抚远公主生了个千金,五斤八两,不胖,但还算健康。小家伙将大拇指含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吸,逗得一屋子人全都合不拢嘴儿。
抚远公主体质特殊,日后怕是不能再有生养了,这个孩子,将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也极有可能是郭驸马的独苗,说不遗憾是假的。但比起一辈子没有香火,能得个女儿也不错了,全家人都很高兴。
郭大夫人给吕医女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吕医女没说什么收下了。
第三日,郭家给小小姐洗三,王妃带着孩子们去了。
探望完抚远公主后,众人在郭老太君的寿乡居坐了下来,小小姐躺在郭老太君的炕上,睡得非常香甜。郭老太君与王妃分别坐在两边,郭大夫人笑着站在婆婆身后,孙瑶、宁玥与琴儿围坐在炕前,玄小樱盘腿坐在炕上,滴溜着黑亮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襁褓里的小家伙。
玄昭、玄胤兄弟则在外院与郭家兄弟比试拳脚,郭况陪在一旁观看。
屋子里的女眷开始送礼物了。
孙瑶送了一个红宝石璎珞。
玄小樱送了一幅自己画的老虎,小家伙属虎。
琴儿送的是一双连夜赶做的虎头鞋,明黄色与黑色交相辉映,颜色妍丽,偏老虎的脸蛋像是点了淡淡的腮红,又透出一股少女的呆萌。
王妃送了一块暖玉玉佩,能温养身子,最适合先天不足的孩子。
宁玥没生过孩子,送礼物方面略显青涩,还是玄胤帮她选了一对带着小铃铛的金镯子,金镯子一晃,小家伙醒了,歪着脑袋,开始伸出舌头舔啊舔。
王妃笑道:“囡囡是饿了,让乳母抱下去喂吧。”
囡囡,小家伙的乳名。
乳母把囡囡抱进内室了。
宁玥听着小家伙欲求不满的哭声,想到了兰芝说让她给玄胤生个孩子的话,不由地暗暗叹了口气。
重孙女儿一走,郭老太君才终于将注意力落到了客人身上,没办法,谁让她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这个孩子呢?实在是把她整颗心都塞满了。
“送这么多东西,囡囡这么小,又不会儿玩儿。”她嘴里说着客套的话,眼底却有笑意溢了出来。她看向琴儿、孙瑶与宁玥。
琴儿是玄家二房的孩子,小时候曾入京,在郭家玩过,那时约莫三四岁,软软小小的一团,一转眼就长成了大姑娘。听王妃说,琴儿的胆子小,整天躲在人身后,不敢笑也不敢大声说话,可今日一瞧,仿佛不是那么回事。羞涩是羞涩,却恰到好处。
郭老太君拔下手腕上的镯子,戴在了琴儿手上:“好久没见了,老婆子没什么好给的,就给个不要的镯子吧!”
她打趣都说着,琴儿眨眨眼,觉得这个老太太很亲和,不像别的老人家总端着一副架子,不过这个礼物真的可以收吗?她瞧瞧都看向了宁玥,见宁玥点头,才收下,并欠了欠身:“多谢老太君。”
郭老太君顺着琴儿的一瞥望向了宁玥,琴儿爹娘过世,一直住在琉锦院由宁玥照顾着。她此时还不知道琴儿的转变是宁玥一手调教出来的,只觉得琴儿如此依赖宁玥,想来是宁玥对她极好的缘故。心下,又对这个年轻的外孙媳妇儿多了几分喜欢。
宁玥的打扮比以前精致了一些,从不涂脂抹粉的她略略擦了一点口脂,嫣红的唇瓣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衬出了一丝明艳。
“就该这么打扮!”郭老太君笑着拍了拍宁玥的手,很快,又使坏地说道,“小胤是不是被你迷晕了?”
这话说的!
宁玥简直没办法往下接,郭老太君老顽童一个,她可消遣不得,尤其婆婆还在边上看着呢。宁玥抿了抿唇,一副羞涩得难以开口的样子,郭老太君哈哈地笑了,不再打趣她,转而看向了孙瑶。
比起宁玥那种沐浴在爱河里的气息,孙瑶就显得寡淡多了,她与玄昭的感情不像四房的那么好。玄昭二十一了,压根儿还没开窍,对男女之情一窍不通。唯一庆幸的是,他虽对孙瑶不怎么上心,也没对别的女人上心。夫妻俩好好地过,日子久了,总能产生感情的。
“几个月了?”郭老太君问。
孙瑶摸着肚子道:“三个月。”
“那差不多明年春末出生,不冷不热,正好。”郭老太君说着,又问了孙瑶一些怀孕的细节,玄昭没给孙瑶的关注,她尽力通过这边在弥补。
很快,男人们玩累了,进来了。
玄胤往椅子上一坐,将满头大汗的脑袋伸到了宁玥面前,宁玥面色微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会真的让她给擦汗吧?宁玥拿出帕子,递到他手上。
他古怪地看了宁玥一眼,给自己男人擦擦汗怎么了?又不丢人!他抓起宁玥的手,让宁玥在他脸上擦了起来。
宁玥的脸更臊了,还不如她直接给他擦呢!
那边,孙瑶也拿出了帕子,要给玄昭擦汗,玄昭自己的袖子已经举到脑门儿上了,猛地收到郭老太君一记警告的眸光,他放下了手臂,任由孙瑶给自己擦了。
几位长辈都笑眯眯的,除了……王妃。
王妃看看明显没什么默契的玄昭夫妇,再看看时刻眉来眼去的玄胤夫妇,一股郁结堵在喉头。
郭老太君注意到了女儿的神色,以换衣裳为由将女儿拉进了内室,那边,乳母刚刚喂完,又抱着囡囡到外间了。
郭老太君微微沉了脸,对女儿道:“你最近是怎么了?”
王妃随口道:“没怎么。”
女儿不承认,郭老太君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不是又对小胤有意见了?”
玄胤打了胜仗的事早在郭家传开了,大家私底下好生高兴了一番,但就是怕这个女儿心里吃味儿,今天所有人都没有刻意提及玄胤打仗的事儿,哪知女儿还是不痛快?
王妃不屑地说道:“我哪里能有意见?他有王爷惯着、有娘和大哥护着、有皇上器重着,我高兴都来不及。”
郭老太君深深地叹了口气,女儿的性子她再了解不过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至于二十一年了才犯浑,说她嫉妒玄胤从废柴长成了人才,将自己儿子比了下去,这倒是有可能,但更多的,还是源自一股内心的焦虑。大儿子生死不明、二儿子一直待在幽州养病,她终日焦躁不安,当然看什么都不顺眼了。
再多的话郭老太君也不愿意说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旁人劝慰再多,都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玄煜和玄彬好生生地回来,女儿的一颗心才能恢复往常的状态。
王妃不在,外间的人谈论起了玄胤出征的情况,郭况与郭仲杰问了些云州之战的细节,郭大夫人关心一下军营的伙食,玄胤避重就轻地答了。
“你真的把南疆公主射死了?是哪个公主?”问话的是郭况的小儿子郭仲杰。
想到曾经的白薇儿,他们西凉一共弄死两位南疆皇室了,这梁子结的。
玄胤说道:“太子的大女儿。”
一般说来,皇子和王爷的女儿只能册封郡主,唯独太子的嫡女能够与皇帝的女儿一样册封为公主,太子无子,他的女儿就是皇室的正统,这么重要的人被玄胤给射死了,想也知道,南疆王肯定气坏了。
郭况有些担心玄胤的安危,就道:“日后出门都小心些。”
玄胤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儿,南疆王追杀他又不是第一次了,当初那个什么瞿老被夙火弄死然后嫁祸给他的时候,南疆王的血卫就已经出动了。区区一些莽夫,他还真不放在眼里。有本事这次来点厉害的,他敬他是条汉子。
抚远公主生了千金的事很快再京城传开了,大家纷纷上门道贺,皇帝怜惜长女,特地下旨册封了囡囡为郡主,一般皇室之女,都是及笄才有此殊荣,足见皇帝对抚远公主和囡囡的喜爱。
宫里的郭淑妃亲自给囡囡做了两套衣裳,让人送到公主府,抚远公主在坐月子,不便入宫谢恩,便让驸马去了。
一来二往,郭家与皇家的关系似乎比往常近了。
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件好事,皇室与世家联姻,开枝散叶,能够大大地积攒百姓的信仰,增强皇室的威望,然而对于玄家而言,却不算一个非常喜人的趋势。
郭家在朝廷的影响非常深厚,一旦玄家与皇室真正的对上,郭家站在哪边,哪边取胜的机会就大一点。郭淑妃(皇贵妃)和王妃都是郭老太君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谁都过意不去。郭况对两个妹妹一样疼爱,但因着兰贞和玄胤,他更乐意为玄家说话;偏他长子娶了公主,长子对公主一心一意,万一他哪天去了,郭家到底向着谁真不好说。
前世的记忆中,这种尴尬的局面并没出现。司空朔在玄家安插了一颗非常有效的棋子——马宁溪。那时的宁溪可不像现在是个声名狼藉的姨娘,而是人人羡慕的、才德兼备的世子妃。宁溪毒死了中山王,气瘫了中山王妃,又害玄彬和玄昭的妻子流产,却没一个人怀疑到她的头上。那时玄煜又被派往北域打仗了,玄胤因着蛊毒的关系迟迟没有恢复武功,整个玄家弱得不堪一击,自然没力气与皇室叫板。
真正与皇室叫板的是司空朔,司空朔企图控制郭家为自己增加取胜的筹码,奈何他与郭家非亲非故,控制起来非常的困难,导致最后他直接弄死了郭况,还把郭况的死嫁祸到了皇帝头上。郭驸马顷刻之间与皇室决裂,连带着抚远公主也遭受了冷落。
抚远公主前世没有子嗣,一个人在公主府,郁郁而终。
郭驸马知晓真相是司空朔登基之后的事了,不过那时的郭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郭家了,郭驸马报仇不能,又觉得愧对抚远公主,在公主坟前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这辈子,司空朔的棋子失去了功效,玄胤提前恢复了武功,整个玄家固若金汤,无论威望还是实力,都不在司空朔之下,如此反而成为玄家与皇室的对决了。
当然,宁玥不希望看到郭家四分五裂的局面,也不希望善良的抚远公主与郭驸马反目成仇,更不希望郭家成为皇权争斗中一块被利用完便弃之如敝屐的石头。
要谋划的事,还有很多啊。
不过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暂时还不回演变到那一步,她最该担心的是父亲的安危才对。
王府,书房
玄胤静静地翻阅着来自各地斥候的消息:“没有马援的?”
黑衣人单膝跪地,说道:“西凉境内,没有。”
“他在临淄城外有个据点,查了没?”玄胤蹙眉问。
黑衣人道:“查了,他在据点待过一段日子,后面,救回一个小姑娘,然后跟那小姑娘一道离开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马援看上一个年轻小宠儿,然后与红颜远走高飞了?马援自然不是这种薄情寡义、置国家大义于不顾的人。玄胤摸了摸下巴,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
“临淄。”黑衣人答道。
临淄是南方,靠近南疆边界,如果马援是往那个方向去的话,十有**是进入南疆了。奇怪,马援去南疆做什么?还是跟一个小姑娘。莫非那小姑娘本身就是南疆人?南疆与西凉的战火烧了这么久,境内能驱逐的异国人全都驱逐干净了,唯一他知道没被驱赶的是皇甫珊。
玄胤玩世不恭地勾起了右唇角,马援那家伙,不会真的与皇甫珊碰到了一块儿吧?算算马援离开据点的日子,与皇甫珊回南疆的日子差不多能够对上。
“你带一队影卫,到临淄那边瞧瞧!”
“是!”
……
玄胤回了上房,宁玥在数银票,他登时满面黑线,这丫头,摸他都没这么认真过,看银票却仿佛要把眼珠子长在上头,真是个财迷!
宁玥看到了投射在地上的人影,扭过头,微微一笑:“回来啦?肚子饿不饿?”
“饿,饿坏了。”玄胤说着,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使坏地爱抚了起来。
宁玥被弄得微微发痒,抓住他作乱的手,看他一眼,说道:“我父亲有消息了吗?”
玄胤被他抓住了右手,但还有左手,左手贴上她平坦的小腹,边揉边道:“暂时只能确定他离开西凉了,我猜测他是去了南疆。”带着小姑娘的事儿,考虑了一下,怕她和兰芝吃醋,决定先不说。
谈起正事,宁玥倒是忘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了,揪了揪,困惑地说道:“南疆?我父亲怎么会去那边?”
她一手揪在了他汗毛上,玄胤咝咝地抽了口凉气,见她好像揪得很开心,又由着她了:“具体原因不清楚,如果换做是我,我要么是去找人,要么是去杀人。”
“我父亲不认识南疆的人。可是他会杀谁?”
“谁把西凉的军队害的这么惨就杀谁咯。”这是男人的逻辑,如果不是考虑到容卿能治宁玥的病,他都想冲进皇宫把那家伙宰了。那家伙制造的兵器,打死了多少西凉士兵啊!提起这个,他想起了云州一战时,皇甫燕缺少玄铁兵器的事,“很奇怪。”
“什么奇怪?”宁玥问。
“皇甫燕攻打云州的时候,用的居然是普通兵器,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的玄铁突然没了。”如果对方还是使用的玄铁兵器,他可不敢保证能如此轻松地把对方打赢,少不得是五千对一万,不剩几个活口,玄胤亲了亲宁玥的小脸,“感觉谁在暗中襄助我,你说谁这么好心?”
宁玥的睫羽颤了颤,很难开口把自己与司空朔的交易讲出来。司空朔没收她一分钱,只喊她吃了两顿饭,被这个醋坛子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吐血。再者,他追问自己怎么知道玄铁兵器、又怎么知道是天机阁在售卖,自己该如何应答呢?一个闺阁女子,绝不应该清楚那些。
“也许是巧合呢,玄铁刚好用完了,就没了。老天爷总不能一直偏袒南疆,也得给我们西凉一点运气啊。”她微微含笑说,“而且我觉得不管他们用不用玄铁兵器,你都能打赢他们!”
这马屁拍的!
玄胤捏捏她脸蛋:“学会恭维我了,嗯?”
“哪里恭维?我说的是大实话,我相公是个英雄。”鸡皮疙瘩,真是掉了一地啊!宁玥怕再说下去,该说穿帮了,忙话锋一转,“跑题了,不是在说我父亲吗?怎么扯到云州去了?”
“是哦。”玄胤挑了挑眉,“刚刚说到他想杀谁是吧?他肯定最想杀容卿。我已经派人去临淄了,看能不能搜到你父亲的踪迹,不行,就让他们潜入南疆皇宫看看。”
他可不能让马援把容卿干掉,容卿是唯一能治疗宁玥的人,他必须抓活的!等他的影卫抓了容卿,顺便把那个什么勾引马援的小姑娘干掉!
此时的玄胤,还不知道他要找的三个人其实是待在一起,已经离开了皇宫,正艰难地朝临西凉的方向前行。
日暮时分,马援、皇甫珊与容卿终于出了南疆皇城,马援买了一辆商户的马车,让容卿平躺在软塌上。容卿早在天亮时分便醒了,表现十分平静,没问为什么不在宫里、也没问他们究竟会去哪里,至于马援有可能认识他是谁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马援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暗暗松了口气,躲避追查已经够艰难了,若儿子这儿那儿的问个不停,他真不知道怎么在皇甫珊面前圆谎。
皇甫珊没看出二人各怀的什么心思,她瞧容卿一言不发,以为容卿是生气了,软软地解释道:“容卿,你相信我,我们没有恶意。云州那一战你是知道的,我姐姐被玄胤射死了,我要给我姐姐报仇,等我报完仇了我就送你回来。”
马援捏了把冷汗,小姑奶奶,你报仇跟挟持容卿有什么关系?好歹你解释一下,你宫里有仇人,想拉容卿做护身符啊!不过,这种谎话也就骗骗皇甫珊,容卿肯定是不会信的。容卿应该明白,抓他来不仅不是护身符,而且极有可能是一道催命符。马援忐忑地瞟向容卿,生怕他问一句“抓了我,就不怕皇后把你们全都杀了”?
万幸的是,容卿什么也没说。
马车从皇城一路往北,途径番禹、鲤城、墩明。
马援的反侦察能力很强,陪皇甫珊入京时便摸清了哪些路线是官府覆盖力薄弱的,他尽量往那些道上走,但有时候也会出现怎么避都避不了的情况,譬如——进城出城。
每一个城门口都设了关卡,士兵拿着三人的画像对所有过往行人进行比对甄别。画像略有些失真,稍稍易容一番便能叫官兵认不出来,但一个小姑娘、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残疾,简直不要太好认,特别是那个残疾还俊美得天怒人怨,瞎子也能猜出他身份了。
“咳咳。”马援清了清嗓子,难为情地说道,“委屈你一下。”
官兵们拦住了马援的马车,拿出画像在马援的脸上比对了一番,马援根本没有易容,但那画像不知是谁画的,太坑爹了,官兵比对了半天都没比对出来,只是瞧他年纪,与文书里说的非常相近,不由地心生狐疑:“马车里坐的是谁?下来我看看!”
马援一脸迟疑地说道:“这……恐怕不大好吧?”
官兵眉头一皱:“什么不大好?老家伙,你是不是窝藏了罪犯?”
“罪犯?啊?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马援明知故问。
官兵不耐烦地道:“你管那么多干嘛?走走走!一边儿去!”推了马援一把,又对着马车嚷道,“轿子里的人,大爷我数三声,再不下来,大爷直接抓了啊!一!二!三……”
话音未落,一个清丽可人的小丫头跳了出来,叉着腰,对官兵说道:“干什么呢你们?我家小姐赶着去夫家成亲,耽误了吉时,你们赔不赔得起?”
成亲?官兵狐疑地挑开帘子,果然看见一名身着大红色西服的新娘子端坐在软塌上,新娘子的身材比寻常女子高大,捏着帕子的手也没那么娇小,但那手实在漂亮,手指葱白纤长,指甲莹润而泛着浅浅的粉色,上面还都有白色的小月牙儿。官兵只是看着,心跳都快了几分,然后官兵用剑柄挑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那一眼,斗转星移,风华乍现,看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小丫头忙推开了官兵的剑,呵斥道:“干什么呀?新娘子的盖头是随便能揭的吗?我家姑爷知道了该有多生气呀!”
官兵愣在了原地,双脸酡红,久久回不过神来,一直到马车消失在小路尽头,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
又赶了几天路,都是这样的方式躲避了追查,容卿的眼神凉飕飕的,刀子一般冰冷,马援硬着头皮不敢吭声,倒是皇甫珊没心没肺地打趣容卿,说容卿若真是女子就好了,她一定给他找个全天下最好的夫君,不过容卿这么美,也不知哪个男人配得上。
容卿瞪皇甫珊的眼神,如果马援没有会错意,那是恨不得杀掉的意思。
再翻过一座山头便是南阳镇,南阳镇与临淄交界,穿过去能直接到达他们的据点,到时候便安全了,这一路,虽说遭受了无数盘查,可到底没遇上追杀,这不像夙火的风格,可能皇后没把这件事交给夙火吧。不论如何,成败就在明天,今晚必须休息好。
一路上不敢住客栈,都是露营,马援与皇甫珊没事,容卿却是渐渐有些吃不消了,面色发白、食欲大减,马援决定找个暖和的地方住下。
山脚有一家猎户,住着父子二人,小男孩儿约莫七岁上下,穿得破破烂烂,长得倒是壮实。没女主人的缘故,家里收拾得不算整洁,但猎户非常的热情,将二人迎入了暖和的屋子:“不嫌弃的话就在这边住一晚吧,我婆娘死的早,没人收拾,乱糟糟的。常儿!你今晚跟我睡,把你屋子让给客人。”
随后又看向马援三人,“只一间屋子了,你们……可以吧?”
马援点头:“当然,谢谢老弟了!”
此时的容卿早已卸下了新娘的伪装,穿着自己的墨蓝色衣裳,马援知道儿子爱干净,怕儿子嫌弃,动手将屋子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又铺上随身携带的床单和枕套。
皇甫珊看得瞠目结舌:“袁术,你还有这一手啊?”
马援嘿嘿地笑了两声,兰芝刚过门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虽有丫鬟收拾,但兰芝脸皮薄,每次行房后都不肯叫丫鬟,全是他收拾的。然后兰芝不请乳母,儿子女儿都是自己带,每次大半夜小家伙们哭了,也是他抱着哄。久而久之,他好像什么都会了。但随着官职越来越高,他对兰芝越来越硬气,慢慢的,没以前那么好了……想想真是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什么蔺咏荷,什么白霜儿,他一个都不会碰,他只要兰芝。
收拾好屋子,马援将容卿抱到床上,给容卿脱了鞋子,发现容卿的脚很凉,赶紧打来一盆水给他泡脚,泡完,又给容卿没有知觉的双腿按摩了一遍,防止肌肉萎缩或硬化。
皇甫珊瘪了瘪嘴儿,袁术是不是对这个病秧子太好了?又不是他儿子!
猎户拿了一个柚子入内,憨憨地笑道:“这是我自己种的,不酸,特别甜,尝尝看。”
“多谢。”马援拿过柚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给你添麻烦了。”
猎户笑着将银子收下了,又看向端坐在床上的容卿道:“他的腿怎么了?不能走路啊?”
“呃……”马援不知如何回答,他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问儿子的腿是为什么残疾了,明明当年能蹦能跳的——
容卿突然说道:“在水里泡太久,坏死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但马援明白,他说的是他自己,是马谨严把他算计到护城河的那次。马援的心里涌上一层浓浓的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纳了蔺咏荷进门,儿子便不会遭到那对恶心母子的算计与嫉恨。
皇甫珊难得的注意到了马援的异样,拍拍马援的肩膀道:“你瞎难过什么?又不是你弄的。”
猎户陪着笑脸道:“大哥是太疼自己孩子了。”
马援对他说的是这是他的一双儿女。
马援苦笑一声,没有否认。他的确疼自己孩子,可惜疼得太晚,现在亡羊补牢,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他一方面期盼儿子恢复记忆,一方面又担心儿子痛恨自己。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把蔺咏荷接进门的第一天,儿子泼了蔺咏荷一身的脏水。马谨严和宁溪找玥儿玩,每次都儿子欺负得半死,儿子说讨厌庶弟、讨厌庶妹。而这些讨厌的东西,全都是他带来的——
猎户出去做晚餐。
马援大概摸清了儿子的脾性,不像少时那么随和了,挑剔的很,吃不惯太粗糙的东西,于是找猎户要了一只野兔,自己动手烤了起来。比不得兰芝的厨艺,但比猎户还是强太多。
他把烤好的兔子肉送到容卿房里时,容卿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应该杀了他的。”
马援一怔!
容卿又道:“他会去报官。”
马援走出去,果然看见猎户背着一个行囊,一副要出行的样子,赶忙问:“老弟,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猎户笑了笑,说道:“家里的粮食不够了,我去猎几个狍子回来。”拍了拍小男孩儿的肩膀,“去屋里待着,我马上回。”
小男孩儿吸允着食指,眼睛睁得大大的,进了屋。
马援暗暗松了口气,这人要是真敢报官,他就杀了他儿子,他儿子在他手里,相信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马援料错了,一个时辰后,他正在给皇甫珊打地铺,就听见外头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
“你确定是他们?”
“是的,官爷,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小姑娘,一个长得很俊的残疾青年,我不会认错的!”
是猎户的声音。
马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猎户是疯了还傻了?他儿子在他们手里,他激怒了他们,不怕他们鱼死网破要了他儿子的命吗?
“照顾好容卿!”马援对皇甫珊说完,拧着小男孩儿到了前院。前院已被十多名官兵堵死,猎户站在一旁,一连淡漠地看着马援。马援怒了,把刀架在小男孩儿脖子上道,“别过来!我会杀了他!”
猎户冷笑:“你杀呀,下得去手就只管杀。”
“你……”马援噎住了,握着刀柄的手瑟瑟发抖,对方说的没错,他下不去手。他果然应该听容卿的,直接杀了那个猎户!
因为不忍,不想伤害无辜,结果害得自己万劫不复。
“少废话,乖乖束手就擒,绕你一条狗命!”领头的官差大言不惭地说。
马援冷哼一声:“有本事就自己来取!”
领头官差挥了挥手:“除了那个残废,其余人统统杀掉!”话落,一柄利剑扬起,割破了猎户的喉咙!
猎户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马援真是没嘴巴说他了,这些人明显是要杀了他与皇甫珊灭口,怎么会容许一个外人知道?万一南疆王追查起来,岂不是知道救回容卿的人就是杀了皇甫珊的人?对方怎么可能傻到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刀剑无眼,冲向了马援和马援手中的小男孩儿,马援将小男孩儿往屋子里一扔:“关门!”
小男孩儿颤抖着手,插上了门闩。
皇甫珊听到动静,要去帮马援,小男孩儿的背死死地抵住门闩,双眼溢满泪水,倔强而害怕地瞪着她。
马援砍死最后一个人已是半刻钟以后的事了,他从不知自己的武功这么好,好到能一连干掉这么多夙火的血卫。大概是父亲的本能吧,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自己的孩子。
他抽回剑,叩响门板,喘息着道:“是我。”
皇甫珊挪开身子已经僵硬的小男孩儿,给他开了门,见他满身鲜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担忧地问:“你没事吧?受伤没?”
马倒隐忍着说道:“我没事,快收拾东西,这拨人不回衙门,很快就能被发现。”
皇甫珊背上行囊,马援背上容卿,虽知道自己满身鲜血,却也顾不得换衣裳了。
容卿两眼一黑,沉沉地晕了过去。
马援一惊:“容卿怎么了?”
皇甫珊急急地说道:“忘了告诉你,他晕血!”
小时候都不晕,怎么长大了反而晕了?怕容卿摔下来,马援用布将容卿紧紧地缠在了身上,缠到自己胸口的伤时,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袁术?”皇甫珊看着他痛得扭曲的五官,问。
马援摆手:“我没事,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那他怎么办?”皇甫珊指了指瑟缩在墙角的小男孩儿。
这孩子也听到了官兵的话,留下来也是被灭口。马援一咬牙:“带上!”
“哦,好!”皇甫珊抓住了小男孩儿的手,威胁道,“听话点!不许哭!不许闹!不然把你丢到山里喂狼,知道吗?”
小男孩儿含泪点了点头。
路过猎户的尸体时,他看了一眼,却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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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重叠在一起的爹娘,小包子表示很愤怒,小爪子不客气的朝自家老爹招呼过去,“不许欺负我娘!”
某爷绷着俊脸,“为父准备让你娘再生一孩供你玩乐。”
小包子怒气少了,脑子里想到刚刚进来时他们嘴对嘴的画面,于是稚嫩的问道,“亲嘴就可以了吗?”
某爷先是一愣,随即点头。
不想小包子用吃奶的劲儿把他挤开,霸气的趴到自家老娘身上,说道,“这事我来,你一旁看着!”
某爷脸黑,“……”
某娘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