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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先闻其声,不见其人。
突兀的拍掌声在沉默静谧的地下暗房外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少人起身,向门口望去。
林柏杉满脸笑意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五六十人,他们一窝蜂地涌入,快速四散开来,把屋内二十几个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手持木棍,砍刀,一部分还配了枪,眨眼间,拔剑弩张,杀气弥漫滕然,空气中屠戮的味道异常厚重,让人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一下……
吴良扫视四周,他冷哼一声,率先坐下,翘起二郎腿,脚跟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磕着地面,不紧不慢地点上一根烟,白雾袅袅中,一双阴寒锐利的目光钉在林柏杉脸上。
“林柏杉,你胆够大的啊,”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爪牙,吴良非但没露出半点恐惧,反而沉下声语气嚣张:“看来你真是活腻了,想赶着投胎,我可以成全你。”
对方一愣,神色微变,他没想到这个人能临危不惧到这份上,一丁点恐惧下该有的愤怒和慌张都不见。
林柏杉知道今夜在场的人全是被他怂恿来观摩岳念廷行动的,他们既没带家伙,也没做准备,带来的那几个随身部众跟他的精兵强将比屁也不算,战斗力可以计数为零。
正如他提前布好的局,众人被他诱导而来,一个不漏地一网打尽,在所有人把精力集中在温莎和处理林啸坤身上时,来他个声东击西,一举歼灭,将吴良和岳念廷一并拿下。
天衣无缝,没有半点失算。
大局已定,林柏杉不信吴良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有恃无恐,他对这个人嘲弄一笑,转过头面向岳念廷:“来,岳叔,再让我见我那不中用的老爹最后一面,看看他们一家三口是如何往生极乐的。”
岳念廷垂下眼,摆弄手中的控制器。
监控视角再度切回堤坝,坝上混战一片,夜色中分不清敌我,一辆车缓缓沉入水中,泛起水波,只留下车顶一片银灰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周围的河水被染成血色,暗红深邃,冒着血泡,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啧啧啧,岳叔这个爆炸手环真是不赖,还防水,说炸就炸,一点不含糊,”林柏杉笑意荡漾:“等您老死后,得把手里的存货都留给我,也算积点德。”
“你说什么?”岳念廷面色不善。
周铮上前挡在两人之间,陈国生也跨步过去。
“瞧瞧你这两只狗,好凶啊,我好怕怕,”林柏杉挤眉弄眼:“我要在首位,可不敢用你,什么‘和正义共存’,这一套一套的漂亮话太蛊惑人心,有你在我就好不了,你那条三寸不烂之舌我真该割下来拜着,太牛逼了!“
岳念廷不语,冷冷地注视他。
“哎哎哎!……说你呢!你怎么还坐在首位,给我起来!”林柏杉手指吴良,骂骂咧咧:“真他妈当你还是我们‘大哥’,以你马首是瞻啊?!我呸你个龟1孙!!给我滚开!”
猛吸几口,吴良把烟头捻在桌上,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林柏杉,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跟谁说话吗?”
“别他妈废话!我干1的就是你!”林柏杉火冒三丈,吴良这种视若无睹的反应让他超级不爽,他向旁边招招手:“给我把他拽下来!”
几人上去,被吴良一个冷眼杀给瞪回去,动作立刻萎1了。
“真他妈废物!”林柏杉一个跨步,从其中一人手上夺过枪,直指吴良,高声怒吼:“起来!听见了吗?!这他妈不是你坐的!还看不明白吗?!这里全是我的人!你已经完蛋了!!死翘翘了!!别把我给惹急了,或许我还能留你个全尸!……”
一顿叫嚣在屋中回荡,却不过换来吴良的几下皱眉。
他揉着额头看向岳念廷,有些委屈:“岳叔,我真演不下去了,我怎么就从日本找了这么个蠢货过来,快办了吧,别让他在这再丢人现眼。”
这话让林柏杉大吃一惊,他全身寒毛直竖,仓惶地一同看向岳念廷。
岳念廷右耳的耳机一直没摘,上面的麦还开着,沉沉的嗓音此刻响起,只有两个字,行动。
话音落下,配合外面滚滚而来,潮涌一般的脚步声,岳念廷将监控画面又调整到惟壹酒店,大院里不知何时停满了车,所有的空隙全被塞满,甚至很多车开不进来,把惟壹入口,外墙堵得水泄不通……
人头鼎沸,攒动不已,酒店大厅,一层楼道,扶梯全涌满了人,乌压压一片,从监控设施上看更具震撼效果,所有的人只有一个方向,地下暗房。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不计其数地汇聚过来,不少精锐的骨干破门而入,手持枪械,枪口对着几十个造反的人脑袋……
单从人数,气势上反叛军已被尽数碾压,局势一目了然。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林柏杉像一枚原地打转的陀螺,他摆动身体,晃着脑袋四处去看,一会看四周,一会看监控,脸色不只苍白,已泛死灰。
叛变的人全被缴了械,木棍砍刀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个个抖如筛糠地抱着脑袋,跪在地上。
只有林柏杉还站在那里,垂着手,他把枪握得发抖,双眼无神地落在什么地方……
场内的博弈已然明了,不过一场计中计。
挖好的坑,演好的戏,就等着林柏杉自己跳进来。
他果然不负众望。
在场所有人全然恍悟,唯独林柏杉想不明白,嘴里一直不停念叨:“……不,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突然,他像诈尸一样,满眼放光,手臂蹭地一下抬起,用枪对着一个人,极尽嘶吼:“是你!!是他妈你背叛我!!懆你妈!!你吗了个……”
骂声未完,他就被人缴了武器,掰着胳膊,按趴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咆哮的人不是吴良,而是王海林。
此时,王海林脸上洋溢着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背叛?他算哪门子背叛?”岳念廷一声冷哼,低头看林柏杉:“你才是那只背弃主人的走狗,还妄想取而代之,你也配?”
王海林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到近前:“林柏杉,说你蠢如猪,都是在侮辱猪,草包一个,还狂妄自大,随便骗骗你就抱上热火罐了,我能跟你联手吗?!要让你这个傻比坐上第一把交椅,我他妈不出三个月就得被公安逮了,蹲监狱挨枪子去!”他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看你用武文殊作死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决不能让你个王八蛋得逞。”
“王海林!!去你妈的!!我懆你姥姥!!”林柏杉嘶吼,大力挣扎。
“把他拉起来。”岳念廷下令。
林柏杉被拽起时,不知是上面的人按得太狠,还是他执拗太烈,半边脸磨得都是血,眼镜碎裂,七扭八歪地挂在鼻梁上,一头蓬乱的头发,衣服被揪扯,领口撕开,上面沾着血迹斑斑。
岳念廷走过去,问他:“林柏杉,你利用赵连成给公安透露消息,将他们引到嘉禾,逼迫武文殊贩毒,让他人赃并获,把整个中泰和我们所有人一起拖下水,我不明白,难道你上位后不想做白汾生意了?为什么要自断后路?”
“后路?!”林柏杉嘶嘶地吸气,笑得全身乱颤,像是要随时背过气去:“后个屁啊!我他妈才不像你个孬1种废1物!什么跟正义妥协!就他妈是胆小鬼!怂1逼!!我懆……我懆你妈!!大丈夫干就要干得光明正大!我他妈就要在公安眼皮子底下贩毒!他们能拿老子怎么样?!啊?!懆他的!!”
“愚蠢。”岳念廷露出怜悯的目光,像看一只蟑螂臭虫一样的厌恶。
林柏杉歇斯底里,指着他们狂叫:“你们不蠢?!啊?!岳念廷你个怂1包软1蛋!什么都不敢干!!我他妈都怀疑你是公安的奸细卧底!正义凛然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跟他们那么像呢?!……还有你!”他唾沫星子胡喷,像只恶犬一样冲吴良狂吠:“你也是个蠢货!大傻比!被岳念廷那老东西牵着鼻子走?!我算看出来了!你他妈就1硬不起来!跟你在薛家一样,一辈子抬不起头的窝囊……废……”
林柏杉圆睁双目,字含在嘴里无法完全咬出,血从喉咙中大肆涌出,呛进气管,让他不住咳嗽,几滴血花飞溅在他面前人的脸上,他瞳孔放大,瞳仁里映出吴良一张沾着血迹,狞笑的脸……
直到此刻,林柏杉才意识到这个人身上大片的血迹,目光顺下来,眼前是一根拿在吴良手中细长的中空铁管,一侧已经扎到他的肚子里……
也许太过震撼,太过触目惊心,肢体对疼痛的反应却要迟钝得多,林柏杉就这么傻傻地,灵魂出窍地凝望着满身满手血的吴良。
像是提醒他,吴良又拿了一根铁管,猛地再次戳入这人的腹部。
这一次林柏杉跪倒在地,不停地嚎叫,泪水鼻涕血水糊了满脸。
岳念廷皱眉,朝吴良抱怨:“干什么啊?还没问完呢。”
踹了他一脚,看林柏杉跌倒在地,发出一声哀叫,吴良向长桌走去,拿纸擦手:“有什么好问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武文殊的家人他弄哪去了?这个得清楚。”岳念廷说。
“这有什么难的,”吴良走过去,用鞋底在林柏杉手背上使劲一碾,地上的人惨叫更甚:“说,人在哪儿?”
地上的人抽搐,叫唤,却就是不开口说一个字。
蹲下来,吴良挨近他:“不说是吧?那就看看,你还能被1插多少根管。”
他摆摆手,有人将东西递过来。
“运达……东区……好疼啊……求求你饶了……我……”不过说了四个字就一味地求饶,林柏杉蠕动着,嘴里不断淌着血水。
极度地蔑视,吴良说了句:“还以为你多有骨气……”站起来,扫视在场众人,他的口气听起来消气不少:“扣押人质的事都谁参与了?别装死,给我站出来。”
话音刚落,扑通扑通跪了好几个,刘天惊慌失措地爬到吴良脚边,大汗淋漓,一个劲地磕头,嘴里拌蒜:“哥……良哥……我知道……运达庭院东区甲……栋501……”
知道刘天跟林柏杉交往甚密,是穿一条裤子的哥们,见他裤当一大片湿印,一直到裤腿,吴良只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无限鄙夷的冷音。
再不看刘天,他冲岳念廷扬了扬下巴,问可以了吗。
对方点点头。
走之前,吴良回头,交代所有人:“谁也别动他,让他躺在这里慢慢耗死,明早找人收尸。”
满屋子血腥气,一鼻子铁锈味,时大时小的呻吟哭啼,间歇哀嚎……即便什么都见识过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死亡的晦气,吴良走后,大部队迅速散去,刘天跑得屁滚尿流,王海林却过来,热络地拍拍岳念廷的肩头,笑得春风得意。
很快,暗房只剩下岳念廷三人组,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林柏杉。
仿佛只当一堆死肉,岳念廷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让陈国生扶着周铮先走,说自己还要处理一下坝上那一边。
周铮有些犹豫,看看林柏杉不太放心,被陈国生赶着拽着,一个劲地拉走。
再一次确认房中只剩下自己,岳念廷将监控屏幕调回堤坝,正如这边,那边混战也已经结束,坝上留下一片狼藉,半个人影也见不着。
他手下操控无人机,镜头不断旋转行进,最终在距离堤坝百米远的岸边停下,岸上停着一辆救护车,旁边是一辆黑色尼桑。
救护车的警示灯被关掉,只能从瓷白的车身,印着红色十字标志分辨出来。
林啸坤,刘妍和林奕他们三个裹着毯子坐在救护车中,头发湿漉漉,全都在瑟瑟发抖,却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有人关上车门,就在那一刻,旁边站着的一位抽烟的中年男人忽然仰头看向空中,视线里一架迷你无人机飞过。
男人个头不高,长相普通,却器宇轩昂,一双眼睛眼白分明,暗夜里也是异常清澈。
这个人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两指并拢,贴着额头,朝无人机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