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用药(1 / 1)

医圣记 董南乡 3200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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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三老爷大泻十日,大便如水般向下倾注,自己都无法控制,各种办法试过,丝毫无用,这让行医了数十年的徐逸感到头疼不已。

他行医这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无法阻止控制的腹泻,这样的暴泄。

陈家三老爷从前有点胖,颇有派头,现在瘦得皮包骨。

因为治不好,徐逸也请了自己三位好友,一同辩证。

各种思路都想了:像清利、峻攻、温脾、固涩、温肾等治疗腹泻的办法,全部试了一遍。

什么白头翁汤、葛根汤、胡柴白芍汤等古今治疗腹泻的要,也全部用了一遍。

都没用,全部没用!

徐逸有点江郎才尽了。

他一边给陈家三老爷诊脉,心思一刻不停。

陈家三老爷躺下的时候,呼吸有点急促,这是这两天才添的症状。

“三老爷,您这气急短促,是这两天才有的吗?”徐逸问。

陈家三老爷点点头。

徐逸就不再说什么。

片刻,他收手。

“怎样?”陈家二老爷急忙问。

“湿盛则濡泄。从前我等诊断,只想着腹泻定是湿盛有热,而且跟大肠相关,所用剂药,皆是在大肠。如今在看,三老爷气急短促,只怕是肺有热啊。”徐逸慢悠悠道。

他是突然想到了这点,终于松了口气。

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病因。

“肺热?”陈家众人,包括陈三老爷都懵了下来。

腹泻,乃是肠胃的缘故,关肺什么事?

这位大夫是不是穷途末路,胡扯一气啊!

陈家二老爷脸色不怎么好,没有接话。

徐逸把众人的眼色看了个遍,道:“肺与大肠相表里,肺若是有热,就会下移大肠。大肠受肺的余热,才会暴泄不止。从前治病,都是本末倒置,导致病情反复,至今未愈。”

肺与大肠相表里……

陈家众人听了徐逸的话,觉得头头是道。他们不曾学医,听不出这话有什么不妥。

几个人相视一眼。

床上的陈三老爷,已经连睁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陈家众人不能耽误他的医治。

“徐大夫,用什么药?”陈家二老爷问,“这次,能好了吧?若是好不了……”

“二老爷放心,定然能好!”徐逸自信满满道。

给病家看病,大夫如果犹豫不决,病家也没有信心。

一旦没有信心,这病就难治了。

所以,只要能确诊,徐逸都会很确定的告诉病家,应该如何医治,让病家觉得他胸有成竹,这病十拿九稳,病家的心也定了,病也好得快。

凭借这个技巧,徐逸在望县名气最盛。

“……麻杏石甘汤,吃上三剂,这腹泻就能止住。”徐逸见陈家众人眼底还有点不相信,又保证道。

麻杏石甘汤是辛凉宣泄,清肺平喘的。只要把肺热去了,肺热不再下迫大肠,大肠暴泄也能止住。

这味药,有点险峻呢。

“既如此,全仗徐大夫妙手回春了。”陈家二老爷道。

他也不懂医理,不知该说什么。病总是要治的,不能任由老三这样啊。

“不妥!”陈家二老爷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因为在二老爷正身后,二老爷不防备,差点唬了一跳。

大家都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陈璟。

陈七顿时就精神了。

不妥。

这小子居然说不妥!

你懂什么医理药理,居然在老大夫面前说不妥!

“这位……”徐逸常在陈家行走,陈家大部分的老爷少爷,他都认识的。陈璟站在陈家众人当众,应该是个主子,但是徐逸没见过他,一时间也懵了下。

“这是陈璟陈央及,七弯巷那边的,他哥哥可是个举人老爷。”陈七忙跳出来,笑着解释道,“徐大夫不认识他?”

因为朝廷取士少,所以科考特别难。

陈璟的哥哥中了举人,是很醒目的,望县无人不知。当然,陈璟的哥哥春闱落第,然后音讯全无,望县同样无人不知。他们私下里猜测,陈璟的哥哥是想不开,寻死了。

“原来是央及少爷。”徐逸道。

陈璟不参与旌忠巷的排行,徐逸也不知该称呼他为几少爷,只得直呼了他的名字。

“徐大夫,二叔,你们不知道吧,央及是学过医书的。”陈七上前,一把将陈璟从二老爷身后拉了出来,“他方才还跟我说,他的医术,整个望县,甚至整个两浙路,都无人能及。”

“呵……”人群里不知是谁在嗤笑。

这种话都敢说,脸皮怎么这样厚呢?

陈家二老爷蹙蹙眉头,心想七弯巷那边的孩子,果然是没人教吗,怎么如此狂妄?

丢陈氏的脸!

“是不是,央及?”陈七造谣完,还问陈璟。

陈璟笑笑,道:“差不多吧……”

“哈……”陈七几乎笑出声。

真是不要脸啊,给你筑个高台,你还真敢爬上去,等会儿下得来吗?

徐逸大夫脸上就浮起几分不快。年轻人不懂事,口出狂言,总叫人不喜。徐逸是大夫,被一个小孩子说不如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哎哟!”床上的三叔,又腹痛如绞,控制不住了,想要去如厕。但是他头晕眼花,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爬起来了。

他的儿子陈琳连忙把父亲抱去如厕。

陈三老爷每隔一刻钟就要去通泄一番,痛苦万分。

这次倾泄的,仍是水一样的东西。

等三叔如厕回来,徐逸和陈璟就彻底杠上了。

陈七又在一旁煽风点火,想让陈璟和徐逸斗一斗。看陈七的样子,是想帮陈璟博得世人的认可。

其实,他是把陈璟推到火架上。

“旁的不说,光说我三叔那脉象,脉微欲绝,脉息几乎快摸不到了,只剩下最后一口阳气,您不给他暖中回阳,反而给他麻杏石甘汤这种清泄的药。这一碗药下去,我三叔最后一口阳气也要断了,华佗再世也无能为力。”陈璟对徐逸道。

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嘛。

陈七在一旁听了,心里顿了下:这小子不会真的通医术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才多大啊?没听说过医术也能无师自通的。这小子从来没有拜过师,以前一直在族学里念死书,是个书呆子,这点陈七知道。

他肯定是胡说八道,陈七心想。

想到这里,陈七更加高兴了。

他今天,就要让陈璟在陈氏众人面前,丢尽颜面,从此旌忠巷陈氏,禁止陈璟入内,就像祖父不准他陈七去七弯巷一样。

哼,我不能去你家,你也别想来我家,这样才公平。

我今日就要毁了你!

陈七心里这样想着,就越得意。

“胡说八道!”那边,徐逸火了。

看看,看看,人老大夫说了,是胡说八道,这小子果然是胡扯的。陈七的一颗心,也归位了,他笑得越从容。

“徐大夫,不如让央及也给三叔诊个脉吧。”陈七在一旁煽风点火,把徐逸和陈璟的关系挑拨到最紧张。

“胡闹!”徐逸气得吹胡子瞪眼。

“徐大夫,别生气啊,就让央及兄看看嘛。您不会怕自己技不如个孩子,就故意打压央及兄吧?”陈十终于看出了陈七的意思,跟着帮腔。

“徐大夫,您连小孩子都怕,不给诊脉?啧啧,您不会是个欺世盗名吧?”陈十一说。

徐逸脸色霎时铁青。

他狠狠剐了眼陈璟。

而其他人,也看得出了陈七的意图,却没有吱声,他们都知道陈七和七弯巷有过节。

他们都看了眼陈家二老爷,如果二老爷不满,他们可能会劝说几分。而二老爷,此刻面无表情。二老爷都不表态,其他人就更加可以装聋作哑,任由陈七搅事。

而陈家二老爷,最清楚陈七这位侄儿的。

陈七是大老爷的宝贝儿子,大老爷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今天若是不给陈七面子,大老爷那边,二老爷也不好交代。

况且,大夫嘛,就是要有底气,如果被小孩子为难到了,以后谁还信任他?

这也是考验徐逸的时候。

至于陈璟,什么情况,陈二老爷现在都没有看明白。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素日寡言的年轻人现在跳出来是什么用意。

想出风头?

医术这种事,他一个外行人能出什么风头?

蠢货!

陈二老爷想了想,最后只能用蠢货二字形容陈璟。

他们这边在起哄,那边三老爷又被儿子抱去如厕。一会儿功夫,都两次了,这腹泻也太严重了。

估计三老爷是熬不过这劫了!

“不用诊脉,我方才在宴席上已经诊过了……”陈璟在众人里,是最平静的,“一味药,磨碎熬煮,就能治好三叔!”

“听到没,听到没,一味药呢!”陈七很兴奋,对徐逸道,“徐大夫,你一味药能治好我三叔吗?”

徐逸被这么问到了脸上,脸色铁青转涨红,似开了颜料铺子。若是旁人,他也能呵斥一番。但是陈七少爷啊,徐逸也不敢,只得忍气吞声。他的怒气,就都转到了陈璟身上。

“一味药?”徐逸气得哼哼,“好大的口气!”

“哼,医术好,才能大口气!”陈七好似和陈璟同仇敌忾,怒视徐逸,“央及,快告诉徐大夫,你用一味什么药?让这位老庸医开开眼界!”

“央及少爷,老朽的确想开开眼界!”徐逸咬牙切齿道。

他恨不能扇死这年轻人。

不知天高地厚。

“一味车前子,磨成细末,熬煮出来,再用米汤送下,三叔这腹泻,立马就能止住。”陈璟道。

“呵!”徐逸冷笑不止,“车前子,利尿之用!令叔父腹泻不止,人都要熬干了,央及少爷怕令叔父受的苦难少了,所以要给他添个利尿!”

有人偷笑。

其实刚刚,不少人有点期待的。

他们不知道陈璟的底细。见他一脸淡然,居然被唬住了,还信以为真,猜测他可能真的深藏不露,期待他能说出个惊天动地的方子。

直到此刻,大家都无奈摇摇头。

这陈璟,今天是疯了吗?

平时他好像挺稳重的。

今天是被陈七刺激狠了,丧心病狂了吗?

“你怎么诬陷央及!”陈七又笑道,“老大夫,你药箱里,带了车前子吗?快拿出来,让三叔服下。等三叔好了,你就知道央及的厉害,是不是,央及?”

拿出来啊,赶紧给三叔服下啊。

等没用的时候,看老子怎么踩死陈璟这孙子!

若是治死了三叔,就更好了,正好送官,让你孙子死在牢里。把你们七弯巷都送官,以后清筠就归我了呢!

哈哈,陈七在心里大笑不止。

徐逸也从未没受过这样的刺激,心里承受能力比较差,被陈七牵着鼻子走,果然从药箱里,甩出车前子。

“这不是胡闹嘛!”陈二老爷见他们越来越过分,居然把治病当成赌气,知道不能在任由他们闹下去了。

特别是徐逸,还是这老大夫,居然也沉不住气,被孩子说了两句就急了!

若是出了人命,陈二老爷少不得要受责罚。今日,他是这里坐镇的,他需得负责。

“末人,央及,你们都出去!”陈二老爷冷了脸,呵斥道。

陈七陈瑜,字末人。

“二叔,我出去不要紧啊,央及怎么能出去?三叔这病,还治不治了?您不盼着三叔好?”陈七把矛头又转向了陈二老爷。

这话,让陈二老爷也气了个倒仰。

“混账!”陈二老爷火,“你这般挑拨,意欲何为?滚出去,否则我叫了你父亲来!”

“叫我父亲来,我也是这话!”陈七一步不让,根本不把二叔放在眼里,“央及的医术,整个两浙路都无人能及呢,你们居然不让他给三叔看病,这是要害死三叔啊!”

陈二老爷也气得青了脸。

“谁说央及有医术!”陈二老爷呵斥,又盯着陈璟,恨不能把这孩子也打一顿,让他胡闹。

敢说这样的大话,简直不知死活!

“他自己说的。”陈七指了陈璟,“你问他啊!”

陈二老爷就狠狠瞪着陈璟。

“二伯,三叔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我这方子,保证药到病除。”陈璟看着陈二老爷的熊熊怒焰,依旧不见情绪起伏,淡淡道,“若不是三叔病情危急,我也不敢这般冒昧。这样吧,我同三叔说几句话,您看如何?”

狂妄!

陈七就喜欢这狂妄!

陈璟已经顺着陈七给他竖起的杆子,越爬越高了。

梢间和卧房,只隔了一道帘幕,外面的争吵,陈三老爷在里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他们争执这过程中,陈三老爷又拉了三回,都是拉光水。

最开始,陈璟说陈三老爷脉微欲绝,只剩下一口阳气,陈三老爷觉得正是如此。徐逸还说有热,陈三老爷感觉不到自己有任何的热。

他是真的怕了。

再拉几回,他就要虚脱而亡。

他现在,不敢吃东西,不敢喝水。不管吃什么、喝什么,立马就要拉出去。拉的过程,比吃的过程痛苦多了,他宁愿不吃。

他都好几天滴米未进。这种情况下,徐逸还要给他倾泻,他怕是扛不住啊!

“你......你去请你二伯和央及进来。”陈三老爷拼了一口气,对儿子陈琳道。

陈琳是个没主见的人。

他道是,立马出来。

陈二老爷和陈璟就掀起帘幕,进到了卧房。

卧房能听到梢间说话,自然,梢间也能听到卧房的声音。

陈七在外面侧耳倾听。他真怕三叔不同意让陈璟整治,否则今天他这局,就白设了,也浪费了这么多口水。

结果,陈七听到他三叔有气无力道:“……就用央及的方子吧……央及这小子,自己买了本棋谱,就学得了无人能及的棋艺……医术,还能比棋艺难?央及说他自己看透了书,他就是看透了的,我相信央及……”

切!

明明是陈七希望的结果,但是听到这里,陈七仍是觉得不爽:哼,相信央及!等他治死了你,你就去阎王跟前哭吧。

“二伯,我这方子呢,虽然看起不起眼,却绝对有效。现在,我怎么解释,也能给人反驳的机会。闻言不如眼见,让三叔喝下去,试试看。二伯,您看,米汤是无毒的,车前子更不会倾泻,就一味药,喝下去怕什么?”陈璟见二伯还在蹙眉,就转而对他道。

陈二老爷还是不放心。

但是,老三自己说相信陈璟的,众多兄弟和子侄都听到了。哪怕他死了,也是陈璟的责任,就和陈二老爷没关系。

摘清了关系,陈三是不是被治死,陈二老爷就没有那么关心了。

“好吧……”陈二老爷终于答应了。

陈七在外面听到了,也是开心非常。

他挖了个坑,陈央及那小子使劲往里跳,拦都拦不住。现在,他终于跳进来了,陈七准备埋土了!

舒坦呐!

等陈二老爷和陈璟从卧室出来,陈七就跟着陈璟。

“快,去厨房要了米汤……”陈七很殷勤。

陈璟道了句谢谢,就开始磨车前子。

其他人,都在等结果。

徐逸也没有走。他受了这么大侮辱,不等个结果,他怎么甘心?

车前子磨好了,陈璟去煎药,陈七跟着他。

“央及,你若是治好了三叔,我送你一份大礼!”陈璟在厨房煎药的时候,陈七凑在一旁,笑着哄道,“你想要什么?”

陈璟认真想了下,道:“以后,你见到我,就作三个揖,毕恭毕敬吧!”

这是要陈七尊重他。

“好,没问题。”陈七哈哈笑道,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若是没治好,你可敢接受惩罚?”

“自然了。”陈璟道。

“那好,若是治不好,你就挂一块‘吾乃狗’的牌匾,脱光上衣,从旌忠巷爬回七弯巷,如何?”陈七笑着道。

陈璟看了眼陈七,笑了笑,道:“好,一言为定!”

等陈璟熬好了药,从小厨房回到梢间的时候,陈七跟在他身后,一脸的笑。他没有跟着陈璟进卧室,而是招呼了陈十和陈十一,跟他们耳语几句。

陈十和陈十一满脸坏笑,快步跑了出去,好似去办什么事。

“他们要干嘛?”有人看见了,悄声嘀咕。

“捉弄人呗。”另一位堂兄回答,“末人这是要整死央及……”

卧室里,三叔就着米汤,把车前子药汤喝了下去。

三叔的儿子陈琳有点紧张。

陈二老爷也紧张,真怕治死了。

陈璟倒悠然。

其他人也在等结果。

陈七则很得意,一直在笑。

徐逸也是冷笑:车前子、米汤,呵呵,要是治病这么容易,还要大夫做什么?愚昧。这户人家,仗着有钱就这般欺负大夫,哼!没有大夫,钱能买到命吗?

梢间的众人各怀心思,卧室的众人也是情绪各异。

时间慢慢流逝。

很快,一刻钟就过去了。

梢间里,有人沉不住气,低声道:“一刻钟了,三叔没有去拉,这是好了吗?”

陈七依旧微笑。

一刻钟就知道是不是好了?可笑呢。

然后,半个时辰过去了。

徐逸先坐不住了。

陈三老爷这病,一直都是徐逸看的。自从病,陈三老爷吃什么,立马拉什么,甚是拉光水;不吃的东西,最多也撑不过半个时辰,就要去拉一次。

如今半个时辰过去了,卧室里居然没有动静!

陈七却不知道,他依旧在幻想美好的场景:挂着‘吾乃狗’的牌子,从旌忠巷爬回七弯巷,哈哈,想想就好开心!

这时,陈十已经回来了,一脸坏笑跟陈七耳语:牌子做好了。

陈七眉眼飞扬,开心极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徐逸坐不住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陈七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虽然他不停安慰自己,仍是感觉有点棘手。

两个时辰过去了,陈二老爷终于从卧房出来。

众人立马把目光投在他身上。

“没想到,央及的确医术高,老三已经不拉了,睡着了!”陈二老爷笑着道。

哐当一声,陈七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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