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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君阁的人去请,陈璟很快就穿好了衣裳,跟着出门,没有半分磨蹭。所以,他比倪大夫先到婉君阁。
陈璟已经睡了一觉,婉君阁依旧笙歌燕舞,酒浓脂暖。
琼兰居也是灯火通明。
二楼的卧房,味道很怪。木樨香味里掺杂着秽物腐息,有点刺鼻。
惜文痛苦的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如纸。
婉娘满面痛色。
陈璟上前,先和婉娘见礼,然后道:“我给她把脉吧......”
婉娘道谢:“有劳了。”陈璟这么快到了,婉娘有点惊讶,她还以为是倪大夫先到的。
陈璟坐到了惜文床前的锦杌上,开始诊脉。
惜文舌淡脉弱,是个急病。
确定了没有其他原因,仅仅是个急性胃疼和呕吐,陈璟也松了口气,对躺着痛苦不堪的惜文道:“你起身走走,别平躺。”
婉娘错愕,道:“她疼得这样紧......”
刚刚吐了一回,又疼得满床打滚,陈璟不让她卧下歇息,反而叫她起来,让婉娘不解。
“越躺越疼。”陈璟语气肯定,看了眼婉娘,“婉娘,您相信我吗?”
婉娘语塞。
她是信任陈璟的,要不然也不会半夜把陈璟叫来。但是陈璟的说法,着实和婉娘的见识有点出入。
顿了顿,婉娘才道:“信的。”
然后就吩咐丫鬟,把惜文搀扶起来。
惜文疼得一身冷汗,腿脚软。让她起来走动,简直要命。可是大夫的话,还是要听的。
“......为何要站起来走动?”惜文坐起来,等着丫鬟给她穿鞋时,她问陈璟。
她着实不想起身。
原本就疼,站起来更疼,而且头晕眼花,非常难受。
她咬了咬唇,忍着不适。
“你没有病,只是今晚纵恣口腹,吃得太多。胃里负担过重,不能腐化水谷,导致胃气失和,气逆于上,引了呕吐。”陈璟解释,“胃里原本是有胃液的。
胃液可以自己修复胃气。你躺着,胃液倒流,不能停留在胃里,自身得不着修养,胃就疼。现在让你站起来,缓步行走,让胃液重新回到胃里,滋养胃,慢慢你就不疼了。”
惜文惊讶看着他。她都没有听说过这种话。
她也不太明白胃液是什么东西。
但是陈璟说了,惜文很听话照做。
丫鬟搀扶着,她在里间、外间慢慢踱步。因为很难受,她几乎站不稳,却咬牙坚持走着。
“小姐,可要歇歇?”丫鬟见她鬓角都沁出了汗,心疼问道。
惜文摇头:“不用......”
丫鬟就觉得自己小姐和妈妈真怪,听年纪小小的陈官人胡说八道。旁的不说,陈官人让小姐爬起来走,就够折腾人。
要是德高望重的大夫,才不会让病家受罪呢。大郎中都会吩咐病家静养、卧床,而陈官人却叫人起来走动。
小丫鬟腹诽,也不敢质疑,搀扶着惜文,在屋里屋外慢慢走。
梢间里,陈璟和婉娘说惜文的病情。
“......是食积引起的。惜文姑娘晚上吃的东西,偏油腻。若是单单食积,也不至于呕吐。可是她吃得太多了,导致胃气失和。
用些消食和胃、理气导滞的药,吃一副就足够了。”陈璟道,“往后饮食清淡,就无碍了,婉娘无需担心。”
“央及怎知惜文晚上吃了什么?”婉娘好奇问。
听到惜文不是重病,仅仅是吃多了引的胃疼呕吐,婉娘一颗心放下来。然后,她居然留意到了这些细枝末节。
“当时我们一起吃的。”陈璟道。他没必要隐瞒,否则他上面的诊断也没有说服力。
婉娘看了眼在外间缓缓踱步的惜文,无奈摇摇头,说:“......原来如此。她回来说,遇到了陈官人,却没说吃东西。”
陈璟笑。
诊断完毕,婉娘也相信了他的话,陈璟开了方子。
“山楂三钱、枳壳一钱、薤白头四钱、陈香橼三钱、煅瓦楞子五钱、鸡内定四钱、麦芽三钱、六神曲三钱”
陈璟把方子开完,交到婉娘手里,说道:“只用吃一副,就足够了,往后几日内,多吃米粥,慢慢调养。”
婉娘点头:“记下了,央及放心。”
他们说话、开方子的功夫,那边踱步的惜文已经好了很多。
胃里感觉没那么疼,头也不晕了。
惜文进来,高兴道:“我已经好了大半,原来走走就能治病,陈公子真是医术高。”
“跟医术没关系。”陈璟笑道,“人体内的血和水占了大部分,水动则活。这是你自己的功劳。”
惜文扬眉轻笑。
她还是有几分不舒服,却比刚才好了大半,说话也有力气。
剧烈的胃疼已经过去,只剩下一点隐隐作痛。
婉娘吩咐小丫鬟:“给小姐倒杯水。”
“暂时别喝水了。”陈璟在一旁接话,“等彻底不痛了再喝。”
惜文和婉娘自然又问缘故。
“......会稀释胃液,方才那么久就白站了。”陈璟道。
他说的这些词,惜文和婉娘听着都陌生,但是意思却明白。她们平常也不总请医吃药,所以很多不懂的词,她们也见怪不怪的,没有多疑。
陈璟开好方子,起身整了整衣摆,道:“时辰不早,那我告辞了。”
婉娘看了眼莲台更漏,已经快丑正。
“不如,就在这里暂时歇一歇,天亮再回去?”婉娘客气道,“来回奔波,也是疲劳。”
“不用啊。”陈璟道,“我家里没有下人。知道我出来,家人肯定要给我留门。若是我不回去,耽误他们一晚上也睡不踏实。”
惜文清湛眼眸微转,心里起了点滴涟漪:他总是为旁人着想。
男人都这样,还是就他这样?
惜文是名妓,和男人来往,彼此都端着。你是才子我是佳人,吟风弄月,不会涉足生活的柴米油盐,更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及家里人和事。
只有陈璟。
如果男人都这样,将来找一个作为依靠,倒也不错。
“......那就不虚留你了。”惜文愣神的瞬间,婉娘已经要送陈璟下楼。
陈璟和惜文行礼作辞。
惜文还礼。
楼梯蜿蜒,婉娘穿着曳地的豆绿色挑线裙子,走得比较慢。陈璟走在她身边,虚扶着她。
出了琼兰居,陈璟才对婉娘道:“惜文姑娘的病,并不重。”
婉娘不解,看了眼他。
陈璟就更加直白的解释:“一点胃疼的小病,您不必担心会酿成大疾,也不必特意请我。”
他看得出,婉娘和惜文对生病已经到了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地步。
一个胃疼,她们都生怕像上次那样,最后把惜文弄得疯疯癫癫,所以半夜把陈璟请来。
陈璟不是挂名行医的,他半夜可以不出诊。婉娘为人八面玲珑,她若不担心惜文病情复杂,是不会半夜去打搅陈璟的。
所有的小病酿成大病,都是有积累的,不会无缘无故。
她们担心,陈璟就跟她解释清楚,免得她们自己心里害怕,真的把小病担心成大病。精神上的紧张,真会致病的。
“今天真是失礼。央及深夜出诊,这份情谊,婉娘不敢忘。”婉娘听得明白,笑了笑,给陈璟道谢,“去我的房间喝杯茶再回去?”
她要给陈璟诊金。
上次惜文的病,婉娘给了三千两,那是非常大的一笔钱。
这次只是小病,陈璟不好意思再占她的便宜。婉娘一个女人,她做生意赚钱也不容易。
“......不了,时辰不早,我也有点乏了,想早点回去歇息。下次若是有空,我再来请惜文唱曲吧。”陈璟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话点到即可。
婉娘没有再说什么,将陈璟送到大门口。
婉君阁的大门口早已停了辆马车。
陈璟上车离开。
他到家的时候,果然大嫂和清筠、李八郎都醒着,在中堂说话,等他回来。
陈璟就把惜文的事,说给他们听。
大嫂听完,蹙眉道:“以后是不是惜文姑娘病了,都要请你?”治了一次病,若是惹得无穷麻烦,还不如把钱退还他们。
“以后不会,我今天和婉娘说清楚了。”陈璟道。
已经到了后半夜,大家都会哈欠连连。
陈璟平安回来,他们就起身,各自散了。
次日,陈璟依旧卯正起床,去玉苑河提水。
他大嫂也醒了,道:“再多睡会儿。这么辛苦做什么?今天的水不够,我和清筠去提。再不济,让八郎去提。”
“不妨事。”陈璟道,“我上午打瞌睡的时候多,等会儿吃了早膳,我再补觉。”
他提水,是为了锻炼体魄。万一遇到事,总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他原本还打算弄个沙包,又怕大嫂和清筠大惊小怪。现在,大嫂已经能接受他做任何事,陈璟在家里弄个沙包的念头又起来了。
去姚江那二十来天,没有锻炼,陈璟感觉浑身不对劲。现在回了家,他是不会浪费的。
他很坚持,大嫂还要说什么,陈璟已经出门而去。
用过了早膳,他是准备睡一会儿的,结果,婉君阁又来人请他。
“惜文姑娘的病没好吗?”陈璟问来请他的人,“昨天不是开了方子?”
“小人不知情。”来人说。
“是惜文姑娘让请我,还是婉娘让请的?”陈璟又问。
“是惜文小姐。”来人回答。
这就合理了。
“好吧。”陈璟回屋,换了身衣裳,和大嫂打了声招呼,又去了婉君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