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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象便是天意,天象示警,了尘再大的信心,也不敢一二再,再而三地违天行事。
修道之人逆天修行,却要顺天行事,修为越到高深处,也越不敢轻举而妄动。修为低的时候,还可以懵懵懂懂,光脚不怕穿鞋的。但到了穿上了鞋子之后,就真的要多多顺应天道安排了。
不然,你真当天道于你无可奈何么?
时大时小的雨天一直持续到了夏稻收完,秋稻补种之后。
当雨天结束之后,对江南的百姓来说,劫难并未过去。
夏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王孙公子把扇摇。
随着艳阳一天天高照,自从夏收之后,一个多月里竟然滴雨未下,一股恐慌的情绪便开始悄然弥漫。
江南背靠长江,向来忧于水患,而少有旱情。
但“少”,却不等于没有。
了尘住的村子里,全靠庄外的那一条小河来维持生活。一个多月的高温酷暑,再加上滴雨未下,上游来不了多少水。小河也渐渐枯竭,露出了大片大片干涸开裂的河床。
大河涨水小河满,反之小河枯竭,大河也好不到哪里去!村民们的心情真是到了如汤如煮的地步,盯着炎炎红日,不分昼夜地担水浇禾,试图挽救一下可能颗粒无收的秋稻。
16世纪的世界,基本上整个世界面对天灾,都是一样的无力!靠天吃饭真不是说说而已。眼见着旱情一天比一天严重,乡民们也开始自发地开始了各种各样的祭祀祈雨的活动。
乡间扎草龙,拜龙王,祀井,祀河热闹不断。但老天爷却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
了尘现在有点进退维谷了,乡民们只要祈雨就好,虽然灵验的时候不多,但却可以百无禁忌。
但了尘却不行!
修道之人逆天修行,顺天行事。强行干涉天道运转,是要遭报应的!更可怕得是会引起不可预测的后果。
祈雨也不是那么好祈的,能祈下来的雨水,本就是老天愿意降下的雨水。属于天庭恩赐的那一类。若是老天真的无意降雨,祈上天去也是无用。
若了尘现在还敢如当年那般强聚水气,降而成雨。老天爷就不一定那么好说话了。
当年修为尚浅,属于懵懂无知的那一类。属于机缘巧合之下,而且影响也不大,自然不会惹得天道忌惮,降下灾劫。但到了今日,了尘一旦积聚水气,强行布雨,就不是当年那一场十里方圆的“小动静”了啊!
修为越高,反而会对于天道更加敬畏。历来神仙如是,了尘也不能例外。
要解天灾,当寻根源!
旱灾发生无非天灾人祸以及王朝气运影响而已!
自然天灾的话,便是天道运转,四时之长,属于自然现象。这种灾难反而是最容易求下雨来的。
人祸的话,无非开垦过度,地力不济。或者人间有冤气冲天,上干天咎以致老天降祸。这一类只要寻到根源,也不是不能解决。
反而是王朝气运,关乎大势。大势至,便无可逆转,了尘能做的很有限,而且因果非常,由不得了尘不小心翼翼,谨慎应对了。
而偏偏了尘静室一卦之后,连续好几次都已经是推演无果,卦卜无效了。
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是大势未显,天道隐蔽,就是事情干己,当局者迷了。
了尘一连好多天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对着外面的灾情不闻不问。
了尘感觉到了自己可能无意之中又卷进了麻烦之中。只是不知道这场麻烦是大是小了。
了尘做不到对着百姓苦难无动于衷,潇潇洒洒地超然物外。但没有找到起因之前,了尘又焉敢妄动?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了尘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若是这场旱灾是前两种还好说,若是后面那种,了尘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王朝气运有起有落,有兴有衰,没有不落的太阳,也没有不衰的国势,更没有不灭的王朝。而中华大地上,每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衰亡,不都是从天灾流民开始?
了尘在担心,现在他所看到这一切,都不过一个王朝气运衰弱,天下即将兴替的起端。虽然按照原本历史的年代,大明尚有百年国乍,但如今了尘所在的大明,早已经完全是面目全非了啊!
既然历史已经不是原来的历史,了尘有焉敢断定大明尚有百年气运?
了尘这边还没有动作,官府倒是先忙活开了。
每逢大灾将临,官府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政治需要,都必须有所行动来安抚民心。不然引起了民变,当地官员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旱灾,官府也算驾轻就熟,而且早有一套古老的程序。
一边是发动抗旱,一边是设法祈雨。先是地方郡县执行祭祀山河,禁伐名山。然后就是全民参与的愕祀。要是还不管用,就得惊动中央,进行国祀或者天子颁下“罪己诏”了。
但这一次显然不一样。
“什么,那位四川青城山的神仙国师的亲传弟子到了苏州了,还答应帮忙祈雨?”
“哎呀,这下好了,祈雨有望了,若是祈下了雨来,再补种一些粮食,总不至于到了秋天颗粒无收吧!”
“可神仙的弟子不都是要济世救民,慈悲为怀的吗?怎么还要每家每户收五十文大钱啊?”
“听说,那位神仙弟子说了,此地有旱魃出世,当赤地千里。国师真人不忍江南百姓受苦,所以才派了弟子下山,镇压旱魃,化灾祈雨!官府收的钱,是要用来搭建祭台,铸造法器镇压旱魃的”。
“啊!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能真的求下雨来吗?”
乡野村头,一时间议论纷纷。老百姓们是又喜又忧,既盼着官府真能求下雨来,又害怕出了钱,却到头有事一场空。
了尘坐在家中,只要有意,乡野之间的传闻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更何况,里长,粮长还带着官府文书跑到了廖府来收钱了。
整整一百两。五十文那是农户们的价钱,像廖府这样财大气粗的地主,怎么可能只交五十文?
了尘脸色都黑了!
蜀中青城山玄光观的弟子不少,偌大道观怎么可能没有成百上千的弟子。但论起道法亲传得弟子有几个,还有比了尘这个当事人更清楚的吗?
若是自己坐下弟子来到了苏州,了尘岂会不知?
云华远在京城,云灵子,小西等人远在四川。狐狸跑去了东瀛。哪儿还会有自己的亲传弟子来到了苏州祈雨?
李逵遇李鬼,闹剧还是猫腻?
苏州官府当真不知道此事有假?四川青城山的洞府无人知其所在,但云华可就在京城忠烈祠里主持,无论如何,修书一封,一问就可知真假,怎么会这么容易上当。而且苏州士绅,在京城的关系网不要太多。国师有几名弟子,他们又岂会不知?
“师公,师公,是不是师叔他们来苏州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见见他们?”朱载墲也听到了消息,兴冲冲地赶来问了尘道。
“没来!”了尘肯定地答道。
“啊!那些人不都说是师公您的亲传弟子来苏州帮忙祈雨吗?怎么会不是?”朱载墲张大了嘴巴惊讶地道。旋即又明悟了了似地,挥了挥小拳头,一脸愤慨地道:“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接着师公的名气行骗,是不是?”
了尘笑了,摸了摸朱载墲的小脑袋道:“载墲真聪明!过两日,我们去苏州,看看你那位冒牌“师叔”如何祈雨好不好?”
能跟着师公出去看热闹,朱载墲哪有不好的?当即兴奋地点了点头问道:“馨妹妹(小丫头),还有老管家,小渔,小舟他们也能去吗?”
了尘沉吟了一下道:“都去,顺便可以去苏州看一看人间天堂,江南苏杭的样子。”
“哦!谢谢师公,我去跟妹妹他们说一声!”朱载墲兴奋地一溜烟就跑的没了踪影。了尘却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内,仔细地画起了雨水符。
两天的时间转瞬而过,这一天不但了尘全家要要赶到苏州去看祈雨,乡绅和富户们要赶去的也不少。对于这个娱乐贫乏的时代而已,祈雨祭祀既是一种需求,也是一种难得一见的“涨见识”的机会!只要看过一次,回到家乡能吹嘘一辈子。
古代祈雨,一般都很少会在城内举行。因为城内空间太小,施展不开。而且人群聚集,在城市之中会很麻烦。所以大多数的祈雨仪式都会在城外选一家比较知名的道观寺庙来进行,或者就干脆有自己专门的祭祀之所,或者现修一座临时祭台。
当了尘他们打到苏州城外的时候,苏州城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为了防止不测,苏州官府也是下了大力气来维持秩序,不但三班衙役倾巢出动,连卫所军队也派了出来,帮忙维持秩序。
了尘家的马车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是真正内敛优雅的贵族风格。这辆马车是老管家特意置办的,为的就是不要跌了廖府的份子。而且一辆好车,无论古代还是后世,无不是身份的象征。可以减少喝多麻烦。
后世的警察需要记忆车牌,而古代的衙役只要看看马匹的构成,以及马车的式样就够了。
了尘现在的身份坐上这样的马车,倒是有点逾矩了。但就跟后世的暴发户们会想办法从政府弄牌一样,无论真假,只要有,衙役都不敢得罪半点的。
所以,了尘的马车倒是一路上无人拦截,越过了很多平民的所在,在一个比较靠近祭台的地方停了下来。
明代礼法森严,尊卑有序。士绅们自然不会跟泥腿子们站在一起。了尘靠着马车的功劳,占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四周无一不是当地比较有名望的士绅在互相寒暄问候,对于了尘一家子突然的闯入,很是奇怪。
直到了尘他们亮出了金陵来的招牌,一群苏州的士绅这才释然,反而很有兴趣的攀谈了起来。
祭祀之地,能谈什么?
当然就和这场祈雨有关!
士绅们谈论的大多都是关于了尘自己的一些事迹,和这位主持祈雨的“神仙门徒“的种种神奇。
几个有点门路的,随口几件奇闻,往往能引得众人惊呼不已。而了尘却也无意之间,对这位自己未曾谋面的“徒弟“感到好奇了起来。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杭的百姓就跟后世的京城百姓和上海阿拉一般,都是引领潮流,把所有地方的人都堪称乡巴佬的所在。而且此地如此繁华,南来北往的人着实不少,这里的士绅自然也算见多识广,绝非一般的土财主。
而这苏州城中道观寺庙可不少,士绅更多。了尘那个冒牌徒弟竟然没有漏出马脚,反而让士绅们对他深信不疑,这就很有本事了。
要么这个家伙事真的身怀道法,要么就是这个家伙骗术很高。
为了看看好戏也好,为了以正视听也好,了尘都对这个家伙很感兴趣了。
古代祈雨,春祈为八,冬祈为六,皆是阴数。夏祈为七,秋祈为九,是为阳数。到了明代祈雨,是综合了阴阳五行,天地感应的要素在里面,是件很严肃的事情,也是一件早有一套规程的事情。
从祭台的位置勘定,到祭祀的人数,布置,衣饰,仪轨都有着一套详细的章程。比起了尘当年祈雨,这里的反而更加规整肃穆,而了尘当年更像一套乡下把式。
眼看着吉时将至,全场顿时肃穆。乱纷纷的嘈杂之声,在号角钟鼓之声响起的那一刻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没人有敢有半点不敬,也没有人敢有半点不庄重的表示。
事关重大,再纨绔的性子都得收起来,不然等不到老天爷或者官府来找你麻烦,就会被认为亵渎了上天,导致祈雨失败的农民当场打死,而且打死无罪,反而有理。
这本就是儒家礼教祭祀中的一种。
不少锦衣华袍的道士高举着各种星旗,法器,黄盖,勿板鱼贯入场。伴着经文祈祷之声,祈雨仪式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