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他的视线别了开去;刻意别开的视线,却是落在了沈希曼的左手手腕处:
白希的皮肤擦了一大块;破皮上,还沾有嫣红的血。
不用猜想,那定是刚才重重摔倒在地上不小心擦破的;而自己刚才的那一扣,便就是扣在了这手腕上破了皮之处。
不用猜想,刚才沈希曼那拧紧着眉头所承受的,定是一种“血肉模糊”的痛。
如是想着,郁斯年原本落在沈希曼手腕处的眸光便是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真是…………难得的柔和!好久,好久没有看到郁斯年对自己如此柔和的眸光了?这三年来,哪一次他不是剑拔弩张的?哪一次他不是吹胡子瞪眼的?何曾,会如今天这般?
郁斯年难得的温柔,讶然了沈希曼:
“你…………”
愕然的话语并未说出口,便是被一阵兀然间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是…………沈希曼的手机。铃声,自上而下的方向飘来。
在斜睨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一只亮闪着屏幕的手机之后,下一秒的时候,郁斯年才真正地松开了原本反握住沈希曼的手。
手,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沈希曼便弯腰拾起了那一只还在继续响着的手机。
亮闪的屏幕,来电显示清晰:是自己父亲沈伯明。
自然地,刚才那斜睨的一眼,郁斯年也看到了。
有些许的焦虑,沈希曼迫不及待地摁下了那一个绿色的通话键:
“曼曼,桐桐回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父亲沈伯明激动的声音让沈希曼的那一颗原本从一开始就为着杨雨桐悬起挂着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落了地;亦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拽紧了些许握着手机的手,沈希曼难以言喻的激动:
“真的吗?太好了!”
她的兴奋,真真实实地落入了郁斯年的眼。
“是的,就在几分钟之前,你舅舅打电话给我的;说是桐桐她自己回来了,现在人就在医院呢!”
自己回去了?不可察觉地沈希曼蹙了蹙眉心,有狐疑划过她的心田,却,还来不及细想就被电话那头再一次传来的沈伯明的声音给打断,
“我和你妈正准备去医院呢!曼曼,你手上有伤,又忙活了大半天;你呢,先回去休息!”
虽然说沈希曼手上的伤并无大碍,但作为父母的哪里会有不心疼女儿的道理?
“爸,我没事!我哪有你说的那样金贵?”
父亲沈伯明的心疼,沈希曼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只是,比起表妹杨雨桐受到的那些伤害,她的手伤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爸,先就这样吧!那我现在就过去。”
在电话那头的沈伯明做出回应之前,沈希曼率先便是挂了电话。
而沈希曼通话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郁斯年都听得清清楚楚。
过去?去哪?
脑海中不自觉闪过的两个问题让郁斯年微微眯了眯眼,突然间,他很想知道沈希曼的去向;更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这个女人的情绪转变地如此之快。
渴望,如此的强烈!
郁斯年的心思沈希曼又怎么会清楚?此时此刻的她心里想着的,念着的,激动着的全部都是“杨雨桐回来”的消息。
几乎是在挂了电话,收了线的那一刻,她便是抬起了脚步朝着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点走去;甚至,连看也不看身边的男人一看。
她朝前的脚步,才迈出了一步,身后便是再一次传来了郁斯年的声音:
“去哪?我送你!”
郁斯年问的自然,而沈希曼却是听得愕然。
转过头,看着这个距离着自己仅仅只有两步之遥的男人,沈希曼一脸怔忪:他脸上的表情亦如自己记忆当中的模样,没有改变;但是,他刚才说的话就………………
这,完全不像是郁斯年会对自己说的话?若不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那么就是郁斯年这个男人不正常了,而且还非常非常的不正常,所以才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去哪?我送你!”
郁斯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沈希曼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愕然似的,又一次把刚才的话又是重复了一遍。
同样的话,沈希曼听了两遍,而且清清楚楚;所以,最后的结论是——不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而是这个男人今天确实是不正常了,而且还非常非常的不正常。
“我…………”
蠕动了几下唇,沈希曼刚想要开口,却是被骤然间响起在身后的一个男声给恶狠狠地打断了:
怒气冲冲:
“死/三/八,你自己想找死也不要害了别人!”
不等沈希曼回过头去,来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刚才的那辆黑色轿车的主人:一个约莫着三四十岁,尖嘴猴腮的男人。
他,正凶神恶煞地瞪视自己。
若不是刚才透过那一面反光镜看到沈希曼的安然无恙的话,恐怕,自己到现在还会因以为“撞死人”的惊恐而在继续饱受着精神上的折磨。
敢情,自己就是一个被人耍了个团团转的小丑?敢情,刚才饱受到的那些精神折磨都是白受了?他,好歹也是道/上混的;若是被那些兄弟们知道了,他的颜面该往哪里搁?
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当以为老子是吃素的不是?
无比恼火!
尽管这个男人的语气态度差到让沈希曼不敢苟同,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气场也让沈希曼一眼便知危险,但是他说的却是事实;事实上,刚才自己的行为真的是“差一点酿成一场车祸,差一点就殃及了无辜”。
“这位先生,刚才,实在是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沈希曼诚心诚意地道歉,尖嘴猴腮的男人却是一脸不屑;只见他冷冷地勾起唇角,阴阳怪气道:
“对不起?道歉?呵,我没有听错吧?”
男人边冷笑着反问,边伸出手往着自己的右耳耳蜗掏了起来;
“小姐,你刚才不会是被吓傻了?你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对不起’三个字就能够补偿我刚才的受到的惊吓吧?”
说话间,男人已经停止了掏着耳朵的动作;手一拿出,清晰可见的是那被刻意留长的指甲上沾染着白色的小屑末。
恶心!
男人却无所谓,习惯性地对着沾染在手指甲上的白色小屑末一吹;瞬间,那白色的小屑末便随风吹散。
男人的态度,他说话的腔调,他的语言,他的行为都在告诉着沈希曼自己遇上了“无赖”了。
碰上“无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沈希曼更深知“无赖不好惹”这个道理:
“这位先生,那你想怎样?”
皮笑肉不笑地,尖嘴猴腮的男人的眸光在沈希曼的脸上转了好几圈之后,那一双米米眼里忽而一抹贪婪的光芒。
这一抹贪婪的光芒,沈希曼没有看到,却是被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着的郁斯年给捕捉到。
顷刻间,凤眸危险地眯起。然而,却没有人察觉。
“想怎么样?”
单手插着口袋,男人边吹着口哨,边朝着沈希曼靠近,“当然是想要赔偿了。刚才被你那样一吓,我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装模作样地,男人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处,“也不知道今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之类的?”
语,顿下,男人在别有深意地瞟看了一眼沈希曼之后,才继续道:“精神损失费是一定在赔偿之列的,之于后期治疗的营养费啊,因为需要静养而导致的误工费,还有精神抚慰费那也是必须的。”
什么?还精神抚慰费?
男人一条又是一条地细报着所谓的赔偿费,真的是让沈希曼大开眼界。
恐怕,此刻,之于沈希曼来说除了震惊之外,剩下的就是愤怒了。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男人是一个“无赖”,但是令沈希曼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竟然可以“无赖”到这种程度。毫不夸张地说,他简直是把“无赖”这两个字诠释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
“还有,”
男人勾起着唇角,那双朝看向沈希曼的米米眼当中尽是情/色味道。
“还有,刚才被你那样吓一下,我的小兄弟也受到了惊吓,也不知道会不会失去了功能?你说,你是不是也该负责一下,嗯?”
邪邪地勾着唇角,男人还不忘地朝着自己的胯下瞟了瞟眼。
小兄弟?功能?负责?故意拖长的那个尾音,和男人邪魅地瞟眼胯下的动作,这么赤/裸直接的示意,如果说沈希曼还不能够明白过来的话,那么她真的是够白目了的。
“你…………”
沈希曼哪里受得了男人如此轻/佻的举止和他的污言秽语,涨红了脸气急羞愤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男人却更加放肆邪魅,放肆到把他的另外一只露在外面的手臂就这么朝着沈希曼的脸颊处伸了过来。
因为猝不及防,沈希曼尚躲不及;就在男人横过来的那只咸/猪/手要触碰到自己的脸颊上的一瞬,骤然间,沈希曼只觉得腰上一紧,尚来不及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是被拽进了一个硬实的怀抱之中。
瞬秒,有熟悉的男人气息密密匝匝地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惊愕地抬眸间,一张寒若冰霜的脸就这样跃入沈希曼的眼。
竟然是…………郁斯年!
他的左手牢牢地圈着自己的腰,而他的右手则是………………
沈希曼看得清楚,郁斯年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捏握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刚才横过来的那一只咸/猪/手的手腕。
不,确切地说是捏握着手腕的腕骨。
瞬也不瞬地盯看着对面的这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沈希曼没有错过的是这个男人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沈希曼想,那定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钻心钝痛;所以,这个男人的脸色才会一变再变,变到现在惨白得几近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因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所以只好用面部肌肉扭曲到几近变形的程度来诠释这一股从脚底心直窜脑门的痛意。
如果说,一开始男人还会骂骂咧咧挣扎着反抗的话;那么,到了最后因为承受不住这近乎捏碎骨头般的痛他还是“啊”地一声惨叫出来;就着半蹲下跪的姿势,有混合着痛苦呻/吟的求饶声连连地从他那泛着疼痛白的嘴唇里溢出来:
“啊,断……了,快………快,住手……饶,饶命…………”
男人的痛苦地求饶,郁斯年却是置若罔闻;他捏握着男人手腕腕骨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是捏握地更加用力;
倒是被他搂在怀中的沈希曼,她,看不下去了。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刚才这个男人除了在言语上“放肆”了些,其他的也并没有对自己怎么样?就算原本想要怎么样,那一只咸/猪/手不是被郁斯年给捏握住了么?
惩罚也惩罚过了,那么也是时候适可而止了;更重要的是,大庭广众之下,刚才自己与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之间的纠缠已经引来了不少人侧目;现在,这两个男人又如此大的动作,想要不被关注不被驻足都难。
沈希曼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她想到的是郁斯年,想他的身份特殊若是任由着事情继续闹下去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明天报纸上头版头条的主角就会刊登出“郁斯年”这三个大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意识地,沈希曼便拽了拽郁斯年的衣袖。
她一动,他便知。
郁斯年不动声色地侧脸转眸,迎上的正好是沈希曼投射过来的担忧眸光。
沉默对视,无声地摇头。她的意思,他懂得。然而,她又是否知晓,此刻,他的心中正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烧着?
他,郁斯年的女人怎么够轮得到别的男人来染/指?哪怕,只是言语上的也不行!只要,一想到刚才这个男人那些污言秽语,想到他那轻/佻放/肆至极的行为,哼,这捏腕骨的惩罚还根本不值得一提,此时此恶的郁斯年都有种想要剁了这一只咸/猪/手的冲动。
凤眸,危险地眯起;眸底,有火苗在窜起。下意识地动作,郁斯年便是加大了手上捏握的力道。
“啊!”
又是一声惨叫响起,却比着之前的几声要惨烈;男人哪里还经得起这种钻心刺骨的惩罚?哪怕不动,男人都觉得自己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喊痛。
他,真的是怕了,再也经受不起如此的折磨了:
“饶,饶了我吧…………求,求你!”
男人一脸痛苦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拳头相向的跋扈嚣张;他低声下气的求饶,全然不见了之前那张口闭口就是“你/他/妈找/死”的骂骂咧咧;
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颜面,受尽了路人的指指点点,男人怎么可能会不恨不怒郁斯年?只是现在,他还有这个能力跟他对抗么?哪怕再不济,“鸡蛋碰石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只是…………
郁斯年还是没有松开捏握着男人手腕的手,抿着唇瞬也不瞬地看着对面一脸痛苦的男人。
“斯年!”
沈希曼真的是急了:周遭传来的窃窃私语声已经让她捕捉到了几个敏感的词:“郁斯年”,“Beauty diary jewelry”;她想,这驻足的人群中定是有人已经认出了郁斯年了。
因为急了,所以手拽紧衣角的力道也骤然紧了许多;因为急了,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就喊出了郁斯年的名字。
四目相对,她的焦灼落入到他的眼中。
还有…………………………
她拽紧了自己衣角下摆的手,那么紧那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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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挥之不去的是就在几分钟之前当自己和郁斯年离开那个行人道口时,那个男人毫无形象可言地,一/屁/股跌坐在上扶着手腕痛苦呻/吟的画面;
心中,失散不掉的是那重重的担忧,对郁斯年的担忧。
怎么可能会不担忧呢?下意识地,沈希曼皱了皱眉心:刚才闹得那么一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认出了郁斯年?明天,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又会不会刊登出“郁斯年”三个字?如果,如果真的如同是自己所担忧的那样的话,那么郁斯年他………………
“上车!”
身侧,蓦地响起的一道熟悉的男声生生地打断了沈希曼的忡忡忧心。
抬眸,回神,当沈希曼的视线被一辆黑色的卡宴给占据地满满当当的时,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跟着郁斯年来到了马路对面——他的车子跟前。
“还不上车?”
见着沈希曼站在后座车门前一动不动,郁斯年便是停下了想要打开副驾驶座侧的车门的动作;微皱着眉头,有些许不耐烦地看着她。
“去哪?我送你!”
盯看着郁斯年的脸,兀然间,沈希曼的眼前却是闪过刚才他说过的这一句话;所以,所以说郁斯年真的是要送自己?
狐疑地蹙眉想着,疑惑地蠕动唇;“你”字尚还在喉间,沈希曼便是听到一阵“沙沙沙”的轻微声响:下一秒的时候,她看到的是自己面前的这一扇原本紧闭着的后座车窗开始缓缓地下降。
应该,是车里有人摁下了车窗起降键。
是…………钟兆平吧?
前一秒,沈希曼才如是地想着;这一刻,当后座车窗被缓缓地没入车身当中,当车内的景象开始清晰地映入眼眸当中,这个想法便是被否决掉了。
后排座位上姿态优雅端坐着的人,竟然是………………
苏珊。
她,怎么会在郁斯年的车上?他们刚才是在一起吗?
“郁太太,我们又见面了!”
漾着一脸灿烂的笑容,苏珊率先跟沈希曼打起了招呼。
“苏小姐,你好!”
扯了扯嘴角,沈希曼笑得是那么的不自然。心里,是那么的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