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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走到蒲松龄的石像旁边,转过身来,朝子丑道:“现在是新时代,你已拜过画聊斋之祖、鬼圣先生,其他的繁文缛节都免了。草丛里有一壶茶,你沏来一杯。今天开始,就叫我师父吧。”
子丑大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张的极大,两颗大门牙闪闪发光,哈喇子又要流出来。苏鱼在旁十分惊奇,江临怎么挑了这时间收徒弟?有这种闲情逸致不如把外面的乱摊子收拾干净了!转念又一想,子辛已不在,外出行走多有不便,难道江临开始为画聊斋铺路?瞧着子丑,一双大眼睛两颗大门牙闪着灵光,不禁微笑。拿子丑作徒弟,子丑应该是人,不是其他的什么妖和灵。
子丑闻言愣了一会儿,咧嘴一笑,马上转身拨出小短腿跑到草丛里搜寻茶壶。不多时,果然发现青草掩盖下,有一个石壶、一只石茶杯。他伸手去碰,石壶中的茶仍是温的。大门牙一闪,十分高兴,伸手便去提。可石壶却重似千斤,根本提不动,更不用说倒出水来。他挠头想了想,反而蹲在一边自顾自地拔草编织。一会儿便编出一个十分稀疏的草勺子。
苏鱼饶有兴趣地在旁看子丑笑话,见他编出一个草勺子,捧腹大笑,“大门牙,你可知什么是竹篮打水?一个草勺子能舀起茶来么?”
子丑一咧嘴,口齿不清地道,“不落空,不落空。”
打开茶壶盖,草勺子探进去,果然满满地舀出一勺子来。苏鱼惊诧,暗笑小子丑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子丑将茶放进杯子,小心翼翼地捧着,举到江临眼前,高声道,“师父,请喝茶。”
江临微笑,接过石杯一饮而尽,然后摸了摸子丑的头,显得十分高兴。然后对苏鱼道,“苏大少爷既在旁见证了,以后还请多多照看子丑才是。”
苏鱼瞧子丑原本就很心喜,调笑道:“别看子丑整天糊糊涂涂,痴痴傻傻的模样,实际上精明着。不在大门口给我使绊子就谢天谢地,还照看他?”
江临哈哈大笑,眼神颇有几分得意。领着子丑走出房间,朝阵眼走去。
推开长廊尽头的一扇门,一池子的似烟非烟我雾非雾的东西在缥缈浮动。
江临从池中掬了一把,似是在试它的重量一般。眉头一皱,无数想法涌上心头。浑天仪的气机已被他化了不少,恢复起来还需一段时间。如今画聊斋一半人员有轻伤,何叔黎叔失踪,备用的一组人员投入营救之中。能调用的人手过于缺乏,人马疲惫,防备薄弱,财神殿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乘之机。阳州经一夜折腾,天明之时,必定人来人往,嘈杂无比,正是财神殿混水摸鱼的好时机。只怕不用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动手了。
江临朝子丑道,“阳州城如今有财神殿十三个斗篷堂主,六十余门客,你来说说,他们会如何攻打画聊斋?”
子丑仰着脖子,大眼睛骨碌一转,笑嘻嘻道,“财神殿怎么做子丑不知,如果我是斗篷人,就让一半人从大门攻打画聊斋,一半人悄悄挖地道进来。”
苏鱼讶然失笑,挖地道?小孩子的想法果然异想天开,忽地又一惊,这也未尝不可。正面破不了浑天仪,地底下总归有破绽!
江临赞赏点点头,道,“挖地道未尝不是好法子。早在我师父那时,财神殿已经用过这个法子了。不过浑天仪与天地浑然一体,地道一生,碧波潭的水便会灌进去。碧波潭又与阵眼相通,财神殿讨不了好处。”
原来如此,子丑和苏鱼都恍然大悟。苏鱼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后园池子里放了两塘水不单只是用来养鹅的。
子丑眼珠子再转,“如果这般,必定用尽全力只攻一处,这样就可以撕一道口子,财神殿从口子进来,就可以直接打我们了。师父,浑天仪撑得住吗?”
这时,一只雷兽扑打着翅膀飞进来。闪闪发光的身体下夹着一个比它体型还大的贝螺。贝螺里是杨音的声音,财神殿人马已经乔装平民的模样,分批靠拢画聊斋。
江临朝阵眼看着,轻声道,“浑天仪以守为攻,天衣无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着的是天人合一,和善之道。财神殿以为画聊斋的退,便是弱。如今阵气已化,财神殿深知攻击阵法之道,一味地退守,自然是撑不住的。
但他们却不知,浑天仪可以以守为攻,亦可以攻为守。只是血腥索命,实在不是画聊斋之风格。如今,财神殿这般咄咄逼人,来势汹汹,逼得我们退无可退,就别怪画聊斋手段残忍,让他们有来无回了。阳州城中死了多少生灵,他们这次就得填回多少条命!子丑,接下来你可要瞧清楚了,师父教你如何杀人。”
苏鱼心中一惊,虽说财神殿死有余辜,但子丑牙还没长齐,听这么血腥暴力的东西合适吗?看着子丑,却是双眼发亮,一脸兴奋的模样。苏鱼不禁摇头苦笑,画聊斋里果然没有一个老实简单的人。
江临接着道,“杀人的法子有很多种,哪种直接、有力、简便,便用哪种法子,无需拘泥于条框门户之见。有时候,拳头并不比法术差。苏鱼,你可愿帮忙?”
苏鱼一个凛然,拍拍胸脯道,“要本少爷做什么,尽管开口。放火我给你望风,杀人我给你提刀子,子辛的账,今日和那些狗子一起算!”
江临笑道,“提刀望风就不劳苏少爷。我只需借行气玉一用。行气玉佩铭向来与阵眼相辅相成,如今阵眼气机不足,杀气不盛。我需要你进入阵眼,用行气玉行阵眼之气。”
苏鱼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行气玉本就是画聊斋一宝,机缘巧合才成了自己的护身宝物,危难在前,行气玉要上场,本就理所当然,无可厚非。自己这个活的行气玉佩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江临提醒道,“阵眼如同风眼,所受压力极大,你在里面可能会受一点苦。默念行气玉佩铭铭文,会帮助你更快融入阵眼之中。”
话说之间,阵池的气忽地升腾,震颤,旋转越来越快。四周的阵气已经开始变形,正如江临所料,财神殿的攻击已经开始了。子丑在旁,小脸蛋露出急色,望着江临不解道,“师父,还不动手么?”
江临冷笑一声,“欲得之,必先与之。不给他们可以破浑天仪阵的假象,怎么会靠得更近一点,进入圈套之中?”
阵眼之气旋转薄弱起来,不久,一声巨响隔着地表传入长廊他们所在的位置,墙壁晃然震动。
“时机到了!”江临一声轻喝。
喝罢,江临双掌直拍阵池。阵池四周的兽头,本是都朝着阵眼的,忽地调转地位置昂头朝外,圆目怒睁。阵池上的雾气全部离开阵池,飞起升腾在半空,翻转集聚成一个圆球,骤然迸射出无数闪电般的光线,互相碰撞击打,光芒四射。
苏鱼被闪耀得睁不开眼,只听江临在耳边提醒,让他走到阵眼之中。苏鱼苏鱼没有犹豫,凭着感觉,一脚跨进阵池。
行气玉立刻腾飞泛起豪光,苏鱼忽觉上方有千斤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一下子站不稳,摔坐在阵池上。身周云团翻滚,闪电四射,延绵不知几千里正和上次施秘术时的光景是一样的。只是这次的闪电似是十分活跃,相当骇人。
胸前的行气玉的气机似是源源不断地往外翻涌,搅在阵眼之中,旋转翻腾,阵眼更加活跃,压力愈来愈大,直往他身上挤压过来,苏鱼发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挤爆了,呼吸相当艰难。于是闭眼静心,默念行气玉佩铭铭文,梳理身上气流的流动。念上三四遍,才感觉抓住了规律,云翻涌则呼吸,电闪雷鸣则行气。胸前的玉沟通阵眼成一个周天,循环往复,融为一体,力量充盈着全身,连身周的千斤重也能轻松扛起,不适之感渐渐消失。
睁开眼,发现江临已经不再阵眼之中,眼前只有子丑童子在打瞌睡。苏鱼唤了一声,子丑惊醒,抹了抹哈喇子,迷糊地道:
“苏少爷,你终于醒啦,师父出去杀人了。苏少爷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了。”
苏鱼这才明白,自己识海中只念了四遍铭文,而实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不禁又苦笑,这子丑童子,说到杀人像说成切葱切豆腐一样容易,真不知他小小年纪脑子是怎么长的。
忽地一阵冲击力袭来,苏鱼一个窒息,不住皱眉调息。如今他和浑天仪成一体,浑天仪受攻击,他自然能感受到这种冲击,实在难受得紧。于是闭目静心,不断地默念铭文,不再理会阵池以外的事情。
而在画聊斋外,先是在街道上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十个穿着朴素衣服的村民,慢慢在朝画聊斋聚集。下一刻他们身上忽有无数光芒乍现,齐齐进攻画聊斋。周围的路人骇了一大跳,知道这是江湖闹恩怨恩怨,专门上门挑衅来了,赶紧连滚带爬地远离画聊斋,担心被这些神奇的光电砸中了。
画聊斋像是有一张淡蓝色的网笼罩在外层,受这些冲击在慢慢地变形,闪电般的光线隐隐约约。人群中一个麻衣人一喜,扬声道:“浑天仪气机已化,画聊斋撑不了多久了,上!”
人群一下子兴奋起来,手中的奇异的光芒肆无忌惮往那张似有若无的屏障击去。这张淡蓝色的屏障不断波动,忽然无限扩大,一阵巨大的气机波动直接将这些人冲倒在地。隐约在屏障下的光线忽然翻转而起,越在屏障之上,变得清晰可见,循着攻击而来的气机,迅速窜去。如闪电一般,径直穿过那个麻衣人的头颅,啪地一声,麻衣人倒地,脑袋下现出一滩血。
闪电似是十分兴奋,无数道光芒飞窜成网,张出无数触手,彰显着巨大的威力。登时场上人们上蹿下跳,努力避开这些紫红色的闪电,闪电十分诡异,似是长了眼睛一般,专门洞穿人的脑袋识海。一个只有一只手的麻衣连忙退了几步,身后的闪电生出劲风将他逼了回来。他苍白的脸上浮现怒色,暗骂,made谁说浑天仪是只会守不会攻的病猫?这爪子都伸出街道来了!于是朝场上的人打了个手势。
人群立即朝他靠拢,组成一个大人阵,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机屏障,抵抗着这些闪电的攻击。
“吴堂主,现当如何?”
麻衣吴常冷哼一声,“不过是强弩之末,浑天仪大阵阵气已散,这些闪电杀气太盛耗气太多,支持不了多久。我们只攻一处,耗上一段时间,大阵必定全破!”
身旁另一个麻衣,正是和吴常在一起的斗篷人叶常真。叶常真发出一声啸响,身后的麻衣们都变了变位置,手掌生出火焰,叶常真手掌上扬挥舞,火焰随着他的手势飞舞生出一条巨大的火龙直接往前方飞去。这条火龙不同十三楼上的那一条,它双眼金黄,身披红甲,凶狠异常,迎头而来的闪电皆被它吞入肚中。
浑天仪微微震颤,紫红色的闪电微弱。火龙趁机吐出一束巨大的火焰,浑天仪四面八方的闪电瞬间齐聚,变成一道巨大的光束与火焰撞击在一起。
阵眼中的苏鱼骤觉一股巨大而尖锐的力量压迫着自己,如一把尖刀径直往心脏刺来。胸口扑腾一声怪跳,口中喷出一大口血。苏鱼不敢分心,只努力调和行气玉和阵气之间气机的回转。胸口压力越来越大,不断发闷,喉中气血不断翻涌。苏鱼暗道,本少爷可是吃人参长大的,血金贵着,呕了这么多,真是亏大了。再这样下去小命可就不保了,暗骂江大神棍干什么去了,动作倒是快点!
子丑在旁见苏鱼不断地吐血,阵池几乎都染红了一片,也坐不住,迈着小短腿慌慌忙忙地奔出去喊人救命。
吴常和叶常真打着头阵,身后源源不断地的气机灌入,从双掌涌出,双臂麻木无感。眼前蓝色的屏障已然消失,只要将这闪电压下去,浑天仪就可破了。吴常心一喜,咬着牙硬撑着,忽地眼角温热之风怪异地旋起,似是一股极尖锐的力量冲破他们的气机阵。
吴常警觉地一个侧头,一道火光噗地一声,没入身旁叶常真的太阳穴。鲜血和脑浆喷了他一脸,他愣了愣,这是什么手段,怎么从未见过?猛然侧脸,无数火光旋转着朝这个气机阵射来。
一瞬间,气机阵溃不成军,无数人倒在了血泊之下。火龙哀嚎一声,一道劲光,被闪电开膛破肚。鳞甲溃烂,火龙消失在空中。浑天仪阵的闪电朝着残余的气机反攻,穿胸透脑,杀死了大半的人。吴常躲避不及,小腿肚子中了一火光,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法术手段,而是——枪!是军火!
春华街隐蔽处现出一支一百多人的军队,个个拿着军火长枪,正对着他们扫射。吴常震惊无比,枪这等低级的武器,若在平时,根本破不了气机,近不了他们身的,从来构不成威胁!可今日的子弹,藏有重手段,方式巧妙,暗藏的力量极其巨大,借子弹之力,直接破了他们的气机阵。使这个法子的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难道军队中也有画聊斋的人?!
军队为首的两个长官骑马迎面走来,正是阳州驻军少校李坎,和督察官江临。李坎朝着人群厉声道:
“阳州城明令禁止打架斗殴,这两天是非常时期,不可聚众闹事。你们没有看见通文警告么?光天化日,大街之上,上门寻仇滋事,胆子够大,气焰够嚣张!当我大武夷军是瞎了吗?原来就是你们这些衢州的神棍,搞得阳州天翻地覆,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今日不替阳州百姓收了你们,还真对不起我这一身军装!”
吴常不说话,只久久盯着江临,脸色阴晴不定,识海翻起波涛。最后冷笑道,“原来是你。”
江临侧了侧头,露出一个很不解的表情,表示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吴常眼中乍现狠色,抬起唯一的左手朝江临挥去。气机一起,浑天仪立刻反应,空中一道闪电突显,直接没入吴常后脑。李坎眼前一闪,心中惊了一大跳,手枪迟了一步,啪地一声响,一颗子弹正中吴常脑袋。
“妈的,还有不怕子弹的主儿?我不杀你,老天都放雷电死你!”李坎心有余悸,用大骂平复自己的心情。
画聊斋和财神殿的名头他是听说过的,刚刚看他们这一群人像戏班子一样喷出一道大火,心中便有几分震撼,吴常一抬手他便知不妙,扳机立刻扣了下去。暗自松气,这神棍的手段没使出来,要是伤了身旁这头儿,别说自己了,身后这一百亲兵立刻会他打成马蜂窝!
血浆迸射,吴常周围的麻衣们都愣在当场。他们已经陷入浑天仪阵中,此刻不齐聚众人的力量完全无法抵抗浑天仪。倘若气机一动,浑天仪便反击。不升气机,这些军官的枪子又来怎么办?进也是死,退也是死。他们盯着眼前一排排的长枪炮火,个个脸上愤恨无比,没想到修行多年,居然有一天会死在军火子弹这种低等的武器下?
江临嘲笑一声,“新时代总有新的杀人方法,不学习,就会落于人后。”
然后调转马头,朝李坎挥了挥手,“全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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