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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应堂突然出现在宁化千户所的时候,所里留守的几十个老弱病残慌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千户大人把千户所里所有能拿得起刀子的人都带走了,好像是去偏头关,去追捕那日来攻打卫所的那个百户。
人还没回来,山西都指挥使杜大人便率领一千军兵出现在千户所前面。
留守的一个叫莫得哉的镇抚官吓得脸色惨白,急忙穿戴整齐,领着几十个老弱出门迎接。
杜应堂一看,便皱起了眉头。
莫得哉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到:“禀大人……董……董大人率领千户所的军兵去了偏头关,追捕反贼秦川,至今未归。”
杜应堂眉头皱得愈发深,冷冷问道:“董梁可有调令?何人签发的调令?”
“回大人,小的……小的不知……”
“哼!”
杜应堂冷哼一声,然后纵马直入千户所大门。
宁化千户所直隶山西都指挥使司,只有他这个都指挥使才能调得动,就是宁武关的镇守参将,或者山西总兵也无法直接调动,只能请援、求援。
因为,千户所的兵是卫所兵,镇守参将或山西总兵那是营将,管的是营兵,手再长也伸不到他的卫所里面。
除非,抚台大人把卫所兵调给营将,或者直接任命卫所将领为营将,手底下的兵自然就暂时成了营兵,但打完仗回到卫所之后,也依然归他这个都指挥使统辖。
董梁没有他的调令就擅离驻地,远赴偏头关,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同样,那姓秦的来宁化所上任不成,就径直带兵出宁武关,也不知干啥去了,同样胆大妄为。
进了千户所,董梁让人将演武场清空,然后把千户所里仅剩的那数十名老弱,还有那名镇抚官一个一个带上来,单独审问姓秦的上任那天发生的事。
留守所里的人当时基本都不在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位叫莫得哉的镇抚官却知道,而且亲眼目睹了大半过程,他当时就是跟随董梁上门楼的几个随从之一,还差点被一箭射死。
跪在董梁面前时,莫得哉大气不敢出,额间渗出豆大的冷汗,不断往下滑落。
杜应堂看出他心虚,当即怒哼一声:“来啊,先打五十军棍!”
话音落下,左右上前将莫得哉按住,拔下厚厚的棉裤就要大军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莫得哉差点吓尿了,急忙一五一十把当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整个过程,杜应堂不由破口大骂,这个董梁才刚上任不到一个月,就给他整出这么个破事。
好好的让姓秦的上任不久行了?
还非要耍官威刁难人家。
就算是替静乐岚县两地的大户出气,也不该在对方上任当天整这种低级无趣的手段,他难道不知姓秦的是根硬骨头吗?
如今太原和阳曲两地的大小官员,都知道姓秦的曾率兵攻打过千户所,若皇上继续宠信温大人那倒还好,直接给姓秦的定个死罪就行了。
但若是皇上想玩一手制衡术,想用这桀骜不驯,胆大包天的秦百户的话,那董梁可就完了,说不定他还会受牵连,在考绩簿上留下“治下不严用人不查”之类的话。
杜应堂心情有些烦躁,派了个人快马赶去偏头关找董梁,第二天一早就径直南下,回静乐县城,继续调查姓秦的打家劫舍的罪证。
行到静乐,刚进县城,一匹快马忽然从后面赶来,远远便高喊道:“杜大人,回来了,秦百户回来了。”
杜应堂一愣,急忙调转马头,问道:“到哪了?”
“小的赶来报信的时候,已经过宁武关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差不多到宁化所了。”
那匹快马眨眼就到静乐县的城门下,喘着大气,兴奋地接着说道:“大人,秦百户这一趟带回来三四千石粮食,那运粮食的骡马车排出去足足三里地,听说是从关外截杀建奴的缴获。”
“小的还听说,秦百户这一战宰了上千个建奴和鞑子,拉了几个大车首级回来,听说真奴首级就有五六百级。”
杜应堂脸色一变:“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的亲眼见到了那几辆装首级的骡车,还跟秦百户手下的哨探打过照面,从他们嘴里确认过这事。”
听完手下的话,杜应堂定定望着北边方向,脸色变幻莫测。
他知道,前不久有一支运粮队从岚县北上,经偏头关出塞。
他也知道粮食的主人是介休范家,至于买主……他当然知道,无非是建奴和鞑子。
原来,姓秦的出宁武关,是出塞追杀范家的运粮队去了,不但把粮食抢了回来,还顺手杀了不少奴贼。
早听说他跟范家不对付,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
他这一下可真够狠,也真够胆大妄为的。
可是,他才区区数百人而已,劫个范家都难,是如何斩杀上千奴贼的?
杜应堂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他决定先扔下这个问题,想另一个问题:该如何对待姓秦的?
是摆下酒宴迎接他凯旋归来,还是命他回宁化所接受审问?
杜应堂犯难了。
良久,直到刚才报信的手下小心翼翼说道:“大人,我听说威远卫一支营兵想劫那批首级,结果被秦百户逼退了,还有大同巡按,曾在井坪跟秦百户见过面,就连大同监军李公公都在朔州设宴迎接秦百户。”
听到这,杜应堂眼睛一亮,急忙对左右吩咐道:“去,在城外搭个棚子,再准备一桌酒席,不,明天早上再准备,秦百户应该到不了那么快。”
“是。”
……
何长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就像屁股长了颗痔疮似的,烦躁不安,不时又懊恼不已地唉声叹气。
陈聪之站在一旁低垂眼帘,默不作声。
“师爷,你倒是说句话啊。”何长保忍不住走到他面前。
陈聪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大人可还记得秦川扣下大人的银子时,说过的话?”
何长保皱着眉想了想:“他说了啥?”
陈聪之暗暗叹了一声,道:“他说,日后还想跟大人您继续做买卖,有的是大人您升官发财的机会。”
听到这话,何长保张大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来了,当初姓秦的坑了他七百两银子,确实说过这么一段话。
陈师爷还替姓秦的说过话,说那厮靠上了抚台大人,日后恐怕是要飞黄腾达了。
当初他也是这么想的,但随着抚台宋大人被贬官,他就毫不犹豫地跟那些大户一道,上奏揭发姓秦的打家劫舍鱼肉乡里。
他跟姓秦的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师爷,你说,姓秦的应该还不知道我上奏弹劾他的事吧?”何长保急了。
陈聪之摇头:“难说,谁知道姓秦的在朝中有没有人,更何况,他刚搭上了监军刘文忠这条线,迟早会知道。”
何长保脸色灰白:“这……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摒弃前嫌,出城迎接他,并备好酒肉,犒赏三军,只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就好了。”
“好,好,你取一百两……不,取二百两银子去,多买些酒肉,好好犒赏凯旋归来的诸位将士。”
……
吴家,堂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爹,都指挥使大人已经让人在城外搭棚子了,知县大人也已经让陈师爷去准备酒肉了,看样子是要出城犒赏姓秦的,咱们该怎么办?”坐在下首的吴奇正皱着眉问道。
坐在上首的吴用谦老爷缓缓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唉,我们吴家好歹也是静乐名门望族,当地将士凯旋归来,于情于理都应该出城犒军,就当是便宜了那姓秦的吧。”
“爹,那王八蛋不但把我给绑了,那些天还三天两头打我一顿,让我吃了好一顿苦头,咱们不能拿酒肉去喂这头恶狼啊。”
“依我看啊,温大人和世子殿下的奏本都呈到皇上案前了,姓秦的猖狂不了几天,咱们干吗还要拿酒肉去喂他。”
吴用谦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不悦。
下面一群人顿时噤若寒蝉,谁也不敢作声。
“你们还以为,就那几本奏折能奈何得了姓秦的?”
“他搭上了宦官这条线,手里又有数百真奴首级,九边重镇的大明猛将谁人能以数百兵力斩真奴和鞑子首级一千?”
“这次,咱们几家算是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你们等着看吧,他非但不会被拿问,还会因此得以高升,甚至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