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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指使微臣,都是微臣多年暗中的谋划。”徐太医满身凛然的径直答道。
惠嫔和通嫔稍稍放下心来,面色恢复着红晕,但却仍如惊弓之鸟,谨小慎微的聆听着徐太医的一言一语。
玄烨心头一沉,意蕴深沉的望向裕亲王福全,眼底满是愤怒和疑虑,福全的眼中含着安顺之意,示意着皇上稍安勿躁,再看看情形。
只听徐太医继续讲道,“微臣祖籍为汉,因躲避连年的战乱而逃到草原,世代行医,在草原上为人正骨诊病,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好景不长,安宁的日子却被察哈尔部的蛮横铁骑血洗,微臣一家只留下家父一人独活,最后竟沦为察哈尔部的奴仆,受尽欺凌困苦,充满绝望。
多亏了睿亲王挥兵而下,踏平了察哈尔贼子们的老巢,家父才得以重获自由,徐氏一脉才得以延续,从此家父留下祖训,睿亲王便是徐氏满门的恩公。”
一席话语后,屋内寂静无边,铜火炉中吱吱的碳火声响映着窗外的雨滴,声声入耳,宫中的大忌,忽然摆到明处,无人敢言一句。嫔妃们都默默的低着头,心中猜想着那隐藏的宫中秘闻。
岚音也早有耳闻太皇太后与睿亲王的纠缠情事,但毕竟时隔多年,人死灯灭,事情的真相早已掩埋深藏,真真假假已经无从评讲?
当年太宗皇帝宠爱宸妃,身为正宫的清宁宫内都是夜夜孤灯独影,更何况是太皇太后的咸福宫了,日子也未必好过。
入关之后,八旗子弟虎视眈眈,若无手握重兵、战功累累的睿亲王相助,以先帝六岁之龄如何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三人成虎,即使恪守宫规之人,也难逃污蔑清白之的流言,更何况另有私情呢?
岚音偷偷瞄向太皇太后和苏麻嬷嬷,只见两人仿似陷入了回忆,久久未动。
太皇太后听闻徐太医的痛斥,脑中浮现起多年前的一幕,入关不久,天下未定,王爷在宫中与自己议事时,箭伤复发,未避免闲言蜚语,害怕福临疑心,王爷便从太医院寻来了心腹暗桩。
正是这位徐太医,当年还是太医院的吏目,原来王爷担心福临与自己受人迫害,早在宫中暗自布下心腹之人,留意照料,这份情意,叫自己如何偿还?
而从那以后,便发生了太多差强人意的事情,徐太医也再为见过,一切都慢慢忘却。
“哈哈。”徐太医见众人无语,又狂笑道,“你们这些后起之辈,享尽荣华富贵,坐享其成,当年若没有睿亲王的铁骑浴血奋战,何来今日的大好河山?”徐太医不屑的吐着口水。
“大胆。”慎刑司的大太监重踹了一脚。
岚音揪着心,望着嘴角满是鲜血的徐太医,一片迷茫,为何挖出真凶时,竟如此沉重,徐太医的铮铮真言,对旧主的死忠,又岂是假意?
“睿亲王戎马一生,打下了这万里的锦绣河山,辅助贼子皇儿忠心耿耿,轻徭薄赋,革除弊政,对大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贼子皇儿带着一**佞之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睿亲王英年早逝,入土为安,竟**人诬陷睿亲王谋反,陵寝筑之黑柱已经是奇耻大辱,贼子皇儿竟不顾长序有别,忘恩负义,做出了鞭尸掘坟,挫骨扬灰之大恶之事?
此作为乃为阴险小人之所不齿,更别提洁身自好的君子。”徐太医一鼓作气,倾泻而尽,
“当年紫绶纵荣,最后竟然落得一丘蓬蒿,这便是功臣英雄的下场吗?还是居心叵测之人的阴谋诡计?”
“放肆,睿亲王意图谋反,胁迫先帝之事,人尽皆知,岂有你无耻老儿,信口雌黄。”大太监八面玲珑,重重一个耳光扇在徐太医脸颊上。
“哈哈,”徐太医挣扎着大笑不止,“笑话,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掘坟鞭尸时,可曾见过睿亲王身上那重叠在一起的道道伤疤,那都是为大清的江山,用命换来的,你们下得去手吗?”
徐太医怒声痛斥,一心求死。又被大太监踹在胸口,口吐鲜血。
“格格。”苏麻嬷嬷疾声唤道,
太皇太后紧闭着双眸微微的叹着气,眼角已是浊泪两行。
近身安坐的玄烨看在眼中,一言不发,自己又能如何?还记得幼年时,太傅教授太祖兴兵到八旗入关之时,自己曾问起皇祖母睿亲王的战功,皇祖母总是一言不发,面色伤悲,只是淡淡的讲了一句,睿亲王是大清的巴图鲁。
自己从小便无比敬仰巴图鲁,幻想着终有一日能像睿亲王那般,率领着八旗铁骑横扫敌寇,一统江山。
但自己又怎能违背父皇的意愿,为睿亲王平反昭雪呢?此一便是不孝。
这张龙椅看似光鲜,实则暗藏汹涌,父皇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为之,一直等到睿亲王身亡之后而灭爵抄家,已经是隐忍到了极致。
有太多的不得已,帝王难当啊,玄烨失落的望向岚音,岚音回应的真挚浅笑,驱赶着内心的烦忧,玄烨眉宇间的忧伤渐渐舒展。
“将徐太医和小冬子带下去,严加看管,再行发落。”太皇太后拄着沉香龙杖,疲惫的讲道,原本的隔山敲虎却被反将一棋,牵扯出前朝的隐晦之事,莫非是天意,王爷在九泉之下不满,而显灵了?
“是,太皇太后。”慎刑司的大太监带着小冬子,其他宫人拖着徐太医转身离去,只留下青石砖上一道道黑泽的血痕。
玄烨威严的站立,扫视着各宫的嫔妃和宫人,重语道,“古语讲,礼之用、和为贵,佛语中也曾以六和敬来规劝世人安分守己,和气而生。
朕不希望看到后宫中为了金黄之物而卖主求荣的事情再有发生,太子虽是幼童,但乃是国之基石,未来储君,谋害太子便是弑君的谋逆之罪,必当重罚。”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奴婢(才)谨遵皇上教诲。”接连不断的喊声,回响在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紧紧盯着黄玉佛手花插中散发着幽香的鸢尾花儿失神,眼底满是悲痛,时隔多年,原本以为早已忘却,如今翻出来却依然历历在目。
当年触目惊心的情景仍是心有余悸,自己怎能开口求得皇上为他恢复爵位啊?
福全心疼的望着太皇太后,皇祖母一生操劳,为了大清的江山苦苦支撑,付出了太多心血,熬苦一世。
岚音心口堵得厉害,谋害太子一事,虽然抓获了真凶,却又挖出了陈年旧账,一桩桩宫廷秘闻,都是一部部血泪难泣的凄凉悲惨故事,又何必撕裂那已经愈合的伤口呢?难道徐太医是受人胁迫?如若如此,此人才是真正的大恶之人。
扫向脸色红晕、眼神欣喜的惠嫔,岚音实在不敢多想,难道是纳兰一族?饱读经纶的大学士,谦谦君子,满门英才,怎能生有如此毒计?
难道是为了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可以抛下所有的仁义道德,抛下一切?实在是不敢苟同。
岚音轻抚着小腹,她宁愿自己的孩子,平庸一世。
“启禀皇上,皇祖母。”佟佳贵妃柔声劝慰道,“此事已经明了,徐太医愚忠愚昧,才铸成大祸,小冬子钱迷心窍,胆大包天,两人按律严惩不贷即可,以此警示世人,以此为戒,莫要动得逆反之心。
还请皇上、皇祖母勿要**人之乱语而伤了心智,岂不是中了奸人的圈套?”
“佟贵妃所言极是,哀家是痛心啊。同祖同源,相煎何太急?哀家没有及时规劝先帝,有和脸面去见太祖啊。”太皇太后痛心的讲道。
玄烨内心翻滚,皇祖母话中的深意,自己怎能不知,睿亲王为太祖的第十四子,最为太祖疼爱,如若太祖有幸再多几年阳寿,在睿亲王年长时去世,恐一切都将发生改变,如若如此,自己如今只能是个闲散宗室罢了。
怎样才能化解皇祖母的心结呢?玄烨犹豫不决,颇为踌躇,此事还有与裕亲王好好商议一番。
秋雨连绵不绝的下了一整日,紫禁城中的一切都沉浸在灰朦朦的雨气中,金色的琉璃和朱红的宫墙都笼罩在一片汪洋之下,模糊一片,看不到前方的尽头。
“良贵人坐哀家的步辇回去吧,小心身子着凉。”太皇太后在苏麻嬷嬷的搀扶下,留下一语,蹒跚离去。
“谢太皇太后隆恩。”岚音莺声婉转的应道。
各宫的嫔妃妒火重生,心中咒骂。
“良贵人可要坐的稳些呀,雨天路滑,步辇又极高,不小心摔下来,必定落胎,失去了傍身的皇子,今后在宫中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呢。”温妃路过岚音身边时,低声的讥笑道。
“多谢温姐姐提醒,臣妾也要劝慰温姐姐小心些,温姐姐刚刚滑了胎,今日秋雨寒重,温姐姐莫要染了凉气,要是落下病根儿,今后不能生养,可如何是好呀。”岚音故作卑微回道。“臣妾的一席话是忠言逆耳,还望温姐姐莫要多心。”
“贱蹄子。”温妃怒气的骂道,头上的金步摇摇曳多姿。
万紫千红终是隐在一片烟雨朦朦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