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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四品以上官眷皆要参拜,但真正被太后叫到跟前的,却屈指可数,其余的,不过是在大殿外,拜上一拜也就是了。拜过之后,便是找了各自相熟的叙话,也有暗自相看的,你相看我家的女儿,我相看要娶的媳妇儿。
到得太后下令送客,这才一一散开。殿内的客人,却是都有太后身边的体己人亲自相送。
送完了贾家几位夫人和姑娘离开,红罗端着掌事宫女的仪态往回走,到得殿外,却见窦公公给她使了个眼色,她的步子微顿,继而一转,不再入殿,而是和窦公公一左一右,守在了大殿门口。
殿内,伺候的人全被遣了出去,只剩下太后与皇后二人,婆媳俩自是有话要说。偌大的殿内将方才的热闹驱离之后,乍然的空旷与冷寂。金漆镂空的熏笼里仍有袅袅白烟腾起,香气随着白烟轻飘,蔓延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继而染上衣襟,浸入肤下。
太后毕竟上了年纪,端坐了几个时辰,如今觉得有些疲乏,斜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抬手按揉着额角。一双手从她身后探出,代替她徐徐推揉起来,那是一双保养得当的手,指腹柔滑,不见茧,却只怕下了一番功夫,手法老练,力道不大不小刚刚好。随着那双手的徐徐推揉,太后原本还有些紧皱的眉心一点点舒展开来,“你果真看好了兰家的那个孩子?”
贾皇后的目光微闪,瑰色唇微弯,“母后觉得如何?”太后不姓贾,太后出自沅陵陈家,而贾皇后的母亲刚好也姓陈,与太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太后是贾皇后的亲姨母,血缘至亲。
“家世自然是没得挑,样貌也还过得去,可是哀家觉得……不太合适。”太后享受的闭着眼,轻吐的话语不见波动。
按揉在鬓角的手指却是一顿,贾皇后面上的笑容一僵,半晌后才目光闪动着问道,“为什么?虽然那孩子性子是有些弱,不过皇儿个性本就好强,寻个温柔乖巧的也并无什么,正好小夫妻俩可有商有量,琴瑟和谐。”
太后陡然睁目,嘴角一扯,“即便是再不搭调的性子,只要她是兰景芝的女儿,你也不会道一句不好吧?”
贾皇后的脸色乍青乍白,不太好看。
太后的脸色同样也不好,“哀家早与你说过,兰家自来为官中正,不偏不倚,谁最后登了大宝,他自然会忠于谁,暂且不必关切,偏你们不听,还做了糊涂事,这会儿想着要弥补,要拉拢,却是病急乱投医了吧?哀家起先也觉得这法子倒也并无不可,这才同意将人召进宫来看看,只是如今看来,人家却是不愿的,既是不愿,那便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太后开口就是数落,贾皇后执掌凤印多年,私下更是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杀予夺,如今,对于太后的训斥虽仍恭首聆听,内心却是不以为然,她娘家的兄弟们更是早已学会了阳奉阴违,否则也没有今日这事了。原本贾皇后因着这一桩,还暗暗后悔之前没有听太后的,谁知听了太后这一番话,她又不服气了,“母后这话未免武断了吧?本宫看那孩子虽然性子弱了些,却是摆明了想要讨好,既是想要讨好,心里就存了心思。何况,皇儿贵为嫡长,却是哪里配她不过?虽是继室,但也是堂堂正正的安王妃,日后皇儿荣登大宝,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大庆最尊贵的女人,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慎言。”太后怒声呵斥道,“如今沈氏可还活着呢!”就一口一个继室的,若是让人听去了,怎么想?
贾皇后的表情有一瞬的讪讪,“这不是在母后这里么?”沈氏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这还不是迟早的事么?太后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否则又怎会同意相看新任的安王妃呢?
“无论如何,沈氏还活着,即便是她当真去了,按礼,安王也还要服一年的斩衰,新妃的人选咱们再慢慢商议吧!”太后叹息着道。
听太后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赞同选兰府的五姑娘了?贾皇后心中一急,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太后闭了眼,抬起手摇晃了两下,道,“哀家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吧!”这是不愿再谈的意思。
贾皇后心思百转,哪怕心中不甘不愿,也不得不屈膝行礼,而后退下。
待得脚步声一步步在空旷的殿内回响,一点点远了,直到出了大殿,太后才睁开眼来,张眼望着除了她,已空无一人的大殿,无声的叹息。不一会儿,轻巧的脚步声近,一轻柔、一稳健,正是方才守在殿外的窦公公和红罗二人。
他们二人步上白玉石阶,来到太后所坐的矮榻近前,一个扶着太后躺下,另一个已取来的薄毯为太后盖上。
太后沉吟着,开了口,“你方才果真瞧见了屿哥儿和兰家的五姑娘在湖边相谈甚欢?”这话问的是红罗,虽说秦妈妈话中有话,摆明要独处,红罗应了,但太后让她一个寿安宫的掌事宫女亲自伺候着兰五姑娘,自然有她的用意,红罗可不敢擅自离开,不过是找了隐蔽的地方守着罢了,因此便也瞧见了赵屿和兰溪的巧遇,并且一回来,便已在太后耳边悄悄回禀过了。
红罗福了福身,这才回道,“不敢说相谈甚欢,世子爷自来是个平和的主子,对谁都是一副笑模样,许是兰五姑娘还挂心着之前殿内的事儿,脸色不是很好,奴婢隔得有些远,不过是见着说了两句话,兰五姑娘便走了,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
太后听罢,半晌不言,好一会儿后,却是叹息着要起身。红罗和窦公公连忙服侍着她起身,扶着她往里走,却在行到一处门前,得她挥了挥手。窦公公和红罗近身伺候多年,自然明白,当下低眉垂眼退开。
太后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反身合上门,抬起头望着墙上一幅展开的画卷,宜山秋行图,与兰府珍藏的那幅乍一看相似,却有细微的差别,但都是真品,皆是出自兰溪那位惊才绝艳的二叔祖之手。
太后就这么静静看着那幅画,不动不言,仿佛成了一尊雕像,泥塑、斑驳。许久之后,她才叹息道,“你们兰家的女儿,又一次成了哀家的难题,这回,可该怎么办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