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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姑姑出宫的事情,很快就确定下来了。与此同时,绿柳颇为歉意的和陶君兰道:“你的事情,怕是不成了。咱们这里挑去的人,我干娘保荐的几个都没要。”
陶君兰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事实上,她也料到了。所以自然她也不会觉得特别的失望或是难过,“没事儿,浣衣局也挺好的。”
绿柳却是愤愤难平:“谁要接管浣衣局还不一定呢。她们就忙着巴结起来了,以往称兄道弟,如今却是……真叫人恶心。”
的确叫人恶心。可是这也是事间常态。陶君兰叹了一口气,心道:这算什么?当初她家出事的时候,那些人的嘴脸,才叫难看呢。可事发之前,一个个却都做出了比亲兄弟还亲的样子。
事到如今,抱怨也是没用的。况且,在这个时候抱怨……她拉住绿柳,柔声劝道:“你这又是何必?若是传出去了,以后你还怎么做人?”绿柳又不是刘姑姑,即便要出宫,也是风风光光的,谁也不敢当面给人难看。可是绿柳就不一样了,以后还要在宫里继续过活呢。让人知道了,新来的管事姑姑会怎么样?
绿柳摔开手,气性的抹了抹眼睛:“传出去就传出去,大不了也将我撵出宫去!”
陶君兰一听这话,顿时哭笑不得:“快别胡说了。这话就是刘姑姑听见了,也得骂你。”刘姑姑本来年纪就大了,上头给了体面放出宫去,这是恩裳,是脸面。可是宫女被撵出去,那以后可都没法做人了。撵出去的宫女,不仅名声坏了,而且以后的日子也艰难了。想嫁人基本没指望,要么做了姑子,要么就被卖去了更坏的地方,一辈子不得翻身。
“我就是不服气。”绿柳红着眼睛哭道:“我干娘做了什么了?凭什么要这样?”
陶君兰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不是太后亲生的,所以连带着皇后也不必太看太后的脸色。所以,皇后要在宫里大清洗一回,也是理所当然的。虽然浣衣局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可是做管事姑姑,总也是一种体面和权力。更何况,还可以在宫中安插眼线和人手,一举数得。
绿柳听了这句话,倒是渐渐的平静下来了。良久才恨恨的言了一句:“干娘在宫里呆了快半辈子,家里人都死绝了,如今现在放出去,不是害人又是什么?”顿了顿,又重重的添了一句:“若又一日我也有这本事,我定要替我干娘讨个公道!”
陶君兰苦笑:一介宫女,想要有这样的能耐,根本就不可能。除非……麻雀变凤凰。
不过这话她也不可能说出口,便是没再言语。至于绿柳的话,想来也不过是一时气愤之言罢了。
这件事情当时陶君兰是没放在心上的。可是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的时候,她只觉得……世事无常。每每她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总会发生。可她最希望发生的事情,却总是落空。譬如,父亲出事。譬如,家破人亡。譬如,她所希望的岁月静好,平安顺遂。以及,绿柳的一路起伏。
新的管事姑姑姓孙,孙姑姑来的第二天,刘姑姑就交接完了浣衣局的一应事宜出宫了。走的时候,绿柳偷偷的去送,回来的时候哭得眼睛都肿了。
陶君兰看着,也有几分心酸。又替刘姑姑高兴:有绿柳这么一个重情的干女儿,实在是件幸福又幸运的事情。
当然,也替绿柳担心。孙姑姑初来乍到,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脾性,若是看见了绿柳这么伤心难过,也不知道心里做何感想。再则,宫里也是不兴随便哭的。尤其不能在人前哭。绿柳这样,实在是犯了忌讳。
陶君兰打了冷水来,用帕子帮着绿柳敷眼睛,又道:“消退之前还是别在人前晃了,让人看见了又该生出风波了。”
绿柳也不是傻子,虽说也有些气愤,可到底还清楚这是犯了规矩,遂也不反驳,只含泪道:“就凭你这话,我也知道素日你待我果然是真心的。”
绿柳说这话,也是有对比的。毕竟,有陶君兰这样真心感激的,也有那背恩忘义的。许多素日受过绿柳恩惠的,如今孙姑姑来,就都换了嘴脸了。
一时绿柳又有几分忐忑:“你说孙姑姑会不会针对我?”
陶君兰也觉得为难,半晌道:“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不过,若是你仔细些别落了什么错处,想来也不会的。毕竟,孙姑姑刚来,应该不会刻意找茬为难人,那样显得太刻薄了些。”再则,没有错出,就是想找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绿柳心事重重的想了一阵子,回过神来忙推了陶君兰一把:“你该去干活了。小心连累了你。”
陶君兰本想说句没事儿,她不怕。可是想到陶芯兰,到底还是将这话咽下去。如今去不成针工局了,只能留在浣衣局,她自己不要紧,可为了陶芯兰,也该多小心些。
或许是因为走了神,洗衣裳的时候,陶君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竟是将一件衣服洗破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几乎没吓得魂飞魄散:这洗坏了衣裳,可是大事儿。而且她现在洗的都是主子们的衣裳,一件衣裳的料子只怕比她卖身的银子贵。
赔不起不说,受罚不说,最重要的是,孙姑姑刚来,万一拿这事儿做筏子该怎么办?
陶君兰真急了。当下也不敢声张,只悄悄的将衣服藏了起来。横竖,瞒过一阵子是一阵子。其实若刘姑姑还在,主动坦白也没什么。衣服洗破了,也不全然是她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件衣裳实在是有些旧了。仔细的跟主子解释了,也未必真就要怎么样为难。
可偏偏现在的情形……
她仔细的将衣裳破损处看了一遍,心里琢磨:能不能干脆补上?横竖破的地方是袖口,若是仔细小心用同色系的线补了,说不定也看不出来。毕竟,破的地方也不是很大一个口子。
衣裳是鸦青的,料子倒是也不见得是顶好的料子,可是穿着却是舒适得很的。她以前也喜欢用这种料子做衣裳,倒是对这种布料十分熟悉。想来,补起来应该不费事儿。只是,翻遍了针线簸箩,她却是遗憾的发现了一件事儿——她没有这个色的线。别说这个色,就是差不多的色也没有。
陶君兰傻眼了。这可怎么办?衣裳最多也就能拖延个一天两天的,再长,就捂不住了。
此时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绿柳。因为绿柳有门道,能从宫外弄到这种颜色的线。所以,犹豫了一番之后,她还是将这件事儿悄悄地告诉了绿柳。
绿柳吓了一大跳:“你也是老手了,怎么的还犯这样的错?洗之前,就没看看衣裳?”
陶君兰叹了一口气:“这两日事多,着实走了神了。”
“会不会这衣裳之前就是坏的?”绿柳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将那衣裳看了又看,“万一不是你洗坏的,你又给补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坏了事了。”
这么一说,陶君兰也迟疑了。她还真不确定,到底是她洗坏的,还是原本就是坏的。
皱眉仔细回想了半天,陶君兰觉得,自己洗坏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洗之前她还是翻检过的。当时可没发现又破损。
“应该是我洗坏的。”陶君兰肯定的对绿柳道:“现在只能补上看看了。可我没这个色的线,你有没有办法——”
绿柳却是果断的摇头:“不行。带东西进宫虽然可以,可是我托的那人也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你们每次托付了我,哪次不是固定时日才能带回来?如今离上一次那人出宫才两三天,下一次起码还要七八天。”
陶君兰彻底的急了:“那可怎么办,难不成真就只能等死了?”
说了这话她又觉得自己有些急躁了:这事儿和绿柳又没关系,她又何必这样冲着绿柳发急呢?当下苦笑一声摆摆手:“罢了,还是算了吧,我去找孙姑姑坦白。”
绿柳一把拉住她,嗔了一眼:“急什么?难道只有宫外有了?我想起来了,采鸢那儿也有不少针线。你去问问,有没有差不多的颜色。若是有,你先借用了,回头还她就是。”
听了这句话,陶君兰突然就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果真?那我去问问。”
当下连片刻都等不得了,忙去寻了采鸢:“采鸢,我想做点针线,偏有一样色没有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先借我点可不可以?回头我买了就还你。”
采鸢白了她一眼:“我是那么刻薄小气的?诺,拿去,自己看吧。真有只管拿去,一把线还什么借不借的,难听死了。”
采鸢说着,就将针线簸箩直接拿出来,放在了陶君兰面前。
陶君兰心里感激,又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了。”也不敢再客气,忙不迭的就去翻检,看到底有没有需要的那个颜色。
然而,头疼的是,鸦青这种颜色用得少,采鸢这里一样没有。而可喜的是,虽没鸦青,却有一种差别不算太大的黛蓝色。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