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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有三天，唐奶在第三天接近凌晨五点钟时就去了。

四点多钟的时候，一直守在旁边的唐妈就发现不对劲，唐奶开始说起了胡话，说见到了早逝的丈夫，还有她的家婆和家公也来接她了······语句居然说得很顺畅，不像以前说一两个字就要顿一下。

唐妈当即叫醒了屋里其他睡着的人，又以风一般的速度跑去通知了不在场的其他堂亲。

似有预料一般，唐余今晚睡得并不踏实，刚开始闹出来的那一点点动静就惊醒了她，她静悄悄地爬起来，没有惊动唐文静，家里人似乎并不想让小孩子看到人将死的场面。

蔡凤萍为唐奶擦净了身子，穿上了寿衣。

床前站满了人，唐建生、蔡凤萍、唐爸、唐志才、朱丽琼、唐芯······

“娘，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唐奶眼睛虽然依然浑浊，眼神却有聚集，她能认出亲人来了。她抓住唐建生的手，“你们都过得好好的，好好的，赚钱、不打、不闹。”

所有人都用力点头。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没？”

“让我入土为安，没有棺材就用草席把我包了填土埋了。一定要土葬，我不要被火烧啊！”唐奶说到最后的时候甚至有点惊恐，瞳孔瞬间放大。

入土为安这话唐奶前几年的时候就说过了，病重之后每次有意识她都会重复好几遍，越是死期将近她越是害怕不能入土为安。现在国家推行火葬，土葬已经是违规了，这些年村里死去的老人很多都是偷偷土葬的，死了也不敢报丧消息瞒得紧紧的等入土之后才敢办丧事，就怕暗地里被人举报。也有一些时运不济的被人一直盯着最终被举报后只能选择火葬，唐奶想到这个就害怕地不敢死去，她害怕自己死后也要被火葬灵魂不得安放，要当孤魂野鬼啊。

唐建生几乎是含泪说道，“娘你就放心好了，你的身后事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你的床已经让人去看了，你苦了一辈子一定给你挑一张舒服又贵重的床。”

唐奶又看其他人，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终于放下心来。她开始大口地喘气，胸腔起伏得厉害，最后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终是永远闭上了眼睛。

屋里瞬间响起了一排哭声。

某个蹲在外面墙角许久的人终于满意地趁着夜色离去。

本来身为长子应该是唐爸背着唐奶去唐家祠堂，但他腿脚不好，怕有个闪失冒犯了唐奶的遗体，便由唐建生背着。其实唐建生才是真正名正言顺的人，因为他是唐奶唯一的亲生儿子，相信唐奶也是希望她最后停进祠堂是由这个她疼心肝似的疼了半辈子的亲生子来完成的。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天就亮了。楠木棺已经抬进了祠堂，听说这是镇里最好的棺材，丧礼该备的东西似乎瞬间就全部冒了出来。

唐美珍三姐妹正从绿蕉村的路口披着白盖头一路哭过来，走一步就停一下口里念着哭词。哭词说得好也是丧礼风光的一个标准，村里很多妇人会跑出来沿路观看，但现在很多人已经不怎么会说哭词了。

唐美珍是大姐年纪更长些学的哭词也更多些，小姑唐美宝没有唐美珍那么溜却也还过得去，二姑唐美珠就不行了，临场学来的几句哭来哭去就那几句，还说得特别生硬。鉴于她们三的整体水平不行，唐家又请了两个哭娘，那两个哭娘也是够敬业，哭词说得好，哭起来似乎也是情真意切。村里的听众都挑剔得很呢，光会说哭词不会哭的不是好哭娘，人家才不管你是不是情真意切，请了你来哭就是装也得装出个样子来。

虽有很多人欣赏着哭娘的哭技，却也有很多人不解，唐家这次做得高调了，这都还没下葬，就大举哭丧到时还有的苦头吃呢。也有人好心跑来提醒唐爸和唐建生他们小心暗中小人，但他们只让来人放心却不作其他解释。

唐余和家里其他女性披着白盖头肩上绑着白绑带，家里的男性只是肩上绑着白绑带，但唐爸和唐建生还有唐志才这个成年长孙却是要穿上麻衣，大家一起坐在祠堂里面的铺了草席的地上。

前面停着唐奶的灵柩，有人来给唐奶上香了唐妈和蔡凤萍就会起身燃好香给他们，并给上完香的每个人抽两个用红纸卷起来的散钱。凡是有过来帮忙或是上香的按照习俗都是要给红钱的，因为丧事通常被认为不是很吉利的事情，能够过来的人都是有心的人，封个红钱也是给人家送吉利保平安的意思。但是这个钱不能留，必须在短时间内买吃的花掉它，才会更加吉吉利利。

唐家三姐妹终于哭到了唐家祠，还在祠堂门前隔了十几米水泥地的斜坡上就已经跪下来了，跪爬着哭到祠堂里面，家里的大人也早在她们还没跪下的时候就出来相迎了。

她们进到祠堂里面给唐奶上了香，观瞻了遗容，才坐到唐余她们坐着的草席上。唐家三个姑姐妹哭了那么久一时停不下来，其他人劝她们保重身体，别哭坏了身子。

“哪能不哭哟，别人家的娘没有九十几也能活到八十几，我的娘竟是才七十四岁就去了，做子女的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啊······”唐美珍说着说着又放声哭了起来。

这话说得在场的人都沉重起来，几个人又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大家都不哭了，唐美宝又注意起唐余来。

只见唐余呆呆地坐着，眼神木木的无波无澜，也不知唐美宝是怎么想的，竟觉得唐余是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她声音沙哑地宽慰唐余，“你也不用想太多了，活着的人才最重要，阿奶也不想看到你太过伤心的。”

其他人竟也纷纷来安慰唐余。

有目共睹的，唐余待她奶很好，好到甚至做了亲生子女都不能为唐奶做的事。所以唐奶这一离去，开始大家伤心还没注意到，现在唐美宝一说起他们就反应过来，唐余也许是最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人。

其实恰恰相反，除了调皮不知事的堂弟，唐余应该是最能接受唐奶离去的人了。她不怕唐奶终有一天要离开，她只怕她活得痛苦死不瞑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