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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柳三哥大惊失色!
叫不醒是二弟?!少林寺的高手竟成了杀手帮的人?!莫非世道真的变了么?!
他不信叫不醒是白毛风的人,打死他也不信。一个可爱的武痴,怎么会与这些嗜血的禽兽混在一起!
人是会变的,俗世浊流滚滚,处处是诱惑与陷阱,好人容易变坏,这不假,不过,变的幅度不可能会如此之大,变得如此扑朔迷离、匪夷所思!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叫不醒面色一沉,一手扣住柳三哥的脉门,另一只手食中二指一骈,凝聚真气,向三哥胁下插去,胁下的极泉穴,是死穴,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出手狠辣,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哪象个少林寺的高僧,连低僧都不如!
被扣住命脉的人,按说该是真气受阻,难以动弹,即便能动弹,也如妇人小儿一般,手足疲软,无计可施。
如今,被扣住脉门的是柳三哥,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当然与武林中的泛泛之辈,不可同日而语。
柳三哥体内的昆仑九天混元真气,依旧在周身畅通无阻,故而能扯着“叫不醒”,腾挪闪避白毛风与刀疤五爷的招招杀着,他起初认为叫不醒并无恶意,生怕自己跑了,只是想与自己比武而已,当叫不醒出指插向自己死穴时,才知道,他是想要自己的命,不管他是叫不醒也好,是二弟也好,如今,必须绝地反击了,否则,要挂。
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口,柳三哥一掌从胸口穿出,拨云见日,将叫不醒的手臂往外一拨,这一拔,看似平常,却势如千钧,叫不醒不由自主,身子竟转了半个圆圈。
叫不醒的杀着瞬间化解,可刀疤五爷鬼见愁的刀头却向他臂上直落而下。
刀疤五爷鬼见愁的一刀,与叫不醒的一指是同时发难,配合默契得恰到好处,柳三哥已避无可避,看来,三哥的一条臂膀要卸下了。
始终在附近守候的黑骏马大黑,救主心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蹽起后蹄,踢向鬼见愁,这一踢,速度与力道不亚于顶尖高手的一记开碑掌,后发先至,及至鬼见愁察觉,忙向后侧身闪避,急变身法,连消带卸,迟了,只听得,啪,一声闷响,鬼见愁的身子如断线纸袅,飞出两三丈开外,手中单刀也飞向半空,鬼见愁叫了一声“啊哟”,栽倒在地,口喷鲜血,手脚在雪地上扎煞扑腾,要不是他消卸了马腿上的一半力道,这条命也就交待了。
飞向半空的单刀落下,噗一声,插在雪地上,一个劲颤悠。
叫不醒大惊,呼道:“怎么啦,五弟。”
话音未落,只觉得扣住柳三哥脉门的手一空,柳三哥的手臂如黄鳝一般滑溜,竟从自己的掌心,滑了出去。
此乃柳三哥的秘技,名为缩骨游鳝功。
叫不醒大惊失色,柳三哥一掌拍向他胸口,他急变身法,却还是晚了半分,被柳三哥掌风扫中胸口,不由得登登登,连退三步,胸中烦恶,喷出一口鲜血来。
白毛风见叫不醒吃紧,疾地上前救援,向柳三哥砍出一气快刀,号称“风雪连环十三刀”,刚猛无俦,狠辣、威猛、古怪、刁钻兼俱,将三哥逼退了一步。
三哥拔出长剑,哈哈朗笑,道:“好一个白毛风,暗杀手段果然厉害,无所不用其极,在下领教了。”
这时,叫不醒已缓过气来,掠到鬼见愁身旁,将他扶起,又将一粒丹药喂入鬼见愁口中。
林子里冲出一骑,竟是鬼头鳄曹阿元,奔到鬼见愁面前,也不作声,跳下马,捡起插雪地上的单刀,扶鬼见愁上马,然后,一跃而上,向白毛风打个手势,策马而去,鬼见愁抱着他的腰,连声哼哼,一骑二人,转眼间消失在林子里。
月白雪更白,雪地里,叫不醒手执拂尘,白毛风手握单刀,他俩以犄角之势,与柳三哥缠斗在一起。
月光下,荒野里,刀剑狂舞,雪尘飞扬,龙争虎斗,酣斗不休,不久,白毛风、叫不醒已落了下风。
叫不醒拂尘上的招式路数,显见得脱胎于长白山的泼风快刀功夫,尤其说他使的是拂尘,不如说他使的是单刀,连一丝一毫少林功夫的影子都看不到,少林功夫那种迅猛阳刚、正气堂皇的风骨,不是装能装出来的。
柳三哥的剑,剑剑连环,剑上的罡气,刮面生疼,他冷笑道:“你不是净空发痴叫不醒,你是七杀手的二爷,神出鬼没龙卷风,亏你想得出来,易容成叫不醒,设了这么个局,想做了在下。真是挖空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啊,想不到喜欢易容的我,险些栽在龙卷风的易容术上。”
龙卷风的拂尘如刀般盘旋,护住周身要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玩刀的必定死在刀下’这个道理?我想这是公平的,玩易容的也必定会栽在易容同行的手中。人总不能永远走运吧,我想,你也会有走背运的时候。”
柳三哥手中长剑一抖,左一式曹国舅打扇,右一式李铁拐赶狗,逼住了龙卷风与白毛风的攻势,道:“可惜,在下的运气一直还不错,让你们白欢喜了一场。”
白毛风向龙卷风丢个眼色,一声暴叱,两人同时发起了一波进攻,一个用刀,一个用拂尘,使的都是“风雪连环十三刀”,威力暴炽,三哥向后滑行三尺。
突然,白毛风喝道:“走人!”
他与龙卷风同时转身,向路旁林子里飞掠,柳三哥刚追出数丈,林子里便嗖嗖嗖连声,射出一排箭来,柳三哥忙拂袖挥剑,将数十枝厉箭俱各拨落在地,就这么稍稍耽误了片刻,待他冲进林子,已不见了贼踪。
林子内月色迷离,光线昏暗,白毛风熟悉当地的山川地形,柳三哥恐林中有诈,即刻退出林子。
黑骏马大黑奔了过来,柳三哥跃上马背,在黑暗的荒野里继续寻找南不倒,扯着嗓子喊着“阿南”。
一直找到天亮,发觉有一面的山坡,积雪几乎荡然无存,树木折断,灌木扫净,山坡上露出了峥嵘的岩石与黄褐色的土壤,显见得这儿曾发生过雪崩。柳三哥参照四周的景物,断定这儿就是南不倒去追小鹿的地方,大约在自己赶着马车离开这儿时,发生了雪崩,南不倒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野山猫二黑在哪儿呢?二黑从小生长在昆仑山,在高海拔的昆仑山上,气候尤其恶劣,雪崩是常有的事。二黑自有一套对付雪崩的办法,有二黑在,不倒该不会有事吧。如果南不倒没了,二黑会来找自己,二黑没来找自己,就说明南不倒还活着。想到这儿,他悬着的心踏实了许多。
他将骏马大黑散放在坡顶,自己就在这面山坡上四处寻找南不倒,来到悬崖的边上,望着深渊下云雾缠绕,他的心揪紧了,南不倒会不会掉下去了呢?真要掉下去,那就完了!莫非二黑也掉下去了?不会吧,神猫二黑是死不了的,俗话说得好,猫有九条命,一般的猫尚且生命力极强,何况二黑是一只神猫呢,该有九九八十一条命吧!
柳三哥向深渊下扯着嗓子喊,没有回音,只有回声。
他的嗓子嘶哑了,喊得口干舌噪,就抓几把残雪解渴。
在山坡上搜寻了三遍,不见南不倒与二黑的踪影,直到日色偏西,依旧没找到南不倒与二黑。
如今,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他,二黑死不了,它在南不倒身边,南不倒还活着,二黑会把南不倒带来的;如果南不倒死了,二黑会来找自己,会把自己带到南不倒的遇难地。
千万不要看见孤伶伶的二黑,如果只有二黑自己,那就完了,南不倒完了,天就塌了。
有时,心里会冒出另一个念头:如果,这次二黑运气不济呢,二黑也在雪崩中遇难了呢?
南不倒与二黑,就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吧,就算它是神猫,神猫也有倒霉的时候呀,霉气来的时候,你推都推不掉,大烟泡,大雪崩,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这时,死的可能性远远大于生,二黑还活着,该不会是自己骗自己吧?!
一念及此,柳三哥忧心如焚。
看看天色向晚,柳三哥登上山坡,骑上黑骏马大黑,奔回前方藏匿马车马匹的树林。
林子里,马车上复盖着冰雪,枣红马见了主人嘶叫起来,看来它是饿急了。
马车尾部有两只木箱,左边的木箱存放着马料;右边的木箱存放着粮食、炊具。柳三哥拂掉木箱上的积雪,取出左边木箱的豆饼、麸子,给大黑与枣红马喂食。
大黑是不用拴的,将马荐马鞍卸下来,任其自由在的在马车旁溜跶,也不跑远。
昨天,在关键的时候,大黑还救了自己一命,他拍拍马背,表示感谢。
三哥从右边木箱取出炊具,在锅里存满雪,找来了一些枯枝,点起了篝火,他没有胃口吃饭,只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想,要是南不倒在多好,她做的菜非常好吃,会陪着自己又说又笑,生活便充满了情趣,回想起来,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呀。
如今,形单影只,孤冷寂寞,没了南不倒的日子,真不知该怎么过。
篝火照亮了林中的空地,柳三哥转身走向马车,要去取杯子与茶叶。打开车门,见车内赫然坐着个和尚,身着褐色僧服,戴着棉帽子,腰间插着一柄陈旧的拂尘,笑睇着自己。
柳三哥吃了一惊,立掌后退,喝道:“你是谁?”
和尚合掌一揖,道:“对不起,请施主万勿慌张,老衲只是一介游方和尚,因天气寒冷,来到林中,见有一马一车,却不见主人,喊了一阵,没人答理,便打开马车,进内休息,只是想暖暖身子,别无他意,望施主见谅。”
说着欠身,从马车内缓缓起身出来,边走边道:“施主马车内的东西,老衲一点都未碰过,请施主放心。”
和尚走到了篝火边,伸手烤火。
柳三哥扫了一眼马车内的陈设,果不其然,纹丝未动,他的眼力与记忆均超乎常人,若是有人动过了车内的东西,柳三哥立即便能察觉。
柳三哥从车内取出矮凳、杯子与茶叶,也来到篝火边,泡上茶,一杯递给和尚,一杯自用,两人坐在篝火旁喝茶聊天。
和尚长得高大魁梧,方面大耳,三十来岁的样子,酷似神出鬼没龙卷风,奇怪的是年纪轻轻,却自称“老衲”了,不过,和尚的脸上充满了祥和温煦之气,象这种人,谁见了都不会把他当作敌人。
不过,对柳三哥来说,有了前晚的遭遇后,他已不信任何陌生人了。
大意总是小心好,轻信总是提防好。也许,来人又是白毛风派出的一个顶级杀手呢,我倒要看看,白毛风还有什么厉害杀着!
柳三哥对和尚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自称‘老衲’了?”
和尚道:“是啊,许多人都这么问我,我年纪虽轻,却辈份不小,铁面神捕乔万全,你听说过么?”
柳三哥道:“听说过。”
和尚道:“乔万全是四十几岁的人了,我只有三十挂零,他却叫我师叔,因为,我比他大一个辈份。在他面前,我就自称‘老衲’了,我们寺庙,极重规矩辈份,谁也不敢有丝毫不规与犯上,连乔万全也认了,你不认也不行啊,这叫人小辈份大,是没有办法的事。俗间也有十几岁的年轻人,有小孩子叫他爷爷的吧,因为年轻人的兄长已是爷爷了,年轻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小爷爷’,孙子辈的虽比他只小了七、八岁,或者甚至比他大两岁的,也该叫年轻人‘爷爷’吧,这样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吧,这是一个道理呀,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呢,对吧。”
柳三哥笑道:“对,对极。”
和尚道:“于是,我就自称‘老衲’了,京城六扇门子里的捕快,没人觉得我自称‘老衲’有何不妥之处,为何俗间的人,这么想不开呢,真是的。”
柳三哥道:“不是想不开,是不习惯。”
和尚道:“其实名实之争,实在是无聊之极的事,世间的事,说到底,既无聊又空虚,说这些真没意思。”
柳三哥道:“乔万全是少林俗家弟子,这么说起来,你是少林高僧了?”
和尚道:“高僧不敢当,是少林老衲。”
柳三哥道:“对了,你叫净空法师,对吧?”
和尚道:“对极对极,世上很少有人这么叫我,而且,一叫就叫准了,真是难得啊。我看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柳三哥道:“哪里哪里。”
净空法师道:“我在江湖上的绰号不知你知不知道?”
柳三哥笑道:“略知一二。”
净空法师道:“说来听听。”
柳三哥道:“江湖人称‘净空发痴叫不醒’,武艺高强,与柳三哥并世而立,武艺在伯仲之间。”
净空发痴道:“哈,原来你啥都知道啊,你倒说说看,我与柳三哥,到底谁是伯,谁是仲呀?”
柳三哥道:“那怎么说呀,这要打起来看呀,不打分不出上下伯仲,打了一回,分出了伯仲,也不能保证,第二回的位次不会颠倒过来了,高手对决,高低强弱,其实只有毫厘之差,取胜者,有时只因出手稍稍快了一快,有时只因前一晚睡了一个好觉,有时只因出门时听到了几声喜鹊啼叫,临到出招时,便比平时显得敏捷机灵了一点点,说到头,胜负有时靠的是运气。”
净空发痴笑道:“哈哈,施主说的真是至理名言啊,放之四海而皆准,用到哪里哪里灵啊,极富禅理,极富禅理,老衲佩服之至。不过,为啥江湖上把柳三哥的武艺排在第一,把老衲排在第二呢?我有点想不通了。”
柳三哥道:“这有啥想不通的呀,柳三哥人缘好呀。”
净空发痴道:“当然想不通啦,老衲人缘也不赖嘛。”
柳三哥道:“不赖是不赖,只是还不够好。”
净空发痴叫不醒道:“不对,我想只有一个原因。”
柳三哥道:“什么原因?”
叫不醒道:“柳三哥长得比我帅,听说他长得一表人才,英俊非凡。排位次时,自然占了便宜。”
柳三哥笑道:“哪里呀,你也不想想,人家不是爱易容吗,要是长得帅,易啥鸟容啊,正因为长得赖,是个大麻子,所以才易容呀。”
叫不醒道:“真的?莫非你见过!”
柳三哥道:“去年在山海关见过。”
这倒也是啊,你的意思是,他的帅是假的,是易容易出来的,大麻子才是真的,不会吧!”
柳三哥道:“当然是啦,他的易容术倒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易容成帅哥,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嘛。”
叫不醒沉思道:“锣不敲不响,话不讲不明,经施主这么一说,老衲茅塞顿开,恍然大悟,高见高见,佩服佩服。”
柳三哥道:“你佩服的事还在后头呢。”
叫不醒疑道:“噢?怎么说?”
柳三哥道:“你在找柳三哥比武,是吗?”
叫不醒道:“这件事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不足为奇。你当然知道啦。”
柳三哥道:“人人知道,你这辈子找不着,就要下辈子去找,非要找到他,比试一番不可,不能跟三哥比武,你比死还难过。”
叫不醒道:“好象没有那么严重,老衲其实一点也不重排行榜,只是想与柳三哥切磋切磋,点到为止,并无恶意,与高手过招,其乐无穷,大有裨益。不知为什么,柳三哥就是不肯见我,人真是个怪物,他越不肯见,我就越想见他,他要是想见我,我还真随便了呢。其实,老衲私下对他的人品十分钦仰,哪敢有丝毫不敬怠慢啊。”
柳三哥跟他磨蹭了一阵,觉着肚子饿了,就去马车内取出馒头盐菜,给了叫不醒一些,两人在篝火上烤着馒头,啃着咸菜,大嚼起来,肚饥时,味道觉得不亚于山珍海味。
叫不醒突然记起了啥,问:“请问施主姓甚名谁?我只管自己说话,却忘了问施主姓名了,多有不敬,万望见谅。”
柳三哥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就是千变万化柳三哥。”
叫不醒哈哈大笑,一不小心,呛着了,把满嘴的馒头咸菜渣喷进了篝火里,忙喝了两口茶,道:“施主真会开玩笑,你怎么可能是柳三哥呢?!柳三哥今年只有二十五、六岁,虽说是个大麻子,却年轻有为,意气风发,而你呢,完全已是人到中年万事休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柳三哥呢!施主玩笑开大了。”
柳三哥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柳三哥。”
叫不醒道:“当今江湖上的年轻人,谁都想做柳三哥,其实,要当柳三哥,没那么容易啊。”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一根树枝,挑着馒头,在篝火里细细烤灸,根本就不信柳三哥的话,望着跳动的红色火舌,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那么好骗吗?你以为老衲真有点假痴不颠吗?你以为自己赶着辆轻便马车,车顶鸽房里养着几只鸽子,就成了千变万化柳三哥啦?哈哈,你错了!老衲虽有些执着,却绝对头脑清楚,思路清晰,眼光锐利,谁也别想懵我。告诉你,你追风模仿得还差些火候呢,你知不知道,柳三哥喜欢养宠物,它还有一只小黑猫呢,你有吗?没有吧!你要扮成柳三哥,至少得去买只小黑猫来,才能马马虎虎混得过去。人一旦成了名人,追风的人就多啦,施主,我可以肯定地说,你是个三哥迷,如今,世上的三哥迷比比皆是,有人还在自己的马车上写着:‘柳三哥是个传说,可遇不可求。’也有人写着:‘不要迷恋三哥,小心南不倒不给你治病!’哈,真有意思,现在的年轻人,啥都想得出来。施主,不是老衲说你,你还差点火候呢,要么不追风模仿,要追风模仿就得模仿出个范儿来,否则,就显得破绽百出、弄巧成拙了,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光景了。”
柳三哥张了张嘴,一时语塞。他心想,这个叫不醒真怪,不辞辛苦,四处奔波,就是为了寻找柳三哥比武,今儿个,我自报山门,准备与他大战五百回合,他却当我在开玩笑,说啥也不信了。得,随你便。真是个名不虚传的叫不醒!
叫不醒接着又道:“如今,光有小黑猫也不行啦,听说天下第一名医,手到病除南不倒是个女孩子,与柳三哥丽江邂逅,好上啦,俩人双宿双飞,行走江湖,心怀苍生,排难解纷,连老衲见了都不羡神仙羡鸳鸯啦,传说中,南不倒是个绝代美女,为了行走江湖方便,易容改扮成一个赶马车的黑脸小厮,真有意思啊,充满了传奇色彩,你听说过没有?”
柳三哥苦笑道:“我怎么,怎么……怎么没有听说过呢。”
叫不醒道:“是嘛,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你没听说过不等于就没有。”
柳三哥频频点头,苦笑道:“说得一点不错,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心里道:叫不醒非但不信我是柳三哥,而且,还能一条一条地说出理由来,哈,真不简单!
难道他不是杀手?真是少林寺的净空发痴叫不醒?!少林寺的高僧就是不简单!
柳三哥灵机一动,道:“前天夜里,我被大烟泡刮得迷路了,在荒野里,见一个号称叫不醒的和尚与一个号称柳三哥的人打了起来,……”
叫不醒急道:“慢点,慢点,施主说得慢一点,什么,有个人冒充我的名号与柳三哥打了起来?”
柳三哥道:“长得与你差不多,也戴着僧帽,穿着僧服,手里拿着拂尘,因为是夜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会不会就是你呀?我一直不好意思说呢,怕说了你不高兴,一掌将我拍死了。这荒山野岭的,杀了人,也没人管。”
叫不醒道:“老衲再不济,也不会杀人造孽呀,施主将老衲看成什么东西啦!要是说得来,就多说几句,要是说不来,就少说几句,要是言语冒犯,吃不消听,那就不听,最多是闭口不言,不欢而散罢了,怎么可能杀施主呢!老衲修为虽浅,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下地狱的恶行来。你说,有个长得与我相象的人,在与柳三哥拼杀?而且,口口声声,自称是净空发痴叫不醒?”
柳三哥道:“是呀,当时,我不敢作声,躲在岩石后偷看。”
净空发痴问:“他是杀手帮的人?”
柳三哥道:“当然啦。”
净空发痴又问:“他叫啥?”
柳三哥道:“后来,他被柳三哥看出了破绽,他是七杀手的二爷,江湖人称‘神出鬼没龙卷风’。”
净空发痴道:“好一个龙卷风,咱们没完!龙卷风肯定打不过柳三哥啦。”
柳三哥道:“当然啦,不过,他好象是你们少林寺的人呀。”
净空发痴急道:“你可别瞎说,坏了少林寺的名声。”
柳三哥道:“龙卷风趁三哥不留意的当儿,使了一招少林功夫:擒龙爪,使得神完气足,扣住了三哥的脉门,不出自少林寺的人,使不出这式‘擒龙爪’来。”
净空发痴道:“真的?龙卷风长得啥模样?”
柳三哥道:“反正他易容了,与你挺象的。”
净空发痴跌足叹道:“哎呀呀,老衲造孽了。”
柳三哥问:“这话怎么说?”
净空发痴道:“前天下午,老衲在山里遇到一个狩猎的汉子,老衲问‘可见过柳三哥否?’狩猎汉子笑道‘我知道柳三哥在哪儿,只是不想告诉你。’老衲道:‘请大哥行个方便。’汉子道‘行个方便可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啥事?’汉子道‘我知道你是少林寺的净空发痴叫不醒,你教我一招少林功夫,我就告诉你。’‘什么功夫?’‘少林擒拿:擒龙手。’擒龙手看似简单,其实非常不好学,没两三个月的功夫,休想学到手。我道‘老衲只说一遍,学不学得会,要看你自己了。’汉子道‘行,学得会,是我与少林有缘了,学不会,怪自己笨,不怪你。只要你教一遍,我就告诉你柳三哥在哪儿。’于是,老衲连说带比划地试演了一遍。岂料汉子的模仿能力非常惊人,立即将擒龙爪功夫,活龙活现的学了一遍,动作虽慢,倒也准确,看样子,汉子就是龙卷风,是个少有的武林高手。末了,汉子告诉老衲,他上半天还看见柳三哥与一个赶车的小厮,赶着马车,向南走了,大概是要去沈阳吧。于是,老衲立马向南追去,追了半天,不见柳三哥踪影,后来碰到雪莲仙姑,才知道柳三哥不是往南走了,是往北走了,才知道狩猎汉子是在骗我,老衲忙又加足脚程,往北追赶,结果就遇上了你,一个假柳三哥。”
柳三哥道:“好啊,原来少林寺的人在帮七杀手,柳三哥差点儿遇害了。”
净空发痴道:“老衲不是存心的,老衲以为汉子学不会,就教了,结果他一学就会,是个少有的天才。请问施主,当时柳三哥怎么会被龙卷风扣住了脉门?老衲觉得这事蹊跷,就是老衲用擒龙爪去拿柳三哥,也十有八九拿不住呀,唉,世上的事,真不可思议呀。”
柳三哥道:“这有啥不可思议的,柳三哥是什么人,是当今武林第一高手,当然能拆解擒龙手啦,当时,三哥心中一定有事,不愿与你纠缠,他说自己不是柳三哥,而把龙卷风当作你叫不醒了,他要是拆解了擒龙手,你叫不醒肯定会纠缠不休,当时,他有要事缠身,哪有空闲与你纠缠,于是,他就故意落在了你手中,让你相信他不是柳三哥。”
净空发痴叫不醒道:“应该这么说呀,施主,他是想让龙卷风相信,他不是柳三哥。”
柳三哥道:“这事儿都让你给搅的,要是你不教龙卷风‘擒龙手’,龙卷风仅凭易容术,或许还不能骗过柳三哥,你一教,就好象他手中拿着汇通票号的银票一样,各分号当然得见票付银啦,你说,三哥不信能行吗!说到头,是你叫不醒害的,要是我武功了得,肯定会点了你的穴道,让你在雪地里站一个时辰,不行,一个时辰你会冻死的,让你在雪地里呆站半个时辰,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也好出出我心头的一口怨气。”
净空发痴叹道:“施主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老衲有罪,罪该万死。”
柳三哥道:“罪倒是有的,万死却不必。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
净空发痴道:“是啊是啊,老衲今后再不以本门功夫见人就教了。施主,当时龙卷风扣住了柳三哥脉门后,三哥怎样了,有危险么?”
柳三哥道:“三哥是什么人,能有危险么!林子里又蹦出两条杀手来,一个是白毛风,一个是鬼见愁,三个打一个,打得天昏地暗。”
净空发痴道:“后来呢?”
柳三哥道:“结果三打一,还是打不过,白毛风等人只得落荒而逃,鬼见愁还险些丢了性命,得亏白毛风在林子里埋伏了大批弓箭手,乱箭齐发,将柳三哥阻得一阻,才让他们跑了,要不,这三人都得死。”
净空发痴叫不醒“霍”地站起来,将吃剩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又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茶,双掌合什,道了声谢,就要走人。
柳三哥问:“和尚,你去哪里?”
叫不醒道:“凡间的恩怨,老衲本不该插手,俗话说得好,‘多管闲事多吃屁’。如今,白毛风的人竟冒充老衲的名号,要刺杀柳三哥啦,这还了得,既损害了老衲的清誉,也损害了少林寺的清誉,老衲岂能‘城隍山上看火烧’,在一旁看白戏,偷着乐呀。老衲得去找那个神出鬼没龙卷风,讨回公道来,至少,让他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曾冒充净空发痴叫不醒,企图暗杀柳三哥,犯下了欺诳凶杀之罪,做了件十分对不起我的事。”
柳三哥道:“对对对,这件事要是不搞清楚,你就成了帮凶啦。你叫不醒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啦。”
叫不醒连连点头,道:“多谢施主指教,老衲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说着,脚下一点,人如飞燕,几个起落间,消失在山林里。
***
原始森林中,有条小河,小河旁有一个深潭,冬季严寒,小河与深潭如今结了坚冰,七龙堂就坐落在深潭旁。
七龙堂是一处高墙围绕的大宅院,高墙内不光有宽畅的庭院,连绵的屋舍,还有一角高高的塔楼,七龙堂的外表并不富丽堂皇,却坚固简朴,异常实用。院内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栽了些地柏矮松,在到处是白雪坚冰复盖的严寒冬季,能看到满园翠绿,也属难能可贵了。
从外表来看,七龙堂并不显得扎眼,就象许多体面乡绅的大宅院一般,既是居住场所,又具有防盗功能。
在塔楼上瞭望的家丁,能将院墙外四处的动静尽收眼底。塔楼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家丁值守,若有情况,家丁一通鸣锣报警之后,接下来的事,便由护院的保镖们来应对了。多年来,知道厉害的胡子,知道七龙堂堂主是个狠角色,江湖背景深不可测,便再也不敢到七龙堂来寻衅撒野了。那面有些年头的报警铜锣,已复盖了一层厚厚的积尘,要想听到铜锣咣咣的声响,怕是有些难了。
七龙堂是刀疤五爷鬼见愁的家产,刀疤五爷鬼见愁的老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从小,他就喜欢打架,邻里常常带着挂伤的孩子来向他老爸要医药费,老爸怎么打骂管束都没用,一气之下,将他送到长白山,拜在长白老妖门下学武艺,你不是爱打仗吗,去,给你打个够,打不死算你走运,打死了活该,省得在我跟前丢人现眼。
于是,刀疤五爷便结识了另外六个师兄弟,这就是后来,令江湖为之谈虎色变的七杀手。
长白老妖去世前,给了徒儿们一份昂贵的遗产:七杀天罡阵。
他道:“长白山的功夫,在武林中虽独树一帜,终究不能与少林、武当、昆仑、天山同日而语,今为师所创七杀天罡阵,却能横行江湖,所向披靡,望你等生死相守,好自为之。”
长白老妖死后,他们在老大白毛风带领下干起了暗杀的行当,竟然风生水起,蒸蒸日上,几十年来,七兄弟都狠赚了一把,财源滚滚,富得冒油。
鬼见愁便挑了七龙潭的这块风水宝地,花了整整十年时间,建起了七龙堂。
七龙堂内居住着六七十号人丁,除了鬼见愁的家人外,便是管家、厨师、私塾先生、家丁女佣与三四十名身手了得的护院保镖了。
所有的人只知道当家的叫王大保,没人知道他就是七杀手的老五——刀疤五爷鬼见愁,就连他的夫人,也只知道他叫大保,是做黄金皮毛生意发的财。
他的那些神秘来去的朋友,也是早年做黄金皮毛生意时结识的换命弟兄。
七龙堂往西有条林中小路,卵石铺地,约摸三里路光景,路的尽头,便是南北东西的交通要冲七龙镇,七龙镇市井繁华,商贾云集,车马来去,络绎不绝。
王大保在七龙镇还开了家七龙客栈,生意兴隆,门庭若市,除了日进斗金外,他还布下了亲信眼线,专门搜集江湖上的各种信息,一有消息,亲信便会飞鸽传书,知会当家的。
七龙堂可谓是闹中取静的绝佳场所,因此,成了暗杀帮经常聚会议事的地点。
今儿个,七龙堂里坐了五个人:白毛风、龙卷风、鬼见愁、瘸腿狼与鬼头鳄曹阿元。白毛风、鬼头鳄座前摆着酒杯,龙卷风、鬼见愁与瘸腿狼座前摆着的却是茶杯,各有酒菜茶食助兴,五人各自喝着杯中之物,喝酒的不是在品酒,喝茶的也不是在品茶,众人不作一声,只是拧眉苦思。
大堂正中悬着一块金匾,上书四个劈窠大字:七龙堂。这四个字遒劲有力,充满霸气。这是长白老妖生前留下的墨宝。
七龙堂门窗紧闭,屏退闲人,堂中的炉子烧得通红,厅堂内温暖如春,悄无声息,嗅不到一丝烟味,只听得炉子内的火苗呼呼的烧得挺欢势,有时,炉盖冒出几朵蓝色的火花来,舔一舔炉子上座着的水壶,忽悠一下,又躲进炉内去了,炉子的烟道非常通畅,房顶的烟囱飘着淡淡的青烟。
鬼见愁脸色苍白,叹道:“唉,柳三哥贼**奸,比祁连刀神难弄多了,见我等布成了七杀天罡阵,他别转头就跑了,逃进马车,发出一通乱箭来,唉,谋财狼左肩中了一箭,再往左一点,射中心脏,就没命了,迷魂狼左腿中了一箭,一下跪倒在地,眼巴巴看着柳三哥跑了,如今,老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天罡阵半个月内是布不成了啦。”
没人答理他,堂内依旧只听得炉子内的火苗呼呼的欢腾。
鬼见愁的语声轻微,没有中气,显见得黑马的一蹶子,伤得他够呛,见众人不吭声,他偏又接着道:“第二次遭遇战,一切按计划进行,柳三哥落入了陷阱,我操,眼看柳三哥要栽了,冷不丁的,那匹黑马蹽了一蹶子,老子差点儿连命都丢了。”
白毛风道:“五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必过于挂怀。”
鬼见愁道:“说是这么说,气还真他妈的气,嗨。”
龙卷风道:“柳三哥料想也知道这情况,一时半刻,我方的天罡阵是难有作为了,我想,他会趁机寻上门来吧。”
龙卷风自言自语道:“你是说,他会去长白山找咱们?”
鬼头鳄道:“我看,他走的路有点偏,长白山在东北角,他走的是正北,不象是去长白山,他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地方,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
鬼头鳄脑袋瓜子好使,白毛风接触了没几天,就明白了,这是个厉害点子,在江湖上混,不但手头要硬,能拿得起,更重要的是,脑袋瓜子更要好使。就因为这一点,今儿鬼头鳄才有资格,参与聚会议事。
不过,对鬼头鳄企图篡位夺权,谋害恩公老龙头的行径,江湖上流传甚广,白毛风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暗中观其相,见鬼头鳄脑后见腮,反骨隐隐可见,自然更存了几分戒心。
除了迷魂狼外,与阴山一窝狼的其他成员一样,白毛风当然也不信任鬼头鳄,认为此人只可利用,不可重用。
这一切,鬼头鳄心知肚明,如今,他别无选择,也甘愿被利用,只要能报仇,利用一次还是一百次,他都心甘情愿,只要能杀了柳三哥,出了心头这口恶气,就是搭上命,他也愿意。
想当初,要是九江临江酒楼上柳三哥不在,要是柳三哥虽在,却袖手旁观,或者转身走人了,如今,自己就不是这番光景了,早就成了三十六条水道的总飘把子啦,荣华富贵,妻妾成群,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是何等的的荣耀威风啊。
就是因为柳三哥插了一手,自己的命运被彻底改变了,成了一个遭人白眼,被世人耻笑,寄人篱下的可怜虫。
此仇不报,不是爹生娘养的!这是他发自内心的咬牙切齿的毒誓。
瘸腿狼对鬼头鳄道:“阿元,你说柳三哥不去长白山,能去哪儿呢?正北方向莫非也有他的仇家?”
在一窝狼里混了有半个年头了,唯一让鬼头鳄摸不着头脑的就是军师瘸腿狼,军师对他是最客气的,说话和颜悦色,眼里含着笑意,看不出他对自己有鄙视或嫌弃的意思,更多的好象是同情,可这笑意后面,他总觉得藏着啥,使他有些捉摸不透。
鬼头鳄道:“军师,柳三哥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也许,只是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一招,也许,在北边,确有要事等着他去处理,如今,他既不会去北边,也不会去长白山了,当务之急,他必须要找到南不倒,那个赶马车的黑小子。对他来说,找到南不倒是一件天大的事!”
龙卷风道:“以曹兄之见,南不倒是在大山的雪崩中遇难了?”
鬼头鳄道:“是否遇难很难说,也许受伤了,也许被困在深渊了,在下估计,柳三哥会在雪崩的地点,四处寻觅,我听见过他在山中阿南阿南的呼叫声,那声音几近绝望,就象旷野的一头饿狼。听说,难不倒是个美女,柳三哥已坠入情网,恋爱中的男女,智力是最低的,有时跟白痴差不多,尤其是现在,柳三哥的心已乱,现在,是对柳三哥再次发起斩杀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他扫了一眼众人,发觉众人都握着酒杯茶杯,也不喝,也不吃,只是瞪着眼看着自己,象是看一个陌生人。
半晌,白毛风与龙卷风才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白毛风沉声道:“从今儿起,除了带伤的弟兄,在七龙堂养伤外,其余的人,分成两拨,一拨由我带领,尾随紧盯柳三哥,伺机行事;另一拨,由军师带领,去雪崩地及黑虎峡,寻找南不倒,最好能抓到活着的南不倒,要让柳三哥的心乱上加乱。哼,跟我斗,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