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恩，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身边有你。

即使这样的自己已经不能再陪你度过那么漫长的岁月了，但是，直到现在还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呼吸着你的气息，感受着你的温暖。

我很开心。

只是假如有一天我突然就离开了，你该怎么办呢？

也许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小恩，你要怎么办呢？

【6】

“医生，我想出院。”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必须住院。”

“医生，我想出院，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不行。”主治医生严厉地说道，“身为一个病人，你到底有没有丝毫觉悟啊？你要拿你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

“医生，我要出院。”说完，床上的男生已经掀开被子跳了下来。

“不行，你的身体不允许。”

“我不管！”男生依然倔犟，“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

苏恩已经在门外站了很久了。

从他在病房里面跟医生吵着要出院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她透过门的缝隙看着他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心痛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苏恩低着头，紧紧地双手交握，医生的话又开始不间断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能平安地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从现在开始，他只能待在医院里观察。

——现在还是没有适合他的心脏源体。

——就算找到心脏源体做换心手术，最高也只有50%的成活几率。

真的太可怕了。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她吗？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是要离开这里！”病房里传出的声音更大了，依稀有些震动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苏恩从门缝里看到医生命令几个护士按住了慕童。

“放开我，我不要待在这个鬼地方！”慕童胡乱地挥着手脚，被强行按在床上的他仿佛已经失去理智般地吼叫起来。

医生从容地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护士们也松开了他的手。

“好好地留在医院休息。”

医生护士三三两两地走出了病房，路过门口时纷纷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子——

明明是一张清纯漂亮的脸，却苍白得比躺在床上的病人更甚几分。她僵直地站着，一双眼睛空洞失神，让人看上去就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慕童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仿佛时间静止。

“小恩，你为什么不进来？”

温柔细腻的声音打破了沉静的时空，像是从天国里传来一般。

仿佛身体开始受不了控制了，苏恩的瞳孔里渐渐映出慕童的身影来。她一步一步地走进，脚步很慢，然后，轻轻地坐在了床边，骤然回神。

“还好吗？”似乎并不是她的声音。

慕童点头。

“如果不舒服或者想要拿什么。都要跟我说啊！”

“嗯。”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以后再谈。”

“嗯。”

“童，你要听医生的话，不要那么任性，更不要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小恩，……”

“我不想失去童，不想一个人留在没有童的世界里……”

“小恩……”

“所以童，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我，还有爸爸妈妈，你都要接受治疗，做个乖乖的病人，好不好？”

“吧嗒，吧嗒，吧嗒。”

眼泪从眼睛里涌了出来，穿过空气垂直落下，轻轻地落进了慕童的眼中，辗转地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分不清是她的泪，还是他的泪。

犹如天边璀璨的流星。

闪闪发光。

“好，我答应你。”

即使是在欺骗你，我也答应你。

【7】

我想一切都是幻觉。

你的笑，你的忧，你的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我眼前的一个虚幻的梦境。

如果可以，我也想在这样的梦境里不再醒来。

永世都不要再醒来。

【8】

拒绝了慕童让她回家的提议，苏恩固执地留在了医院里，并且找了一些很适当的理由，诸如“我现在的时间很多，可以照顾你”，“叔叔阿姨这两天因为你的病也很累了，我是个年轻人，应该由我来照顾你”，“我是你的女朋友，有义务照顾你”等等。这些看起来很体贴、很乖巧的理由，成功地瓦解了慕童的倔犟。

雪白的墙壁上的挂钟显示时间为晚上10点整。

苏恩立刻就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吃完药就休息！”说完，已经将准备好的药和水杯递给了慕童。

慕童接过它们，仰头将药丸全部塞进了嘴里，接着“咕噜咕噜”把一杯水喝得光光的，然后又把杯子塞回苏恩的手中。

苏恩满意地一笑，像幼稚园的老师一样拍了拍慕童的头：“好乖哟！快点儿睡下来哦！”

完全像哄小孩子。

“那个，小恩。”慕童睡下来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眸盯着她，“你睡哪里呢？”

“嗯……”苏恩思考了一下，“我趴在你身边睡就好了！”

时间静止了几分钟。

挂钟里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你放心啦，我会一整晚都守着你的！”苏恩拍拍胸脯，十分自信。

慕童失笑，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光了：“小恩……其实……你可以和我睡一张床的！”

声音很小很小，但苏恩还是听到了。她的脸毫无预兆地红了，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苹果，异常可爱。

突然之间听到他说“你可以和我睡一张床的”，还是愣住了。嗯，床是很大，足够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可是，就算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那是不是也进展得太快了一点？

但是这样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啊，小时候的夏天都是在一张床上午睡的，只是渐渐长大，才没有了那个习惯……

“放心啦，小恩，我不会做什么的……”说这话时，慕童的脸也红了。

“那……”苏恩轻轻地坐在了床边，“我会不会吵到你休息？”

慕童摇头。

“那……”苏恩还是有一丝犹豫，可是下一秒却终于点了点头，“好吧。”

所谓的幸福。

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轰轰烈烈，卿卿我我。

而是此时的你和我，能够这样平静安宁地依偎在一张简单的床上，拥抱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聆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简单的相恋，才是正真的幸福。

慕童的心跳声很有节奏，一下一下地在苏恩的耳边回响着。

“怦，怦，怦。”

苏恩轻轻地动了一下，仰着头去看他。慕童闭着眼睛，睡得很安静。这样的慕童就像是个帅气的睡王子。

苏恩又稍稍地挪动了一下，凑近他的眉心，小心翼翼地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微微一笑，满足地躺在他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她并没有看到男生扬起的眉毛，还有嘴角灿烂的弧度。

兴许是因为那种强烈的不安感觉，让苏恩最近几天都有了半夜醒来的习惯。她动了动，再睁开眼，微弱的灯光下，病房里静谥如斯。

人渐渐清醒了，她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童……”

没有人回应，身边好像空空荡荡的，苏恩蓦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环顾着四周，病房里除了她就没有第二个人在！

童呢？

他去了哪里？

她真不该睡得那么熟的！

现在真是恨死自己了！

苏恩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飞快地跑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几乎没有人走动。苏恩焦急地寻找着慕童的身影，一层楼一层楼地找着，几乎把每一层楼都找遍了，都依然没有看到慕童的身影。

安静的医院里不停地回响着她急促的脚步声。

现在，就只剩下那个地方了，如果连那个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话，她会崩溃的！

已经快要天亮了。

遥远的东方慢慢露出一点点的红色光线来，但是除了那一点点红色，天空还是像夜晚一样深蓝深蓝的，上面点缀着几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慕童坐在天台的石椅上，抬起头看着天边那一点点红色，面无表情。

生命就好像是遥远的那末光亮，时而光鲜，时而黯淡，但却不会一直轮回……

苏恩一步步地走上台阶，心跳也渐渐加快了速度，她的手放在胸口，却紧紧地抓住了衣衫，仿佛这样就能够不那么紧张。

已经快要到达天台了。

最后一步踏上去之后，苏恩抬起头，定定地看向前方——

他在那里！

坐在石椅上的人，是慕童啊！

[9]

神，原来你听到我的祷告了！

如果不是你突然地离去，我不会知道我竟是这么害怕失去你，就连能够真实地看你一眼，都成为一种奢望。

痛，从心底开始蔓延。

【10】

突然间被一股力道冲击，整个人都被人拥入了怀中，温热的泪水顺着脖颈流进了病服之中，流到之处竟像火烧般疼了起来。

心像找到了港湾一般温暖起来，原先的焦急与不安瞬间消散了，汇聚成了一句深情无比却又心疼无比的话：“童，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你了。

“小恩，你在哭吗？”怀里的少年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头也歪在她的手臂上，“不要哭，小恩，不要哭！”

苏恩摇头，眼泪越流越多：“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地走开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害怕再也找不到你了，我害怕……”

“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乱跑了。”声音柔得就像此时拂过脸颊的风，“我不会再跑出小恩的视线了。”

“笨蛋！笨蛋！”

慕童轻笑：“对，我是笨蛋！”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来？回答我！”

“我想来看日出。”

“是吗？”苏恩抬起泪眼，笨拙地用手擦了擦，这才坐到他的身边，“为什么不叫我？”

慕童伸出手来捏了捏苏恩的小鼻子：“你睡得太香了，我不想吵醒你呢！”

“借口！”

慕童摇头：“不是，小恩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

“我们约定过，要一起去听海豚唱歌，要永远地在一起的！”

“嗯……”

“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做到，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即使是命运如此安排，也不会。”

远处。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映照着在天台上互相拥抱着的人儿，洒落一地的光辉。

【11】

——这些事情都还没有做到，我不会离开你的。

——即使是命运如此安排，也不会。

这是我一生的承诺。

第八话 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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