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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的大船停在陈璟他们的船前头,这也不错。
热闹。
若是有水匪,肯定先抢秦家,也安全。
船家停泊船只之后,开始治饭。
清筠帮忙。
船家姓魏,在家里行四,大家叫他魏四。真名叫什么,他自己也不肯多说,可能是狗剩、驴蛋之类的名字,不值一提。
魏四不爱说话,他女人却口齿伶俐,又做得一手好饭菜。
“黑小子,你过来。”等着吃饭的时候,陈璟喊船家的儿子魏上幸。他听到魏四和魏四女人也是这样喊他的。
今天陈璟教伙计和掌柜的认药,这小子在旁边看了一整天,一言不,看得分外仔细,陈璟不知道他看进去什么没有。
魏上幸便到陈璟跟前。
他眼睛圆溜溜的,睁大双目看着陈璟,就是不开口。
像锯了嘴的葫芦。
“说说,你今天学会了什么?”陈璟让他坐到自己对面,笑着问他,“现在会认药了吗?”
魏上幸眨巴眨巴眼睛,想说什么,嘴唇微启,又慢慢闭上。
他低了头,不说话。
“怎么了,一个药也没记住?”陈璟逗他,“说一个药名给我听听,说对了,对停船的时候,我买糖人给你吃。”
魏上幸依旧不说话。
“这小子......”朱鹤看着这孩子。像个哑巴似的,不由笑道,“怎么不说话呢?难道是害怕?”
“只怕是一个药名也没记住。”阿吉道。“东家问,他答不上来。”
魏上幸依旧不说话,低垂着脑袋。
“你们别吓着了他。”陈璟道,“不妨事的,没记住也没事。去玩吧。”
魏上幸一个骨碌爬起来,钻到了船尾。
魏四的女人做饭的空闲,出来对陈璟他们道:“东家别怪他。黑小子就是没嘴的葫芦,不爱说话,像他老子......”
“打小就这么不爱说话啊?”陈璟问。
魏上幸长得很结实。从他的气色上看,孩子非常健康。
健康结实的男孩子,应该很顽皮才是,怎么这孩子如此沉默寡语?而且他眼睛很明亮。透出聪慧。不是傻子。
他听陈璟教伙计们认药的时候,眼睛很有神,他在认真记。
陈璟就想知道他记下了多少。
没想到,他一个字不肯说。
“也......也不是......”魏四的女人欲言又止,然后笑道,“瞧,只顾说话,鱼汤要糊了。”急忙跑去照料灶火了。也不肯多说。
“这家人!”朱鹤瞧见这架势,好笑道。“要么一句不说,要么说一半。”
陈璟笑笑。
魏上幸坐在船尾,赤脚吊着,似乎在想什么,半晌没动。
陈璟又看了几眼那孩子。
魏四、魏四女人和清筠三个人帮忙,很快就将晚饭置办妥当了。船上新鲜的菜蔬,都要赶紧吃完。
肉吃不完,回头要做成腊味。
鱼都是停船歇下的时候,顺便洒下网,现成捕捞的。
今晚仍是新鲜的鱼汤。
陈璟先喝了两碗汤,再用汤泡饭,吃了一碗。
饭毕,朱鹤和伙计们都坐在船舷上,说着话儿。这些伙计,在李八郎香料铺子里做伙计,也时常跟着朱鹤去外地进货。
他们说着天南地北的趣事。
魏四的女人也能说。
大家说得火热。
陈璟在一旁听。
清筠也听得津津有味,眼睛亮亮的。很多事,她都是第一次听闻。
魏四却不怎么说话,笑呵呵听着他们说。
他在一旁理网。
陈璟坐到了他身边,问他:“你们就黑小子一个孩子啊?”
“......还有两个闺女,四年前的时候卖到邢家做丫鬟,如今有一个在太太跟前服侍。另一个,服侍邢二爷的平姨娘。”魏四道,“邢家对她们都还好。这船,还是邢家太太可怜我们,替我们置办下的。”
陈璟了然。
原来邢二为他找了这个船家,是这么个缘故。
“从前也是撑船的,不过是帮别人撑,跑了十几年,走过的地方多,哪里都知晓。如今有了自己的船,能带着媳妇、孩子,是最好的日子了。”魏四呵呵笑,很满足。
“这很好。”陈璟道,“那黑小子呢,以后也送到邢家做小子?”
“他还小。我家大丫头倒是说,她同太太说过了,让黑小子去邢家外院门上做小厮,太太也同意了。他娘舍不得,黑小子也不想去,宁愿吃苦跟着我们。”魏四道。
“以后也让他跑船?”陈璟又问。
“不!”魏四立马道,似乎有点激动,“太苦了。再挣几年前,送他去学徒,做七八年伙计,混口饭吃。”
“......做学徒啊?”陈璟喃喃说了句。
魏四话不多,却聪明得很。
他听到陈璟方才为黑小子的话,现在提到做学徒,他又略有所思,不由在心里想:“难道陈东家想让黑小子去做小厮?”
魏四不知道陈璟的人品家底,只见他年轻,不知可靠不可靠,当即所有保留,不肯再多说黑小子。
大家说了半天的话,就各自散了。
夜里,耳边是朱掌柜的呼声,外头是细浪拍打船身,陈璟好半天才睡熟。
第二天,天未亮,魏四的女人就起来,煮好了早膳。
大家吃过。继续上路。
他们开船的时候,秦家的船也开了。
不过半个时辰,秦家的船就远远把陈璟他们抛在身后。他们的船要快很多。
秦临倒也没找事。
估计是船上有兄长。不敢放肆;又囿于身份,觉得和陈璟一般见识太过于跌价,就放过了他。
吃过早膳,陈璟又开始教伙计和掌柜辩药。
他们尚未开始,黑小子魏上幸就来了,坐在一旁等他们开始。
“这小子......”朱鹤笑了起来,问魏上幸。“真喜欢认药啊?”
魏上幸见和他说话,就低下头,不搭理人。
“让他听吧。”陈璟道。
清筠也来听。
陈璟让伙计们温故昨天学习的。又学习新的。
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大家脑子疲惫了,就有点不在状态。包括朱鹤和阿来。唯有黑小子。仍是聚精会神。
孩子小的时候,记性最好,却耐性不足。
没想到,魏上幸耐性这么好。
半个上午结束,陈璟自己也累了。
“下午不学了,你们自己被教过的背熟。”陈璟道,“我下午要教清筠写字。”
朱鹤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魏上幸却微感失望。
下午,他们都跑到船头去看风景。和魏四、魏四的女人闲扯。
陈璟在船舱里,教清筠写字。
魏上幸又凑在旁边看。
他尽量不出声音。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不打扰陈璟和清筠。陈璟有点心疼,船上原本就无聊,这孩子肯定更加无聊,有东西学,他都不愿意错过。
磨好了墨,陈璟教清筠写几个简单的药名:党参、白术、当归、木香、半夏。
橫撇竖捺清筠已经学会了,可是拿笔仍跟拿刀一样,非常吃力。
陈璟每个字一笔一划的教她,她的手就是不受控制。
教了半刻钟,她仍是这样。
陈璟叹了口气。
“来......”陈璟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手,手把手教她,“轻轻写,你跟纸又没仇,那么用力做什么?”
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了个半夏的“夏”字。
清筠的手却微抖。
她的脸红透了,呼吸急促,微带喘息。
陈璟就松开了手。
“就是方才那样轻轻写,不用急。”陈璟道。
“嗯。”清筠声若蚊蚋,答应着,手却抖得更加厉害,还不如刚才写的。
“你慢慢写......”陈璟道,“我出去看看。”
说罢,他起身从船舱里出来。
魏上幸一直在旁边。
一下午,清筠把几个字练会了。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她的字,终于进步了很多。好似陈璟握住她的手教了一回,她就开窍了。
会写几个字,后面就是熟能生巧。
“每天都要练半个时辰。船上不稳,练得不好看也没关系,但是不能荒废。”陈璟对清筠道。
清筠点头,不敢看陈璟。
从那天之后,魏上幸白天听陈璟教认药材,吃了晚饭一个人躲在船头,暗搓搓画着什么。
有次陈璟轻手轻脚过去,依稀见他在船板上,用手指沾着水迹,写了个歪歪曲曲的“白术”,就是那天陈璟教清筠的。
“你在写字?”陈璟问他。
把他吓一跳,连忙把水迹抹去,很慌张,却不答话。
已经行船快十天了,魏上幸除了跟他娘,其他人没说过半句话。这小子真是一言不。
“没事,没事。”陈璟见慌乱,连忙安慰他,“学写字是好事。你若是还想学,我可以教你。”
魏上幸听到这话,知道陈璟不怪他,终于抬起眼,看了陈璟一眼。
而后又低下眼眸,依旧不说话。
他不信任陈璟。
陈璟也不敢逼迫他,只得走开了。
往后两日,魏上幸依旧白日蹭在船舱,听陈璟教学;晚上一个在船头待半天,几个字翻来覆去的写。
陈璟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心酸。
没过两天,他们到了一个叫“饶镇”的地方。
船上的辣味油盐都用完了,魏四夫妻也在这里填补东西;陈璟他们,也在船上坐了十三天,该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停船一晚上,大家找间客栈,睡个踏实觉,吃顿新鲜的饭菜!”陈璟道。
伙计们雀跃。
朱鹤也松了口气。
他们在码头停船。
停船的时候,陈璟看到了秦家的船。他们的船华丽,不管停在哪里都很显眼。他们度比陈璟的船快到了,应该三天前就到了饶镇。
他们是要去清江置办药材的,却在饶镇停了三天,肯定是苏泰的病作了。
船上只怕没有那么多药材,他们要就地买药,顺便给苏泰养病。
“咦,那不是秦家的船?”朱鹤也认出来了。
“是的。”陈璟道。
“他们......”朱鹤疑惑,“他们也才道饶镇吗?按说,他们三四天前就该到了的。怎么停在这里?东家,他们是听到什么风声,药市有事吗?”
朱鹤从前不是卖药的,却也知晓宗德堂秦家。
在江南,甚至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宗德堂呢?
那是百年基业的老字号了。
药市都要仰仗秦家鼻息。
秦家突然停船不行,很反常,朱鹤在心里揣测。
“应该不是。”陈璟笑道,“只是是那位苏管事生病了。”
“啊?”
“上次见面,就是十二天前,朱掌柜忘记了?我说他要生病的。应该是病的,病得厉害,只得在当地修养。”陈璟道。
朱鹤惊愕。
这猜测,有点靠谱。
却又不靠谱。
朱鹤彻底糊涂了。
陈璟笑了笑,不再同他多言,魏四把船停泊好,交钱给码头看船的人,然后一行人上岸,往城里客栈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