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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百度搜索更新更快..)第一次进玄心大殿,在演武场练习法术,激动的跟着师兄们念‘天地无极,玄心正法’,红河村的帐篷外当机立断褫夺燕赤霞的宗主之位,入主玄心大殿……
他垂下头,不敢再看那熟悉神牌。
他已经不配待在这儿。
“我已经不配做玄心正宗的弟子。”满嘴的苦涩,连说出的话都带着涩意。
从他对七夜动心那一刻其实他就不配做玄心弟子了。魂梦之间对他讲诉前世的自己究竟来自何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对敌人动心,不但没有挥剑斩情,反而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这是第一个错。抛弃宗主的责任,与七夜远走高飞是第二个错。把臂同游,乐不思蜀,这是第三个错。既然已经知道七夜对他虚情假意就应该回头是岸而不是当断不断纠缠不清,这是第四个错。事已至此,七世怨侣再起波澜,自己却不能坚守正道之责除魔卫道,这是第五个错。
一步错,步步都是错。
最错的还是此刻,明明知道自己错了,到现在仍然不愿悔改,一意孤行。金光啊金光,你不配做玄心正宗的弟子!
“祖师爷在上,弟子金光辜负了宗门的栽培,还要做出玷污门楣之事,今日自请出宗,以求将来身败名裂之日,万勿连累师门千年清誉。”金光对着神牌心中喃喃自语。
“宗——上人,究竟有何难处,不防说出来。两人计长,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何至于此!”云重满腹疑惑的劝解。
金光苦笑:“解决不了。”
眉目间化不开的沉郁,与昔日神采飞扬的金光宗主宛若两人。
云重道:“究竟是何难事,连玄心正宗也不能化解?”
化解……
“出宗就是化解的方法。”
“弟子金光贪恋魔道七夜,违背了祖师爷的教训,不配再做玄心正宗的弟子。现在向祖师爷请罪。”金光向神牌磕头。
“弟子一身本领学自宗门,既要出宗,理当奉还。”金光再次磕头。
云重被金光的话惊呆了,愣愣的看着金光磕头,额头碰到厚实的青砖,发出响亮的“砰”声。
“今有云重宗主见证,不肖弟子金光,归还师门秘技,自此脱离玄心正宗,玄心正宗历代祖师宽恕。”
“砰”。
三叩完毕。
明月当空,别院的屋脊暴露在月光之下,屋脊之上,一人迎风而立。
低泣透过瓦缝漂浮到空中。
西边的风挂过,窗纸发出扑簌扑簌的杂音,掩盖了金光不稳的脚步。
七夜回头:“你来了。”他笑笑:“我真担心你不来,你听见我讲的故事了吗?”
金光张口欲答,胸口突然一阵闷痛。
七夜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要说,让我来说。”说着两步跃至金光身边,拉着金光的胳膊从屋顶翩然而下,面对从屋子里冲出对着他不停摇头祈求的聂小倩道:“小倩,逃避是没有用的,该来的始终都会来。”
聂小倩泣不成声。
院子里的两个守卫和正房里的宁母都被惊动了。金光消失了大半年还不至于被遗忘,他命令院子里守卫退下,两个守卫乖乖的执行命令。
宁母看到生平最大的两个仇人大半夜的出现在面前腿一软,七夜脚一动,见她及时扶着墙没瘫倒不着痕迹的收回的迈出的左脚。
这细微的动作被金光收在眼底,心直直的往下沉。
“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有件事想问清楚。”七夜柔声道,如果握住他的那只手没有痉挛,金光一定相信他如他的语气一般轻松自在。
“你想问什么?”宁母颤颤巍巍的问。
聂小倩哭倒在宁采臣怀里,只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七夜的嘴张了又合了又张,到了这一刻,其实他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洒脱。
金光的堕入无边的黑暗中,反而无所谓了,见七夜这番模样,索性代他问道:“二十年前在红河村——”
宁母听见“二十年前”“红河村”等语,身子开始哆嗦。那可怕的一夜留给她的是终身挥之不去的噩梦。
金光别开脸,不可避免的将七夜纳入视线,只见七夜垂下的左手紧紧的纂成拳头,两人之间距离非常近,近到可以看清手背上隆起的青筋。“——你生下的是不是两个男孩?”
七夜死死的盯着宁母,他盯着宁母脸上的每一个线条,不放过任何肌肉的牵扯。
宁母渐渐止住了哆嗦,表情由茫然到悲痛,眼眶发红,泪水凝聚于浑浊的眼眶:“现在问这个做什么?二十年前……二十年前那些人不是已经把他抢走了吗?我可怜的孩子,他出生后我只看过一眼,连抱都来不及抱他一下就被人抢走了……二十年了,我的孩子离开我二十年了……他还活着吗?恐怕早已经被坏人害死了……我可怜的孩子……”
宁母痛苦的哀嚎七夜已经听不见了,但是他明白宁母话里的含义,他想,金光肯定也明白了。
素天心说他和小倩是七世怨侣。
宁母承认二十年前生下了两个男孩,其中一个被抢走。
现在他只需要回魔宫向母后求证就能知道真相了。
知道……真相……
“我有个兄弟?”宁采臣惊讶的声音响起。“娘,为什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我的兄弟在哪儿?”任谁活了二十年才知道自己有个双胞兄弟都会像他那么惊讶的。
宁母扑向宁采臣:“二十年来我都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现在我想起来了,就是他,当年就是他的人抢走了你兄弟,到现在你兄弟都生死未卜。二十年来我带着躲得远远的,可是他们还不放过我们。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眼睛——”宁母指着七夜激动道。
宁采臣一边扶着母亲一边愤恨的瞪着七夜。
聂小倩失声痛哭。
金光细细的端详七夜,七夜的眉毛又粗又长,鼻梁高挺,薄唇,菱角分明的轮廓,他的长相顶多中上,但是气势和当初的六道魔君相似,如今更青出于蓝。以前没有往这方面想,如今看来,果然只能说气势相像,单看长相,七夜和六道完全不像。
七夜像……二十年前被金光一剑刺死的男人。
犹如灵肉已经分离,心脏在剧烈的跳动,脑海传来绞碎的疼痛,冷静的思维却依然毫无障碍的运转。金光从记忆中搜出了那单薄的影像,那个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卑微的,弱小的,却执着的挡在正在生产的妻子面前寸步不让的男人。
那个死在他剑下的男人。
命运果真喜欢玩弄人心……
不知道怎么离开别院的,金光回过神来和七夜在狭窄幽深的小巷子里漫无目的的游走,两人的手还紧紧的交握着。
一直都到天际泛白,金光终于平静下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七夜看向他,涣散的视线逐渐凝聚,他紧紧的抿着唇,嘴角紧绷。聚合的眸光释放出孤独绝望的情绪,如独狼濒死。
“我的打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决定。我才是七世怨侣,你预备拿我怎么办呢?”
“让我想想……要消灭七世怨侣只有三个选择。第一,小倩死。第二,我死,第三个没人死,只要我和小倩成亲。可惜呀可惜,小倩已经嫁给宁采臣了,而我亦另有所爱,那么我和小倩必须死一个了——或者,我和小倩都要死!”
金光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胸口的闷痛。
玄心大殿上虽然云重阻止了他,但是他的丹田气海都受到不轻的损伤,片刻不休的赶到别院,接着又走了一夜的路,根本没有时间疗伤,现下灵气散逸,暂附于心脏处的大脉,如饮鸩止渴。
“怎么不说话了。这么简单的选择题都不会做了吗?哈哈,你当然没法回答,我怎么可能去死呢?凭什么你要我去死我就去死?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你的杀父仇人!”金光轻轻道,这几个字用去了他全身的力气。
七夜瞳孔紧缩。
只听见报晓的鸡鸣划破长空,一抹金黄分开天地。
过了一会儿,金光终于攒了把力气,尽管剩下的话仍显得软弱无力,轻飘飘的荡在京城寂静的黑夜里。“如果你真的是宁家的儿子,宁采臣的兄弟,那么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第一缕阳光照在七夜的脸上,阴霾和光明结合出诡异的表情。“原来如此……原来无论经过了多少事,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到头来我们的立场依然对立。”
金光想反驳,可是嘴唇动了动,想到那事的不确定,终究又闭上。
七夜自嘲道:“原来根本是我的自以为是。你来这里不是因为我的故事,其实是为了证实我究竟是不是七世怨侣,顺便提醒我应该报仇吧。”他嘴里这么说,眼睛却一瞬不瞬的钉在金光身上,话音落下,目光也没有移动分毫。似乎在等待金光反驳。
“不、是。”金光一字一顿的说。
七夜眼中的光芒闪烁着。
然而金光没有再说任何话。
金黄色的太阳跃出地平线,七夜眼睛里的光芒同时熄灭。
“我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七夜丢下这句话,飞身远去。飘扬的袍角在空中划过,错开了金光的指尖。
手臂悬在空中,刚刚作出挽留的动作,人已经消失无踪。
无力的垂下。
金光收回按在上官远凡脉门的手。
“金光叔叔,我哥哥怎么样了?”上官玉儿问道。
“除了比常人略为虚弱,没有别的问题。不过也不要吃太多大补之物,注意饮食均衡即可。药也不用吃了,可以适当的锻炼,再过几年你哥哥又可以统兵出战了。”金光微笑道。
上官兄妹皆是一脸喜色。
高兴过了,上官远凡感激道:“这多亏了金光兄为我寻来的良药,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上官玉儿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幸好有金光叔叔在。哥哥,咱们可要好好谢谢金光叔叔。”
上官远凡诚恳道:“这是自然。金光兄是世外高人,我有的只不过是尘世间的富贵,而这些金光也都有了并不稀罕……但凡今后金光兄有任何差遣,我上官远凡必当赴汤蹈火!”
“远凡兄言重了。”金光道。“其实若不是司马三娘,上官兄未必能等到我练好丹药。而且这几天我在府上养伤多有叨扰,还没向远帆兄道谢呢。”金光将上官远凡视为朋友,为他的病花了多少心思也没用,用丹药续命是修真者的手段,可司马三娘凭凡人的医术硬是将病入膏肓的上官远凡拖到自己炼制出续命的丹药,金光的确佩服司马三娘。
当日金光被上官玉儿在街头捡到时着实惊讶。上官兄妹知道金光的手段,实在想不出京城之内有什么高手能将金光伤到吐血。
兄妹俩是聪明人,数次询问便知金光不愿谈及,加上否定了他们联系玄心正宗一节,兄妹俩索性将此节抛开,一心当做金光闲日来小住顺便为上官远帆治病,将金光侍奉得服服帖帖。
至于前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金光出宗之事只当没听见罢了。
上官玉儿不通医理,只知道哥哥的病能好是金光悄悄送来的丹药治好的,对司马三娘治了哥哥几个月都没效果嗤之以鼻。“金光叔叔太谦虚了,哥哥,以前只有我们兄妹俩,哥哥又卧病,都没好好过年,今年有金光叔叔和我们一起过年,哥哥的病也好了,我都要高兴死了!”
上官远帆轻斥道:“什么死啊死的也挂在嘴上,怎么说话呢!”
上官玉儿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换来上官远凡宠溺一笑。
金光有些恍然,视线飘往庭院,只见繁茂的花树空余两三枯叶在枝头摇摇欲坠,夏日的苍苍青翠化作了枯黄衰败。与冬日萧瑟的自然景色相反,来往的下人脸上带着期盼的微笑,廊下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真快啊,已经要过年了。”金光收回视线,微笑道。
“是啊,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金光叔叔,明天我们一起去庙会吧?”上官玉儿娇俏的发出邀请。“今年哥哥的病也好了,过年一定要大大的庆祝一番,从除夕到十五都不能简单了事,对了,十五元宵节的灯会,哥哥,我已经订好了京城最好的工匠做最漂亮最神奇的灯山,我们要把别家都比下去……”上官玉儿兴奋得脸都红了,上官远凡的病一好,压在她心上的巨石顿时消失,又变回那个娇蛮活泼的大小姐。
上官远凡爱怜的聆听妹妹的话,没有注意到金光脸色渐渐发白。
元宵节,天魔冲七煞。
金光没有留在将军府。为上官远凡诊脉过后确定上官远凡已经康复了便在上官兄妹百般挽留中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