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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清幽,茅舍雅静。窗前坐的人更好似阳春白雪一般,让人见之忘俗。见到变装后的兰溪,叶君恒很是愣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却是一笑道,“好好的小姑娘非要扮成个臭小子,却是何苦来哉?”
兰溪却是呵呵笑赞道,“本只是猜测,却不想果真是先生。打扮成这样,先生都还能认出,真是好眼力啊!”
“小嘴用不着这般甜,鄙人不喜多舌,不会见人就说正在家里斋戒抄经,太后都赞一声纯孝的兰五姑娘扮成了个小子,跑到我的别院来做客。”叶君恒病弱苍白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
兰溪凤目一闪,“本以为先生是隐世之人,却不想先生坐于雅舍,却也知天下事,好灵通的耳目。”
兰五姑娘纯孝之名已在京中传开,要听说倒不难,但两回见面,她从未告知过名讳,他却已知道她的身份,可不就是耳聪目明么?
“想必先生这般神通广大之人,心胸也必然堪比宰相,不会介意小女子的不请自来吧?”
“来得正好,一人下棋未免无趣,我尚缺一棋友。上回邀请小姑娘不成,这回可赏脸手谈一局?”宽袖一挥,现出桌上棋盘,黑白纵横,一局残棋已过半。
兰溪的额角抽了两抽,心想,这位先生倒是个痴爱弈棋之道的,否则怎会三次见面,就有两次坐在棋盘边,还两次邀她下棋的?
只是这邀约,兰溪却是不会应的,只是上回偶遇尚可搪塞,今回自己送上门儿来,却不是那么好了局的了。
兰溪心思一转,索性这张脸皮也不要了,实话实说便是,“先生相邀,按理说,不该一再推辞。但说实在的,先生若是执意与我手谈一局,也不是不可,但只怕会让先生大失所望,那就不好了。”
叶君恒一挑眉梢,“你不会下棋?”
兰溪的神色便有些不自在了,“也不是不会。只是教我下棋的师父曾说过,我棋艺不佳便也罢了,最要紧是这棋品臭不可闻,与我下棋,要能忍受我时时悔棋,一路说到底,输了不认,否则下盘棋会气到吐血。”这是陆詹的原话,兰溪能照搬出来,也实是豁出去了。
叶君恒似是没料到兰溪会说出这么一席话,先是一愣,继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那般狂放的姿态却是与他病弱的模样极为不相称的。果然,才笑了几声,他身边那位叫“双陆”的童子就一脸紧张地凑上前来,偏偏想劝却又不敢劝的样子,纠结着在原处,就差没有团团转了。
才笑了几声,叶君恒便是岔了气,低声咳了起来。这样一来,双陆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快步上前,端茶、顺胸口做得极为顺畅自然,那边,于南星也连忙快步上前,给叶君恒把脉。
叶君恒却是摇了摇手,示意他无碍,好在,咳嗽了几声,他便也慢慢歇住了,双陆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咳嗽了一回,叶君恒的脸色又差了两分,但脸上却仍带了开怀的笑容,“有趣!实是有趣!你这般揭了自己的短,我若还是要与你对局,反倒是自找罪受了。罢了!罢了!我这身子已是这般不争气,若是再被你气得吐了血,那还得了?”
“这对弈本就要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呢。”
“好一个棋逢对手。你这小姑娘,倒甚是对我胃口,来日若是无事,倒可随时来与我解闷儿。”
兰溪目光一闪,自然笑盈盈应道,“那就求之不得了。”
叶君恒这才点了点头,转而望向于南星,道,“于大夫,抱歉了。忙着与小姑娘说话有意思,却怠慢了你。”
“先生哪里的话,能见得先生放开胸怀,于大夫而言,乃是大幸。只是先生常年体弱,切忌大喜大悲啊!”
叶君恒点了点头,只是面上的笑容也随之淡了好些,将手伸出,“有劳于大夫了。”
在叶君恒府上逗留了一会儿,待得于南星看完了诊,重新修整了药方,两人这才往兰府回转。
虽然没有探得什么有用的讯息,但此行的目的已是达到了,兰溪还是很心满意足了。
到得马车在兰府二门处停下时,她笑容满面跃下马车,吓得于南星迭声叫着“慢些”,她却是回过头冲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她无事。于南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吩咐车夫上路,马车踢踢哒哒又从兰府二门处驶离,兰溪这才笑呵呵回过头来,哪知,一回头便见着门里立着一人,玄色衣裳冷淡面,双眸幽深如暗夜深海,她嘴角的笑容便有一瞬的僵直。
一个从外回,一个从里出,兰溪今日因着本就是要假扮于南星的药童,所以就独自一人偷偷溜出来的,谁也没带。巧的是,耿熙吾也是独自一人。
只是四目相对,一瞬间,两人都俱是无言。
兰溪想着这人怕是什么话也不会说了,那日在宫里不也一样么?不管她与赵屿是不是巧遇,他也未曾问过一句,怕是当真打定了主意要成陌路了。这么一想,兰溪心中登时一阵刺痛,她却又因着心中的骄傲挺直了背脊,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并迈开了步子,欲越过他进门去。
却哪里知道,耿熙吾是一时间看她今日的装扮看愣了神,眼见着她迈开了步子,神色有些不对,他这才忙清了清喉咙,道,“穿成这样是干什么去了?”
兰溪停下脚步,凤目半抬看他,“这是师兄在问师妹呢?”耿熙吾眉心一蹙,没能明白她这一问的意思,她便已没好气地道,“自然是没干好事,师兄可要训上一回?”
耿熙吾神色有些尴尬,“我不过随口一问罢了,你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
算了?她可没想就这么算了。多日来,横亘在心底的委屈和怒气,一点点累积,到了今日,终是再也忍不住了,“那师兄今日又是做什么来了?”
耿熙吾却是极为爽快地答道,“我在福建走个同僚,给我寄了些时鲜的蜜橘,想着叔母怕是喜欢,我今日正好得空,便顺道送了些过来。”
他今日怎的答得这般痛快?莫非因着这是无关紧要之事?兰溪扭头,神色有些复杂,愣愣看着他失了神。
耿熙吾却见她脸色不好,神色一暗,道,“看你刚从外面回来,怕是累了,先去歇会儿吧!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