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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清照乃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而她们却是偏向山中行,还不知道能不能兴尽而归呢。
没法子,叫吧。
“松石斋主人……你小师妹来了……”
张守平伏在驴背上,听得喊声却似乎是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整个人都哆嗦起来。不过,这么促狭,他必定知道是他出的主意,就是回去了也讨不了好。
心中刚升腾的笑意冷下来,又昏昏沉沉起来。开始还有些装,后来毒意返上来,竟真的又昏睡过去了。
而阿娇她们叫不过一刻便累的不行,正预备歇一下再喊。就听见一道缥缈之音幽幽响起,“住嘴!”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老人,话中冷冽之意丛生,紧接着又听见声音接着说:“张博达人呢?”
阿娇曼声回道:“老太公,他中毒了,还请为他一治。”
“哈哈哈……”话音间冷冰冰的老人竟笑起来,笑过后声音转温了许多。“尔等就等在那,老夫这就来。”
几个人这才放下心来,原地等待着。
又过了约莫三刻时分,听见一阵轻吟。听声音,正是刚刚的老者。
“雪高对月,听松风一觉到天明……”
又过了一刻,老人终于出现在她们面前。一袭白衣,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恍惚是九天玄外的仙人。
气质儒雅大气,高雅出尘,一双墨黑的眸子清澈见底,叫谁一见之下都得叹一句好风采。白发苍苍,依稀可见年轻时比女子还要秀气明丽几分。
偏偏他身上又还透出几分杀伐之气,叫他周身为之肃然,使人万万不敢生出轻视之意来。
众人在打量他,他同样在扫视众人。他脸上始终淡淡的,及至看到阿娇才略皱起眉毛,似乎叫他吃惊。
先没有去管驴背上的张守平,反而乍一见面就呵斥阿娇道:“中宫不在未央,像什么话!”
他的模样,就好似呵斥晚辈一样,气势十足。他此话一出,几个人心中都为之一凛。
阿娇还来不及感慨不愧是高人,比张守平还胜过许多去,竟然能一眼就说出她的身份。这要不是发生在眼前,谁信?
就先不自觉岔开话题,指向驴背上的张守平:“老前辈,他中了毒镖,得马上救治。”
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老人见过她的画像。所以一当面,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而张守平,反倒是推算了一夜才下的定论。
老爷子捋了一把长胡子,看了阿娇一眼。走到驴背前,把手搭在张守平手上。沉吟道:“还死不了。”
便看也不看了,往前走道。“跟紧老夫!”
他脚踩在雪地上,步伐沉稳。
阿娇三个不是没见过威严老者,尤其是阿娇于景帝跟前尚且没有这么噤若寒蝉。不知怎么地,当下不敢说二话,急忙跟上他。
老人一面走一面问:“谁会做饭?”
阿娇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我会。”
老人便嗯了一声,道:“晚间你来做饭吧。”
雪舞一听便忙插嘴说:“我来吧,我也会。”
老人轻笑一声,“不用抢,都有的干。你和另外一个丫头,一个劈柴一个挑水。”
雪舞便急道:“可是……”
老人冷哼了一声,寒气又回到他身上。“可是什么,可是你们就带着张博达下山去。”
雪舞还要再说,阿娇忙拽她一下,冲她摇头。雪舞便只得愤愤然不再说话,心下早在嘀咕这老人还真是有几分阴晴不定。
说话间,竟出了山林摇曳之间。到了平原开阔地带,但见一片不逊于皇宫内院的楼阁屋宇就立在不远处。明明也只是跟着老人往前走着,却好似走到了一处鲜为人知的福地洞天来了。
疏龙首山以为殿台,重轩三阶。悬山屋顶,屋顶瓦当均为全圆四灵瓦当。柱涂丹色,恢弘大气,美轮美奂。
屋宇前万节修篁含雪,一壑色苍苍。石崖突兀,青苔遍地。其上更有瀑布飞溅,流水潺潺,好似一道白虹。瀑布旁还隐约可见几只仙气十足的白鹤正在饮水轻唳,真是叫人有入天宫仙境之感。
任是谁也想不到,竟然能在这深山之上有这等地方。
这个老人,应当很有来历。
老人一面上走面说:“把张博达扶下来,跟着我来。”雪舞和竹歌便去把他从驴背上扶下来,搀扶着他往屋中走去。
往里走,才越发为之惊艳。玉堂璧门三层,斗拱、梁架、天花都施以彩绘;墙壁被之文绣,香桂为柱。设火齐屏风,鸿羽帐。
玉光摇曳,恍若云霞。虚窗静室,热气氤氲。
阿娇不免在身后止不住地好奇:老人究竟是谁?能在这样的奇险山峰之上修成这样的恢宏建筑?决非常人。
到了一处宽敞室中,老人叫把张博达放在榻上,自起身去寻了药箱和一应物品来。见阿娇几个还在屋内,便说:“老夫一应起居就在这正院中,你们该干什么的便都去吧,自己去找。”
说完再无二话,俯身专心为张博达治疗起来。
阿娇几个只得转出来,四处看看。
似乎这偌大的地方,还真的只有老人一个人住。却是打扫的窗明几净,有规有矩。一时阿娇找到了厨下,却见米面粮油一应调料都有,更有几缸干菜。水缸里还有几尾活鱼,阿娇掂量了一下就准备做鱼。
阿娇正把火点燃,淘米下锅。就听竹歌在外喊她,出去一看,原来还别有洞天,有个不小的湖泊。虽是冬天,却不难想象夏天满湖花开的美景。
湖泊上更有联通对面楼阁的飞阁,以构辇道通上下。雪舞正在前院中劈柴,也跑了过来奇道:“这老太公,还真是神了。”
几个人说了一回,阿娇还是回厨下去做饭去。她一边处置鱼一边也在心中寻摸究竟这个老太公能是谁,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有头绪。
富贵至此,还能会奇门遁甲。
张博达的父亲?不像?
总不可能是留候吧?
不可能不可能……
看样子就不像是张家人,但除开张家人又还有谁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呢?
阿娇心下疑惑,待晚间用饭时分案而时,便有意试探。一应布置都依足了贵族礼仪,疏酱处内,葱片处左,酒浆处左。
上菜时,要用左手握持,而托捧于左手上;上鱼时,因为是冬天所以鱼肚向老太公的左方。
坐姿端正,从前叫馆陶说了许多遍的箕踞而坐一下消失不见。
所谓箕踞而坐,即为臀部坐着,双膝在身前屈起,足底着地的现代坐姿。
阿娇的这番做派果然叫老太公暗暗点头,脸上也有了些笑模样。等用过晚饭后,老太公却不叫阿娇去厨下收拾洗碗,对着雪舞随便一指。“你去吧。”
然后唤过阿娇一指她们之前看到的飞阁连着的一栋红楼,说:“天晚了,带着你的婢子们去那歇下吧。二楼,最大的那间房你住。至于你的婢子们,随便你安排。”
阿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华丽的红楼,想到他自己说一应起居都是在这正院,那红楼以前是谁住的?他的夫人吗?还是女儿?
如若是,不是能轻易叫外人住的吧。
她心下不解,却只行了一礼谢过。
等雪舞从厨下出来后,一行人上了二楼穿过飞阁。正是日薄西山之际,透过雕栏画栋依稀可见这片建筑的全貌。似乎,还有几处诗情画意的园林。
这里比想象的还要大,只是,高山绝谷,峻坂迂回,形势险要。哪来的这么一处好地方呢?
到了红楼,走进屋子,环顾四周。坐北朝南处的显而易见是最大的一间房了,推开镂空雕刻成茉莉花纹的门。
入目所见,极尽奢华。暖玉为砖,赤金为案。一个上面设着杯箸酒具,一个上头设着茶筅茶盂各色茶具。墙上挂着几副山水画,画的是些很有意境的山水烟雨图。
往里进,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幽静凝神的香味。定睛一看,原来窗边案上正点着香炉,香气正萦绕在屋内。
屋内梳妆台前一应布置俱全,像菱花铜镜、梳篦和首饰盒都规规矩矩地放在上面。材质非玉即银,却又花样精巧,透出雅致来。
背阴的这面墙放着衣柜同书柜,上面真真切切地浮雕出了一整幅画来,华丽异常。要不是阿娇也算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还真不敢轻易去碰了。
黄花梨雕灵芝螭纹榻上,床幔被银钩挂起,露出锦被绣衾来。既然说了是叫她住的,阿娇便在榻前的圆凳上坐了。
竹歌上前打开衣柜,轻呼出声。阿娇起身去看,只见柜内挂着的全是如梦似幻各色各式的金缕衣。雪舞终于忍不住说道:“这必定是个年轻女子的闺房,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住过人的。”
阿娇也正有此感,这里很干净,但就是不像有过人气似地。只是老太公叫她住在这,总比睡在雪地好。当下起身说:“走,我们去别处看看。”
出了这间房,旁边还有两三间小些的女子闺房。也是整洁簇新,虽说比不得阿娇那间奢华,但也是一般女子万万不敢想及的。竹歌和雪舞就一日一间住下了。
三个人看过了一回,都困倦起来。到了现在,好容易安定下来,思睡极了。
只是去哪洗漱呢?房间里一应梳洗物品倒是有了,看过了路上,阿娇几个转下楼来。随手推开一间房来,几个人顿时惊喜出声。
屋内面积很大,放眼望去,几乎是整层楼的多半面积。而她们惊喜之处在于热气腾腾,水光泛动,原来是一处温泉所在。
可真是没有比这更理想的住所了,几个人惊喜连连,连忙上楼去取过梳洗用品。下来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才上楼各自进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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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温室殿。
张汤神色恭谨地进到殿中,心下还是不免紧张。明明在外间,他已经很是一方人物了。
也已经有了些酷吏模样,叫人望之生畏。但一要见已经可以称得上熟人的陛下时,他却还是紧张。
或许,这就叫帝威吧。
张汤心中苦笑,往殿中微微抬头望去。
殿中却是安静极了,除开陛下正在临窗出神,竟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听说陛下如今的脾性是一日比一日难琢磨,轻易不带怒气,也是轻易不给笑脸。
刘彻听到脚步声才转过身来,对这行礼的张汤轻轻地说了个“起”字。
“陛下,臣已查到了中宫在长陵的行踪。似乎,后是往茂陵去的。”
“茂陵?”刘彻照直看向张汤,目光炙热。
虽然声音还是不急不躁,听不出情绪来。但是眼神中的威严还是吐露出了些别的情绪,张汤低头不敢去看。他想得到天子的重用是不错,但并不想了解皇家秘辛。
受宠信时,这是爱重。等到陛下哪天略微起了疑心,这就是催命符。张汤心里很清楚的很,所以他从不去揣摩皇后离宫的原因。
而陛下想必也是看中他这点,才提拔他信赖他。
想做苍鹰第二,就得有陛下的信赖。
张汤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宫室中都尽力克制着。
刘彻没有去管张汤的这些心思,他全副心神都凝结在了茂陵上。他自然知道阿娇为什么要去茂陵,因为他们的孩子,昱儿正埋在那。
刘平一天天的长大,也和他一天天地亲近起来。但刘彻还是没法对他更多地疼爱起来,而昱儿却是在还未出生时就叫他足足期盼了半年多。
期望大,爱心自然就更大。
他天天闲下来的时光就是在想给儿子取名字,要简单要贵气。又想要是是女儿呢,也得取。不然临时取不上来,又得叫阿娇生气。
刘彻还想是皇子该怎么教他,是公主又该怎么疼她。他用了半年的时光去畅想以后的生活,最后得到的是一个中毒夭折的孩子。
青青紫紫,只在这世上停留了不久就去了。但他还是觉得,昱儿漂亮极了可爱极了。
只是,他还来不及蹒跚学步,来不及叫父皇。甚至,来不及调皮。就去了。
他在知道真相后的难受悲痛,灼烧的他几乎难以成眠。尤其是因为昱儿失去了阿娇后,他的伤心愤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他能怎么样呢?
他能拿自己的生母怎么样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母后现在活着的唯一指望。
父母能原谅孩子所做的一切错事,他即便做不到如此,也无法去责难母后。
他想,很多次他都想跟母后吵一架。质问她,把火气痛痛快快地发出来。
可是,母后老了,真的老了。
他开不了口,幼时他的愿望就是希望能长大后好好地孝顺母后。让她不必再受栗姬的欺辱,也自自在在几天。
昱儿,阿娇。
刘彻心中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心间苦涩悲痛。
千错万错,总是朕的错。没能为你们挡住这一切伤害,只是,阿娇,还可不可以再给朕一次机会?
这一次,朕一定全力以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