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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河,垃圾河。河水泛绿,夜晚荧光堆叠,如星河。
河东是垃圾场,河西是垃圾回收站。
人们早出晚归,在河东扒垃圾,找出玻璃瓶子、铝制罐子、纸壳泡沫等东西,到河西的回收站换钱。对于某些人,这里是肮脏丑陋的粪坑。对于某些人,这里是美丽富饶的乐土。小孩子赤脚奔跑,满身泥土,怀中抱着没有脑袋的娃娃。女人蓬头垢面,张嘴黄牙,吆喝孩子回家吃饭。
任何地方都有人类生存,三合板搭的窝棚,便成了家。
他们也许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们也许并没有选择。
咬掉过滤嘴,烟丝直抵舌尖。
微苦,有回甘。
阿井深吸一口,尼古尼转过肺叶,激起一层颤栗。
他从酒店退房,那里监控繁多,走过必留下痕迹。如果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一个人生无影死无踪,那么应该就是藏污纳垢的“动物园”了。
阿井站在窗前,夜色渐浓。
有人敲门,是个女人。
阿井来到这家旅店三天,这个女人来敲了三天门。
阿井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笑颜如花:“你也说中文?都是中国人,给你打六折。”
她也问阿井:“你叫什么名字?”
阿井说:“我叫没兴趣。”
她说:“嫌我丑?”事实上她并不丑,反而很美。
阿井摇头,她又说:“嫌我老?”事实上她也不老,反而很年轻。
她说:“那为什么?别的男人都扑过来,只有你退回去,你那家伙不管用?”
阿井面无表情,漆黑的眼,苍白的脸。推开她,锁门,离去。
“真是个怪人。”她望着阿井的背影,大叫道:“你****一次,我就告诉你名字,六折哦……”
……
阿井融入黑夜,在阴影中行走。他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吉诺制药,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针对他。
“爸,我会找到你,等着我。”
晚风摇动树冠,金链“哗啦”作响。阿井停住,背包中拿出望远镜,不远处便是他死里逃生的大楼。
偌大的建筑看不见丝毫光亮,他不敢靠近,怕露出马脚。
大门紧锁,空无一人。
阿井放下望远镜,沉思半晌,仍毫无进展。
他连续来了三天,每天蹲守20个小时,没有一人出入。曾经那个充满科技感,拥有众多员工公司,一夜之间蒸发掉了。
天光大亮,阿井颓然,又浪费了一天。
他漫无目的,在脑海中寻找模糊的记忆。或许能找到那天逃离的“血池”,顺藤摸瓜,也是个办法。但他当时早已处在崩溃边缘,任凭想破了脑袋,也忆不起一丝一毫。
距离垃圾河三百米,已闻到粪便、腐烂、化学制剂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混合成的怪味。脚下泥泞,阿井视若无睹,趟过泥水,转进错落窝棚,便看到三层小楼。
推门而入,一股酒臭迎面扑来。
只见一楼摆着桌子,女人左右逢源,陪同两名粗壮汉子喝酒。还有一个倒在地上,似是喝醉了。
女人朝他招手,媚眼如丝:“小哥,过来喝两杯。”酒桌上的汉子一把拍上她的屁股,大力揉搓:“有我们还不够啊?”说着眼角撩到阿井这边。
阿井面无表情,只想上楼睡觉。却突然停住,径直来到桌旁,拉过椅子坐下。给两名汉子和女人倒满,自己举杯:“喝。”
不管他们如何,阿井自己先干了。
那汉子也是痛快,扬手便喝。在他扬手时,手背上的蝴蝶刺青格外显眼!!!
女人轮流坐在三人腿上摩蹭,不时“咯咯”浪笑,伸手拍那汉子脑门:“坏蛋,你这么硬干什么?”
汉子面露红光,笑道:“干你。”
一顿酒喝到天黑。阿井问她:“楼上还有人住?”
女人奇道:“这鸟地方除了你谁来住呀。”
“嗯。”阿井点头,起身离开,将窗帘拉好,大门反锁。
众人莫名其妙,汉子问他:“老弟,你不用害臊,没人看你,想干啥就干啥,哈哈哈。”
笑声戛然,烟灰缸猛飞过来,重重砸在他头上。鲜血四溅,汉子翻身栽倒。
女人双手捧心,吓得后退。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她喜欢有人打架,特别是为她打架。
另一个粗壮男人暴怒而起,抄过板凳抡向阿井。
阿井很难解释自己的状态,他接替杀手身份后,有认真研习此人留下的东西。每一个字都精练到以杀人为准则,他虽不能烂熟于心,却也理解了大半。最奇怪的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与之前的不同,感官更加敏锐,他甚至怀疑自己能用筷子夹住苍蝇翅膀!!!
木屑迸飞,划破女人大腿。
男人惨叫,脚踝已扭曲断裂。
阿井问他:“你们在一起工作?”
手背有刺青的男人破口大骂:“去你妈的,我们一起在你家工作。”他要挣扎起身,阿井膝盖压住脊椎,飞快地掰断他一根手指。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阿井拉过椅子,坐了上去。
男人目眦欲裂,狠朝他吐了口浓痰。
“嗯,我明白了。”阿井点头,反手抽出匕首,抵住脚踝扭断那人的脖子,面无表情地割了下去。
鲜血泉涌,激射上屋顶。男人像离开水的金鱼,不住扑腾,喉间“吱吱”地尖叫。他抽搐了半分钟,死在自己的血泊当中。
阿井转头问刺青男:“现在呢?”
男人哭爹喊娘:“大哥您放过我吧,我都不认识您,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我倾家荡产也赔给您啊。”
女人脸色苍白,她喜欢有人为她打架,却不喜欢有人为她杀人。而且她觉得这事好像跟她没多大关系,她想走,半天才挪动一步,一步之后小便失禁,边哭边尿。阿井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坐倒,连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阿井漆黑的眼,苍白的脸,慢慢蹲下,问他:“你们在一起工作?”
男人磕头如捣蒜:“是是是……是是……”
“那些尸体都怎么处理的?”
“绞碎了做饲料,喂猪、喂狗、喂鸡、喂鸭……”
“但有些人还没死呢,怎么办?”
“活着绞碎也一样,不一定非要死的。”
“哦……”阿井点点头,笑道:“不错,工作上还知道变通。”
“是是是……”男人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阿井皱眉,怎么沟通起来这么困难呢。
男人猛抽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哇一声哭了起来。
“行了。”阿井制止他自残,接着问:“活着的人多吗?”
男人想了想,抬脸道:“不多,十天半月碰不上一个。”
阿井顿了顿,突然问:“尸体是从哪来的?”
男人眼中闪过犹豫,但看到惨死的同伴,立刻变得坚定:“每三天有车送一次。”他似是知道阿井要问什么,抢道:“车上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我真的不知道。”
“下次送货是什么时候?”
“明天晚间。”
“成。”阿井拍拍他的肩膀:“起来吧,听说你还有个姑娘,病治好了吗?”
闻言,男人刚站直的腿又弯了,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哥,亲哥,您要杀要剐冲我来,求求您千万别碰我闺女,她有病,从小受罪,没享过啥福。您让她多活几天吧。”
任何人都有可爱的一面,而可爱就像所有美好的事物一般,都是短暂的。
阿井没有让他的可爱延长,只是“嗯”了一声。男人不由得提心吊胆,悔不当初了。
“走。”阿井架起男人,转身要走。
“等一等。”女人突然拦住他。
……
女人曾经是女孩,1997年,那年她16岁,尝到了爱的味道。她爱上了一个赌徒。赌徒极尽所能,口吐莲花,每每哄得女孩心甘情愿为他从家里骗钱。
她记得那是个夏天,阳光晒过的裙子有清爽的味道,实际是螨虫的味道。
赌徒说带她去一个地方,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地方。
就是这家旅店,旅店的主人叫马老板。
赌徒给女孩下了药,醒来后他已不见,而马老板光着屁股站床边。她感觉下身撕裂般剧痛,从此她成了女人。
马老板说:“你男朋友收了我五千美金,只要你给我赚够一万美金,我就放你走。”
女人不从,日夜遭受折磨,三番五次试图逃跑,抓回来变本加厉地虐待她。有一天她对马老板说:“我早晚杀了你。”
马老板咬着她的胸脯说:“你不应该杀我,应该杀那个赌徒。”
从此女人不再抵抗,放肆****,玩弄过往行人,让他们为之疯狂。
……
女人伸手:“刀给我用用。”
阿井没问缘由,递了过去。
屋中醉酒的男人倒地不起,此时他的裤脚却在剧烈抖索。
女人对他说:“我早晚杀了你。”随即捅了下去。
“刀还给你。”女人略显疲惫的脸颊染着一丝血迹。
阿井接过刀,女人在他身后问:“我能跟你走吗?”
阿井干脆道:“不能。”
两天后。
在垃圾河洗澡的小孩大哭大叫,他看见一片白哗哗的屁股漂在河面上。打捞上来,是女人自杀。
最近半年马老板对她的看管早已松懈,她有机会逃走。直到最后,他也有机会回去。
但她没有,她选择了背对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