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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爷的书房里,锦瑟被玉花穗扶着慢慢的坐在窗下的矮榻上,缓缓地出了一口气,叹道:“哎呦!这一番折腾,弄得我肚子都饿了。”
玉花穗也感慨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还知道饿呢?等着,我叫人去给你弄吃的去。总不能白白的让她们把你弄伤了。”说着,她转身走到书房门口吩咐廊檐下当值的小丫头:“锦瑟姑娘饿了,你看看厨房有什么能吃的给我们弄些来。你若是做不了主呢,就去请示一下王妃或者你们家王爷都成。唉——只是不许去请示你们郡主,听见了没有?”
话音刚落,便听见花木扶疏之外有人朗声笑道:“玉姑娘好大的气势呀。看来是我那没规矩的女儿惹到你了。”
玉花穗一怔,抬头看见六王爷和叶逸风一前一后踩着光滑的白玉石板铺就的花间小径徐徐走来,行至屋檐下方顿住脚步,只笑呵呵的看着她不说话。
“王爷。”玉花穗赶紧的福身下去,不敢抬头。心想这位王爷不去怡和殿喝酒,跑这里来做什么呢。
“嗯,起来吧。”六王爷点点头,又吩咐刚刚听玉花穗吩咐的小丫头:“去叫他们准备几个精致的菜肴,再要一壶酒,一起送过来。”
“是。”这回小丫头算是有了主心骨了,忙答应一声退出去准备。
六王爷回头看了看叶逸风,笑道:“叶公子,进来吧。”
叶逸风应道:“是。王爷请。”说着,他又看了玉花穗一眼,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玉花穗得意的一笑,瞥了叶逸风一眼,看六王爷进去之后才轻声说道:“大少爷不用谢我了,只求你下次发落杜玉昭的时候,能够心慈手软一些就好了。”
叶逸风失笑的抬起手臂,把自己手腕上的淤青给玉花穗看了看,说道:“这是他刚掐的,如此就功过相抵了。”
玉花穗暗暗地吃惊,心想杜玉昭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居然把叶逸风的手腕给捏青了那么一大片。难得的是他居然没反击?
不过细细的想了想,玉花穗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后,又不得不为叶逸风对锦瑟的那份情谊而感动。再看着叶逸风从自己面前走过去,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叶逸风除了心狠手辣之外,别的也都说得过去了。虽然人长得不如杜玉昭俊美妖孽,但人家重在痴情啊。看他的心里眼里除了锦瑟再装不下别的女人,玉花穗心里就愤愤不平。
你说都是古代男人,为什么杜玉昭那个混蛋就做不到坐怀不乱呢?整天朝三暮四的招惹一些桃花债,烦都烦死了……
屋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把玉花穗从感慨中惊醒,叹了口气,她抬手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才转身进屋去。却见六王爷正在和锦云开对坐在那边的紫檀雕花方桌两边说笑,而叶逸风却只坐在矮榻跟前的凳子上,听得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只时不时的瞄向锦瑟那边。
玉花穗上前去拿了茶壶来给几个人都斟满了茶水,最后又倒了一碗白开水送到锦瑟的手里,轻声问道:“你腿上还疼么?要不要找太医来瞧瞧?”
锦瑟笑道:“姐姐的紫草油有神奇的功效,比太医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膏药好用多了。”
叶逸风听说用了紫草油,便知道她烫的不轻,原本慵懒莫不经心坐在那里的他立刻紧皱着眉头坐直了身子,着急的问道:“到底是怎么样?”
其实叶逸风这会儿最想做的抱着她回家去,把她身上的衣服撕掉看看伤势到底是什么样子。
“都说了没事儿。”锦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是说古人最重规矩么?那边六王爷和父亲还在说话儿呢,这厮就如此不管不顾的,她这个现代来的小姑娘都受不了了。
玉花穗轻声笑道:“我看还是请太医悄悄地来一趟吧,就算锦瑟腿上的烫伤没事儿,大少爷手腕上的淤青也叫人看着担心呢,好歹弄些疏散化瘀的膏药贴一贴的好。”
锦瑟抬头看着叶逸风,伸手拉过他的手腕捋起袖子看着他手腕上的淤青,皱眉问道:“怎么弄得?”
叶逸风嘴角微微一抖,瞥了一眼玉花穗,轻声说道:“玉昭给捏的,没事儿……不怎么疼。”
锦瑟猛然转头看着玉花穗,低声质问:“竟然是你男人捏的?你又来装好人,哼。”
她那小模样,就像是一只护犊子的小兽一样的可爱,把玉花穗看的都捂着嘴巴笑起来。
“还笑!”锦瑟恨恨的瞪她,“回去告诉杜玉昭,这笔账我可记住了,下次犯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捏他。”
叶逸风憋笑憋到内伤,实在受不了了方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低声劝道:“好了,这些事情等我们回去再说。”
那边六王爷看他们三个人窃窃私语,便纳闷的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快说说,让我们两个老家伙也高兴高兴。”
玉花穗忙回头笑道:“回王爷,没说什么,是叶大公子的手腕不知何时被谁给捏了一把,这会儿都青紫了,锦瑟在审他呢。”
六王爷哂笑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最是鬼精灵,叶大少爷估计也不是你们的对手。”
锦云开忙说锦瑟:“瑟瑟,这是六王爷家里,你可不许胡闹。也不许对叶公子不敬。”
六王爷忙摆摆手说道:“锦先生可别说这话。说心里话,我膝下没有儿子,只有嘉禾一个女儿,平日里没大没小的惯坏了。我这府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规矩。我喜欢锦瑟和花穗儿这两个丫头,这俩丫头比嘉禾可懂事儿多了。你不要拘束她们,我是怕她们去了清韵阁反而拘束,才叫她们两个来书房里的。若说立规矩,等离了我这里你们回去爱怎么立我不管。在我这儿可用不着——唉,锦瑟小丫头,你腿上的烫伤真的没事儿啊?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
锦瑟忙摆手:“真的没事儿。有事儿的话,我还能从清韵阁走到书房来呀。”
六王爷笑道:“嗯,没事儿就好。唉——对了,你这小丫头今儿来给本王贺寿,怎么连寿礼都没带呀?”
锦云开一愣,心想这王爷怎么这么小气啊,一个小丫头来他也要寿礼,前面叶逸风和杜玉昭每人送了一大份还不算么?
锦瑟忙抬手拍拍额头说道:“带了呀,不过给忘在雍华堂了。”
六王爷忙叫来小丫头:“去雍华堂那锦瑟姑娘带来的寿礼给我取来。”
叶逸风和锦云开悄悄地对视了一眼,各自暗叹六王爷的小气。他们两个都知道锦瑟的字很好,可他是皇上的亲兄弟,如此不加掩饰的样子怎么说都跟他的身份不怎么相符。
唯有玉花穗从小在宫里呆过一段日子,知道这位六王爷对女子闺阁字帖喜爱的狂热程度,对他这番举动也只是笑笑而已。
不多时几个丫头抬着食盒进来,六王爷看了看,又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厮抬了一张花梨木雕花的大圆桌进来,放在屋子中间,命人把酒菜摆放整齐。
众人刚入座,去雍华堂拿东西的小丫头也回来了。六王爷忙伸手说道:“快给我拿过来,叫我看看。”
那丫头忙把一个小盒子交给六王爷,六王爷打开看时,却见是一本用锦帛折叠起来的小字帖,于是拿出来慢慢的展开看时,不由得面带惊讶之色。
原来锦瑟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功夫,工工整整的书写了一篇东晋时卫夫人的《笔阵图》。
六王爷只看了开头便面露惊讶之色,待看到中间时,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狂喜来形容。只见他目光专注的从每一个字上慢慢的看下去,薄唇紧紧地抿着,眉头微皱,下巴上稀落的胡须都在轻轻地颤抖。
“好!好啊……”
终于忍不住赞叹一声,他又激动地攥起拳头来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桌案上重重的锤了一拳,仰头大笑道:“好!这是我今年寿辰收到的最珍贵的寿礼,最珍贵的寿礼啊……”
叶逸风则不解的看向锦瑟,用目光询问:你到底给这位王爷写了什么啊,让他如此激动?
锦瑟只抿嘴一笑,心想他不激动才怪呢。
就算这个时代没有后世的宋元明清,但东晋的事情确是存在的。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六王爷自然是识得的,而自己临摹卫夫人的笔阵图已经不下上万遍了,如今这一篇《笔阵图》说是出神入化也不为过,他能不激动么?
锦云开比叶逸风淡定些,看六王爷终于恋恋不舍的把那幅字折叠起来之后,方轻声笑道:“锦瑟丫头的拙笔,让六王爷见笑了。”
六王爷连忙摆手,感慨道:“这怎么能是拙笔呢?放眼我们大虞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写这样的字了。锦瑟丫头,你可真是知道本王的心啊!若不是皇上的御书房中有这《笔阵图》的真迹……唉!说不定我明儿一早就把这一份进献给皇上放到皇上的御书房里去了。”
众人都笑起来,玉花穗好奇的问道:“有这么神奇么?进献给皇上?难道说锦瑟临摹的《笔阵图》可以以假乱真了?”
六王爷点点头说道:“若不是这素帛纸是东晋时期没有的东西,我几乎都以为这就是《笔阵图》真迹。当然,这上面的印章也有差别,但单纯的就字而言,锦瑟可以说是卫夫人在世了。”
锦瑟忙道:“王爷过奖了。其实锦瑟也是从小喜欢写字而已,练得多了,也就能临其行通其神了。俗话不是说,熟能生巧么。”
六王爷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又换了一副悲戚的神色来,叹道:“可惜皇姐没这个福气,死得太早了。若是她还在世,能看见你写的字,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儿呢。”
锦瑟见六王爷面露悲伤之色,忙劝道:“今儿是王爷的寿辰,王爷可不许伤心。王爷伤心,就是锦瑟的这幅字的不是了。以后锦瑟可不敢再写字送您了。”
六王爷忙道:“哎哟——这可不行,本王恨不得把你留在身边天天看你写字呢。又怕这样叶家大公子不乐意,也太拘谨了你。你还是个孩子呢,王府里人多事杂,我又经常的不在家,所以才没接你进来住。不过你这丫头要时不时的送我点字才成,不然呢……嗯,不然我就把你捉到府中来住咯!”
锦瑟心想我宁可多写些字送你也不能来你家住,就你那王妃和郡主还不得把我给整死啊。
玉花穗也暗暗地笑,叶逸风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情,因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摆放整齐的饭菜,便给锦瑟使眼色,锦瑟忙道:“哎呀,这是什么菜这么香啊?勾得我口水都流下来了。”
六王爷忙道:“快,咱们那边坐,边吃边说。”
玉花穗要过来扶锦瑟下榻走过去,却被叶逸风拦住,也不顾六王爷和锦云开在旁边,他长臂一伸把她抱起来往那边走过去。
锦瑟的小脸腾的一下子红了,悄悄地瞪了他一眼,又偷偷的去瞥六王爷和锦云开。
六王爷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是拿着手里的字帖翻来覆去的看,锦云开则只是笑了笑,便随着六王爷起身到外边偏厅里去。玉花穗紧紧地跟上,回头笑了笑,做了个鬼脸,把叶逸风和锦瑟落在后面。
叶逸风忽然间后悔了,他不该抱着她出去的,应该叫人弄几个菜进来两个人就在原处慢慢的吃东西岂不是更好?
不过转念一想,果然那样,自己肯定要被叫出去的,留下来陪锦瑟吃东西的肯定是玉花穗那丫头。
于是轻叹一口气,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带这丫头出门了,家里多好,想怎样就怎样,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你看看现在,想安安静静的吃点东西都不成。
却说清韵阁里,此时却少了之前的那份热闹,多了几分闲散。
昭阳公主回去后只略坐了坐,吃了半碗寿面便回宫去了。几位王妃见昭阳公主一走,也都觉得有些乏了,各自找了理由告辞回去,跟来的郡主姑娘们也只好同六王妃和嘉禾郡主告辞。
平南王妃看着几十个女眷不多时便走了大半儿,不由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走到六王妃身边,坐下来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问道:“刚刚怎么回事儿呀,连公主都跟过去了?”
六王妃轻声叹道:“还不是因为锦瑟那小丫头。”
“锦瑟?”平南王妃搜肠刮肚的想了一圈,也没想起那位王公大臣家有这么个女孩儿,于是皱眉问道:“锦瑟是谁呀?”
六王妃又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最后摇头说道:“王爷真是中了魔,如今在他的心里,这个锦瑟小丫头比我,比嘉禾还重要。为了她,把我们娘俩儿都呼来喝去的教训了好几次了。”
平南王妃忽然一拍手,说道:“我想起来了!姐姐说的这个小丫头莫不是镇南侯府叶大公子从梁州带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六王妃点点头,说道:“就是她。连昭阳公主都对她很好,不禁送衣服,刚还替她说话。看来这小丫头人缘很是不错啊。如今她父亲又是三皇子的师傅,常在上书苑行走的人。虽然没有什么官职,但也算是天子近臣,三皇子乃皇后所出,谁敢轻慢了这位师傅?”
平南王妃也为难的摇了摇头,忽然又笑道:“姐姐也真是的。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你也用得着这么犯难?王爷如今膝下只有嘉禾郡主一个女儿。你呀,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给王爷生个儿子。你看看这些王爷里,哪个王爷没有世子?也就咱们六王爷连女儿都只有一个了!”
六王妃脸上一红,叹道:“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想有儿子?”
平南王妃拉着六王妃的手,低声说道:“姐姐好歹想个法子啊。实在不行,就去买几个身体强壮的丫头来放在屋里,等她们生了儿子,你就抱在自己名下,再找个借口把她们都打发出去,那孩子将来不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六王妃摇头道:“你说的轻巧。那也要王爷肯才行。如今王爷跟个苦行僧似的,除了忙公务,进宫陪皇上议政,便是倒腾他那些字帖字画的,任凭你把个天仙放在他身边,他看都不看一眼,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平南王妃看看屋子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便抬手拉着六王妃起身往后面去。
六王妃不明所以,跟着她出了门行至后院游廊下僻静的角落,便甩开她的手叹道:“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平南王妃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丫头婆子的走动,方附耳过去,低声说道:“姐姐真是个老实人,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一种香饼放在香炉里,可以让男人雄性大发么?”
六王妃忙抬手捂住平南王妃的嘴,低声道:“这话你也敢乱说?幸亏是在我们府上,若是在宫里,这话若是被人听见了,可不是个死罪么?”
平南王妃叹道:“唉!我就说你是个老实人。这种事儿能叫外人知道么?我这不是专门把你拉到这里来说么?嘉禾今年十五岁了,姐姐你也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姐姐自己想想,若是王爷一直没有儿子,以后这王府里会怎么样?凭着皇上跟王爷的关系,皇上必定要总宗室子弟里挑一个来给王爷,到那时这王府还由得了姐姐说了算么?”
六王妃长长的叹了口气,这正是她的心病所在,此时被自己的亲妹妹揭出来,她的心里反而透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担心的说道:“你说的那种香饼可是禁物,太医院里是决不许有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又哪里能去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弄这个呢?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奴才,谁能保证个个儿都是忠心的?若有泄露,可是身败名裂的事情。”
平南王妃低声笑道:“不瞒姐姐说,那天我听铄儿偶然说起来,说玉花穗儿玉姑娘很会调制香料。她肯定懂这个。”
六王妃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玉花穗是什么人?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懂得这个,我们又怎么好去问?”
平南王妃笑道:“姐姐不要担心,你只交给我就是了。我保证给你办的妥妥当当当的。到时候我叫人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六王妃依然不放心的叮嘱:“你行事慎密些。”
平南王妃笑道:“知道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六王妃点点头,又缓缓地走着把她送到前面去,看着平南王府的人服侍着自己的妹妹上了小暖轿,方轻轻地笑了笑,转身回屋。
嘉禾看一直没露笑脸的母妃这会儿笑了,便悄声问道:“姨妈跟母妃说什么了,看母妃这么久都没个笑脸,这会儿终于阴转晴了。”
六王妃看了看这个跟自己一点也不一样完全是一副男孩子家性情的女儿,叹道:“嘉禾啊,你若是个男儿家,该多好呢。娘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嘉禾从小到大最怕听的就是这句话,于是这会儿她乖乖地闭嘴,再也不吭一声。
六王妃却忽的笑了,转头看着女儿消沉的样子,叹道:“也不知道镇南侯府的二姑娘这会儿怎么样了。想想当时的事情,我还真为你捏一把汗。你服气你对锦瑟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帮着那个叶二姑娘说话?”
嘉禾小嘴一撅,生气的说道:“父王如今缺的是儿子,又不是女儿。凭什么锦瑟都要压过我去啊,她算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山沟里跑出来的野丫头,我们府上……”
“闭嘴!”六王妃低声斥责着打断了嘉禾的话,“锦瑟的父亲锦云开是三皇子的师傅。这事儿皇上都知道了。你怎么还说锦瑟是野丫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嘴巴上还是没个把门儿的?以后再这样,闯了祸我可救不了你!”
嘉禾撅撅嘴巴,不再多说什么。
而今天真正没人能救得了的人不是嘉禾,而是鸾音姑娘。
鸾音被六王府的两个护卫和一个嬷嬷乘坐一辆简单的马车送回镇南侯府,把侯府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龚夫人不在家,鸾音的姨娘金氏原本是跟着鸾音去了龚太医家,后被龚太医的夫人冯氏又给打发回来,说去六王府的人不能太多,用不到金氏帮忙。
这会儿金氏正在叶敬淳跟前服侍。罗氏和燕舞两个人禁足半月今儿也刚到日子,龚夫人出门之前倒是发下话去了,准罗氏和燕舞到前面来给叶敬淳请安,并帮着金氏服侍叶敬淳日常起坐的琐事。
所以当前面当值的婆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回话的时候,罗氏,金氏和燕舞三个人刚好都在叶敬淳身边。叶敬淳见家人的脸色都变了,跑的一脑门子的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便生气的喝道:“你看你这幅样子,成什么体统?!天塌下来了么?!”
那婆子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说道:“回老爷……六王府的护卫…压…压着二…二小姐…回来了…说…说——说是二小姐在六王爷的寿宴上……不……不懂规矩……挑拨事端…还有……”
“混账!”叶敬淳气的把手里的汤药碗狠狠地摔到地上:“谁准她去王爷的寿宴了?!我不是说过,不许她去吗?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说着,叶敬淳抬头瞪着金氏,冷冷的追问:“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金氏吓得魂飞魄散,忙跪倒在地上,哭道:“是太太的主意,太太让奴才把二姑娘送去老太医那边,说是请冯老夫人带着二小姐去见见世面……侯爷,还是快些想想办法救二姑娘吧……”
叶敬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从床上坐起来趿上鞋子就要站起身来。罗氏见状忙上前去扶住他,燕舞被关了十五天,心里憋屈的很,正想要找个机会发泄发泄呢,便遇到了这件事儿。况且她和鸾音素来不和,此时心中便有些得意之色。只是当着叶敬淳的面不敢放肆,所以装模作样的问来回话的婆子:“二姐姐人呢?”
婆子忙回:“在前厅里呢。王府的人正在前厅里等着夫人。”
“哼!”叶敬淳抬手把罗氏推开,自己去衣架上扯过外袍来往身上一批,便往前厅走去。
罗氏和燕舞对视一眼,赶紧的一路小跑跟上去,一边帮叶敬淳整理着衣袍一边劝道:“我的爷,您也别只听那婆子的话,先把事情问清楚了再发火儿,您身上的伤还没大好呢,小心身子要紧……”
“滚开!”叶敬淳哪里有心思听这些啰嗦,抬手把罗氏推了个趔趄,自己大步流星的往前厅去了。
燕舞忙从后面跑上来弯腰拉起罗氏,低声叹道:“你又去劝什么?当初咱们遭罪的时候,她们且看热闹呢,这会儿我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罗氏轻蔑一笑,说道:“看热闹?这会让看热闹岂不是便宜了她们?怎么着也要再落井下石一回,我们娘们儿才有翻身的机会。不然这辈子都要被她们压在头上,气儿都喘不过来!”
燕舞看着金氏匆匆而去的背影,渐渐地明白了罗氏的话,随冷笑一声,说道:“姨娘说的不错。”
事实上,叶敬淳也果然因为罗氏啰啰嗦嗦劝的那几句话而火气更盛。他一路风风火火的到了前厅,进门看见两个护卫两个婆子还有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鸾音,叶敬淳心里的火气便猛地窜上来。
不管怎么说,让六王府的人把如此摸样的鸾音送回来,这本身就是丢尽了脸面的事情。且不问她到底在王府做了什么事儿,但这一点,鸾音在叶敬淳的心里就该死了。
王府里的护卫是见过叶敬淳的。毕竟也是一等爵侯爷的身份,之前他未负伤的时候,也常在六王府走动,但叶敬淳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并不认识这两个护卫。
六王府的人不等叶敬淳说话,王府的护卫和婆子已经一起上前请安:“奴才给镇南侯请安,打扰侯爷养伤,奴才等实在该死。”
叶敬淳这一刻里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他忙抬手弯腰,很是客气的说道:“几位请起。今天的事情实在是罪过,改日我叶敬淳定然亲自登门给六王爷磕头谢罪。”
两个护卫不便多说话,站起身来后便闪在一旁。
两个婆子都微微一笑,其中一个俯首回道:“这事儿我们王爷没有发话,是我们王妃吩咐奴才们来的。来的时候王妃也叮嘱过了,不许打扰侯爷养伤,只跟夫人说几句也就罢了。实在想不到夫人没在家,到底还是惊动了侯爷。奴才真是该死。”
叶敬淳忙道:“是我治家不严,才出了这等事情。嬷嬷不要说这样的话。”说着,叶敬淳已经走到里面的椅子旁,只看了跪在地上的鸾音一眼,又抬头和蔼的问着那婆子:“还请嬷嬷把事情的经过跟叶某说一说,让叶某回头登门谢罪时心里有个底。”
那婆子又微微福身,回道:“是。”
从六王府出来的时候,六王妃便已经叮嘱这两个婆子来到镇南侯府后要实话实说。所谓的实话实说就是一切事情都是因为叶家的人引起来的。锦瑟虽然是锦云开的女儿,但现在也住在叶家。叶逸风那么宠她,事情又因她而起。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少了她。然后就是鸾音的事情,也要毫不保留的说给叶敬淳听,尤其是锦瑟说鸾音挑拨离间想利用嘉禾郡主的手除去她的那几句话,更要说的明明白白。
叶敬淳打死鸾音的心都有了。只是此时当着外人的面,他却不好立刻发作。只起身向着六王府的方向拱手说道:“还请二位嬷嬷回去跟王妃说,就说叶敬淳现在这里赔罪了。等六王爷的好日子过去,叶敬淳必当负荆请罪。”
那两个嬷嬷也是明白人,自然叶敬淳的意思,忙福身道:“王爷不必太过自责,我们王妃说了,大家也不是外人,姑娘怎么说也是晚辈,晚辈们犯点小错也是难免的。事情过去也就罢了,我们王爷和王妃都不会计较的。”
叶敬淳又忙客气的敷衍着,两个婆子又一起福身道:“不敢再打扰王爷养伤,奴才们告辞了。”
“叶禄,替我好生送二位嬷嬷和将军出去。”
叶禄自然明白该怎么办,忙上前来躬身道:“嬷嬷,二位将军,请。”
两个护卫拱手向叶敬淳行了个礼,朗声道:“侯爷留步,奴才等告辞了。”说完,便跟着叶禄出去。
叶敬淳站在门口看人都出去之后,方猛然转身,冷冷的看着鸾音,咬牙吩咐:“来人!”
罗氏和金氏还有燕舞都已经匆匆的赶到前厅来,因为有六王府的护卫在,她们一直躲在后面不敢出来,此时听叶敬淳冷声一喝,金氏立刻吓得从屏风后面跑出来上前跪倒在叶敬淳跟前,抱着他的腿哭着求道:“侯爷,侯爷……奴才求求你,不要责罚二姑娘,都是奴才的错,你要打就打奴才吧……”
“滚开!”叶敬淳一抬脚把金氏踹出去几步远,然后一步一步走到鸾音跟前,冷冷的看着她,咬牙问道:“鸾音,你很有本事啊,居然能让六王府的护卫亲自送你回来,嗯?”
鸾音在回来的路上便已经想的十分清楚。这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父亲不把自己打个半死是不会解恨的。想来想去,这次能救自己的人只有太太一个,于是她一咬牙,抬头看着叶敬淳说道:“女儿并没有要得罪六王府的意思,更不敢去挑拨嘉禾郡主。只不过是让锦瑟那个小贱人给算计了而已。她有昭阳公主帮忙,还有六王爷和大哥维护,无论做什么都没有错。女儿只要对她露出一点点的微词,便是极大地罪过。如今连父亲也不信女儿了,女儿唯有一死明志。”说着,她猛地站起身来,便向着旁边的桌子角冲过去。
金氏吓得六神无主,惊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了她,跪在地上哭道:“侯爷,二姑娘是您的亲女儿啊!您好歹饶她一命啊!求求您了……”
叶敬淳冷声骂道:“你这贱妇给我滚开!让她死!让她撞死!她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来,还有脸拿死来威胁我?今儿她若是撞不死,我再赏她一剑!”说着,叶敬淳忽然转身去墙上把那柄一直挂在那里做装饰用的长剑摘下来,咣啷一声丢在地上,骂道:“你去死吧!你若是能以死抵罪,也不枉是我叶家的女儿!”
不得不说,鸾音自己去撞头寻死是存在着侥幸心理的。她想着不管怎么样父亲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她以为她这样做,叶敬淳会心软,放过她这次呢。
而且,她撞头的时候特意选择金氏趴到的那个方向,就是想着万一父亲来不及出手,姨娘也还可以把她挡住,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真的碰死。她要的不过是叶敬淳的心软,然后在他心软之后求一个转机。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叶敬淳不但没有心软,还摘下了长剑扔在她的眼前,让她立刻就去死。
鸾音只觉得金氏哀嚎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她的一颗心仿佛坠入冰窖一般,渐渐下沉渐渐冷透。
她的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这人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么?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就算是自己一时糊涂犯了错,可罪不至死啊!
他怎么就可以如此决绝的扔下一把利剑,冷声呵斥着让自己这个亲生女儿去死?
他真的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在她的面前吗?
鸾音绝望到了极点,脑子里却异常的冷静起来。她慢慢的伸出手去抓住那柄长剑,低头细细的看着剑鞘上雕琢的繁丽古朴的花纹。这是叶家祖上留下的一把剑,那花纹很多地方都已经磨平了,已经模糊不清。鸾音娇嫩的手指抚上去,都是光滑沁凉的感觉。
“好!女儿身体发肤皆是父亲给的。父亲叫女儿死,女儿不敢苟活。”鸾音说着,手指轻轻地滑过剑鞘,缓缓地握住了剑柄,一用力把那柄剑从剑鞘中仓的一声拔出几寸来。
寒光一闪,金氏尖叫一声抬手摁住了鸾音的手,用力的把剑嗯回去,哭道:“不……姑娘不能死……要死,就让姨娘死好了,都是姨娘的错,昨天没有劝住太太……太太要你去的时候,姨娘就应该劝着她的……”金氏哭着说到此话,忽然转过身来跪行两步又爬到叶敬淳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哀求着:“侯爷,求求你了,姑娘原本也不想去王府的,是太太安排她去的,侯爷,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姑娘一人,姑娘还小,不懂事儿。出门在外又没有大人跟着,难免走错了一步。求您高抬贵手饶过她这一回,奴才愿意下半辈子常伴青灯古佛,为侯爷诵经祈福……侯爷,求求您了……”
叶敬淳一颗钢铁之心,丝毫不为金氏所言动摇。
旁边的罗氏看了,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发寒。按照侯爷平日里对金氏的宠爱,此时怎么舍得让她哭成这个样子?再想想自己平日里就不招王爷待见,将来若是有事儿,还不知道会多么惨呢。
再说,如果今日真的让鸾音死了,以后家里谁还能帮着自己对付叶逸风呢?
而且,太太回来知道自己不为她们求情也绝对饶不过自己的。
想到这个,罗氏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儿,上前两步跪倒在地上,求道:“侯爷,奴才也求您看在姐姐多年服侍的份上,先饶过二姑娘这一次吧。”
叶敬淳冷冷的目光扫过罗氏,之后依然看着鸾音,问道:“鸾音,你还有什么话说?”
鸾音慢慢的抬起头来,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父亲冰冷的面孔,眼前浮现出他和叶逸风说话时偶尔会有的那种温柔到不可思议的微笑。她想,看来今天父亲是真的不会松口了。想到这个,心便如一把尖刀胡乱的刺着。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请父亲允许女儿在死之前,能见太太一面。不管如何,太太抚养我一场,我们母女也要告个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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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不容易啊,今天又有一个妹妹结婚,要去参加她的婚宴。啊啊啊——
记得砸票,不然晚上回来珠珠可没力气码字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