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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疼痛感直至黎明时分才渐渐消逝。孟珩抹了把浸了几层汗的额头,无力地躺在床上,双目有些空洞地呆望着头顶的床帐。
这种痛感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自他穿越到此地的一个半月的时间内,他时有感到这种彻骨的寒冷与疼痛。
这是原主所遭遇的浩-劫,他只能忍着。
只不过最近几次,这异痛却来得奇怪。似乎与自己使用催眠术有关。每每在施术中,自己便感到体内似有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翻滚涌动,而当施术结束后,便又重归于平静。
不知何意。
然而多想亦无益。既是接下了原主的壳子,承受了原主的浩-劫,那便冤有头债有主,谁施加的痛楚,他便千百倍地还回去便是,即便最后自己因这浩-劫死了,也不枉他白白穿越这一遭。
孟珩闭了闭眼,把脑内有关于原主的纷繁记忆和思绪清理了一番,冷笑一声,重又睁开眼。
眼睛里的焦距渐渐找回,目光变得清明坚定。
他面色如常地起身、更衣、洗漱、易容,把那培育得枝繁叶茂的石菖蒲摘下几片叶子,磨成粉末,包在怀里,然后出了房间。
却在走出房间的一瞬,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奇异气息。
这是……有妖精在王家作祟?
孟珩眯了眯眼。自他借宿王家以来,刚开始也时有遭到妖精骚扰,可自他略施催眠术赶走了几个小妖之后,便没再见过自不量力胆敢上门作祟的小妖了。
他寻着气息探过去,行至庭中某处,却突闻几声若有若无的异响,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分辨下来,却是东厢房王世孝的堂弟王世朴的住处里发出的。
而那妖异之气也在此处愈发浓烈起来。
孟珩皱了皱眉头,王世朴的事情他本不欲多管,然而若是真叫他被妖精吃掉或者杀了,对王世孝夫妇二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他没再犹豫,几步跨过去,就要踹开房门。
然就在这当儿,房门“吱扭”一声响,东厢房的门从里面被推开了,走出两个扭在一起的人影来。
王世朴竟是和那女子模样的妖精拉扯在一处,衣衫不整,举止轻浮,口中似还在说什么污七八糟的情话。
孟珩挑了挑眉。据他所知,王世朴尚未婚娶,也无一体面营生,仅靠着堂兄王世孝的接济才得以度日,平日里在王世孝的面前也扮作一副憨厚老实模样,可这背地里却是轻浮得很。
眼下不知什么缘由,竟和女妖混在了一处。
不过这王世朴的生活作风,孟珩可管不着,他此番作为,不过是为了王世朴一条小命儿而已。
可那边王世朴却不领情,正和怀中的美娇娘依依惜别,甫一推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个不速之客,再一瞅,原来是那一直看不上眼的赖在别人家不走的粗陋穷小子,登时羞怒交加地骂道:“我说门外怎么窸窸窣窣的,原来是你这偷听墙角的无耻小儿!他-妈-的竟敢偷听老子的墙角,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下-流-胚!”
孟珩眉头一挑。
自他活到这个岁数以来,还没见过胆敢如此对他出言不逊的人。
“你胆子很大么。”他勾唇轻笑一声,然后淡淡道:“本来还想看在乃兄的面子上,提醒你一下这个女人非妖即怪,不能招惹,现在看来却是没那个必要了。”
语毕,他笑意一敛,对着王世朴的眸中转瞬间漫上一层阴翳,低喝道:“睡!”
王世朴只觉一阵天翻地覆的晕眩感席卷而来,紧接着便“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睡死过去。
少年好整以暇地蹲下,拍了拍王世朴的脸,道:“记住了,这是第一次,若再有第二次,可不是让你睡一觉这么简单了。”
“而至于你么,也最好给我干干净净地从王家消失。”他声音一凛,站起身对着那女妖斥道。
此时那妖精也索性丢开了装扮,只见她竟把脸上那如花似玉般的人皮活生生地撕下,露出一张阴森可怖的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着就向孟珩扑过来!
孟珩心下不由一凛。
直接以人皮为伪装的妖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只要这妖有眼睛和耳朵,他便不会有半分畏惧。
他凝神屏息,正待要施术,却又突然感到体内那股极寒之气猛地翻滚上来,手脚被那痛感一激,僵直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那妖怪扑到眼前。
孟珩牙关紧咬,额头浸上一层冷汗。
这次的极寒极痛之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加剧烈,密密麻麻有如铺天盖地之势,从心脏之处铺展开来,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然而只要他神智尚有一丝清明,就绝不会被任何身体上的痛觉掣肘。
甚至说,*上的痛感,于他而言更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斩断一切犹疑和顾虑,让他的心志反倒更加强悍和坚定起来。
孟珩把眼珠转向那妖怪,不发一言,只定定地看过去。那眼睛里翻搅的滔天云雾犹如地狱的入口,弥漫着鬼魅的气息。
催眠之极致,连半句言语也无,只须眼神对望时的一瞥足矣。
那妖怪剑拔弩张的气势顿时土崩瓦解,片刻之间便化作了几缕青烟,缓缓消逝而去。
只不过消失的同时,那张人皮也连带着消失了。
孟珩却并未放松下来,他面色凝重地立在原地。
他只感到在那妖精消失的同时,体内翻滚着的剧痛也如潮水般褪去,了无痕迹,然而另一股温暖的气息却渐渐弥漫上来,并不猛烈,却像是溪流一般点点滴滴地漫上来,让他的身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之感。
孟珩玩味地挑了挑眉,看来原主这副壳子的情况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原主记忆里的那起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值得好好摸索一番才是。
他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襟,抬脚跨过横在地上的王世朴,出门而去。
王世朴是被王世孝夫妇二人叫醒的。
彼时已近正午,仲夏的烈日晒得地面发烫,王世朴听得呼唤,呆愣愣地坐起,只觉得头昏脑涨,如同被人闷打一顿一般,头痛欲裂。
他捂着脑袋干嚎几声,扶着王世孝的胳膊站起,然而又是一顿天旋地转,摇摇晃晃之中直喊“恶心”,被王世孝夫妇惊奇地嘘寒问暖了好久,才勉强以“无事”作答。
直到午饭后独坐房中,才隐隐约约记起之前发生之事。
昨日他从赌坊回来,路上遇到一美艳女子,名唤芸娘的,自称是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小妾,因不堪正妻□□,所以偷偷跑至街头,眼下正无处可去。
他左右一想,这女子生得美艳动人,又流离失所,不若自己将她带回,若是王世孝夫妇二人撞见了问起来,自己横竖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实话实说,不怕他二人发难。
没想到这女子竟也是个风-流成性的,三言两语挑逗一番,便成就了一桩好事,整夜缠-绵,直到天明。
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脑中又疼痛欲裂,王世朴抱着脑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脑中忽地浮现出一张可憎的面孔来。
孟珩!
他记起来了!是孟珩这无耻小子打搅了他和芸娘的好事儿,把芸娘赶走,还羞辱了自己一番,然后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偷袭他,害他现如今头痛至此!
王世朴一张脸都变得扭曲。
好个下-流-胚!白吃白喝赖在他们家不走不说,平日里也不知向王世孝夫妇二人进了什么谗言,撺掇得陈氏那妇人三天两头赶自己出去,说是让自己谋个正经营生为自己好,在他看来不过是不待见他,想撵他出王家了。
这会儿那下-流-胚又他-妈坏了自己的好事儿!
好,很好。
既然那下-流-胚不想让他好过,那他倒要让那小子看看,这王家到底是他王世朴说的算,还是他-妈-的一个外来户说的算!
王世朴站起身,照着那床柱狠狠地踢了一脚。
孟珩自出了王家后,一路辗转,先是把那石菖蒲送至赵老爷府上,顺带又收了赵老爷两张银票作谢礼,而后径直进了城,来到一处繁华地界。
此时这街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也尽是鳞次栉比的商铺和民居,一眼望过去,极尽繁华,果然是京都的风范。
而在这林林总总的楼阁云厦之中,有一所特别引人瞩目——诣春楼。
诣春楼是这京都里出名的酒楼,其出名之处不在于楼舍之华美、菜肴之美味、唱曲之动听,而在于一个特殊的地方。
情报——也就是信息交换,而且是光明正大的信息交换。
凡来这里之人,要么是想得到某种消息,要么是想散布某种消息,只要掏得起银子,买得起位子,诣春楼都可以办到。
孟珩就属于后一种。他要将自己的存在慢慢地散布出去,无论是作为催眠师的他,还是作为披着原主身份的他。
此时他与上前迎接的店小二道了声谢,便落座于他惯常坐的那个座位,然后点上两个精致小菜,一壶上品清茶,一边随耳听几句看台中央飘出的咿咿呀呀的曲子,一边浅尝慢饮。
邻近的几桌不常来的酒客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是一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的少年,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兀自和同桌共饮的人闲话着这偌大京城里发生的奇闻轶事。
孟珩抿唇微微笑了笑。
他并不心急,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坐在这里,便自会有人找上门来。
果然,少年只在这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注意到了这边,那几人低低地交流了几句,便一脸凝重地向少年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