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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漠一直想见见这个夏明月,可是到最后都没有机会。
眼见就要回美国了,刘义庆已经开始安排行程。
收购国森是场硬仗,看似短时间内见效,其实到底做了多长的铺垫只有秦漠知道。
事情一完成,骤然松一口气。
他决定回昔日的校园去走一走。
故地重游心情总是复杂,一切熟悉又陌生。学校大的格局轮廓没有变,可是细微之处改得和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以前他们就是学校里的标配,现在站在络绎不绝的校园里,渐渐生了违和感,身边的面孔那样年轻,朝气而蓬勃。真难想象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个模样。几年的时间过去,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变,可是,站在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变得何止一丁半点儿。
不得不说岁月是种可怕的东西,潜移默化,让人面无全非。
所以,秦漠很好奇,现在的许云依变成什么样子了。
当年的她扎着长长的马尾,最喜欢穿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天使面孔白皙干净,站在阳光下恍若透明,仿佛呵一口气就能融化掉。
第一次他在人群之中见到她的时候,就想伸出手来捏一捏她的脸,看看到底是什么做成的。
这样的好奇心驱使,秦漠当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一定会变成他的女朋友。
视线淡淡望出去,现在的学生穿着打扮都和以前不同了,无论衣服还是头发,样式明显更时髦一些。亦是多靓丽的女孩子都有,一走一过,笑容明媚。可是,秦漠觉得,没有哪一个比得上那时的许云依。
他懊恼的皱起眉头,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的认知在作怪,无论看到多少女人,都觉得没有哪一个及得上许云依。于是,才有了后来近似偏执的念念不忘。淬心之蛊,毒药一般。
正是下午上课时间,午休结束后同学们拿着书本陆续从宿舍楼里走出来。
数波人潮涌过之后,很快安静下来。
人工草坪的操场上,几个上体育的班级在列队跑步。
“咚咚……”的弹跳声从不远处的篮球场上传过来。一号楼前的小操场上有几个班的女生在跳健美操……
秦漠将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漠然的走过去。
太熟悉入骨的东西最能击中人内心深处的敏感带,一切平淡无奇的锁碎过往,历经时间的变迁后,都有了伤人筋骨的魔力。
青春或许充满瑕疵,而他秦漠的更堪称是劣质。可是,触及到有关旧时光的影子时,内心还是五味陈杂。
抬腕看了一下,过来的时间不短了,刘义庆已经订好了机票,今天晚上他们就要返回美国。
出来的时候挑了近路,穿过主教大厅。
半垂着头,步伐很快。
竟有人试探性的叫他:“秦漠?”
那语气中充满不确定。
秦漠偏首看过来。
“张老师,竟然是你。”曾经的辅导员,刚来学校工作,带的就是他们。那时候还是清瘦腼腆的小伙子,常有女同学作弄他,开会的时候打他的电话,响两声后不等接起来就挂断了。而他握着电话,一脸的无奈。
秦漠微微眯起眼睛想了下,七八年的时间没见过了吧,变化那样大,已呈大腹便便之态。
张老师推了一下镜框走过来,整个人异常激动:“远远的看着侧脸就像你,只是没想到你会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秦漠笑着说:“怎么会,您还远不到眼花的年纪。张老师,您好还好吧。”
“我还是老样子。”张老师问他:“听说你去美国之后就留在了那里,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漠说:“没什么事,本来是回国办点儿事,正好路过学校,就回来看一看。”
张老师顿时说不出的感慨。
“这些年也陆续有同学回来,才觉得时间过的真快,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也感觉没什么变化。只有看到你们的时候,才发现变化简直太大了。”
现在学子们遍布全国,命运发生多大转变的都有。去年听到消息,说二班的一个女同学因为白血病去世了,之前也有听说车祸去世的……反正有好有坏,比起那些不幸的,像眼前这些飞黄腾达的也不在少数。
上学的时候一群人在一起玩玩闹闹,谁能想到自己今后的命运是什么。
张老师一同他说起来,就忍不住的喟叹。
秦漠耐心倾听。
张老师忽然想起什么,就说:“你和那个许云依还联系吗?当年我记得你俩的关系最好,去餐厅吃饭的时候老是碰到你们两个,她在你身边蹦蹦跳跳的,我就跟其他老师说,‘这两个人准在谈恋爱’,你不知道那时候老师们都看好你们两个,郎才女貌的。她现在怎么样了?自从她退学之后,就再没见过她,跟其他同学打听,也说没有联系过……”
秦漠心脏骤然开始加速。
“张老师,你说许云依当年退学了?”
“可不是嘛,就在你出国不久之后,真是可惜了。她那个成绩,年年拿奖学金,再坚持一段时间马上毕业了,到时候肯定特别好找工作……”
秦漠又开始咬牙切齿,他觉得许云依就是一个十足的骗子,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从来没有跟他提起她要退学的事,只说要他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他知道她的那个阿姨不喜欢他,不允许两个人在一起。
许云依说许曼丽告诉她,像秦漠这种一脸桃花相的小白脸,十有八九是靠不住的。她真的是被男人给骗怕了,所以也谨防她们上当。
但许云依分明不将许曼丽的话放在心里,和秦漠说起来的时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真是跟听笑话一样,那时候她想不明白,男人是不是真心,跟脸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的许云依时常夜里睡不着觉,就会想起许曼丽的话。怎么会没有关系?长得好看的男人,稍微浓情蜜意一点儿就成了毒,明知风险很大,女人还是会奋不顾身的一饮而尽。结果穿肠毒药,一朝毙命。临了大彻大悟,又有什么用呢?
看来许曼丽是对的,自从和夏符东分手之后,她就再没有爱过,也没有受过伤。如果不是遇到吴雪那样顽强的对手,或许这一生她就能安然无恙的渡过去了。
许云依近来失眠越来越严重,有的时候可以睁着眼一整夜。
世界没有因为她的消沉停止转动,反而几经沉浮,变幻莫测。
这一段时间寻找她的人很多,身份的秘密已经被人知晓,这些她都知道,懒得去澄清什么。她是以虚假的身份进入夏家,可是,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没得到夏家的任何东西,连诈骗都构不成。如此一想,她还要谢谢夏符东和韩霁风,不由得想起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离开A城的时候哀莫大于心死,调整一段时间之后,整个人渐渐冷静下来了。就觉得再多的心酸疾苦又怎么样?从小到大就没有被幸运之神垂爱过,不是一样都走过来了。
由其看到躺在床上的夏明月,就觉得自己一定不能消沉下去。她是夏明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指望,如果她垮下去了,这个从小到大比她还要可悲可怜的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保姆看到许云依进来,说:“许小姐,你起来了。”
许云依点点头,走近后问她:“今天给明月按摩了吗?”
保姆回答说:“按过了,也给她擦拭过身体了。”
许云依没再说什么。
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下,拉起夏明月的手跟她说话:“如果觉得睡着比较不辛苦,那就再偷一下懒吧。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没人管你。”
床上女子容颜安静,许云依抬手将她的额发缕顺,听说女儿长得像爸爸,夏明月长得就像夏符东,由其那一双眼睛。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从小到大她也没得到许曼丽的多少宠爱。这个女人是在夹缝中长起来的,若说可怜,没有人比她更可怜。
许云依陪了她很长时间,离开的时候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保姆。
“这是这个月的费用。”
何姆收起来,知道她又要出门去了,告诉她:“慢走。”
许云依拿上包出来。
有人快步走上来:“你好,你是许云依,许小姐吧?”
许云依脸上戴着大大的眼镜,侧首看过去,是个陌生男人。许云依知道这段时间要找她的人很多,自从她被夏符东驱逐出夏家,后续许多事情连锁反应一下爆发出。她当时带着伤心离开A城,对很多事情并不知晓,等到回头去看的时候,都已经平息了。这还是无数攻击性的矛头指向她后,最毫无痛痒的一次。
“我是,你是谁?”
刘义庆说:“我是秦总的秘书,我们老板想见你……”
许云依跟着他去了一家咖啡厅,刘义庆替她将厅门打开。
“许小姐请进,我们老板在里面等着你。”
许云衣踩着高跟鞋,一路穿过明净的厅堂,鞋跟踩在斑斓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她戴着太阳镜,轻微颌首,步履优雅的走进去,远远望去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秦漠抬眸间,端着杯子的手一震,一滴咖啡洒了出来溅在他的手上,滚烫灼热。
许云依摘下太阳镜,眯起眼来看他。
当日的阳光好极了,从咖啡店的窗子里照进来,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金色粉尘,那样作古,有呛人的嫌疑。那一刹那,就仿佛是看着旧时光里的人,音容笑貌都像是屏幕里放映出来的,真实又虚幻,老旧磨片一般。
秦漠很想抬起手来触摸她,触碰她的脸颊,然后告诉自己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和回忆无关,和梦境也没有关系。许云依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了,慵懒卷发披在肩头,明眸皓齿,像妖娆的吉普赛女郎。
许多年前他想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许云依将来一定会长成魅惑众生的样子。
这样看着,竟跟妖精一样。
今天从校园里出来的时候,他接到刘义庆的电话,说查到了关于夏明月的信息……原来她的真实姓名叫许云依,吸纳国森小股东的人实则也是这个人……
秦漠耳朵嗡嗡的,这一天就像着了魔似的。全世界就只有许云依一个人,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想到,去到哪里都能听到。他从没这样迫不及待的想见一个人,仿佛几年来苦苦压制的东西一下子反上来了,恢弘气势犹如火山喷发。
那一刻他握着电话的手指发颤,快步去提车,边走边说:“约她见面。”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问她,可是,真当见面的时候,秦漠竟什么也说不出了。
只问她:“真的是你吗?”
这句话要许云依问出来才唯美,这些年无数次幻想和秦漠重逢的画面。醉人的阳光,凄美的画风,那样感人肺腑的台词她都要一句一句的说给他听,用她最黯然神伤的嗓音,说她的苦楚,说她的想念,说她曾几何时的痛不欲生……定要一字一句,否则不足以诠释他们的这场别离。
可是,真当见面的时候,那些心心念念的遐想支离破碎。就像他们中间裂开的这大段时光,早已经碎裂得没办法拼接。虽然他们曾经是那样亲近,近到许云依一度以为这个男人将是她一辈子的归宿与依靠。
“是我。”
她终于从梦境走到现实,坐到他的面前来。
一下子离他这样近,秦漠微微眯起眼睛。凌厉审视,似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秦漠饮了一口咖啡平抚不断翻滚的情绪,淡淡说:“还好吗?”
夏明月从容的笑着:“你不是已经调查过了。”她也喝了一口咖啡,大方的承认:“我过得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
想来不用她说,他也该知道了。她不仅嫁了人,而且婚姻不幸。短暂的时间就异常惨烈。
不知秦漠会怎么想,他一定觉得她这样是活该,当年推开他的时候,她曾势气满满的说过,要去找一个有能力的男人给她幸福。那样的人找到了不假,可是没能给她幸福。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报应,许云依相信这个世界是有报应一说的,因果循环,没有凭白无故的伤害与被伤害。
秦漠望尽她眼中的默然,即便破碎,也是些冷硬且没有温度的东西,他的心里一阵酸楚,忽然很想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又经历了怎样的不幸。
他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当年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相对于秦漠表情上的一丝不苟,许云依相对自若许多。
即便历尽沧桑,她的笑容还是可以很明媚,唇角一弯,就像一道光似的灼人眼瞳。
这个女人分明和几年前不同了,那时的她爱憎分明,很多情绪写在脸上。但是现在的许云依只能用“无懈可击”四个字来形容。
她抬起头头来,迎视他的目光:“当年不是说过了,为什么还要问。”
那好,他换个问法。
秦漠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暗暗的深吸一口气说:“那你当年为什么会退学?”
许云依缓慢的饮了一口咖啡,关于当年,那是段很沉重的过往,到如今她已经不愿再提起来。况且一些花大力气好不容易才忘记的事情,为什么活生生的又要把它想起来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想说,秦先生也不要再问了。”
“秦先生?”秦漫苦笑着重复,然后说:“我在你生命里算什么?久违的秦先生吗?”
“要不然呢?你觉得除此之外还能有其他吗?”
秦漠内心的苦涩泛上来,到底是无情无义的女人。他用几年的时间念念不忘的时候,她不仅忘记了,还嫁了人。可见,他秦漠在她许云依的心里真的是无足轻重。所以割舍起来才会这样随意,连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被她一抬手轻轻抹煞掉了。
两人对视须臾,忽然再无话可说。
秦漠坐在那里,用几秒钟的时间就改变了内心的想法,怜惜许云依的同时,他觉得今天的这个结果着实很好。
他回来了,而许云依正在经历不幸,这是唤醒记忆的最好方法。如果她生活的足够好,总有一天会彻底的忘记他,更别说再回过头来找他。
这个样子,真的是很好。
秦漠性感的嘴唇微微弯起来:“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云依想了下。
“一如既往。”除了像以前那样昂扬的走下去,她也想不出别的。
秦漠轻笑:“现在的许云依仍旧伶牙俐齿。”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许云依挑眉不解。
秦漠不由眯起眼来打量,此时的许云依有艳压群芳的风彩,不论妆容,还是妖娆妩媚,样样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太浓艳,少一分太寡淡。如此,风情二字最难得。
时间差不多了,秦漠要去机场。
刘义庆已经打过电话提醒。
秦漠站起身来,将大衣穿好。
许云依拿好包,站在那里看着他。依旧还是很讲究,虽然当初的秦漠是个穷小子,可是骨子里流露出的清贵与典雅。现在只会变得更加精致,就像抛光打磨后的上等艺术品,光彩不减,反而更盛。
其实这些年她还是时常会梦到他,梦到秦漠穿白衬衣的样子,站在宿舍楼下等她一起去吃饭。有的时候她可能是在楼上洗衣服,怕他着急,就扳着楼上的窗子向下望,校园里的几株樱花开好了,远远望去浩如烟海,而他站在那里,身下被拉出长长的影儿,显得特别安静。那个画面被定格在她的脑海里成了一幅画,永远不会褪色,即便在梦里看到,也是缤纷绚丽的模样。
有的时候,许云依真的是怀念那样简单又干脆的好时光。
她的胃里忽然一阵翻腾,强力压制后,脸色苍白。
秦漠穿好衣服望过来,眉头蹙起:“哪里不舒服吗?”
许云依摇了摇头:“没有,只是不喜欢这里的甜点味。”
“你以前最喜欢的。”
“可是现在不喜欢了。”
秦漠微微一怔,静静的看向她。
刘义庆看秦漠出来了,老远就将车门打开了。
秦漠说了句“再见”,走出几步后又回头,他的目光坚定,饱含自信。
“许云依,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要不要重新在一起?”
许云依怔怔的看着他。
秦漠说:“不急着给我答案,等你想好了可以随时联系我。”
接着大步的离开了。
仿佛只要迟疑稍许,她拒绝的话一说出来,他们就再没了回转的余地。
许云依站了很久才想起离开,穿着单薄,全身都已经冷透了。
裹紧自己,快步离开。
庭审如期举行,付谣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法官酌情宣判,最后付谣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十万。
之后段楚生到监狱里看她。
付谣明显瘦了很多,骨架子本来就小,单薄得仿佛弱不禁风。
看到段楚生后问他:“素素呢?”
段楚生说:“妈看着呢。”
付谣点点头,然后告诉他:“以后也不要带她来这里看我,如果她问起妈妈,你就告诉她我在外面出差。我不想素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付谣,是我对不起你……”段楚生的声音骤然断裂,调整气息后又说:“自从你嫁给我,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还要东奔西跑的为这个家打拼。我哪里像个男人……之前答应过你,要让你过上幸福生活的。可是,这样的承诺我一天都没有兑现过。不仅没能替你分担什么,日复一日只会让你变得更累……老婆,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追求你,并且拖累你。”
付谣说:“你别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怪你。”
她很信命的,命里没有的,求也求不来。
段楚生一时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垂下眸子,看也不看她。
付谣问他;“那些钱是从哪里借来的?”
半晌,段楚生稳定情绪说:“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会还上的。”
“你一个人怎么还,你要好好照顾素素,等我出去了,会想办法跟你一起还。”
段楚生就来拉她的手:“老婆,我对不住你。”
说着,那眼眶就已经红了。
付谣更是难过,压力有多巨大,只有自己能够感觉得到。
可是,没有办法,只能打起精神,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段楚生半下午的时候从监狱里出来。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灰蒙蒙的,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冬天的冷雨最是叫人难耐。由其赶上雨加雪,走到那里都湿漉漉的,又阴冷又潮湿。
他迈开步子急速离开。
天已经黑了,段楚生还没有回来。
素素也不知是怎么了,哭的厉害,抱在怀里打挺似的哭,抱也抱不住。
家里人被哭得心烦意乱。
付妈妈抱着她在地上四处打转,可是,仍旧不管用。
付爸爸说:“是不是饿了,你再给她喂点儿奶粉。”
“刚吃过不到二十分钟,怎么会饿,再吃非得把孩子撑坏不可。”付妈妈瞪了他一眼,转首看时间,讷讷:“这个段楚生怎么还不回来,按理说出去的时间不短了。”
一提到段楚生,付爸爸更烦了。
“现在付谣进去了,更没人管他了,还说不上去做什么了。等他回来,让他把孩子带回去。别我们天天给他看着,他自己倒游手好闲起来了。”
正说着,客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付爸爸去接电话,然后握着听筒傻坐在那里,半晌不再说话。
付妈妈问他:“谁打来的电话?”
付爸爸只是怔愣的坐着。
付妈妈有些急了:“问你话呢,到底谁打来的电话,说的什么啊?”
她一边问,一边加强手上颠簸的力度。素素缩在她的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竟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只见段爸爸慢慢的抬起头说:“警察打来的,说段楚生出车祸了……”
付妈妈顿时大脑一阵晕眩,抱着孩子险些晕倒过去。
怎么会这样?
付爸爸接到电话后,马上去往事故现场。就在离监狱不远的地方。
当晚下了雨加雪,路面湿滑,加上那个地段路灯暗淡,肇事司机急着回家,想着这里空旷很少有人,抱着侥幸心理,不想转弯的时候撞到了人。只听“砰!”一声,猛然警觉,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司机马上停下车来查看,就见一个人躺在雨水中,脸上都是血,沿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往下……他才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拔打了报警电话。
付妈妈本来想找个人暂时帮着看一下孩子,也到事故现场去看看。
奈何素素哭得厉害,怎么哄都哄不好,直到嗓子哭哑了,才抽抽搭搭的睡去。
付妈妈抱着她,还是不敢放下来。小孩子就是如此,很依恋人身的暖,有的时候哭闹不止,其实只是贪恋人的体温和心跳,寻求一份安全感。今晚的素素也像格外的没有安全感。
付妈妈这才得出空来给付爸爸打电话。
问他:“楚生怎么样了?已经送去医院了吧?医生怎么说?”
付爸爸握着电话沉默须臾,然后告诉她:“楚生去世了。”
救护车赶过去的时候,经检查当场确定死亡。
昏黄的灯光下,付爸爸看他是睁着眼的。目视不知名的某处,仿佛有太多未了的心事。
他想上去帮他把眼睛闭上,可是警察在维护现场,不允许他靠近。
付爸爸就在警戒线外望着,看雨水被血水染红,再被更多的雨水冲刷,漫布得到处都是。而段楚生就那样躺在冰冷的雨水中,面目清析又模糊。即便付爸爸一直不待见这个女婿,此时这样看着仍旧心痛不已。
虽然不得他心,可是,毕竟是自己女儿看好的人。付爸爸知道付谣肯嫁给段楚生,那就是死心踏地的,无论怎么不好,都会好好的跟他过一辈子。
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便知道这个人或许很难给自己的女儿幸福。可是,也并未真正的阻挠过两个人在一起,更未说过让付谣离婚的话。分明知道付谣对整个家充满憧憬,为此,任何的苦她都能吃,只因有支撑她的东西。所以,再苦再累,她也能够承受。
但是这一回,他不知道付谣还能不能承受得了。
付爸爸只觉得睁不开眼,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将一双眼睛都覆盖了。
这种天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再怎么都要告诉付谣,而且不能告诉的太晚。
付爸爸坐在那里抽闷烟,不肯去监狱,只怕没办法面对。
付妈妈最后说:“你在家里看孩子,我去。”
带孩子也不是件省心的事,以往素素还比较省心。这两天不知是怎么了,醒着的时候就会一直哭,用奶瓶也哄不好。或许是哭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有些轻微烧。
付妈妈只觉得揪心不已,想来孩子虽然小,不懂事,但是同自己的父亲却是有心灵感应的。现在段楚生走了,她那样子就是难过的意思。
付爸爸觉得看不了,可是比起去告诉付谣这个悲伤的消息,想了想,还是选择带孩子。
付谣见付妈妈过来,怕她担心,还故意扯出笑。
“妈,你来了,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可是付妈妈笑不出,她难过得大气都不敢喘。惟怕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就流下来了。
她说:“小谣,你还好吧?”
“我很好,每天能吃能喝的,可比上班的时候作息稳定多了。妈,你就放心吧。再说一年的时间也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素素刚好走利索了,我还能带着她到处玩。”
她就那样语气轻快的安抚老人。
付妈妈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非窒息了不可。捂住嘴巴,难过的哭出声来。
付谣以为只是心酸,叫了她一声:“妈。”然后说:“你别这样,你要是这样,我也要哭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再说也不是什么大罪,很快就放出去了。”
付妈妈重重的哽咽,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小谣,妈妈跟你说件事,你一定要挺住,不能太难过了。”
温度骤然冷却。
付谣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这段时间历经的突变太多,所以宛如惊弓之鸟。
她一点儿笑都没有了,只问她:“妈,怎么了啊?是不是素素出什么事了?”
付妈妈哭着说:“不是素素,是楚生他……楚生他出车祸去世了……就在看完你回去的那一天……”
那一天段楚生离开的时候眼角有一滴泪,他说:“老婆,我对不住你。”
付谣就拼命的摇头,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冷静下来便没什么好后悔。
她分明告诉过他的,说:“不要紧,真的不要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段楚生也跟着应和说:“一定会好起来的,用不了多久,那些钱都会还清。到时候你和素素就能好好的过日子了,不用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老婆,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辛苦了。女人不应该那么拼命才是,一定要找个好男人养着。”
无论别人说什么,付谣觉得,段楚生就是那个好男人。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肯宠着她,仿佛没有厌倦的那一天。
付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只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下来,很大颗。
付妈妈担心的唤她:“小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要太难过。就算为了素素,你也要好好的,否则就是要了妈妈的命啊。”
付谣也像听不到她的话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只是不可思议,段楚生会说走就走。是她之前将话说得太重了吗?痛斥之后,让他去死,告诉他以后都不会再管他了。
段楚生是个男人,有极强的自尊心。然而人无完人,谁又没有犯过错误。况且他只是被骗,并非真的作恶多端。可即便就是这样,她仍旧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狠狠的斥责了他。
是否因为如此,他便真的误以为和她结婚,一直让她感觉后悔,并且不值。
付谣不停的摇头,她从没这样想过,能嫁给他,真是比什么都好。
“妈,你骗我呢对不对?楚生怎么可能会死呢?”
只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世事本来就很无常,何况一个倍受打击与摧残的人。肯定生命力会比较脆弱,连求生欲都会变弱。
付妈妈说:“警方已经将事故定性了,是对方的责任。”
付谣的心里又乱又难过,可是,这不影响她的思考能力。
伤心之余,忽然觉得那天段楚生过来看她,整个人都很反常。由其那番嘱咐的话语,就像他要出远门似的,一切都再顾及不上。而且那些嘱托与期望之中,只有付谣和孩子,没有他自己。他让付谣和孩子好好的过日子……
来日方长,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付谣突然惊愕的睁大眼睛。
“自杀”两个字破空印进她的脑海里,一时间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付谣越是不愿相信,大脑越是不受控制的搜集证据想要说服自己。
他说:“债务很快就能还清了……”
几十万的债务怎么可能说还清就还清呢?
但是,如果有了对方的赔偿,和高额的保险费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这样一来不仅能将债务还清,还能买上房子,甚至车子。她和素素真的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些是段楚生用他的微薄之力换取来的。
段楚生觉得自己对不起付谣,真心对不起她,无形中仿佛将她的一生都毁掉了。
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承受牢狱之灾,这一切都因他而起,可是,他却帮不上什么忙。即便借了钱又怎么样?等付谣出来之后还是要辛辛苦苦的帮他一起分担。要知道到现在他们还一无所有,就连现在居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想一想,从开始到现在,他什么都没有给过她。
那一日付爸爸的话如同钉子一样,一颗一颗扎在他的心口上。他从没想过辜负付谣,可事实却是负她良多。
段楚生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每天都感觉愧疚。就觉得比任何人都矮上一头。
到如今更惨了,生活变得面全非。他也变得很绝望,但是这种绝望并非让他变得怯懦,想要退缩。段楚生觉得他还不至于,这样的打击与变迁不足以要了他的命。所以,就算是死,也不是想要逃避什么。
他只想让自己的女人轻松一点儿,从此以后摆脱他,摆脱这个无望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