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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馨怡月子中心坐落在三藩市市郊一处依山傍水的街区内,环境优雅,安静恬适,易于产妇身心健康,追求倍感愉快的生产体验和孕育生命的喜悦情怀。
林嘉慧的条件是月子中心档次最高的,上下三层的独栋别墅只有她一名产妇,医护,月嫂,安保配备全面,人口众多,全是万里挑一,足见蒋玉珍当初对她有多重视多上心,尽管武文殊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他甚至认为如果将林嘉慧安排在几个产妇共同合居的别墅中,她的状态会比现在好很多。
从主治医生的口中得知,因为那次早产事故,在手术台上险些大出血,挣扎八个多小时才将一大两小的命保下来的原因,林嘉慧从那之后患上了中度的产后抑郁症。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非但没有为人母的幸福面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显得格外沉寂阴郁,坐在床上抱着双膝,她头侧枕在臂弯中,目光空洞涣散,不知飘在窗外哪里……
她没把武家人过来看她当一回事,可以说根本漠不关心,她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长长的披肩长发用一根头绳松散地扎在脑后,眼圈黑重,嘴唇干裂,皮肤毫无光泽,就这样毫不修饰完全素颜地展现在武文殊面前。
当武文殊进来时,她甚至没动一下,看一眼。
“孩子在二楼做抚触,要做什么自己去。”
她以为是孩子的看护……
没听到回音,厌烦地将头抬离膝盖,她揉着一头乱发,手撑在从额角,仍旧侧头看窗外,语气极为疲惫:“你要是来给我检查的就算了,我没病,赶紧走吧……”
武文殊沉默地注视她,开口:“林嘉慧,我叫武文殊,蒋玉珍是我的母亲,我特地飞过来看你,你还好吗?”
好像过电一般,林嘉慧猛地将头转正,直勾勾地望向进来的人……眼中先是震惊,讶异,再到迷茫,困惑,最后被一种深深的反感厌恶所取代。
“蒋玉珍……”林嘉慧自嘲一笑:“我还真是把自己贱卖给她了。”
武文殊微微蹙眉。
“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美国不管不顾,连个电话都没有!!跟坐牢一样把我关在这个什么破月子中心……是,没错!我是卖子宫,卖孩子,我就是贱!活该被你们这么欺负对吧?!”林嘉慧情绪激动,眼泪不受控制地大肆溢出:“我也有父母,有家人……我爸刚做完手术,还在病床上,可别说回去了,连在哪我都不敢提!!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啊?!为了给我爸治病我真是没有办法!!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可跟你们签了代孕协议却差点让我跟孩子一起死在手术台上!!你以为你们了不起啊?!有这一纸协议就万事大吉不用付法律责任了是吧?!你们这叫谋杀!!”
林嘉慧愤怒指责,哭得满脸泪痕。
从始至终,除了脸上有细微的表情变化,武文殊没说过一句话。
转身,他离开卧室,去卫生间选了一块质地柔软的毛巾用热水浸透,回来递到林嘉慧面前,告诉她:“擦把脸吧。”
接过热乎乎的毛巾,手心一并被捂得温热,林嘉慧泪眼婆娑,愣楞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她很清楚现在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去撕咬扭打跟他同归于尽,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协议是她签的,孕是她要代的,即便她万般不愿,无从选择,也没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怀孩子,走到今天这步是她咎由自取,她拿什么立场去迁怒一个连当事人都算不上的外人……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难受得心脏都要炸了。
把脸埋在毛巾里,她哭得特别厉害,肩膀一耸一耸,止不住地抽泣哽咽,大颗眼泪往下掉,宣泄一样地放声大哭……
直到听见一声玻璃触碰桌面的细微响动,她才缓缓抬头,红着一双眼茫然看去……
武文殊把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没等林嘉慧做出反应,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从柜子上的水果篮中拣出一个苹果,顺手拿过刀,为林嘉慧一点一点削苹果。
武文殊天生不大爱吃水果,偶尔吃也是周唯给他弄好插上牙签喂在嘴里,他实在不太善于干这个……
没几下,连皮带肉,苹果瘦了好几圈。
床上的林嘉慧完全傻住……
她看看苹果,又看看武文殊,最后把目光放在那只一下一下缓慢而笨拙削果皮的手上,渐渐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吸了吸鼻子,好像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哭笑不得地从这个人手里接过来:“行了,我削吧,你一个大男人手太笨……”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是一愣,将近积蓄一年的不满怨怼,愤恨不平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全部砸向武文殊,发泄纾解后是理智的慢慢回归,她意识到自己太过份了,连这句话说得都不大对,口气太冲,字眼粗鲁……
可说都说了,她只得咬紧下唇,用削苹果掩饰她的尴尬,脸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林嘉慧五官并不亮眼,却舒服耐看,特别是有一张减龄的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武文殊想不起她身份证上的具体年龄,只记得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而本人看去却将这种稚嫩青涩的气息更加放大。
对于林嘉慧的个人情况,武文殊没有过多去了解,只知道她是为了救治重病的父亲与蒋玉珍签下的代孕协议,他曾经想过一个孝心如此的人理应会有一颗满满的爱心,或许他们可以在孩子的养育方面有一些商量的空间,可见到本人之后,他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不是孝心,爱心,或者善心的问题,而是这个年轻脆弱的女孩肩膀上再难承受更多的生活重担。
看着上下两截苹果,一个狗啃似的纤瘦苗条,另一半胖嘟嘟的圆润可爱,武文殊的脸上不禁浮现出释怀后的淡淡微笑。
孩子嘛……
怎么也能长大。
知道林嘉慧的负面情绪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他身体前探,胳膊肘支在腿上,手指交扣坐在那里,显得既正式又没有压迫感:
“林嘉慧,我知道我母亲的这个决定很不妥,这份协议也签得相当糟糕,跟趁火打劫没什么区别,对于你我只能说一句抱歉,这件事我没能更早的知道,也是前几天才听说……”
“蒋玉珍没跟你说吗?”林嘉慧突然插嘴,眼中写满疑惑:“我以为至少会让你知道……毕竟你是孩子的……”
武文殊没去解释,打断她:“协议我还没来得及看,但是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无论当初签的是什么,你完全有权利变更,一切关于钱的方面,与酬劳有关的所有要求你想追加多少我都会无条件地满足你,毕竟这是我们武家人有错在先,我们理亏,想要什么你随便开……”
如此诚恳真切的态度,让人咋舌的大度,林嘉慧一时间有些犯懵。
“美国这里只负责到产后月子结束,结束后契约终止,你回国的手续和机票我替你安排,你提出的所有要求会在回去之前落实下来,这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好好考虑你要什么,要多少。”
“那……孩子呢?”林嘉慧傻傻地问出这句话。
对方用诧异又惊奇的眼光看她。
林嘉慧恍然,明白这压根不是她该问的,契约一旦终止,孩子也就不属于她了……
胸口撕裂一般疼痛,那种血浓于水的骨血亲情让她的眼圈霎时殷红,泪花在眼底翻滚,呼之欲出,她侧过头,狠狠将眼泪憋回去,哑着嗓子问:“蒋玉珍呢?她怎么没来?”
站起来,武文殊把袖子挽下:“去年年底我母亲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现在是重度晚期,她根本不记得你,”开门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他回头对林嘉慧说:“这件事全权由我处理,你和孩子都归我管,我说的话就是对你的承诺和兑现,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微张着嘴,林嘉慧抬头,仰视武文殊。
在她眼里,此时这个男人眉宇间的英气冷俊,说话口吻的硬朗气度不但让她为之惊讶,更是让她心脏急促地跳动……
她不禁开始琢磨,怎么刚才自己就敢冲他发那么大的飙呢?
别墅房间不少,为了便于随时照看母子三人,武文殊选择了一件离林嘉慧卧室稍近的房间,看林嘉慧的情形,可能他还要再多住两天。
从机场出来,一夜的惊心动魄让他一粘到床,身体就像涂满胶水再难爬起来,解决完周铮,他一刻不停地直奔月子中心来见这位代孕妈妈,方才坐在椅子上,面对林嘉慧,他的头沉得快要顶不住,匆匆应付完立刻回房一头栽倒在床上。
躺着,他爬摸几下,拿起身边的手机,拨打云秋泉的电话:
“小云,还没睡吧?……抱歉,又这么晚……我想问一下,你是在哪里给我订的机票?”
云秋泉立刻作答,是在系统里正常订的。
这边无声几秒,随后声音发沉:“你听着,除了我交代给你不得不上系统查的任务以外,不许再进内部系统,特别是不要连接公司的WI-FI,网线,要查就用手机4G,听明白吗?!”
对方有些懵:“武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去美国三藩的所有信息全部外泄,目的地,航班,起飞时间。”
“什……什么?!这怎么可能?!”对方目瞪口呆,急急辩解:“武……武总!我……我不知道啊!!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我什么都没做过啊!!”
“我相信你,这次就算了,以后一定照我说的去做,”武文殊转移话题,问他:“林祥实业那边除了登录系统查询之外,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查他们吗?”
“武总,林祥实业不属于中泰直属的分公司,如果不上系统偷偷去查,就只能去他们公司要纸质资料和数据,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沉默,算是默认,武文殊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的,确实有一些数据不太对劲,他们……”
“不用电话上说,等我回去,”制止他,武文殊继续交代:“你放心大胆地查,碰到权限有问题的地方告诉我,我帮你解决,查得越详细越好。”
云秋泉应下。
没再多说,两人挂了电话。
把电话放在胸口,武文殊转过脸,目光扫向墙壁的挂钟,上午11点整,那边……应该半夜12点多了。
他怕周唯睡了,抱着电话反复犹豫,可终究挨不过相思,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过烟灰缸,点上一颗烟,去拨视频通话。
叮咚叮咚的提示音无限循环,却不见动静,屏幕上一闪一闪地现出‘对方的手机也许不在身边’这样的提示语,就在武文殊想放弃的时候,叮的一声,通了。
下一秒,视频窗口视角混乱,人还没见到就听到一声惊呼:“……卧槽!!”随后一个深色皮肉,挤着褶皱,配着一团乱七八糟粗硬黑毛的东西乍然惊现屏幕……
“你就这么刺激我啊?”武文殊惊呆。
视角又是一通乱晃,周唯的大脸露出来,淫荡地尬笑:“抱歉抱歉,我小弟弟比我更想你,非要跟我抢镜头。”
武文殊憋笑:“你干什么了?!”
“我坐马桶上给睡着了,你拨视频时我正犯迷糊呢,一着急手就给滑了……正拍那地方……”
“你今天出去了?”对方问。
“嗯,去了一整天,没回来多久……”周唯不想聊这个,语气柔媚:“我那个好看吗?是不是特振奋?”
“不如后面。”
“这样啊……我正拉屎,用着呢,拉完跟你裸视,让你看个够……”周唯毫无保留,说得露骨。
“给我住嘴!什么你都能说!”武文殊皱眉,怒斥。
周唯噘嘴,嗲嗲地撒娇:“这不正常嘛?你用的时候怎么不嫌弃它?还啪得那么起劲,噗呲噗呲的……”
“不能好好说话是吧?!挂了!!”武文殊佯装愤怒。
“哎!!哥!……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周唯立刻认怂,死皮赖脸往回找补:“你说!我听你的,聊什么我都乐意!”
武文殊沉默下来,有点难以启齿,声音很轻很淡:“想我吗?”
“那还用说?!你不知道,睡在咱俩那卧室有多煎熬……床上,被子,枕头上都是你的味,一躺在那里我就来劲,只能闭着眼自己想,不过我搜了不少视频,想在你身上好好试试……”
“试什么?”
“打通关啊。”
正经不了了……
武文殊无奈苦笑,弹掉烟灰,把床柜上那条红色没编完的手链拿在手里,问他:“你哥的事怎么样了?今天就是为了他跑出去的吧?”
“嗨,瞎跑,没什么起色。”哗啦啦冲水,周唯举着手机走出卫生间,扑倒在床上。
“你哥跟你像吗?”武文殊的声音听不出什么。
“不像,他可没我帅。”
撇了下嘴没理他,武文殊继续:“性格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一张臭脸,凶神恶煞,天王老子他都不鸟,一瞪眼我立马双膝跪地,在那抱着头大喊饶命……你别乐!这是真事!……”听见那边发出笑声,周唯一本正经地说:“你不知道,我哥急了真拿皮带抽我!有次把我抽得一个星期坐不下去,上课都是跟老师申请站着上的……”
“你们感情很好,关系不错啊。”这是武文殊的结论。
或许回忆得太过详细,周唯口气怅然,充满忧伤:“我爸妈过世早又突然,对他们我都没什么印象了,从小就是我哥和我奶奶,他什么样我都惦记他,有时候真特想他,还就想他凶我……真的!哪怕他回来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就抽我一顿,像以前一样拿扫帚疙瘩满屋打我我都高兴!只要他回来,让我见他……”
周唯心里越说越不舒服,问武文殊:“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
像是逃避转移重点,又像是安慰让周唯高兴点,武文殊解了几颗衬衫扣子,把领口打松散,他将镜头拿远,掐着烟卷,吐出一口浓浓白雾,稍稍抬起下巴,望着周唯的眼神变得迷离,暧昧,伸出舌尖抵着嘴唇边缘慢慢地舔,那神态性感到爆……
对方看得血脉喷张,眼都直了:“武……武文殊!!你他妈要馋死我了!赶紧给我滚回来!!”
噗地一声笑出来,武文殊把烟一抽到底,灭掉,告诉周唯,林嘉慧的状况不太好,得安抚她两天,孩子大人没事了他就回去。
周唯蔫蔫地,发了不少牢骚。
最后在武文殊让他亲他一下说晚安的话中又满血复活了,他将嘴嘟得又大又圆,噘得天高,堵住整个镜头,狠狠大力地“么!”了一大口,在屏幕上留下一圈晶亮的口水印……
武文殊在大笑中跟这个活宝挂断了视频。
通话一断,他的表情立刻沉下来,将那根红绳缠在指间不断把玩,红绳的编法看起来略粗糙简易一些,比一般手链要细,即便如此也是粗一块细一块,编得磕磕绊绊……
勾了勾嘴角,武文殊冷哼一声,把红绳扔回床柜上。
躺下来,他合上眼,很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