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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思虚弱的躺在床上,少年的脸本就白皙,如今更是惨白的吓人。他的呼吸虚弱而急促,鲜血从头上的伤口渗出,柳染慌忙的用纱布去捂季明思的伤口,可一点用都没,血根本止不住,蹭了她一身一脸。
柳染是徐纵的学生,精通医术。她站起身,无奈而慌张的摇摇头道:“额头上的骨头怕是断了。”
徐纵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江望川在一旁吼道:“骨头断了?骨头断了就挺不住了?这小子就这么虚?”
柳染迟疑了一下,道:“并不是柳染救不了太子殿下,而是......而是太子殿下,毫无求生意志......”
“毫无求生意志?”徐纵心里沉了一下,突然有些腿软。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江望川在一旁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季宴!他到底对明思做了什么,能让他毫无意识?!”说罢,他拍门就要出去:“我去找那个小子去!”
徐纵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道:“江望川!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一点?!”江望川一把甩开了徐纵的手,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吼道:“徐纵,你还要纵他到多久!”
“从小你就宠季宴,把他惯到如今这个样子,昏庸无道!如果没有他,玖儿会死吗?!那个白眼狼!狼心狗肺的东西!玖儿临行前,只托我一件事,要我万事护明思周全,现在呢?这么个好孩子,被他折磨到毫无求生意志?你要我怎么去面对泉下有知的玖儿?!”江望川瞪红了双眼,嘶吼道。他又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轰的一声,桌子从中间碎成了两半,茶壶茶杯都坠到地上,碎片飞溅了一地。
徐纵低头不语,突然想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起身,走向季明思。
少年面色如纸,脸颊上满是蹭到的血印,他身下的床单因为鲜血已有些发黑了。这时他才意识到季明思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他的身子那么瘦小,好像会轻易被床帷的阴影吸进去。他的嘴唇上满是裂口,是他不愿呼痛,挨打时咬破的。
徐纵伸出枯瘦的手掌,摸了摸的少年的脸颊,站在床边的柳染已经悄悄抹起泪来。徐纵附身,对着季明思的耳朵轻轻道:
“季明思,你一点都不想报仇吗?”
屋内的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江望川连忙上前吃惊道:“你疯了!这孩子受的苦已经够多的了!你何苦要这样伤他!”
徐纵冲他摆摆手,继续轻声冲着季明思说道:“你就不想知道,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吗?”
床上的少年,微微颤动了一下。
江望川不忍心在看,扭头望向窗外,眼眶微微泛红。
“你知道么,长公主是被人活活烧死的。”
“她遭人算计,被人围困于边境未城。我军十万大军就在三十里外,竟收到无需支援的指令。”
“据说长公主死的时候,还在喊着你的名字。”
“她说这世上再无人庇佑明思,她很愧疚。”
床上的少年颤抖的越发厉害,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江望川悲愤至极道:“我知道你想用仇恨刺激这孩子,可是这样下去,这孩子就只会活在仇恨中了啊!我们对不起玖儿啊!”
徐纵嘴唇颤抖,他枯老的面容皱在一起,闭上了眼睛。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痛恨自己的疏忽,痛恨自己的没能力,他想起了玖儿最喜欢的一句诗,缓缓的念给了季明思听:
“酒醉酒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这几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少年微微张开嘴,从喉咙中发出一阵阵愤怒而悲伤的呼噜声,无声而崩溃的大哭。他从未如此恨过季宴,他从未如此想要活下去,他原本溃散的精神正在慢慢的回来。
季明思奇迹般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的道:
“去找......夏菖......蒲,救我......”
白苏焦急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他说完,竟然双膝着地,叩首道:“还望夏姑娘大慈大悲,一定救救我家公子!大恩大德白苏没齿难忘,当牛做马也要偿还夏姑娘的恩情!”
夏菖蒲脸色一白,倒退了一步,声音颤抖道:“季明思为什么来寻我。”
白苏被问住了,一时语滞,无话可说。
菖蒲吸吸鼻子,又重复了一遍道:“季明思为什么要来寻我?”
夏延枚见小姑娘情绪不对,有些紧张,慌忙走过去拉住小姑娘的手。
夏菖蒲突然崩溃大喊出声:“你说啊!!季明思为什么要你来找我!!”
夏延枚从未听过菖蒲发出如此凄厉的声音,吓得一把抱住了小姑娘。菖蒲的性子内敛,遇事从不反抗,出门叫人欺负了,也好脾气的笑笑从不计较。他认识菖蒲许久,见她如此歇斯底里,真的是第一回。
“你说啊!季明思为什么要你来找我!!”
白苏垂头道:“我不知道......”
“菖蒲,菖蒲!你冷静一点!你别这样!”延枚慌张的用手去擦小姑娘喷涌而出的眼泪,心疼的拍着她的后背,冲白苏喝道:“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白芨跪地,再叩首道:“我家公子伤重,全依仗夏姑娘了!”
夏延枚一把揪住白苏的领子,将他提溜了起来,狠狠地丢了出去:“你听不懂吗?!我家菖蒲说不管!”
白苏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泥土。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反抗,只是爬起来,又将头狠狠的抵在地上道:“还望夏姑娘网开一面!”他的额头上已经有了斑斑血迹。
延枚不与他废话,又揪住他,反摔在地。白苏也不恼,翻身继续跪倒。就这样反反复复的重复了好多次,他的衣服已经蹭满了泥土,头发也变的凌乱。到最后,延枚也无奈了,扭头望向小姑娘,用眼神无声的询问她。
夏菖蒲微微低着头,有豆大的眼泪滴落,砸在泥土里,溅起一片灰尘。
“你家公子,当真危在旦夕?”
白苏见事情有松动,大喜过望道:“公子危在旦夕,望夏姑娘救他一命!”
菖蒲笑:“救他可以,想我救他,须有三个条件。”
白苏道:“姑娘请讲。”
“第一,今日延枚羞辱于你,起因在我,望你不要以此为仇。”
“这个自然。”
“第二,今日我如何救他,希望你不等不要透漏给外人,更不要扰我清净。”
白苏道:“这第二条,白苏也省的了。”
“第三条。”菖蒲抿了抿嘴,延枚见她犹豫,拉住了她的手。菖蒲看了一眼延枚,心中的慌张瞬间全无,她看向白苏,道:
“第三条,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告诉他故人五年前已去,不必再费心。以后无论生死,愿我二人,不复相见。”
延枚拉着小姑娘的手,只觉得小姑娘的手如冰一般冰冷。他想替菖蒲承担些什么,这个姑娘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里就漏了个大洞。他一直都明白,这个洞他永远都填补不上,也没人能填补。那是小姑娘心中的陷阱,每次小姑娘行错了一步路,就会死死的陷进去,再也不能爬出来。
见白苏没反应,菖蒲道:“这第三条,你应还是不应?”
白苏犹豫一下,道:“白苏应了。”
“那好,你便回去吧。东西。我会让延枚送上门去。”小姑娘叫他应了,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屋内走去。
“东西?”白苏惊了一跳。“夏姑娘不用亲自去看看我家公子的病情吗?”
“我又不是医生,为什么要去看他的病?”夏菖蒲毫不留情道:“你回去吧,你家公子的性命,必然无虞。”
白苏回到护龙山庄时,已经是深夜里。徐纵听完白苏的汇报后,将几个学生都撵回房间睡觉。几人自然是不愿意离去,徐纵软硬兼施,又是劝又是吼,终于将几个小崽子都撵走了,只与江望川二人陪着季明思。少年昏昏沉沉的睡着,额上的血将将止住,额头烫的吓人,江望川不断的用湿布擦拭着少年面颊,突然道:“闭了眼睛,就跟他娘一模一样。”
徐纵轻哼一声道:“只是那眼睛,随了他爹。”
“可不。”江望川道:“我当年就盼着,盼着他娘生一个小姑娘,最好长着他娘圆溜溜的眼睛,干干净净的。”他苦笑了一声:“谁知道他娘偏偏就生了个带把的,天不遂人愿。”
徐纵道:“我还记着第一次见他,半臂长的小婴儿,就知道哭,还尿了我一身。”他说着,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一晃就长这么大了。我们也老了。师弟啊,我近日总是想起年少时,我与你,季营,白越四个人闯荡江湖的事情。后来季营当了皇帝,白越成了名相。他二人走的倒轻松,偏偏留了这么几个小崽子,真是麻烦死了。”
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一阵想动,记着门突然被狠狠踹开,一股凉风灌进来。江望川急忙将季明思盖的严实一些,徐纵则挡在二人面前。
门口的来人,正是跑腿来送药的夏延枚。
夏延枚道:“这是药!”说完,将一个白色的瓷瓶扔了过来,徐纵随手接住。
“我家菖蒲说,涂在伤口处就行了。”延枚说完,转身就离开了。他没空与二人闲扯,小姑娘自己一个人在家,他很不放心。
江望川与徐纵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不信任。
“罢了罢了。”江望川道:“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一试。”他二人将塞子拔出,里面是暗红色的药膏,江望川挖出一坨,解开季明思的小衣,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奇迹发生了,那伤口,竟然真的开始愈合了。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抑制不住的震惊。江望川又拿起药瓶,认真的闻了闻,惊讶道:
“果真有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