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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登州府,临海乃是一片青山,岗峦起伏,恰似一条卧龙横亘海边。山峰夹持之处却是一片平川,海风吹不进,海中的暖气源源不断从山隙中涌入,川上土地肥沃,庄稼年年都有好收成。
高家庄正位于这片方圆几十里的平川之上。除了高家庄,方圆几十里之内却只有些零星小村落散布其间。
高家庄之主高员外,年近五旬,一张古铜色四方大脸终日不露笑容,花白胡子,看上去不怒而威,安人刘氏,娘家是山外九里坡刘老财一族,在当地也是有名乡绅。员外安人膝下育有三子一女:长子高铁,次子高石,皆读书有成,年前当今圣上万寿庆典,加开恩科,二子赴考,次子中了乡试,不日便要奔赴京城贡院会试。第三个乃是女儿高容,四子高玉自小喜武,七岁时送入泰山铁枪老祖门下学艺,已有数个年头了。因地处偏僻,为防盗侵袭,太公及二子聚集庄中年青男丁近二百来人,去延安府请了枪棒教头,每日教习些武艺。
这一年正是隆冬时节,年关将至。此日,过了辰时,天上渐渐下起雪来,不多时,已是大雪纷飞,过不了几个时辰,地上已是积了厚厚一层。
午后刚过,庄外大路上来了二个化子,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雍肿的老者,年纪较大,身穿百纳破衣,一双芦花草鞋上的芦花早已掉光,左脚上半个鞋根似掉非掉,湿渌渌的鞋面上满是泥浆烂雪。一张脏兮兮的脸上满是菜色,稀稀拉拉的花白胡子挂着些许隔夜饭粒。后面跟着一位年青化子,身材瘦削,头发蓬乱,脸上也是半脸煤灰。身穿青色粗布短衫,外面罩了件七穿八洞的棉马甲,露出里面灰白色的棉花,脚下蹬着一双不知哪儿捡来的破靴。不过脸上神情如刀削,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有神。
二人迤逦而行,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脚印。来到庄前,庄客正要关门,那老者快步趋上前,道:“小哥且慢关门,行个方便,给一碗剩饭吧。”那庄客名叫高福,本想这种天气,刚吃了点小酒,正要招几个要好的家丁仆从,掷一把涮子,没想到见到这么个坏天气竟还有人来讨饭,便没有好声气。喝道:“哪里来的野化子,去去,这里没有东西给你。”那老者道:“你就行个好,这方圆近百里根本没有人烟,我们走了好长的路,好不容易看到这个庄子,如果不给我们弄点食来充饥,等我们找到下一个庄子,只怕早已倒毙道上了。”高福道:“你休要死不死的吓人,大年关的,说什么霉气话。算了,我家老爷也是乐善好施之人,进来到门廊里避个雪,吃点热汤吧。”那老化子千恩迈谢,一老一少二人,迈进庄门,跟着高福穿过门廊来到耳房。由于刚过午后,锅中尚有剩饭剩菜。花子从背后破麻袋中拿出一个陶碗,一个缺了口的瓷颧,高福胡乱铲了些饭在那花子的碗中,又从菜锅中窅了些热汤倒在那瓷颧中。那年轻化子自始至终未曾开口。二人谢了高福,取了饭食到耳房外廊下坐地而食,这大雪天气,又走了这么长的路,肚子早已饿得不行,当下两人就着热汤,不一会便把一大碗饭扒个精光。
高福见二人走出耳房后,急急去找了几个平时要好的家丁,几人就在耳房中开赌。
此时天上的雪下得越发大了,那二个化子吃了饭菜却并不急于出去,老化子从麻袋中抖出一条破毯,披在身上靠墙而坐。那年青化子也背了个麻袋,却在庄子里慢慢转了一圈才回到廊下。老化子正自闭目养神,见年轻化子回来,便站起身来。那年轻化子走过去向着老化子耳朵低低说了几句话,那老化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二人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匆匆出庄离去。
高福门房那边,却是酒声笑语,吆喝不断。
天色将暮,高福这边耳房中的赌局也已收场,今日高福手气不错,几个时辰下来,竟也赢了二三两银子,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当下早早关了庄门,回家咪上三两烧刀子老酒,然后钻婆娘们的热炕头了。
单说高太公一家,此刻正团团围坐堂上,太公安人上首,二个儿子两边相陪,女儿高容身体不适没有过来。当下温酒火锅,堂下生起一大盆炭火。虽已是暮色四合,但堂外积雪映照,堂中本就明亮,再加上盆中火炭方炽。映得堂上如同正午一般明亮。高太公道:“今年西山那边收成不错,还有几十石租米未收,看看年关快过,明日里铁儿你带高福到车辗庄那边,早早收全了。”高铁回道:“儿正在想这事,父亲不说,儿也是要提了。”太公点了点头,以示赞许。太公回过头来,看了看高石,道:“石儿,你现下已中了乡试,明年春暖花开,便要赴京就试。这个年里就不要出门了,安心读书。争取来年高中,光我门楣。”高石笑道:“父亲宽心,儿子心中有底,圣贤之书是一日也不敢丢下的,虽不敢说必定高中,但也决不肯妄自菲薄,辜负了双亲厚望。”太公叹道:“我高家虽说不是官宦之家,簪缨之族。但一向耕读传承,现下除了玉儿一心喜武,泰山学艺未回,我看咱家还得从道德文章上出人头地,光大门庭,这个事现下只有着落在你二人身上了。”高铁与弟弟高石同在塾中读书,同一先生所教学问。虽年纪略长,但二弟却先入乡围,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当下默不作声。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脚步声急,一家丁忙忙从台阶上来,还没进得厅中,也不等高太公问话,口中叫道:“太......太公,大事不好了。”话未完,扑通一声被台阶一绊,摔在地下。半晌爬不起来。高太公一皱眉头,怒道:“什么事?”家丁道:“太公,山里的强盗来了,现在庄子里都是贼人。”太公更怒,喝道:“胡说,我庄子里二百号庄兵呢,贼人如何没有一点预兆便进来。”当下一推桌子,站起来就向外走。二个儿子高铁高石也紧随其后,走出厅外。穿过园子,还没到二门,只见迎面涌来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皆是手执兵刃,有刀有枪还有铁棍,将他们拦在当路。太公喝道:“什么人?哪里来的不开眼的贼子,敢擅闯我高家庄,倒来寻死。“那几名黑衣人正自前冲,见有人挡路,也不答话,其中一人举刀便砍。高铁一看不对,将身一闪,已转到那人右侧,反手扣住那人手腕,右肩斜靠掮住那人臂膀,轻轻一带已将那人单刀夺过。原来高铁高石二人,虽在家习文,但自从高家庄从延安府请来枪棒教头,二人也跟着练了一阵子,在拳脚上却也下了些功夫。故此一般人尽可对付,再加上那黑衣人此时太过托大,见是一个老者,二个文弱书生,故未用全力。竟被高铁夺了单刀,人也被顶出,摔在花坛之中。边上另外几名黑衣人见同伴吃输,各自亮兵刃。将高太公三人团团围住。高铁一刀在手,正要冲上。太公急忙拉住。
正僵持间,忽见二门外,一串火把涌入园中,进来十数人,皆是黑衣蒙面打扮。当先一人中等身材,腰间结了一条红带,那几名围住太公的黑衣人见此人进来,让在一旁。
那人手一挥,道:“高太公,此处不是讲话处,咱们厅中一叙如何啊。”听说话的口气,好似他倒是这里的主人,高太公倒反而成了客人。太公见对方人多势众,又不知对方来路,也不清楚庄中庄丁此刻在何处。当下回首对二儿子道:“走,回客厅。”
为首那人一进客厅,便大刺刺往中央在师椅上一坐。手下围着此人站立一圈。那人对太公道:“也不须隐瞒太公,我等是离此不远黑风山的大王,平时做的就是不要钱的买卖。最近天寒地冻,山下也无客商过境。弟兄们少不得缺衣少穿。听说太公庄上钱丰米足,金银充盈。特来向太公借些使使。”太公道:“原来是黑风山的贼子,你们郎郎乾坤,竟敢明火执仗,哪里还有官府王法。我庄子乃是山庄,庄中这些许人要吃饭,哪来多余的钱粮给你们。若识趣的,趁早走了,我且不报官。要不然,晚得些时,少不得拿你们送官。”那头儿听得太公骂他们,倒也不生气,淡淡笑道:”太公也是明白人,这种没来由的话就不必多说了,且不说你现在如何去报官。就是报了官,官府离此少说也有数十百里,哪能说来就来。更何况现在的官儿,捉赌抓奸那是在行,若要叫他来捉拿我等,只怕没这个胆子。“太公怒道:”你....“,心下知他所言不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高石在旁,见此情形,敌强我弱。不宜强硬,便缓缓道:“大王既如此说,那么请问大王要多少财物。”那头儿笑道:“自然是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高铁怒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老子跟你拼了。”直冲上前,将手中单刀向那大王劈面砍去。那大王也不躲闪,左手一勾,也不站起,右脚一挡,刘铁已被踢倒在地。但他嘴中还是骂不绝口。那大王边上站了一人,身材委琐,焦黄面皮,此时听得不耐烦,上前就是一刀,将高铁人头砍落,血喷得高太公一身皆是。太公一见啊一声大叫,几欲昏去。那头儿见手下突然下手杀人,也是一愣,随即怒道:“费东平,谁叫你杀人的。我们是为财,不想杀伤人命。”太公高石一听此人名字,皆是一惊。回头向那人看去。那人见藏已露,将头上黑巾一揭,露出脸来。但见此人一张病央央的黄脸,脸上一对绿豆眼,转个不停,闪着一道道凶光。此向向太公一咧嘴,笑道:“太公,你不认识我了。”高太公见到此人,眼中似欲喷出火来,便要扑上,高石急忙拉住。太公道:“原来是你这恶徒。”,一时气急,不停喘息说不出话来,一口气上不来,晕了过去。那费东平把脸一虎道:“高家老儿,你也有今天啊,当初你骗奸了我妹子,等她肚子大了,却不认帐,又把我兄妹二人赶得无处容身,你好狠啊。”高石怒道:“放......”他本想说放屁,但读书之人,斯文惯了,一时却说不出口。当下对费东平道:“费东平,你的良心到底有多黑,那年你兄妹二人逃荒来此,若不是我父看你可怜,收留与你,后来更让你总管山庄钱粮。你哪能活到今天。可是你小子狼子野心,竟敢吞没庄上租粮,还私设刑堂,毒打租农。我父当初没有报官,只是把你遂出庄去,已是极为宽大。想不到你现在竟又勾结外盗,明火来抢。”费东平冷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父子宽大之恩了。哼,当初我和妹子东红逃难来你庄上不假,但你父这个老淫棍不合乘人之危,酒醉后奸污了我妹子,还把她肚子搞大。她当时可时黄花大闺女啊,你叫她如何做人。”
高石回道:“你倒会说得很,我父酒醉其实正是你设的局,故意让你妹子把太公弄上床,做出生米熟饭的样子。我父不知内情,只道酒后失德,当下答应娶你妹子为小,正入了你兄妹的局。”费东平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高石又道:“我父娶你妹子,再后来不顾庄中人反对,更让你掌管全庄粮银,本已对得起你兄妹了。哪知你还不满足,做下许多贪脏不法之事。犯了众怒。你妹子更不要脸,竟与人私通,怀上了孽种。”费东平道:“你...什么孽种,还不是你那老不死的父亲的种。”高石道:“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妹子不会不告诉你。其实我父亲娶了她后再未同房,哪能怀上孩子。不是野种又是什么。你兄妹两人做下如此不仁之事,我父未赶尽杀绝,只是把你们遂出山庄。临走还给了你们不少银两,可有此事。”费东平道:“那不过是老畜生假仁假义,做给庄上人看的。”
高石气得说不出话,只是向费东平怒目而视。
费东平笑得更是得意,向前一步道:“你现在只怕在想,我是如何结识了山上大王,又如何进得庄来,这庄中不是机关重重么,不是还有二百庄丁么,不是请了枪棒教头训练有素么。”高石本来气昏了头,此刻听他如此说,才回过神来,心中果觉十分惊讶。不要说庄中,就是庄前庄后,也是机关陷进密布,若非有人带路,根本无法进来。就是进来了,也过不了二门。费东平在庄时对这些机关自是熟悉,不过自费东平被遂出庄后,太公怕他使坏,又安排更换了全部机关。
费东平看着昏绝在地的高太公,哂道:“嘿嘿,高老儿。饶你奸似鬼,也叫喝了老子的洗脚水。今天老子既开戒。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了。不妨告诉你们,让你们做个明白鬼,黄泉路上也无遗憾。”当下,回过头来,对身边一个汉子道:“请高汝才进来。”不多时,一个精瘦结实的中年人被引进厅中。
费东平看了他一眼道:“高汝才,你告诉他们,我们是如何进庄的。”那高汝才进得厅来,见高铁身首异处,满地是血,太公横躺在地,不知死活。吓得抖个不停。嘴中喃喃道:“是......我,.....让他们......进的庄子。”紧张之下,连话都说不连续了。
高石盯着高汝才,逼上一步,揪住高汝才的衣襟,对着高汝才大声吼道:“你,你,你这个王八蛋竟然引狼入室,为什么,为什么。”原来高汝才是本庄人氏,专门掌管庄中营构建造之活。这庄中所有机关暗道,都是出自此人之手。高石此时全然明白了,为啥山贼不费力气就进了山庄,原来是此人监守自盗。
费东平道:“高石,你也不必要逼他。我来告诉你吧,呵呵,其实高汝才是我真正的妹夫。”高石一楞。费东平接道:“当初我妹子肚中的孩子,其实正是高汝才的骨肉。”高石叹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初你兄妹两人死活不肯吐露奸夫姓名,原是是高汝才你这个白眼狼贼子。我全明白了。原来,当时扩建高家庄时,费了那么多材料,都是你们两人贪脏。”费东平道:“不错,当初扩建高家庄,我经手的砖木石材都是我们两人采办,至于说贪脏之事,只怕是莫须有,哈哈哈!”
他们二人轮番对答,那头儿早就不耐烦。回头道:“高石,你把庄上的库房钥匙交出来,饶你一命不死,不然,杀得你庄上鸡犬不留。”高石怒道:“谁要你来饶我,我就是死你也别想找到库房。”费东平道:“寨主,不必找了,汝才来了,还怕打不开库房么,呵呵。弟兄们,给我杀!”说完,上前一刀,刺进高石胸口。高石啊一声大叫,退后三步,倚着柱子慢慢软倒,就此不动。
此时厅外一阵喧哗,只见一队黑衣人,押着数十名年轻妇女,后面抬着几十口大箱子。聚在厅外。
一黑衣人从外边进来,向那寨主低声说了几句,寨主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问道:“都搜过了了么?”那人点头,道:“都搜过了,确是没有。”
寨主面上略显失望,但随即哈哈哈一阵浪笑,手一挥道:“金银珠宝、粮食器用,全部装上车,把这些娘们也带回山寨,今晚庆功,与弟兄们痛饮玩娘们,对了,老费,叫弟兄们多点几把火,把这老儿的庄子给我烧了。哈哈哈。”
雪已停,风未歇。
高玉一个人站在雪地中一动不动已三个时辰了,地上吹起的积雪和烟尘附在他的脸上,头发上,眉毛上,北风刮在他的脸上,不觉冷,也不觉痛。他的眼中已没有眼泪,因为眼泪已经流干。他的眼中只有仇恨,不但是眼中,他眼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都充满了仇恨。
他的面前已没有了曾经熟悉的高家庄和高家庄的人,虽然他已七年没有回来过,但这些人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脑中依然是那样生动和鲜活。这些人里面有他的严父慈母,有他的手足兄弟,有他儿时的玩伴。现在的高家庄,就是眼前这一堆灰白相间的废墟。据说,这里的大火烧了三日三夜,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等附近村寨的人赶到时,这里已没有什么值去得救火的人和物了。大火熄灭后,又下过了大雪,大多数废墟已被后来的雪覆盖,只露出些许灰色焦木砖石和空隙。
良久,高玉抬起已被冻得发麻的双腿,拨出被冻在雪中的快靴。回过头来,当他的目光落在庄外那棵大树下的白马和插在雪中笔直的银枪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坚毅和刚强。
腊月十五,夜,黑风寨分金厅。
厅中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宴,寨主吴漫天居中而座,左首费东平、高汝才。右首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来岁年纪,穿一身蓝袄子。女的是个艳装美妇。
那蓝袍汉子举起酒杯向吴漫天道:“吴寨主近来连连出手,斩获颇丰。我先敬你一杯。”吴漫天还未答话,边上那妇人接道:“不错,少主派我和芍药夫人来此,便是要升赏寨主。我那高家庄是本地强庄,庄中光年青庄客就不下二百,那高太公不惜重金从延安府经略相公处聘来枪棒教头,教习武艺。庄中实力着实不小。更兼高家庄数代经营,庄子内外机关重重,如不是庄中人,只怕进不去,便是进去了,也休想全身而退。三娘,你说是不是。”那妇人道:“确是如此。”吴漫天道:“贵使所言,一点不差。这次我能立下此功,一举剿灭高家庄,实在也是机缘巧合,天大的运气。只是没有取到那物事,有点遗憾。”那汉子道:“那也没什么,也许那东西本就不在此处,我焦鸿倒是要听听你是如何行事的。”
吴漫天道:“不瞒焦兄和许夫人,数年前,寨中弟兄无意间捉牢了二只羊。”说完,用手一指边上的费东平,道:“便是他兄妹二人。”说完哈哈大笑。原来那妇人芍药夫人,名叫许三娘。
费东平颇为尴尬,只得陪着干笑。
吴漫天接道:“那时他二人正好犯了事被高太公遂出庄来......”接着便把费东平兄妹如何痛恨高太公,如何勾结高汝才,搞清了高家庄全部机关消息。如何用计平灭高家庄一一道来。
焦鸿道:“虽说是天意,但吴寨主肯定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吴漫天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心中存了平灭高家庄的念头后,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啊。终于近日冬至节气,天忽降大雪。我心中一动,真乃天助我也。”那芍药夫人道:“这话如何说?”
吴漫天笑道:“你想,冬至佳节,又值天寒大雪。这鲁东一带家家要喝冬酿美酒,这酒入口味甜,下肚却凶。那庄中之人,除了那日轮班守岗之人,其余庄客冬至那一日必然大多灌饱了黄汤,早早搂着婆娘钻热被窝了。”那二人一齐点头道:“寨主果然高明。”吴漫天道:“虽说如此,但高家庄警戒森严,一时也近不得,所以那一****派了寨中二个精明的罗兵,扮作化子,进庄探底,一来是联络高汝才作为内应,二来探看高家庄内防卫情形。一切布置停当,当晚我便教全寨人马换上白衣白巾蒙面,趁大雪急行。到高家附近埋伏,竟没人发现。待天色微暗,吴汝才打开庄门,放进我等去。又在庄子四周放起火来,那些值岗庄客们便四处救火,我等三百多人直入庄子,将庄中老少一举全歼。”
焦鸿道:“不错,一是早有内应、二是雪夜白衣隐身、三是冬至趁庄中酒庆无人、四是白天已探明脚路。有了这四手准备,又怎会不成功呢。吴寨主果然文武全才,如此妙计,只怕主人得知,也要大大赞许。”
吴漫天道:“不敢,二位贵使,山寨粗陋,比不得城中,不过这些野味却是现杀现斩的。虽不敢说有多好,但鲜味却是没得说的,二位但尝了便知。”二人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正在此时,忽听得头顶上喀刺响了一声。这几人都是武林中人,立时警觉,抬头来看。还没等他们抬起头。突然轰隆一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一团黑黝黝的物事从洞中落下。吴漫天一闪,只听彭一声响,一个人直挺挺摔在桌上。吴漫天看时,却是寨中一个喽喽,还穿着巡逻的号衣,胸前一个大洞还在咕咕向外冒血。众人一楞间,屋顶上已悄无声息落下一人,一脚踏在那罗兵的尸身上,手中一根雪亮银枪,夺的一声钉在桌上。
此人正是高家庄四子高玉。
高玉喝道:“贼子,滥杀无辜,劫财掠色。今日一个也休想逃得性命。”吴漫天右脚后蹬,一脚踢掉身后的太师椅。纵身倒跃一丈。这才定睛看到来人。见对方只是一人,并无帮手。心下一宽,喝道:“什么人!”
高玉一阵狂笑,道:“我是什么人,你且问他!”说完一指边上的高汝才。只见旁边的高汝才似见了活鬼一般。手指高玉,话已说不连贯,口中道:“四......四少爷。你......”一双脚如筛糠般抖个不住,终于一屁股坐在椅上,众人鼻中闻到一阵骚臭,原来高汝才吓得一泡尿撤在裤中。
高玉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叛徒,今日先料理了你。”说完,左脚一扫,桌上一个面盆大的海碗腾空飞出,不偏不倚,正击在高汝才脑门之上。高汝才只来得及哼了一声,便连人带椅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那男女见来者不善,均从袍底抽出兵刃。焦鸿使一条铁鞭,许三娘使一对判官笔。
吴漫天见高玉击死高汝才,却并不惊慌,因为高汝才本就不会武功。当下喊道:“来人,给我把这小子拿下。”喊了一声,外面无人答应,不觉微感宅异。当下又拨高喉咙喊了一声,分金厅外还是无半点声息。高玉冷笑道:“你还想喊帮手么?刚才他们喊你,你为什么不去帮他们。”吴漫天想,除去山下的喽兵和巡逻的之外,寨中至少还有一百来人,适才便是在分金厅外值守的也不下四五十人,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高玉竟是杀光了所有的人进来的。现在他想到这,不由得感到背上一凉凉的,刚才喝下的热酒都化作冷汗出了。但转念一想,这些罗兵大多是乌合之众,没什么本事。现在还有焦鸿许三娘在此,此二人皆是好手。
当下狞笑道:“黄毛小儿,原来你是高老乌龟的小儿子,你老子是老乌龟,你是小乌龟。”高玉怒道:“你这满嘴喷粪的贼子,死到临头还在胡说。”吴漫天道:“你老子不是老乌龟又是什么,他没半点用处,小老婆才和高汝才勾搭。说他是老乌龟那是名至实归了。哈哈哈,你个小乌龟!”原来吴漫天看高玉杀净寨外兵丁,击死高汝才,确实有些功夫,便故意激怒他,扰乱他的心神,高玉心神一乱,他便多了一分胜算。
哪知高玉不怒反笑,道:“你这招有用么?你这么说,那是自取速死。”说完更不答话。左手握枪,轻轻一提。枪柄向左腋一夹,一招“席卷千军”,向吴漫天扫到。吴漫天虽说喝了些酒,但并不怠慢。把背一弓,枪杆紧贴着他后背掠过。高玉左腋一松,枪柄弹出,左手轻轻一收。那枪柄向吴漫天直撞过来,吴漫天适才紧背低头,刚把头抬起,只见枪柄向自已胸口撞到。退后已是不及,当下横过单刀,刀身护在胸前,只听挡一声响,枪柄击在刀身上。枪柄弹出,吴漫天也被撞得倒退了数步。心中不由暗怕,这一枪好大的力道。焦鸿许三娘一看情势不对,急忙抢上,顿成以三敌一之势。
高玉道:“都上来吧,省得小爷再费心,一枪一个,统统报销。”说完右手一握枪把,一招黄龙直捣。向焦鸿刺到,焦鸿举鞭一格,不觉手中一麻,铁鞭差点脱手。许三妨窜到高玉身后,判官笔径点高玉腰间阳关穴。高玉向右一闪,那妇人一笔点空,腋下露出空档。高玉更不犹豫,枪柄横打,正击在许三娘左腋。许三娘一声惨呼,直飞了出去。焦鸿一惊,向后倒纵,出了厅外。吴漫天见势不妙,正欲逃出。高玉哪里还放,银枪一抖,吴漫天但觉无数枪尖向自已刺到。当下着地一滚,人已在三丈开外。随手抓住一把椅子,向高玉掷出。高玉看也不看,一脚将椅子踢烂。吴漫天身影一晃,从屋顶破洞中窜出。高玉左手银枪向地下一撑,跟着跃上屋顶。再看时,吴漫天已从大厅屋顶跃上对面屋顶,便要逃脱。高玉轻哼一声,枪交左手,一招云外游龙,那枪如箭一般激射而出,吴漫天听得身后风声,但急奔之下,无暇回首。单刀反手一格。但二人相距不过五六丈,那枪来势太快,刀虽格到了枪尖,但枪尖只是偏得一偏,斜斜插入他后背。吴漫天一声惨叫,从屋顶跌落。在地上滚了几下,便就此不动。
高玉跟着跳下屋来,仔细看时,吴漫天果然被银枪洞穿后背,直通到前胸,此时口鼻中也流出血来,确已死去无疑。
再回头找焦鸿许三娘和费东平时,也却已全无影踪。
此时天色已微明,山道上传来人马嘈杂之声,听来有数百号人,估计是山下罗兵回寨。高玉剧斗之余,身心俱疲,要尽杀这许多山贼并无把握,再加上元凶已诛,当即打烂分金厅中几十坛烈酒,在寨中点起一把火来。再在厅外校场上用枪尖醮上吴漫天的鲜血,划出几个字:血债血偿,火债火还。
高玉写完,倒提银枪,来到后山隐蔽处,从树上解下自已骑来的白马,跃上马背,枪杆在马身一拍,白马轻嘶一声,扬开四蹄,从后山小路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