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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两天前的深夜,新沂南坪区的原料基地火光冲天,一片火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使得附近南坪居民陷入极度恐慌,大火一直烧到凌晨5点才相继扑灭。
武文殊出现在基地南面的办公楼时,是当日上午十点左右,仅仅过去四个小时,公司的紧急救援预案,现场处置措施条例,周边环境管控方案,甚至连事故详查报告书都妥妥地摆在了办公桌上。
到位,高效,周到,专业……武文殊甚至都想不出更多的赞美之词,这一切太完美,太迅速了。
用手指敲击着每一份装订好的厚厚文件,武文殊低头沉思,并没留意到百叶窗前一个人影在来回晃动。
这个人貌似很纠结,走几步停下,退半步又走,最终还是敲了办公室的门。
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看着面容稚嫩,长相白净的男生怯怯地探进半身,腼腆地问:“武……总,您口渴吗?想喝点……什么?”
下了飞机,武文殊便被一行人跟押犯人一样一路弄到南坪基地,别说喝口水,连转个弯去现场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刚要开口,对方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把沙发上武文殊凌乱扔着的笔记本包和外衣拿起来,将衣服妥帖地挂到衣架上,又走到桌前,把电脑笔记本打开摆好,插入电源……
看着这个人忙前忙后,倚在百叶窗边的武文殊低头点火,抽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谁?叫什么?”
看得出男生很紧张,磕磕巴巴:“我……我是您在这边的……助理,那个……我叫……云秋泉。”
“刚毕业?”
“还没……实习期。”
“来多长时间?”
“半……半个月。”云秋泉咽了口唾沫,声音小如蚊子叫。
脸上浮出冷笑,武文殊把烟灭掉,坐到桌边,拨通总经理刘长青的直线,让他过来。
刘长青一路小跑进来,武文殊冷冷开口:
“还有别的助理吗?他才来半个月。”
刘长青满脸堆笑,就差作揖了:“武总,有倒是有,可一个请产假,一个请病假,现在就剩他了……”
他指了指云秋泉,可怜又委屈。
武文殊沉着脸,靠坐在办公椅上,手指交叠成拱形,大拇指彼此磕碰,盯了刘长青足足一分钟,才让他滚蛋。
刘长青汗都出来了,连忙离开董事长办公室。
云秋泉心悬到嗓子眼,小心翼翼继续最初的问话:“武总,公司里的不太好喝,要不……我给您楼下买点果汁,或者气泡水……还是咖啡……吧……”越说他越不敢说,生生在武文殊注视他的冰冷目光中闭上嘴。
“让部门以上含部门级别的经理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开会。”
脱掉西服,看着桌上的资料,武文殊系衬衫的腕扣,耳边却没听到对方的反馈,他抬头去看云秋泉,正与这个人投在自己身上笔直的目光相撞,对方猛地一惊,脸红得像烤熟的番茄,连连鞠躬道歉,说,马上安排,慌忙向门口跑去,将门轻轻关上。
坐在那里,看着桌面上这些报告资料,武文殊眼底一片暗影。
自从下了飞机,他就有一种感觉,一种很不对劲的感觉,似乎南坪基地的火灾事故根本不用他飞过来处理,所有的事处理得详尽得当,迅速高效,结论都已经摊在桌子上了,一切盖棺定论。
连个助理都不需要高配的。
按照报告书上所写,这次事故最先着火点是一座处理固体废料的仓库,由于工.人.操.作不规范,库内吸烟引起明火,致使整个库区一共五所仓库接连遭到不同程度的焚毁,其中一个放置危品化工原料的仓库引爆,火势难以控制,爆炸前,公司启动安全事故应急救援,将所有驻场员工和消防队员全数疏散撤离,未造成人员伤亡。
接下来就是应对媒体采访,配合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进行事故调查和安全检讨,灾后重建等工作……
一切是那样的顺利,简直顺得不可思议。
这是武文殊通篇读完办公桌上所有报告资料的第一感觉。
就连会议上,在场所有的部门经理也是众口一词,对答如流,内容毫无挑剔,基本都是围绕他看到的这些资料文件进行阐述,绝不超纲。
大家对于事故的认知,处理方案,库区重建等细则达到了高度统一,全票通过。
看起来,明天他就能订机票打道回府了。
一下一下弹着烟灰,武文殊把烟放进嘴里深深一嘬,烟气一下涌入咽喉刺激得他不断咳嗽,或许是南坪办公楼离库区不远,空气质量不太好,对于一个长期烟瘾过重的人,喉咙比其他人都敏感,早已受不了。
武文殊的咳嗽越来越厉害。
而摆在他旁边的,从咖啡,清茶,最后换到温水还泡进去一枚甜丝丝的胖大海。
午饭搁在那里太长时间,云秋泉碰了碰饭盒,凉了。
他面露忧色,特别小心地,试探地低声对武文殊说:“您……吃两口吧,都一点多了,还有烟……”看着洗过一次的烟灰缸又满了,云秋泉心疼地,声音更小:“您能……少抽点吗?您的嗓子……”
桌上电话突然跳起来。
是周唯。
武文殊接起来,示意云秋泉出去。
不知是对方没搞明白,还是神经太大条,他站着没动,武文殊皱起眉,他不想让周唯知道身边有人,没法捂着话筒说,直到电话那头非要他说爱他,看了云秋泉一眼,他侧过身,做了一个极为迅速的抿唇亲吻动作……
直到此时,云秋泉才从惊呆的状态中回过神,他尴尬地冒汗,脸火烧一样,又是欠身又是说对不起,慌不择路地向外逃。
关门的那一瞬间,他悄悄地望向武文殊,眼里写满了失落和难过。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武文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从这个人踏进办公室的哪一刻他就发现了,当时他正在前台影音资料。
云秋泉是新沂医科大学大四的学生,八个月前在校区里一次公开客座演讲上,他见到了武文殊,中泰集团与新沂医大有项目研发合作,武文殊受邀过来演讲授课,偌大的礼堂座无虚席,人头攒动,他却浑然不觉,甚至一切都是无声的,聚光灯下唯有这个人可以映入他的眼帘,唯有他的声音可以让他听到,他怦然心动,难以自已,视线久久无法离开……
一直以来,云秋泉只知道自己对女的兴趣缺缺,更喜欢多看两眼男生,直到见到武文殊的那一刻,他才是真真正正意识到自己的性向。
他对他一见钟情。
在花痴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后,他开始关注武文殊,关注中泰,像追星一样大量搜集他的信息,他知道他结过婚,也离过婚,知道他住在北化市,知道他为人低调,几乎没有任何绯闻和花边新闻,私生活检点,热衷于做慈善和公益。
他越了解越喜欢,越喜欢越想靠近。
还没毕业,利用实习,他千方百计地进入中泰在新沂的分公司,想积累一些工作经验,等拿到毕业证就去北化找他,他不指望什么,只想去北化总部任职,可以离他更进一点,每天能够看到他。
云秋泉连做梦都不敢想,一场大火居然让老天爷把心上人送到了自己身边。
短短三四个小时,他欣喜,欢愉,激动得指尖都在发抖……甚至一开始在百叶窗前溜达了好几圈,就是不敢进去,在这个人面前,他连保持平常的语速都不行。
开心不过将将几小时,他就迎来了灭顶的心碎。
那个璀璨的戒指,打电话时的表情语气,轻吻的动作让云秋泉彻底凉透了心,武文殊又结婚了。
神思游走时,内线响起,叫他过去。
看着电话上一闪一闪直到消失的红色小灯,云秋泉狠狠拍了拍脸,他觉得自己真是够了,本来就是一场望尘莫及的暗恋,这是悲伤个什么鬼啊?!老天爷已经够积德行善的了,能看到他,跟他说话,还要奢望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想到这里,云秋泉笑笑,给自己打气。
进到董事长办公室,武文殊示意他关门。
“你什么专业?”他问。
“药理。”
“你对中泰的产品了解吗?”
“……知道一些。”云秋泉抿了抿嘴。
才来半个月能指望什么,武文殊扶额,阴了半天的脸,把烟灭掉,对他说:“我想查一下最近一年库区进药,用药,以及成品销往各省的明细单,知道在系统里怎么调出吗?”
云秋泉点点头。
武文殊刚要继续,却被这人急急打断:“我是知道!但我……我没权限……”说完,脸又红了。
面对如此青涩,动不动就脸红的实习生,武文殊简直无语。
“我会让HR把权限放给你,”说完,他下了任务:“我要你做的是对比中泰新沂的项目和产品,核对进料药量和成品产出,当然,所有研发药的成分和配比是绝对保密的,不可能放给你,你要靠你的专业知识做一个大抵的估算,明白吗?”
云秋泉迅速点头。
武文殊却不大放心,咳嗽了一通后,让云秋泉把资料,笔记本电脑和文具搬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要看着他做。
云秋泉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欣喜若狂,却不敢显露。
坐好后,把东西摊在沙发和茶几上,云秋泉开始工作。
一开始他还老偷眼去瞅办公桌旁的武文殊,渐渐地,他的脑子完全钻进了这些数字里,不断地在本子和参考书籍上做标记。
直到武文殊的声音突然响在身边,才让专注工作的云秋泉猛然意识到这个人离自己如此的近……
“做的不错。”翻看他的记录,武文殊同时去看系统上的进度。
得到夸奖,云秋泉笑得很甜:“我学霸啊,这正常。”
淡淡地,武文殊也笑了一下,云秋泉直接看呆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笑,好看到爆。
红透一张脸,他赶紧低下头,把脑袋栽在资料里,用拼命工作掩饰自己的心潮澎湃。
武文殊看了看腕表,五点多了。
想起答应周唯要好好吃饭,他让云秋泉停下来,说要一起吃饭。
“您想吃什么?我下楼给您买点……”
武文殊嗓子又痒上来,咳嗽几声,摆了摆手,要跟他下去,吃食堂。
云秋泉的心又开始蹦跶上了。
用自己的卡,云秋泉为武文殊打好饭,不知是赶上顺口的,还是做了一下午的脑力劳动消耗太多,云秋泉饿得前心贴后心,吃得又猛又强悍。
武文殊细嚼慢咽,看着对方瘦瘦小小的一只居然这么能吃,吃惊之余,把自己盘子里的红烧肉全部夹给他。
云秋泉咬了口馒头,愣了。
“多吃点,长身体。”
一句话把云秋泉噎得直捶胸,他不大高兴,弱弱地问出来:“武总……您是不是嫌我小啊……”
“小还不好,我还怕人嫌我老呢。”
“不老不老!武总这样最……帅了……”云秋泉不好意思,越说越没底气,脸又开始红了。
武文殊笑笑,没在意。
“要是到您这个年龄,我能有您十分之一的成就,就心满意足了。”云秋泉诚心诚意,说得特别坦诚。
武文殊一愣,低头夹菜:“中泰是我母亲创下的基业,我只是接过来而已,什么也没做过,你资质不错,好好努力,以后一定比我强。”
砰砰…
砰砰……
一阵怦然心动让云秋泉饭都没法继续吃了。
他简直不能太喜欢他。
见他放筷子,武文殊起身,要回办公室继续,云秋泉却说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让他自己先上楼。
武文殊同意了,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往回走。
新沂黄昏的天空还算干净,笼罩在库区上空的黑烟却仍然很明显,即便明火已经基本扑灭,烟气还是难以消散,一缕缕升到上空,飘散而走。
靠在花坛边,武文殊抬头看着,静静地抽烟,一个大胆想法在脑中渐渐萌生。
回到办公室,云秋泉已经在沙发那里继续工作了。
坐回桌边,武文殊注意到杯里的水温度刚刚好,旁边的托盘上放着喉糖和润喉药,视线再往上挪一挪,是一大包的药茶。
“你刚刚买的?”武文殊颇为惊讶,问他。
“啊……不是,有些我本来放抽屉的,也有别人托我拿过来的。”
其实都是他刚才出去找了一圈药店,自己买的。
云秋泉不敢说实话。
武文殊微笑:“谢谢你,也同样跟他们道谢。”
云秋泉不敢再看他,红着脸赶紧忙手上的工作。
武文殊过来帮他,一直到半夜两点两个人才大致弄出些头绪,期间武文殊跟周唯视了一个频,云秋泉躲出去。
而核查的结果是有一些原料药品对不上,却也无大出入,药品很多,没有明显的反常,可也无法认定就一定没有问题。
最终,武文殊说出了他的想法。
他明早要去一趟库区。
云秋泉的反对相当强烈,先不说会不会有毒气泄漏,单单未灭尽的余火和随时会坍塌的残垣断壁就够吓人的。
他坚决不同意武文殊亲自上阵,还提出自己可以代替他去。
“明天一早去物料处领一套防护服,我穿的号。”武文殊的口气毋庸置疑。
云秋泉不得不妥协听令。
转天早晨刚打过卡,总经理刘长青,副总经理李云志便火急火燎地直闯董事长办公室,唾沫星子横飞劝说武文殊不要进库区,从大到为集团为员工为基业,小到为蒋董为老婆为下一代,激情澎湃地劝诫谏言,直言不讳。
武文殊只说了一句,再废话,就去人力资源办解聘合同。
……
…
开车进入库区已经上午十点了,亮过证件后,武文殊下车,徒步往里走。
经过一夜的大火,库区满目疮痍。
比对库区平面图,武文殊挨个查看烧过的库房。
最先看的是起火点,废料库烧得其实并不厉害,危品库爆炸后几乎夷为平地。
隔了两个库房,是一个空库。
平面图上确实是这么标注的。
拿出备案,武文殊认真核对,发现确实这个库常年上锁,现在门炸没了,几乎一半的仓库已经成为废墟,武文殊一步步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尽是沙土砖块,断掉的钢筋木板,而在这之下却有很多的碎玻璃和半碎不碎的容器,试管,玻璃器皿,甚至还有像是操作台的架子,武文殊蹲下来仔细去看,发现了更多的奇怪物品,像是半碎的漏斗,压瘪的不锈钢桶,扭曲的钢灌……
最为醒目的是堆在角落里没有完全毁坏的几个残破机器,武文殊走过去,用手把上面的土抹掉,想看明白……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劲风袭来,有什么东西重重击打在武文殊的后脑,他眼前一黑,再没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