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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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城郊三十里,林荫遍地,骄阳似火。六月的天气闷热不已,官道上连脚夫都歇在凉棚里不肯奔波,却见一行人从远处奔来。当先一人玉簪束发,锦衣骏马,手执一条乌黑的马鞭,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后面跟着四个壮实男人,肩膀上不是挂着粗绳就是扛着哨棒,瞧着像哪家少爷出来抓人。

“别是小妾丫鬟跑了吧。”

粗汉们发出一阵意会的□。

马跑近了,马上的公子一勒缰绳,骏马前蹄高扬,停在了凉棚前。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钱撒出去:“可见到一个年轻单身女子经过?”

果然抓逃跑的小妾,不知道是偷人还是偷财。

粗汉们已经脑补到了这公子不行导致小妾私逃,但表面上还是唯唯诺诺的回答:“没见过。”

“贱人!”那公子调转马头:“回头!”

等一行人掉头走了,粗汉们才哄抢扔在地上的铜钱。

刘月娘挎着个包袱,气喘吁吁的扶着树歇息。她满头都是汗,头发也散了,汗津津的贴着额头脖子。她心里火烧火燎的,可是一双小脚痛得走不动路了,她脱下鞋一看,白色的袜子浸染上了斑斑血迹,打生下来就没吃过这种苦头。

又累又痛又急,刘月娘拽着脚踝呜呜呜的哭起来。

马蹄声和吆喝声由远及近,刘月娘一惊赤着脚跳起来,忍住钻心的疼痛踉踉跄跄的往林子深处跑。

“贱人站住!”周舍骑着马拦在了刘月娘前面,四个打手团团将她围住。

完了!刘月娘瘫倒在地,周舍一个眼神,打手上来按住手脚,绳索加身。

“相公,求求你放了我吧,念在我们夫妻一场,我也给你挣了不少份上,你放我一马吧,求求你了!”刘月娘一边挣扎一边苦求。

周舍高高坐在马背上,狰狞的表情和俊美的脸庞极为不搭。“进了我周家的门还想走?做梦!”接下来不用他吩咐了,打手熟练的将刘月娘的嘴堵上扛着上路。

沿着官道骑马不到半个时辰,拐进一条小道,路旁林荫下一溜儿砖木瓦房,正中间双开的木门大大敞开,门楣上挂着牌匾,上书五个大字“周舍大客栈”。

周舍一行进门,径自往后院。听见动静,从几个屋子里走出来男男女女十来个人围了上来。

刘月娘绝望了,堵嘴的布团一取下来,便破罐子破摔的骂道:“丧天良的王八蛋,拐骗良家妇女,以色诈财,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周舍冷笑:“古往今来有几个孝子贤孙?断子绝孙正好,省的烦心。”他从马上潇洒的跳下来,马鞭指着刘月娘道:“什么良家妇女!百花楼里的妓女也配叫良家妇女?我呸!告诉你,我周舍从来不怕报应,倒是你的报应现在就来了。路上不方便收拾你,现在就让你知道爷有多不好惹!”

马鞭子一甩,刘月娘反应也快,就地一滚,鞭子抽了个空。

“哎呀,爷消消火,别气坏了!”一个涂脂抹粉的妇人满脸堆笑的凑上去,拉住周舍的袖子,鼓囊的胸部不住的往周舍胳膊上蹭。“三妹该打,可要是打坏了身子脸蛋岂不是亏了爷的生意,爷消消气,消消气!”

要是往常,刘月娘怕挨鞭子,有交好的钱娇娇替她求情,她就顺势求饶撒娇了。可这一回不一样,她绞尽脑汁等了两年才找到这个机会逃跑,以为从此可以脱离魔掌了,结果被抓了回来,希望落空,现在满脑子都是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呸!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少猫哭耗子假惺惺,我虽是娼妓,也有一张脸皮,也知道些廉耻,哪像你们这么不要脸——”

钱娇娇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听着刘月娘满嘴的“报应!伏法!断子绝孙!不得好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周舍被刘月娘气笑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人为财死,死得其所!娇娇说得对,打坏了你妨碍我的生意不说还要搭上银子给你看伤。”他把鞭子扔给一个打手:“我今天不打你,先饿你两天,看你还有没有力气骂人!”

刘月娘恨恨的瞪着他,如果没有被捆着,她肯定要把那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抓个稀巴烂。“周舍,你等着吧,你的报应马上就来了!我诅咒你,诅咒你也有一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声音戛然而止。

刘月娘,钱娇娇,周舍,包括院子里所有的打手小厮全呆愣愣的望着天空。六月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一瞬间进入黑夜,狂风大作,伸手不见五指,恐惧刚袭上心头,黑色褪去,天地重见光明。

“刚才怎么了?”

“我没眼花吧?”

“青天白日的难不成有妖怪!”

“妈呀……”

周舍眼尖,看见屋顶上多了个人。阳光刺眼,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看见那人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衣服样式古怪,披散着头发,手上还拿着一把剑。

“你是谁?”周舍的声音有点颤抖。

天降异象,必有妖孽。说书的讲过多少山精鬼怪的故事,可没讲过妖怪大白天的也敢出来!

院子里的人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

屋顶上站着的男人手也没动,脚也没动的,从屋顶上“飘”了下来。

屋顶有两人高,从上面掉下来不摔死也要折条胳膊腿,可是那个男人好像话本里的妖怪,飞了下来,落在周舍面前。

“你……你……何方妖孽?”周舍结结巴巴的说。

“妖孽”是个十分俊朗的年轻男人,他的目光在周舍身上流连,停驻在他的脸上。周舍双腿打颤,紧张的吞咽口水。

“金光?”“妖孽”开口,声音带着不确定。

周舍突然看见地上的影子,顿时胆子回到了身体里。“你有影子!你不是鬼!”虽然还没搞清楚刚才天黑的原因,但是腿也不软了,声音也大了。“兄弟是哪条道上的,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其实他心里真正想的是把这装神弄鬼的家伙揍一顿,但是考虑到对方刚才露的那一手工夫,不得不拿出彬彬有礼的态度。

“金光,我是来找你的。我是七夜,你还记得吗?”

金光?

“兄台认错人了吧,在下姓周名舍,并不叫金光。”周舍听出来对方想找人,想到对方那手“轻功”,周舍生出个主意。“人有相似,认错也不奇怪。这样吧,兄台不妨在我这客栈住下来,我周舍在郑州城还有几分薄面,三教九流的人物也认识几个,你要找的那位金光我尽可以帮你打听。”周舍热情的说,见对方没有拒绝,连声吩咐打手收拾最好的房间,厨子上酒菜。

确定了七夜不是鬼怪,诸人虽还有些心神未定,但在周舍的积威之下,有条不紊的按照周舍的吩咐各自行动起来。不消周舍吩咐,陪他抓人的打手把刘月娘拖了下去。

周舍一边指挥众人做事,一边留意七夜,见他并未注意到院子里的个人反而目光一直跟着自己移动,心里不断的盘算该怎么对付这个“武林高手”。

先和他混熟,观察他的为人。如果是个臭味相投的,那他就多了个帮手,不管帮自己还是举荐给郑州城的于老大都行。如果是个不识相的,那少不得要蒙汗药棍棒招待了,郑州城外的林子里可不缺埋人的坑!

片刻后酒菜齐备,周舍请了七夜上坐,钱娇娇陪客。

钱娇娇本是徐州人,和刘月娘一般都是风月场里的娇娃,被周舍拐骗到了郑州,做仙人跳的营生。她今年不过二十来岁,瓜子脸,樱桃小口,颇有几分姿色。周舍先亲自给七夜斟了杯酒,打听七夜的来历。“兄台名叫七夜,未知贵姓是?仙乡何处?”

“……姓聂。”

周舍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后面的话,便问道:“我见识浅薄,竟听不出聂兄的口音。”

七夜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皱皱眉,放下。

周舍腹诽,该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吧?否则怎么连籍贯都不说。他以眼神示意钱娇娇,钱娇娇会意,娇笑着给七夜挟了块鱼肉:“聂公子尝尝,这是今天早上才送来的鱼,新鲜着呢!”手腕一转,轻纱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臂,筷子往七夜嘴边凑。

笑意未消,只听“啊”一声娇嗔,周舍没看清七夜的动作,反正一眨眼的工夫,钱娇娇打着晃转着圈晃到了门边。

“别靠近我!”

钱娇娇右手还抓着筷子,鱼肉都没掉,糊里糊涂的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从桌子边移到了门边。

周舍一惊,七夜的话仿佛是对钱娇娇说的,可是眼睛却看着自己,根本就是警告自己。

他勉强笑了下:“天气太热难怪聂兄不想吃菜,那干脆喝酒吧。可惜兄弟我家资不丰,不然学那些大户人家建个冰窖存些冰,夏天就好过了。”

夏季炎热,他们吃饭这间屋子窗户门统统打开,但却一丝风也没有。周舍早就热得不行了,话一出口,忍不住畅想上次于老大招待他的冰镇葡萄酒,那滋味真是……他忍不住松了松衣襟,让脖子透透气。

“你看起来很热。”

废话!

要是在自己房里,周舍早就脱光了泡在浴桶里。唉,这阵子太热,过往的客商也少,都一个多月也没做成笔生意,挖冰窖可要不少银子呢!

周舍朝钱娇娇道:“拿把扇子来给……扇风!”七夜刚刚才警告过他。

汗珠从脸上滚落。

七夜突然起身,掏出一方碧色的帕子擦去周舍脸上的汗水。

这个动作太惊人了,周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然任七夜替他擦汗。等他反应过来刚要发作,七夜从袖子里掏出一枚拇指大的珠子塞到他手中,珠子晶莹剔透,入手沁凉,凉意刹那间游遍全身,不复燥热。

宝贝!

周舍握紧珠子,舒爽的呻吟。

“还热吗?”七夜问,那方帕子再次擦拭周舍的额头面颊。帕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比女人的肌肤还要滑。

钱娇娇取了扇子回来,一进门却见周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一副气坏了的模样。

“爷?”

周舍站起来迅速说:“我去看看聂兄的房间收拾好了没有,娇娇你陪聂兄喝酒,我去去就回。”

“哦。”钱娇娇答应着,步子往七夜那边迈。谁知七夜也说:“我和你一起去。”

周舍脸上再也绷不住笑容了。

周舍大客栈是周舍的第一份家业,周舍打理得十分精心。他给七夜准备的确实是最好的房间,里外两间,有屏风,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屋子里还熏着香。

七夜环视一周,不置可否。

周舍介绍了房间里的摆设便拱手道:“刚才聂兄没吃什么,待会儿我让下人给聂兄送饭菜过来,我就不打扰聂兄歇息了。”

“你住哪儿?”七夜问。

周舍僵住。

七夜没等到周舍回答,又问了一次:“你住哪儿?”

周舍咳了一声,指着窗户外某处道:“我住后面。”

七夜朝窗户外看了看。“后面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周舍心头冒火,委婉拒绝道:“我屋子乱得很,怕污了贵客的眼。”

“我不介意。”

我介意!

周舍瞪着七夜,七夜毫不心虚的与他对视。周舍没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找出半分邪意,对方的眼睛清澈明亮,目光坦荡,与他见过的所有淫邪之人决然不同。

难道自己想多了?

可是对方亲手给自己擦汗,送自己宝珠,还想参观自己的房间,正常吗?!

周舍迷惑了。

“我不想住这里,我要和你一起住。”七夜理所当然的说。

周舍的脸上阴云密布,果然不正常。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永远也忘不了的画面:壮实的大汉,恶心的*,刺耳的□,惊慌失措的求饶。空气中仿佛又弥漫着那种劣质的香粉气味,轻浮而糜烂。

双拳攥紧,身体紧绷。

周舍尽量让自己用正常的语气说:“既然聂兄坚持,那我睡这间房间,聂兄睡我那间。”

七夜摇头:“不,我要和你睡一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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