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世情如刀催人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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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怀这东西绝对是个奢侈玩意儿,至少对顾天佑而言是这样的。从海州回来就想给方大脑袋的掌上明珠写一封长信,独坐在卧龙潭畔快三个小时了,一句扁屁都没憋出来。从前也没少看名家的致某人一封信,致这个,致那个,致的人情怀满满,读的人也满满情怀。轮到自己写了,才晓得一腔热情化作提笔忘词的尴尬的滋味。

第三方投资人顾天佑选定了杨文山,考虑到卧龙塘和飞虎岭之间的宿仇,想让卧龙塘的村民们接受飞虎岭的资本进入,难度实在太大。除非有得力人士相助,当下卧龙塘村最得力的人士自然非方大头莫属。

一抬头就看见耿大叔在对面垂钓,原以为这老玻璃玩痴情差点把自己玩死,就算不缺心眼至少也不是聪明人物,接触了几天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老家伙聪明的紧,话不多往往一语中的。

要不问问这痴情人,要怎么写才能把乐儿姑娘写的热泪盈眶纳头便拜?

顾天佑凑过去,费了许多唾沫才拐弯抹角的把想说的东西表达清楚。老耿沉默了一会儿,打量天佑良久,摇头道:“你还是直接打个电话算了。”

“什么意思?”

耿建军口气委婉的:“意思就是你这人太复杂,可能跟你成长的环境有关,所以你不会绝对相信任何人,至少目前你给我的感觉是这样。”

“你是说我这人不够真诚?”顾天佑一脸窦娥冤,“你这分明是偏见。”

“我只是觉得你太复杂,阿凡对你才是偏见,他叮嘱我说,你说的话听听也就算了,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值得相信。”

“大叔,你这话让我很失望,平心而论,我对你们俩可曾有过半句谎言?”

“那是因为先前如果对我们撒谎,你就不会得到我们的信任,以前没有骗我们,不代表以后不会骗,实际上,就在今天,你已经骗了我一次。”

“今天,什么时候?”

“傍晚回来的路上,你说跟苗若琳之间什么都没发生,纯粹的谈了一下午商业上的事情。”

“充其量就是个善意的谎言,真相就是苗董事长是个热情的人,我无福消受而已,事关女人的名声,你明白的。”

“看不出来你倒挺贴心。”耿建军不为所动道:“不过我更想知道如果她没有答应你开启谈判的请求,你会不会仍这么贴心的保护她的?”

“耿大叔,你这还是偏见。”

“你叫我老耿听着更舒服些。”耿建军不以为然道:“另外,我只是在陈述你做不了一个好男人的事实,你要想让人家相信你的真心,最起码自己得先做到毫无保留,你能吗?”

“毫无保留?”顾天佑笑了笑,自嘲:“下辈子我争取投个好胎,这辈子就算了。”

“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怎么可能写出感人肺腑的句子。”

“事情运作到这一步,怎么难我也得搞下去,飞虎岭村的资金能不能参与进来,方大头的态度至关重要,我在这儿住了四年多,跟方大头说过的话不超过一百个字,唯一的指望就是乐儿。”

“你的强项是当面说假话连自己都能骗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把那姑娘请回来面谈合适。”

“老耿,你这不只是偏见,而是毫无根据的歧视和污蔑,不过我决定考虑考虑你的建议。”

耿建军一笑,道:“阿凡说真正高明的骗子其实都很少骗人,九分真一分假,只在最关键的时候骗一骗,你的确跟我们说了很多真话,但我们到现在都不能确定,你运作这件事究竟是为了顾宇飞的遗愿,还是为你自己。”

“为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已经上了我的船,只有同舟共济才能到达彼岸。”顾天佑抬手往东一指,正是卧龙塘产业群所在的方位,道:“如果一切顺利,两年后,那里就是梦想的地方,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就没想过到处看看?”

“嘿嘿。”耿建军低笑了两声,在顾天佑征询的目光注视下,勉强解释了一句:“请原谅,我真的很难把你跟理想主义者联系到一起。”

“随你怎么去想。”顾天佑不以为意的笑笑,“不过我倒想知道你可曾有过梦想?”

“每个人都会有梦想,只是个人的人生际遇不同,梦想也有大有小。”耿建军的目光投向夜空,“年轻的时候有过很多远大梦想,现在年纪大了,剩下的只有几个又近又小的。”

西监区更字号的三铺李强搞过传销,一说起这个来就滔滔不绝,这人脑瓜不灵,讲话水平有限,完全是照本宣科。但有些话却不无道理。记得那会儿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团队建设。

老不死一个人包打天下,注定英雄孤独落寞一生。爆破组长学究天人悲天悯怀,却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苗世凡天才横溢魅力非凡,却失败在极情极性难以自控。他们仨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独来独往。

唯有龙爷,一生纵马狂奔率意纵横,不负家国天下,佳人情深,兄弟义气,活了个畅快淋漓。如果没有那几十年牢狱生涯,顾天佑会认为那就是自己向往的完美人生。

顾天佑二十二岁,靠着顾宇飞留下的那笔钱和监狱里学到的生存技巧和积累下的人脉,在飞虎岭上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只要不大肆挥霍,凭这笔钱足够跻身富豪之列。单枪匹马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顾天佑的极限。然而,这并不是天佑想要的。从许锦文举着枪将许佳慧从自己身边带走的那一刻起,天佑便下定决心要做一个能够完全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李强有句话说的很对,一人技穷,人多力量才够大。

老耿的身上存在极大的性格缺陷,但在某些方面,他却是最顶尖的人才。另一个重要因素是,搞定了老耿就等于搞定了苗世凡。苗老师是疯子,却具备谁也不能否认的商业才华和经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顾天佑认为自己身边需要这样的人才。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所用。

谈到梦想,老耿也许是怀旧情怀被触动,又或许他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借口。竟难得的话多了起来。

“我是一九七六年参军到部队,在当年,这是年轻人最好的出路,那个时代参军要经过非常严格的政审,因为我父亲是六九年在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68位烈士之一,所以,我顺利的通过了政审,在部队服役的七年,我的世界只有光荣和忠诚,认识阿凡以前,我去过很多地方执行各种任务,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天高海阔,为国尽忠。”

“不愧是痴情种,三言两语就情怀满满了。”顾天佑笑着点评道。

“在部队最后一年的夏季,我认识了阿凡,那段记忆被我写在日记里,你都晓得了,我就不说了,那是一段非常痛苦深刻的记忆,但对我来说又是最美好的记忆,从海岛归来后最初的几年里,我们两个都在逃避着对方,那时候他疯狂的投入到医学事业中,没几年便声名鹊起,而我则选择了浑浑噩噩的日子,对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期待,完全活在回忆中。”

“从另一个角度看,你们两个的选择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在逃避真正想要的人生。”顾天佑试着从他们的角度分析道:“区别只在于他用了更积极的办法,而你选择了消极的方式,你们活在别人眼中,丢失了自我,浪费了大好时光。”

“如果我们那时候就认识你,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遗憾了。”耿建军凝视星空,慨叹道:“如果不是你帮我们捅破这层窗户纸,我想他一定会在里头等到六十岁,而我,此刻也许已经死在那片废墟中。”

“咱们彼此帮忙而已,老师助我搭上海州控股这条线,我替他把你找来,暂时他还没法从那里出来,你留在我身边名义上是我在保护你,实际上却是你在生活上给了我很多照顾,我正在筹划的事情进行到一定深度后,注定会惹得很多有力人物不高兴,有你在反而可以保护我。”

顾天佑尽量拿捏出老成可靠的样子,深沉的语气:“老耿,相信我,一定会尽快把苗先生弄出来。”

耿建军收回投向星空的目光,转而注视着天佑,郑重道:“放心,在卧龙塘的事情没结束前,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顾天佑仔细听着,想从他的口气中分辨这句话里,交换条件之外是否还有其他意味。

正在这是电话响了,戴晓楼打来的。

一个小时前,火车站附近发现一具尸体,男,不超过十岁,死状惨烈无比,不但双眼不见了,还被凶手开膛破肚,肝脏,心脏,肾脏也都被挖走了。法医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推测死亡时间是今早。

当戴晓楼以冷冰冰的口吻述说这段话的时候,虽然隔着电话,顾天佑也能深切的感受到戴队长压抑不住的悲愤和自责。

耿建军从头到尾听的一清二楚,电话挂断,他目不转睛盯着顾天佑,似乎是在问:“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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