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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一路向北,穿过无数平原大川、长桥古渡;坠谷升岗,深崖长隧、蜿蜒蛇行。苏鱼在窗边瞧着,时而生出祖国大好河山,有当一日必定步步踏足的豪情壮志;时而又生出千变万化,世事无常的感慨。回过神,暗嘲自己骨子里还是散发着读书秀才的酸腐气。
上车时,他只瞧见车票上写着“天津”二字,十分不解。毕竟江临那厮已经离开了四天,北方茫茫,海棠怎么知道去天津就能找到他?
海棠嘴角一翘,双眼冒出聪慧又明亮的光芒。
“江临在哪我不知道,但天津一定有他的线索。”
苏鱼耸肩,眉毛挤在一起,表示不明白。
海棠笑道:“天津是大港,人来人往,信息集散。财神殿在天津、上海两处设下明堂,专门用来打探收集各种消息。江临北上,财神殿定不会无动于衷,我们跟在他们后头,不但可以借他们之手探查江临的行踪,还可以暗中观察敲闷棍。所以,此番我们先去天津,找明堂堂主徐常青。”
苏鱼不住点头,朝海棠直竖大拇指,夸她够聪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没想到王八羔子财神殿居然有可以利用的时候,这感觉有点微妙。
摇摇晃晃的火车再次穿过连绵的山脉,隧道不断,车内明暗交接。苏鱼被光线晃得发晕,便闭眼睡了过去。渐渐地火车到了全州,进出站旅客的吵闹声将他惊醒,睁眼一看,原本空荡的车厢被挤得满满当当。
苏鱼与海棠都不经常乘火车,见这人挤人的不太适应。车上老板伙计,贩夫走卒,学生教授,形形色色。每个人都拖着大行李箱,拉着鼓囊囊的麻袋,风尘仆仆。
苏鱼眉头一皱,西洋的绅士主义作起怪,非得要海棠和自己换位子,海棠在内,自己坐在走廊边。他寻思着海棠虽然能打,但毕竟是个姑娘家,外坐里人来人往磕磕碰碰,姑娘家细皮嫩肉地难免卡得难受。
海棠莞尔,摇头不与他计较。
好不容易等到列车发动,一个蟑头鼠脑的人假笑一张脸,从车厢那头一路走来,点头哈腰向每一位乘客出售手上的笼子。笼子如鸟笼般大小,外面盖了一层厚厚的黑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苏鱼却敏感一动,怀中的行气玉佩明显告诉他前方这玩意儿不普通。
苏鱼朝那个人招了招手。那人眼神尖着,瞧着苏鱼便小跑过来,竖起拇指,开口道:
“这位少爷好眼力,我这东西百年难得一见,您只养着它,专保您心想事成,婚姻和睦,添丁家旺。”
苏鱼暗笑,这小哥怎么用的还是旧社会的买卖套路,怪不得提着笼子走了这么久也卖不出去,忒老土了。指着笼子道,“你这什么东西,瞧瞧再说。”
小哥神秘一笑,靠近苏鱼偷偷地掀起一角,苏鱼一瞥,只见里面红色光芒一片,没细瞧清楚,小哥便十分娴熟的收回,吊足了胃口。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
“少爷,您瞧如何?这些都是稀罕物,政府列下的违禁品!带上火车也麻烦,我急着脱手,二十块大洋一只,不议价!”
苏鱼牙咬痒痒,虽看不清里面红光的容貌,但苏鱼确定绝不是普通动物,要么是妖,要么便是精灵。
海棠在旁识海传音过来,救下此物,再寻根问底。
苏鱼领会,交付了二十大洋。小哥的笼子还未递过来,前后双方车厢的大门嘭地一声被打开,两个麻衣毡帽的大汉一前一后朝车厢扫视,小哥一瞧这两人像是老鼠见着猫,撺头便跑。那两个人合抄,两步上前摁住小哥,小哥双手一翻逃离控制,动作灵巧而强劲,身上一股精神气相当明显。苏鱼惊异,自己居然能这么明显感受到这种精神气,难道这些也是阴阳道中的人?
海棠在旁弯起嘴角,“这三个人都是外家拳通体、易筋的水平,堪堪达到武境而已。”
苏鱼皱眉,“武境又是什么?厉害么?”
海棠吃吃一笑。“武境只是修行入门,有外内家拳之分。修练外家拳达通体、易筋、洗髓后,方可进入内家拳的修行,内家拳需通过凝精、化气、通脉三步,练精化气,这才可称得上是一个阴阳道的修行者。若说厉害,却还远着十万八千里呢。那个小哥有外家拳洗髓的水平,另外两个毡帽不过只是通体、易筋,不是那位小哥的对手。”
苏鱼白眼一转,怪不得那两个毡帽如同常人,行气玉感受不出什么异常,原来是水平不够,只是在耍拳脚功夫而已。
三人在拥挤的车厢里手脚无法开展,扭成一团,争抢着那个笼子。惊得乘客各自分散尖叫。看样子像是同伙窝里斗,苏鱼与海棠在旁静观其变,看还能炸出什么东西来。
果然,不出一会儿,车厢前方又闯进四五个衣着整齐得体的男人,板着一张脸,伸手出来齐齐将他们三人摁住,这三人一下子无法动弹。
这几个人明显散发出气机,而非是精神气,恐怕修为更高些。
苏鱼朝海棠望去,“来了比较厉害的?”
海棠点头。“这几个倒还算得上是修行中人,五个都是周天境,对付那三个外家拳的绰绰有余。”
苏鱼聚齐精神感受他们的气机变化,发现里面一个鼻子歪了的气机最强盛。于是询问道,“那个歪鼻子气机挺强的,待会要是打起来,你能打得过吗?”
海棠掩嘴咯咯发笑。“武境练精化气,周天境练气化神。大周天有循经、归藏水平之分,歪鼻子不过是个大周天归藏境,其他人则是循经境,在我看来并做不得数。修行者过大周天归藏才可进入小周天的修行,小周天凝气、化神二步走完的人,才可以近我身。”
苏鱼略有所悟,大小周天他早已耳闻。大周天可通六脉,梳理五脏,小周天可通任督,强健识海精神。大小周天打通之人,天赋异禀,明显异于常人。海棠说通了小周天的人才可靠近其身,苏鱼心中一动,转过头好奇道:“你是什么水平?”
海棠抿唇含笑,“你这个大少爷还真是一等一的门外汉,同道中人禁问高低,鲁莽开口问别人的修行,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苏鱼心中一惊,还有这规矩?江大混蛋真是什么东西都没讲清楚。还好海棠在旁,不然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将小哥三人押着走出车厢,三人大呼救命,车内人都默默地看戏,并不替他们出头。苏鱼摇摇头,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和海棠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出戏!
这几个人一直往前,穿过三等座、二等座,到达前方头等坐的车厢。苏鱼让海棠在旁候着,自己先去看个究竟。
车厢内只有六个人,五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中间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少女五官精致,打扮得十分入时,卷烫着法式的长发,绣着荷花边的蕾丝短裙,一条洁白的狐貉围在脖子上,新时代女子的气息扑面而来。苏鱼在门缝偷窥,暗道这又是哪家的大小姐,有能耐养着阴阳道中的人?
少女修理着自己的修长美丽的指甲,朝被按在地上的三人淡淡地道,“张家三兄弟,虽是武境的水平,偷鸡摸狗的本事却不小。全州的红雀数全国最好,我们预定的是三百只,为何到现在只剩五只了?”
提着笼子的小哥,笼子早已被抢至桌子上排成一排,正好是五个。小哥瑟瑟缩缩地道,“原本是抓了三百多只正等着给您交货,只是三天前,山里来了个狠角色,痛打我兄弟一顿,把货都截了,威胁我们,再看见再做这生意,就断了我们传香火的小祖宗。这不,确定那个狠角儿走了,才敢出来动手,抓几只换点口粮。姑奶奶,您就行行好,放了我们这回,下次,我们白送你几十只,当是赔礼!”
少女扬起手朝空中扇了一巴掌,小哥飞了起来,撞在铁板墙上,一头是血。
“我最讨厌别人叫我姑奶奶,我有这么老吗?”她的声音温柔娇嗔,完全听不出是个下手不眨眼的人。她拿出镜子瞧着自己的面容,左看右看似乎十分满意。
苏鱼在门后却生出一片鸡皮疙瘩,心底泛起一阵恶心。胸前行气玉有所反应,她不出手苏鱼倒没注意,一扬手气机的波动比其他任何人都强烈。按照海棠所说,至少也得是个小周天境。
“世上好管闲事的人不多,听说阳州的那位近日北上。你瞧瞧,是不是这个人截了你的货?”一张照片轻飘飘的落在毡帽们眼前。毡帽们看了一眼连声道是。
少女轻轻笑了一声,“果然是他,看来我们赶上了。你们几个碰上了这一位也算是你们的福气。”又瞥了一眼小哥,只见他捂着头,满脸愤恨,作势就要向她发难。
少女抬起纤纤素手朝他直指过去,一股强大的气箭直穿小哥的喉咙。咕噜一声,小哥倒地而亡。两个毡帽见状脸色煞白,连忙伏地求饶,瑟瑟发抖。
少女扬起头,脸上挂着淡淡的骄傲和无以伦比的优越感,瞧着地上的人,又闪出几分不屑与轻视。
“世上的废物已经够多了,留着你们也是碍眼,扔出去。”她淡淡地道,像是在讨论扔萝卜一样。
在旁的男人们得令提起毡帽便往窗外扔去。苏鱼心中一震,即便财神殿在阳州也没见这般光明正大杀人的,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
凭着行气玉护体,身后海棠做后盾。苏鱼打定主意要教训他们一顿。以为修炼过几年阴阳道就TMD高人一等了?
他猛地推门而进,怒气冲冲地朝车厢扫了一眼。毡帽惊恐地朝他露出求救的眼神。
苏鱼眼神恰好落在那张照片上,正是江临在马上的端端正正的军官模样。心中三分猜测被证实,这女人说的“阳州的那位”他便猜出是江临。一定是他路过全州,见着张家三兄弟捕捉红雀,便把红雀解救了,顺便揍了他们一顿。
如此看来,这三兄弟已受过惩罚,罪不该死。
他脸色一变,一手将笼子揽在胸前。扫一眼少女,哼了一声,长得一副玲珑柔弱娇滴滴的模样,心肠真TMD狠毒。
少女早知道门外贴着一位不速之客,见苏鱼进来并不吃惊,只是瞧他并不往自己身上看,露出几分不满意。打量苏鱼两眼,发现他是个相貌堂堂,带着几分傲骨的少爷,气势不小,便猜他的身份并不平常,于是问道:
“阁下又是什么人物?”
苏鱼没理会这少女,只朝两个毡帽指了指,“他们这五个笼子已经卖了我,在钱货两清前,谁都不可以死。”
少女嘴角挂起甜美的笑容,“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明白。既然卖了你,我们不会强来。但不知他们卖了多少钱?”
苏鱼冷笑,“二十大洋。”
少女取出一个精致紫檀盒子,里面抽出一张票子,道:“这是一张两千的汇票,请你把这五个笼子卖给我。”
少女眼神天真无邪,语气礼貌又真诚,睫毛扑腾扑腾地闪着,凭谁看了都会心动不已。
“你愿意用一百倍的价格来买这五个笼子?”苏鱼故作惊讶。
少女微笑地点点。
“我卖!”苏鱼干脆地道。白赚的钱谁不要?伸手便将汇票卷入囊中。随即打开笼子的门,浑身血红雀鸟扑打着奇异的四只翅膀,越出窗外。
少女一愣,甜美的笑容终于挂不住,瞪着苏鱼道,“这是什么意思?”
苏鱼摆了摆手,“你买的是笼子,现在我正把笼子卖给了你,有何不妥?”
少女气得脸颊泛起红晕,双方说的确实是笼子,不包括笼里的东西。
周围六个男人见状不由分说,六道猛烈的气息径直朝苏鱼轰去。苏鱼冷笑,魁手吴常还奈何不了我的宝贝,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
果然,行气玉泛起淡淡的屏障,六道气机瞬间反弹在他们身上,六个男人同时向后飞去,闷哼着撞倒桌椅,倒地不起。
少女吃了一惊,明明感受到这人是凡人,没想到刚刚那一瞬竟能爆发这么强大的气机,几乎可达小周天化神境了!隐藏得如此之深,只怕他本来的水平就不止如此,自己出手或许也讨不了好处。少女眼神古怪地转了又转。
苏鱼暗笑,这少女没瞧出端倪,哪里能猜到他怀中揣着的是行气玉佩铭?好在海棠早早让他把行气玉遮在衣服里,免得招人耳目。苏鱼暗自又给海棠赞上一功。
又想,就着小姑娘被唬住的势头救下那两个毡帽似是没什么问题,于是道,“笼子给你,这两位是我的合作伙伴,人我要带走。”
少女眼神一变,骄纵的气焰全部消失,双眼闪烁光芒,脸上挂满笑容,“既然是你的朋友,请随意。”
两个毡帽闻声,连滚带爬地爬出车厢。
苏鱼瞧着少女的笑容身上发恶寒。若没亲眼瞧见她杀人,还真会以为这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都说爱装扮是女人的天性,眼前这少女完全是披了一张皮装做是人吧?
少女朝苏鱼盈盈行了一礼,“小女子秋常安。不知阁下能否赏脸和我喝上一杯酒,交个朋友?”
她指了指眼前几瓶红酒,都是法国有些年头的牌子货。暗猜苏鱼这样一个少爷应该能识货。
苏鱼脸色微嘲,道,“和你喝酒?我嫌血腥味太重,恶心了我的胃。”说罢转身便走。
少女的脸色又白又红,且不说秋常安这个名头多么响亮,他居然下自己的面子,用言语轻怠她?她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她朝苏鱼背影恶狠狠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鱼眉头一皱,这种女人心眼小,最喜欢胡搅蛮缠,怎么可能把自己姓名报出去,空惹一身麻烦?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绝佳的法子,既能脱身,又能免了麻烦。他转过朝秋常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记住了。在下,大重山周帆。”
秋常安朝着苏鱼头也不回的背影,咬着红唇发狠,“原来是你!怪不得傲得很。很好,周帆,你给我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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