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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孔雀石的龙口金香薰内依旧荡漾着香气,黄玉佛手花插里几只斗艳的黛色和茶白的鸢尾花,如高翘的凤尾,赏心悦目。
“格格,这诗经上讲:鸢飞戾天,鱼跃于渊,真是贴切,利牧师带来的花种果真好看。”苏麻嬷嬷放在手中的剪刀,“花房里的几株开得正艳,奴婢瞧着娇艳,便剪下了一些过来,格格瞧着是不是舒心了几分?”
“哎,没想到,这洋人的玩意儿,和咱们大清也是相同的,就如同这鸢尾花儿,茶白色虽然常见,黛色却从未见过。”太皇太后浅笑的细闻道,“好似和那利牧师的金发蓝眼,与咱们大为不同呀。”
“格格,这便对了,您已经操劳一世,大风大浪都过了,还忧虑什么?”苏麻嬷嬷劝慰道。
“苏麻呀,坐上了这位置,便要操心一世,再无空闲,当年福临不孝,哀家忧心,当今的皇上却是难得明君圣主,身康体健,子孙延绵。
但后宫中却是日显争储,风波不断,如此下去,十载后,必当大乱,玄武门之事将要重现,哀家怎能不管?”太皇太后头上插着珊瑚蝙蝠簪子。
簪梃即是福字的最后一笔,巧妙之极,徐徐如生,红艳的珊瑚珍贵万分,昭示着佩戴之人的珍贵。
想到宫中接连的苦难,太皇太后焦急的问道,“五阿哥怎样了?”
“回格格,五阿哥已经用过药了,昨夜发热,已经用冰枕敷面。”苏麻嬷嬷回道。
“倒也怪了,出痘之前才会发热不适,但三阿哥却无任何征兆,这痘来的蹊跷呀。”太皇太后沉思忧虑,难道有人故技重施?如同当年一般。
苏麻嬷嬷会意的笑道,“当年之事也怪不得格格,那贵妃娘娘在草原时便是心狠手辣出名的,更何况宫中,格格也是自保呀,还险些引火上身,只能怪关雎宫的小阿哥命薄,格格勿要多想了。”
“哀家的手上也是便染了血,当年明知贵妃娘娘残害关雎宫的小阿哥,而知情不报,酿成悲剧,或许那小阿哥未亡,也是圣君啊,哀家又何苦如此苦难?”太皇太后翻出内心的死结。
“如若格格当初救了小阿哥,永福宫早已成为冷宫,亦活不到今日呀。哪有今日的太平盛世?”苏麻嬷嬷痛心提点,昔日盛京老城中的争斗几乎都放在明处,隐在暗处的都是必死无疑的毒计。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忘却了,人死灯灭,当日之人都没了,只留下了你我二人相依为命,有时哀家便想,这活下来的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太皇太后眼中氤氲,“活着的奔波劳累,悔恨回忆,苦苦挣扎。死去的倒是洒脱,双眼一闭,一了百了啊。”
“格格,当然是活着好了,活着才能看到恶人的下场呀。”苏麻嬷嬷递过棉布白帕子。
“也罢,老天不收哀家这把老骨头,哀家便要继续守着他用毕生精力和鲜血打下大清的江山。”太皇太后挺起腰板,
“这便对了,王爷定是在九泉之下含笑看着格格呢。”只有苏麻嬷嬷知晓太皇太后暗藏内心多年的秘密。
太皇太后盯着黄梨木茶几上的鸢尾花,眼中含泪,却嘴角上扬,浓情的讲道,“利牧师讲这花寓意着爱恋和情谊,去送几只给他瞧瞧吧,他也一定喜欢。”
“放心吧,格格,奴婢会选出开的最艳的送去五台山。”苏麻嬷嬷抹着眼泪,谁会知晓,王爷的遗骨竟然埋在五台山上呢?
“算了,还是人老了,总是想起往事。”太皇太后擦拭脸上晶莹的泪珠,又关切的问道,“宫中近期可有出痘的宫人?”
“回格格,五阿哥年幼,此病来的凶猛,翊坤宫已经封宫,东西六宫都已艾叶熏香了。奴婢也问过内务府的总管事,这一段,宫中的宫女太监并无出痘之兆。”苏麻嬷嬷仔细的回道。
“如若五阿哥熬过此劫难,便带到慈宁宫养吧。”太皇太后意蕴深沉。“此外要多加留意郭贵人,莫让贼人钻了空子。”
“翊坤宫的姐妹情深,人尽皆知,哎!”苏麻嬷嬷摇着头,绵中藏针,诡计连连。
“宫中哪有真正的姐妹。”太皇太后肯定的口吻,话中藏话。
苏麻嬷嬷知道格格必定还是在想陈年旧事,转而笑着安抚道,“奴婢已吩咐太医熬了汤药,五阿哥能不能熬过这一关,便看天意吧。宜嫔娘娘悲痛欲绝,刚好皇上赶到,痛哭晕倒在皇上怀里,皇上如今是夜夜陪伴。”
“宜嫔奢华,又极爱耍小性子,无论何时,都的用的淋漓尽致。”太皇太后硬气的口吻。“皇上柔情,最重情分,对后宫的嫔妃都是极好的。”
“格格,宫人都来禀告过,皇上如今很少去长春gong,每日同翰林大臣们都在南书房议政论经,许久才出来。
良贵人也乖巧懂事,他们两人都是克制明理之人,不会做出错事来的。”苏麻嬷嬷细心的禀告。
“但愿如此吧。”太皇太后微点着头,想起前程往事,悲伤道,“哀家深知棒打鸳鸯的痛楚,却一次次的棒打鸳鸯,真是可笑。”
“格格也是为了大清的江山啊。”苏麻嬷嬷轻轻捶着太皇太后的肩膀。
太皇太后苦笑着连连摇头,脑中想起毓庆宫太子的安危,“良贵人如当年的温庄公主一般秀外慧中,心思缜密,照料太子尽心尽力,哀家打从心眼儿里喜欢。
但是越是喜欢,越是害怕,绝不能让皇上再继续沉迷,要不然后宫岂不大乱?天下岂不大乱。
哀家当年精心为皇上挑选的嫔妃,如今都成为了一宫之主,身居高位,身承龙泽,但真是事与愿违,没想到钟粹宫竟长了这般的本事。”
“格格的意思,太子的事,是惠嫔出手?”苏麻嬷嬷侧身。
“佟佳贵妃还不足为此,温妃入宫尚轻,荣嫔是小家子心思,只有惠嫔韬光养晦,孝昭皇后之死,她脱不开关系,哀家不与追究,是为皇上铺路,重用纳兰一族,培养亲信。
谁知纳兰一族真是狂妄,竟有这等胆量觊觎皇储之位,帮衬之人估摸也是暗中相助,如今北边蛮夷之国不稳,南边的郑氏一族更为棘手,皇上已经决意派兵收复,天下又将再起硝烟战乱,后宫绝不能添乱。”太皇太后浅浅一语,“但是必须给予警戒,否则妄想之人将无法无天。”
历经三朝,后宫中污秽之事,都尽在眼中,不闻不问,并不是刻意纵容,太多的身不由己和万分的不得已。
“孝昭皇后心地善良,但毕竟生不逢时,格格也没有法子呀。”苏麻嬷嬷想起当年之事,依旧心有余悸。
“哀家到底是心狠呀。”太皇太后轻叹,揪着眉间的哀怨,“如今哀家的心依旧如此,绝不能手软。”
“大阿哥为皇上长子,如今已经八岁年纪,过几年便要开牙建府,原来惠嫔早已不是当年的心思了。”苏麻嬷嬷恍然大悟。
“即使太子有恙,哀家也会告知皇上,绝不能立大阿哥为东宫之位,立长立嫡虽为祖训,但是立贤能之人才是上策,皇上怎能不知?”太皇太后讲道,
“民间俗语,三岁看老,大阿哥虽才华横溢,仪表堂堂,却优柔寡断,躁急愚顽,绝非继承大统之人。
但若将其得以握在手中,取长避短,则必为贤能治国之大才,相反便是祸国殃民之暴徒。寻个时机吧,将所有的事情告知皇上。”太皇太后缓缓吐出。
“那如若抛去位份,皇上到底更疼哪一位皇子?”苏麻嬷嬷喃喃自语。
“无论是哪一个,哀家只做两件事,一则便是告诫皇上永不能废除太子,二则便是,如若太子命薄,也不能立大阿哥为太子。”太黄太后坚定而语,纳兰一族的野心极大,唯恐今后外戚夺权,政局不稳,一切都闷死在萌芽里。
但太皇太后却忘记了,足够的阳光雨露的滋润,萌芽早晚会开花结果。
其实皇子夺嫡,本无对错,只有胜败!
“格格命良贵人大肆追查,触怒惠嫔,那良贵人岂不危险?”苏麻嬷嬷关切道。
“不,还记得良贵人在储秀宫中的言辞吗?她已不是依附皇上柔弱之人,更应该会保护自己,再则放眼后宫,唯有惠嫔笑里藏刀,未防止良贵人日后受罪,还是早些看清楚才好。”太皇太后哪里知晓皇上找过惠嫔一事。
而将八阿哥养于钟粹宫,这也成为皇上一生最为懊悔的事情。
“还是格格看的长远。”苏麻嬷嬷回道,“但查出真相之后又能如何?”
“惠嫔依旧是惠嫔,大阿哥依旧是大阿哥,只是她们失去的,便是永远也得不到了心中最想要的东西,哀家只等着良贵人传来好消息,再行法子吧。”太皇太后望着带着凉意的窗外景致。
“启禀太皇太后,良贵人求见。”慈宁宫的宫女机灵的禀告着。
“曹操真到了,快宣。”太皇太后心急的喊道。
岚音步步生莲,碎步来到屋内,“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
“平身,赐座。”太皇太后温煦的讲道。
岚音感到亲切如初的暖意,近日虽未见到皇上,心中凄冷,但在毓庆宫与玩闹的太子相处更添了几分情致,自己也愈加向往腹中皇子的出生。
虽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命自己大肆查处谋害太子一事,但却深知宫中的帮派隐藏的极深,看不清人心,需谨慎行事。
岚音端起苏麻嬷嬷奉上的热气奶茶,“太皇太后,臣妾找过御膳房的曹嬷嬷问过话了。”
太皇太后眯着凤眸,“噢?那有何眉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