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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捕快黑皮当着柳三哥的面,对袁捕头悄声道:“听说,柳三哥有‘缩骨游蟮功’,头儿,是否给这小子锁骨下的皮肉开个孔,穿上铁链,免得让他跑了。”
柳三哥耳尖,听得,吃惊不小,看样子,再不动手,就跑不了啦,当即,暗运真气,准备动手,无奈真气虽有,却气息微弱,在体内奄奄游动,真要行功脱铐,跟这几个如狼似虎的鹰爪孙们动起手来,能否得手,毫无把握可言。
无把握,也得干,总不至于坐以待毙吧。
看来,十四天的挨饿,身子骨虚弱不堪,要恢复体力,同样须有十来天的将息调养,怎么办?
李三哥低着脑袋,装着没听见,心道:再看看,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易出手。
正在拿捏不定之际,见袁捕头瞪了黑皮一眼,道:“你看,这姓李的,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像个痨病鬼儿,风一吹就倒,像柳三哥吗?小子,你平时眼睛极尖,今儿个,怎么啦?瞎啦!”
黑皮上下打量了一番柳三哥,嘿嘿一笑,搔搔头,道:“也是,看来,这个柳三哥又抓错了。”
柳三哥总算松了口气,把强行提到丹田的真气,通过任督二脉,缓缓散入四肢百骸。
袁捕头道:“对还是错,咱们说了不算,得杭州余太守说了算。太守要咱们去抓,咱们就去,抓错了,跟咱们没关系。”
黑皮道:“全是水道悬赏通缉闹的,几乎每天都有人来报案。”
袁捕头道:“怕烦了,是不是?”
黑皮道:“谁不烦啊,说不烦是假的,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大伙儿都烦。”
袁捕头道:“这话,只有在我面前说说的,要传到余太守耳朵里,够你小子喝一壶的。只要余太守下令去抓,再烦,也得去,不去试试?轻则割职,敲掉饭碗,重则按抗命论处,打得你皮开肉绽,关入大牢,那才叫真烦呢。”
黑皮一缩脖子,道:“这话也就是在弟兄道里说说,谁敢到外面乱说呀,这个,小的懂。唉,咱们这碗饭,越来越难吃啦。”
袁捕头道:“世上没有好吃的饭,懂规矩,就好吃,不懂规矩,就难吃。”
柳三哥听他俩叨咕,暗自好笑。如今,我是挨一刻,是一刻,多挨磨些时日,身体就多添一份力量,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久,马车在桥头停下,打开车门,柳三哥被两个捕快夹着,锵锵啷啷,拖拽下马车。
见面前是一条两丈来宽的小河,河两岸无民居,也无树木,只有尺把来高的书带草,草色油绿茂盛,郁郁葱葱,视野通畅,无可遁形。
那小河恰似护城河,闲杂人等根本靠近不了,要想劫狱,更是难上加难。
小河上有座石桥,桥头岗亭里,站着两名披甲执刀的卫士,看来,小河那头,已是大牢禁地,寻常人等概莫能入。
过了小桥,便是一条青石板小路,路边耸立着一堵高墙,遮天蔽日,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那阴影沉重的令人心头一窒。
面对小桥,是大牢的大门,又有两名披甲持刀卫士在门前守卫,两扇大铁门的门头两侧,各悬挂着一只青铜狴犴的狰狞头像,呲牙咧嘴,令人不寒而栗。
狴犴间的粉墙上书写着七个擘窠大字:杭州小车桥大狱。
柳三哥见了,暗暗惊心。
据传,小车桥大牢始建于南宋,民族英雄岳飞曾关押在此,由于大狱建筑坚固,小河环绕,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故而,自建狱以来约两百年,越狱事件有上百起,却未曾有一人能逃离此狱。
民间又传,小车桥大牢内狱治凶暴,狱规苛严,牢头禁子个个如地狱活鬼,生着法儿诈钱整人,即便是身强力壮的囚犯进了大牢,等到刑期一满,从大牢出去,也成了瘦骨嶙峋的病鬼儿了。
这已是万幸呵,大多数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多是直着进去,横着出来。既犯了王法,便合该如此,自认倒霉吧。
只有极个别有钱,有路数,有来头的人,才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柳三哥暗道,既有狱,就有越狱,哥不信,运气会那么糟,我要千方百计活着出去,做两百年来越狱成功第一人,今儿,从小车桥进去,三天后,再从小车桥好端端的出来。
袁捕头一亮腰牌,两名卫士见是袁捕头押解犯人来了,笑着点头招呼,打开铁门外的大锁,两人各推一门,大铁门吱吱嘎嘎,缓缓打开,众捕头等夹着柳三哥进了大牢,大铁门内侧,有一间门卫室,袁捕头进内办了手续,众捕快拖拽着三哥在牢中走了一阵子,将他带到了死囚牢房。
狱卒开了牢门,将他推了进去,柳三哥身披枷锁,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倒,只听得咣当一声,铁门在他身后合上了,戚里咔嚓,传来牢头禁子关门落锁的声响。
死牢该叫黑牢才合适,大概戾气与怨气太重之故,大白天里,黑牢光线昏暗,如阎王爷的地狱般幽昧混沌,充满死亡气息。
黑牢里只有一个狭小的窗口,安装着铁栅栏,铁栅栏间,一束微弱的光亮,从窗口投射到黑牢潮湿的石板地上,柳三哥刚从室外进来,一时,双眼还未曾习惯室内的昏暗,他靠在黑牢石壁上,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总算看清了黑牢的大概,见牢内空无一人,牢房尽头相对摆着两张板床,中间有一个过道,他拖拽着沉重的镣铐,呛啷呛啷向板床走去,想去床上躺一会儿,走了没几步,就听得有人“喔哟妈呀”叫了一声,骂道:“瞎眼啦?灰孙子,走路也不好好走,踩到老子脚了,知道吗!”
想不到牢里还关着犯人呢,柳三哥定睛一看,见牢墙边地上,坐着个黑影,这人也真怪,有好好的床不去坐,偏偏喜欢坐地上。
柳三哥道:“大哥,对不起,在下脚是没踩着你,大概脚镣刮了一下。”
黑影道:“哟,这么说起来,还是你有道理了?莫非还要老子赔礼道歉了?脚镣刮,比脚踩更痛,知道不?不信,让老子刮你一下试试。”
至止,柳三哥双眼才算习惯了牢房的昏暗,将坐着的人,看了个大概:四十岁光景,面皮漆黑,身着黑衣黑裤,穿一双黑色布鞋,全身上下,除了牙齿、眼白是白的,其余全是黑的,怪不得,刚才没看见。
眼下,黑影正用手揉搓着脚背呢。
柳三哥道:“那是,请大哥多多包涵,还痛吗?让小弟给你揉揉。”
黑影道:“算了算了,刮也刮了,痛也痛了,过去了,就算了,莫非要你死不成。”
柳三哥道:“多谢海涵,请问大哥尊姓大名?”
黑影道:“叫我‘黑炭’就行了,大家都这么叫,你只要一提岳王路的黑炭,杭州道上的人,全知道。那,你叫啥?”
柳三哥道:“我叫李长根。”
“哪儿人?”
“陕西汉中。”
黑炭笑道:“汉中?就是‘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地方?”
柳三哥道:“是。”
“到杭州干啥来了?”
“玩儿。想不到,玩出祸水来了。”
站着有点累,柳三哥道:“大哥,我去床上坐一会儿。”
“去吧。”
柳三哥走到板床边坐下,道:“大哥,坐地上干啥?地上潮,伤身体。”
黑炭道:“小李子,你管得真多,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小时候,我爸见我坐地上,就打我,说坐地上脏,要得病,净瞎扯,看看,老子病了没?他一打,老子马上讨饶,答应下回再也不敢了,等他一个转身,老子偏又坐下了,他越打,老子越坐,一味跟他对着干,死不悔改,唉,老头子的病,一半是给老子气出来的,有时想想,真后悔。就这么坐惯了,越坐越精神!老子从小图个方便,席地而坐,不坐地,有时就觉得没精神。”
说着起身,朝床边走来,才看清,黑炭是个高个子,背微驼,结实瘦削,长着一对眯缝眼,像是睡不醒的模样,呛啷呛啷,拖着脚镣,走到三哥对面的板床上,一屁股坐下,床板咯吱咯吱乱响,道:“如今,老头子老了,管不动老子了,要老子管他喽。”
小窗的光线,投射在他俩之间的石板地上,光柱中有许多尘埃在飞舞,大约是他俩坐下时,从板床上扬起的。
柳三哥问:“黑炭哥,你是怎么进来的?”
“老子在岳王路开了个店铺,叫‘名蟀堂’,……”
柳三哥奇道:“名蟀堂?什么叫‘名蟀堂’?那三字怎么写?”
黑炭道:“你连‘名蟀堂’都不知道,真是枉长白大啦,意思是,有名的蟋蟀堂,蟋蟀知道不?俗称‘蛐蛐儿’。”
柳三哥道:“知道,小时候我也玩过,好玩。”
黑炭道:“跟你说话真是吃力,难道只有小时候才觉着蛐蛐儿好玩?其实,人长大了,才真叫好玩呢。富商巨贾,纨绔子弟,酷爱赌斗蟋蟀,一盘下来,少则白银几十两,数百两,多则上万,每年的九、十两个月,是斗蟋蟀的旺季,杭州道上人全知道,要想长胜不败,赢个盆满钵满,就得找岳王路‘名蟀堂’的黑炭,他是蟋蟀精投胎的,手里有名贵品种,蟋蟀将军。你想想,若是老子没几手绝活,怎么在道上叫得响名头!若是老子手头没有硬货,怎么在道上能混个人模狗样!”
黑炭越说越来劲,两道眯缝眼里,挤出两道黑亮的目光,眼睛虽小,却炯炯有神,可见他整个人已融入此道。
柳三哥听得出神,原来小小蛐蛐儿,还有大学问呢。他问:“黑炭哥,后来呢?”
黑炭怒道:“癞蛤蟆是岳王路的地痞王,平时,老子让着他,按时交纳保护费,从不拖欠,只求平平安安做生意,混口饭吃。前些天,癞蛤蟆带着一帮混混,闯进‘名蟀堂’,要抢老子的一只极品蟋蟀,老子不给,双方动了刀子,老子手快,一匕首扎进癞蛤蟆心窝,倒地死了,鲜血喷了老子一脸一身,当时,杀红了眼,握着滴血的匕首,吼道‘不要命的,上来。’癞蛤蟆手下的混混,见死了人,傻眼了,一哄而散。就这么的,老子进来了。”
“为了一只蛐蛐儿,值么?”
“啥?那可不是寻常的蛐蛐儿,铁头蓝背蟹壳青,打遍天下无敌手,价值三万两白银哟,卖得好,还不止。”
三哥道:“啊,真的?”
黑炭道:“骗你不是人。”
三哥道:“是嘛,不过,死了人,事情总不好办吧。”
黑炭道:“赫,有啥不好办的,癞蛤蟆平时横行霸道,鱼肉乡里,邻里街坊恨之入骨,联名上书,保老子出狱。老子又让弟兄们多花点钱,上下打点,打通各道关节,真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总算把事情摆平喽。如今,有人传话进来,说是杭州太守判定癞蛤蟆抢劫杀人未遂,遭事主自卫反抗,不慎丧命,证据确凿,死有余辜。哈哈,听说,老子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能出去喽。”
柳三哥道:“恭喜恭喜。”
黑炭问:“那你是怎么进来的?也是犯了命案?”
柳三哥道:“没有啊。”
黑炭道:“我不信,死牢不是常人能进得来的。”
柳三哥道:“唉,说起来气死人,有人举报我是柳三哥,你看看,像不?”
黑炭乜斜着细眼,上下打量了三哥一番,道:“不像啊,不对,有点儿像,总的来说,不像。”
柳三哥已做过微易容,看起来,自然跟通缉令上的画像,大相径庭,他嘟哝道:“你要是杭州太守就好啦。”
黑炭道:“哈哈,太守?老子可当不了,也不稀罕。老子稀罕的是蛐蛐儿,老子是蟋蟀太守才差不多呢。唉,这次,水道算是发极啦,贴出巨额悬赏通告,捉拿杀父仇人,各地的举报者,想发财想疯啦,反正举报又不要钱,错了,说过算过,没关系。要是举报对了呢,呵呵,这辈子就全有啦。小老弟,别怕,抓错的柳三哥,又不只你一个,就老子所知,杭州就有七八个呢,急啥,太守见你不像柳三哥,自然会放你。”
柳三哥道:“太守怎么还不提审我呢?”
这时,黑牢门外的锁头戚哩咔嚓乱响。
黑炭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牢头禁子提你来了。”
哐当一声,牢门打开,狱卒走进牢房,对黑炭拱手道:“黑爷,恭喜啦,奉太守令,你被无罪释放啦。”
说着,就动手给他打开枷锁,黑炭起身,伸个懒腰,道:“想不到,老子的自由来得那么快。”
狱卒笑道:“爷,出去后,别忘了给小人几个好蛐蛐儿,小人卖了,也好挣几个茶水铜板。”
黑炭道:“这个好说,有空去我店里,老子挑几个好的送你。”
黑炭朝柳三哥一笑,道:“小李子,我估摸你也快啦。”
狱卒边收拾黑炭的镣铐,边道:“未必,听说太守不审啦,水道的人,会到杭州来辨别真假,他是不是柳三哥,得水道的人说了算。”
黑炭道:“总不至于水道的总瓢把子自己来吧?”
狱卒道:“你还别说,就是总舵主龙长江来。”
黑炭道:“不会吧?就为了一个真假未定的柳三哥?”
狱卒道:“也许,一带二便,为了跟太守叙叙旧吧,他跟太守是莫逆之交,极有天谈,他俩之间还经常信鸽传书呢。”
柳三哥不经意的插了一句:“信鸽传书?”
他暗思,举报者会不会提及,我来自镇江白狐岭?要那样,龙长江心中生疑,极有可能会亲自到杭,看个究竟。
狱卒道:“不过依小人之见,这些都是次要的,龙长江来杭,其实是为了跟杭州歌妓赛西施幽会吧。”
黑炭道:“你小子知道的真不少,龙长江跟赛西施有一腿?”
狱卒道:“爷,衙门里都那么传,小人是听来的,小人姑妄听之,姑妄信之,有人问起,可千万别说是小人说的呀,这种夹是夹非的事,传出去,小人可当不起。”
黑炭笑道:“说么要说的,说出去,又要怕的,要怕就别说,说了就别怕。”
狱卒道:“爷是实在人,嘴紧,小人才敢说,换一个人,小人才绝口不谈呢,省得夹是夹非,弄出事情来。”
柳三哥听了,心里“格登”了一下,要真龙长江来了,恐怕纸是包不住火啦。
怎么办?看来,走要趁早。
黑炭见三哥沉吟不语,安慰道:“别怕,小李子,就算是龙长江来了,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听说,龙长江是个顶真的人,不会张冠李戴,冤枉好人。到时候见了他,得好好讹他几个钱,要他赔偿损失。”
柳三哥道:“这个自然。”
黑炭从怀中取出一把散碎银子,塞进三哥怀中,道:“小李子,身边带的钱不多,这些散碎银子你留着,出狱后,也许有用呢。”
柳三哥心头一热,道:“多谢黑炭哥。”
黑炭道:“谁让咱俩有缘呢。”
说着,挥手转身,大踏步走出黑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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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炭一走,狱卒贼勾勾盯着三哥笑,走近三哥,一把伸进三哥怀中,将碎银全抓在手中,一个不剩,塞进自己怀里,用杭州官话说道:“你在牢中,银子没用,还是老子给你花吧。”
柳三哥笑道:“谢谢大哥,要就拿去吧,只求大哥多多关照。”
狱卒道:“这个好说。”
狱卒肩上抗着黑炭的镣铐,哼着杭州小热昏小调:“金铃塔,塔金铃,金铃宝塔第一层,雨打金铃唧铃又唧铃……”,一摇一摆的走了,哐当一声,嘁里咔嚓,把铁门关严上锁。
黑牢阒寂,毫无声息,有只绿头苍蝇,悄无声息地在窗口光柱中穿梭飞着,却也没发出嗡嗡声来,显得十分怪异,黑牢在无声的灭绝中,似乎沉入了地狱。
柳三哥躺在板床上,屏弃杂念,将昆仑养气心法,在周身过了一遍,正要朦胧入睡之际,突听得脚步声杂沓而起,向黑牢走来,听动静,有五六个人,脚步沉重,全是引些孔武有力的汉子。
柳三哥知道有变,一骨碌从床上坐起,盯着牢门。
一阵响动,牢门大开,狱卒闪在一旁,冲进来四条大汉,为首者是袁捕头,紧随其后的是黑皮,袁捕头大步上前,将三哥扑到在板床上,双手紧摁着三哥的双肩,将他固定在床上,道:“奉杭州太守之令,将你锁骨下挖个孔,用铁链链起来,须怪不得我等。”
柳三哥听了,苦着脸,叹口气,道:“既是上峰有令,也是小人命该如此,只求各位大爷,手脚轻一点,小人也好痛得轻一点。”
黑皮跳上板床,左臂缠着一条筷子粗的晶亮铁链,半跪在床上,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别动,越动越痛,想痛得轻点,就要一动不动。”
柳三哥道:“哦,我不动。”
袁捕头道:“光线有点暗,黑皮,要不要点灯?”
站在牢门口的狱卒道:“小人去取灯笼,马上就来。”
黑皮叫道:“不要不要,锁骨下挖个孔,在下又不是干过一回两回,况且,在下眼睛好,不用费事。”
狱卒道:“小人听捕头的,要不要,袁捕头?”
袁捕头道:“黑皮说不要,算啦。”
狱卒靠在门口,没去取灯。
黑皮从腰间拔出匕首,哗啦一声,扯开柳三哥衣襟,露出雪白一片胸脯肉,对准柳三哥锁骨下的皮肉,就要挖个窟窿。
袁捕头叫道:“再来两人,摁住这小子的双腿,否则,人一动,窟窿挖歪了,又得挖一个,把人挖死了,谁都脱不了干系。”
又上来两个捕快,死死摁住柳三哥的双腿。
狭窄的板床过道里,挤进了四条大汉,七手八脚,挨挤作一团,齐心合力对付一个人,看来,柳三哥要想脱身,真比登天还难。
板床吱嘎吱嘎地叫着,像是马上要塌,却偏偏没塌。
柳三哥已动弹不得,袁捕头叫道:“黑皮,下手呀,小心,别把这小子弄死喽。”
黑皮却道:“哎哟妈呀,头儿,这小子还笑呢。”
袁捕头急道:“管他哭啊笑的,也许吓傻了,你小子叫个屁呀,真要下手,又软了,真没用,要不,还是老子来。”
“不要,不……”
突然,发觉黑皮闷哼一声,头一歪,身子一软,栽倒在床上,手中的匕首,划开了自家胳膊,血哗哗的流。
原来,黑皮被点翻了,还点了哑穴。
这时,他发觉,柳三哥的左手不知何时竟从镣铐之中滑出,就是这只左手,点翻了黑皮。
袁捕头知道黑皮着了道儿,叫道:“弟兄们,当心。”
摁着腿的捕快道:“当心啥呀,头儿,快挖窟窿吧,早好,早完事。”
袁捕头面对三哥,无暇应对,他的鹰爪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当即右掌一翻,松开三哥左肩,嗖一声,指若铁箍,紧扣三哥左腕,一招分筋错骨手,将三哥左腕反向一扭,力道遒劲,神完气足,若是常人,必定骨碎筋断,动弹不得,却也古怪,发觉掌中手腕,如涂了一层油一般,滑不留手,呲溜一下,竟从自己指掌间滑出,袁捕头身经百战,凡被自己扣住腕子的大盗滑贼,从未有人能挣脱鹰爪,今儿变了,自己的指爪上,没了手腕,只留下了对方的半截衣袖,当时,他心中一空,大惊失色。
迟了,三哥胼指若剑,在他胸口连点三下,袁捕头身子往旁一仰,也是一声闷哼,侧翻在三哥右侧床上,也被点了哑穴。
板床嘎吱嘎吱,叫得更响,却还是不塌。
袁捕头浑身麻木,无法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像变魔术似的,眼睁睁见柳三哥的右手,从镣铐中滑出,轻巧利索之极。
这是怎么啦?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缩骨游蟮功’?今儿个,老子算是大开眼界啦。
这一切,发生在俄顷之间,加之牢中光线昏暗,看不分明,那两个死命摁着柳三哥大腿的捕快,其中一人,反应灵敏,发觉不对劲,连忙撒开手,起身拔刀,另一人,却还未明白过来,依旧死命摁着柳三哥的大腿,道:“喂,喂喂,头儿,你老怎么啦?”
柳三哥躺在床上,同时出招:左脚从脚镣中滑出,脚尖对准拔刀捕快腰间,连点三下,捕快闷哼一声,手中握着刀把,已成一尊泥塑,晃晃悠悠地站着,摇摇欲坠;柳三哥右手在摁腿捕快的肩头连点三指,那捕快这才惊觉,大事不妙,怎么会这样?直到此刻,他依旧不明白,乱七八糟,这是怎么啦!
即便打死他,也不信,四条大汉,竟让一个痨病鬼儿给瞬间摆平罗?!
握刀的摁腿的两名捕快,身子一麻,脚下一软,咕咚一声,同时栽倒床上,紧接着,只听得哗啦一声巨响,板床终于支撑不住,压塌了。
牢内木屑飞溅,尘埃四起,灰蒙蒙一片,站在牢门外的狱卒不明就里,道:“袁捕头,怎么啦,对付这么一个痨病鬼儿,也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啊,看看,把床都压塌啦,你们没摔坏吧?”
狱卒走进牢房,要看个分明。
柳三哥运功,将右脚也从镣铐中滑出,呛啷啷声响,镣铐如一堆烂铁,委弃在地。
此刻,柳三哥躺在捕快中间,光着双脚,在行“缩骨游蟮功时”,将鞋袜全挣脱了。
一番折腾,把柳三哥累得够呛,他快要不济了,拼着最后一口真气,咬紧牙关,从地上腾身而起,光着脚,蹿到狱卒跟前,咧嘴一笑,狱卒大惊失色,却已晚了,胸前着了三指,扑嗵倒地。
此刻,三哥已成强弩之末,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摇摇晃晃,栽倒在狱卒身上,一动不动,袁捕头还以为他昏死过去了,好啊,小子,咱们耗吧,看谁耗得过谁,哈哈!
岂知只过了一会儿,柳三哥翻个转身,枕着狱卒的腿,躺在地上歇息,心儿怦怦狂跳,口中大喘粗气,那喘气声,在阒寂的黑牢中听来,就像拉风箱一样响亮急促,看来,百花院的水刑,将他饿惨了,若要恢复武功,没个十天半月,断乎不行。
这一切,袁捕头全看在眼里,他断定,这个叫李长根的人,正是柳三哥,而且,已患上重病,否则,怎会疲惫不堪,轻易倒下?哎,如若,老子今儿个多带一个捕快,柳三哥准没个跑,这叫大意失三哥啊。
他心里盼着,牢门口快快进来一个狱卒,哪怕是个毫无武功的狱卒呢,也能将柳三哥拿下。
袁捕头的企盼落空了,狱卒没来。
死牢重地,严禁闲杂人等入内。
死牢的狱卒,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买,如有,这个世界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歇了一会儿,柳三哥爬到牢门口,掩上牢门,平躺在地上,将“昆仑九天混元真气”运行一周,又将“疗伤复元接地气”运行了一周,才总算调匀了呼吸,此地不可久留,他从地上起来,剥下狱卒的号衣、鞋子,自己套上,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铜镜,对着狱卒的脸,做起易容术来,一会儿,他左照右照,满意了,就从狱卒身上搜出一把钥匙、腰牌,收入怀中,又解下狱卒的单刀,别在腰间,伸进狱卒怀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放入自己怀里,学着狱卒的口吻,用带着杭州腔的官话,道:“这不叫‘偷’,叫‘物归原主’。”
狱卒心道:“啊,原来他真是柳三哥呀,老子眼瞎啦,怎么就这么不当心呢,要多留一个心眼儿,袁捕头他们在牢内办事,老子把牢门关上,姓柳的就跑不了啦。”
费话!
你只不过是一个事后诸葛亮而已,即便世上有成千上万个事后诸葛亮,到了事后,也只有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