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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刘守光等人已透阵而过,郑哥这边才刚刚碰上。
早就瞄住了前方一骑。
这胡儿也用一口单刀,悬悬躲过前面张铁匠的一击,把心一横,想从郑哥面前冲过。屠子哥瞄他有时,觑得这贼身材短小,一排小辫子在脑后勺飞舞乱跳,格外精彩。郑二咧嘴暗叫声“来罢”,抡起钢刀,从容磕偏了胡儿刃锋,刀口顺势一递,“走”,轻轻从贼子颈下滑过,一颗大好头颅瞬间掉落。
前队快的此时已拨转马头,也有开始放箭的。郑哥带带缰绳想要跟上,忽听胸前“当啷”一声脆响,就见一支雕翎箭扎在了掩心境上。好悬不是破甲锥,没有透甲,那也惊得郑哥一身冷汗,脊背翻浆。
这他妈是谁射的?惶乱的屠子哥想找凶手,但黑漆马虎他看不见啊。
待屠子哥换好方向,发现胡儿已向东南头也不回地跑了。刘二没追,因为另一队胡儿又冲到近前,正围着车队放箭害马。刘守光一声招呼,打头直奔而去。
一轮交手,虽然敌众我寡,但是唐骑的信心是非常爆棚。
今夜究竟谁是虎谁是羊,呵呵,很难说呀。
经历这一阵,士卒们配合更加圆熟,三五人一小队调整好了马速。
真有几个神箭手,奔马上又射落了贼子数人。
且说来的正是勒那颉啜部的二百来骑。回鹘人星夜疾驰数十里,准备送刘公子一个惊喜,没成想,还未靠近就被发现。唐人斥候居然放出有五六里远,阿撒马和撒勒不及细想,各领百余骑,分两路直扑而来,想来个以快打慢。
抢商队谁没干过?探子放远的也不是没见过。反正商队也就仗着车子保护,躲在后头放箭的水平,只要冲得快,拉倒车阵突进去就万事大吉。万万没有想到,这伙唐人非但反应迅速,还这般嚣张,居然不在车阵后面躲着。大太子阿撒马不到跟前,人家骑兵就杀出来了,还他娘都披着铁甲,真是活见了鬼。
怎么你就冲出来了,不讲规矩啊。
胡儿不讲武德想搞偷袭,却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方一交手,冲在前面的阿萨马就被一枪挑落生死不知,这路队伍毫无悬念地乱掉,明白点子扎手的余众纷纷向南远遁。
另一队撒勒尚不知阿撒马死活,他借着月光,倒是看出唐骑剽悍。漠北待久了,这些回鹘崽子们早忘了大唐武夫的凶狠。眼见车阵严密、唐骑勇悍,撒勒灵机一动,就想到祸害马群这个损招。草原上没了马,再多大车也走不动,早晚都是盘里的肉哇。
但撒勒还没放两波箭,唐骑已经打散了阿撒马的人,再一转眼,竟已冲到近前了。也只一个照面,便将撒勒的人马冲个七零八落。没办法,甲兵不如人,战技亦不如人,活该倒霉。
眼看这些杀神兜着圈子贴上来,胡儿们发一声喊,散了吧。强盗是来抢钱的,不是拼命来的。
但这会儿想跑,难喽。
刘守光角声吹起,配合圆熟的骑士或三人或五人,各种以多打少,各种占尽上风,追在胡儿身后那是一通猛杀呀。
你看郭屠子、王寨主两个艺高人胆大,策马其间就与胡儿比骑射。真是欺负人呀。胡儿箭射过来屁用不顶,全被铁甲挡住,这边的箭过去,那就是谁挨谁倒霉。王友良的短枪全都丢光,已抽出单刀在手,和周福贵两个你挡我拆,追着胡儿屁股后头狠劈。
铁匠三人组还是抱着长槊,仗着一寸强一寸长折腾胡儿。刘家兄弟最鸡贼,就跟在仨铁匠身后放冷箭。转眼两壶箭射完,只好也抽出刀来劈砍。刘四哥真是没脸,总藏在刘三哥的后头摸鱼。刘老三心想,好歹这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也就认了,自己又往铁匠三人组身后藏了藏。
胡儿们但有扎堆的迹象,唐骑就立刻扑上去冲散,绝不给他机会翻盘。一时间,星空之下,胡儿被杀的哭爹喊娘,都在后悔为啥要干这一票来。
撒勒不知挨了谁的一刀,幸有皮甲挡住,破肉不深。懊悔这次过于托大,该全族人来,仗着人多,压也压死唐儿。此时却只能跑了。慌不择路之间,忽然眼前发亮,一个孤影正在夜色下缓行。草原汉子刚刚被蹂躏摧残的斗志重又燃烧起来,想我撒勒那是族中有数的勇士,打得这般窝囊,不如顺手做了这厮,好歹收点利钱,找点自信。
不用说,那孤影正是咱们郑哥。
马爷他累呀。
都打发了兴,人人跑得没影,落下郑哥一个在后缓走,又觉裆下糊着的黄金万两十分难受。方才蹲在草中么还是什么时候,不知哪里的虫子一口咬在阳根上,这会儿也不失时机地瘙痒起来,更搅得屠子哥心烦火起。
噫!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
竟有几个贼子冲这边来了。屠子哥心下欢喜,可叫爷爷赶上了。到得军中,猪羊没得杀,人再没得杀么?何处安放屠子哥的一颗赤心呢。上次在云中就没得发挥,今夜好得杀个痛快。
管你来了几个,黑哥舞起兵刃就上。当头那贼被一刀拍在肩头,上半拉身子都劈没了,齐茬切作两段,那下半截在马上还座得安稳,洒着血雨向前猛冲,肠子肚子滚淌了一地。上边一段滚落在地,偏巧将后面一位马爷绊个趔趄,背上的胡儿栽下地摔折了脊骨,腿和身子不自然地弯折,口中涌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其余几个一见,惹不起,走了吧。
真是散如电光开呐。
这厮不是个善茬子啊!奔在后头的撒勒叫苦,自信是找不成了。也想要避开,可恨冲得太快,方寸间来不及回避,只得硬着头皮顶上,心中不知怎么后悔。
见个穿皮甲的,大小是个头头,郑二心焰高炽正要再杀,突然胯下一软。
坏了。
原来这马爷驮着黑厮跑了许久,本就难挨,这地也不平,二哥两腿又夹得凶狠,前面跑几步都有些热血翻涌气息不畅,已经十分辛苦。郑屠子斩那贼一刀是很漂亮,却不免借些力,叫这马爷尤其受累,更加雪上添霜。可恼这黑厮太不顾马爷死活,这起子又一通猛夹,终于捶得走岔了劲息,好几口气愣没接上,渐觉眼前发黑、浑身乏力,腿肚子转筋。
马爷心说,爷爷实在跑不动了,就歇了罢!当下四蹄一软,跪在了地上。
异变陡生。
撒勒双眼一亮,心中欢喜。想这厮一摔不死也得摔残,真是阿胡拉大神显灵。此时他只想快跑,全没信心找信心。见那落地的黑哥翻滚,扬起阵阵灰土,这厮生怕碰折了马腿影响逃命,拉偏马头要从郑屠子身边冲过。
眼见胜利在望,不料变故又生。
却道怎地?原来咱郑老板早不是头一遭压跨马爷,摔多了,也就摔出了心得体会,摸索出一套应对的法门来。他仗着人长腿长,坐在马上两脚抻直,离地不过尺余,遇到此事,便立刻将脚撤出镫子,丢刀向前一扑,翻滚几周,虽然不免灰头土脸,却能卸了力不受伤。今夜变起,郑哥如法炮制,那真是轻车熟路,只是意外今次马爷垮得太早。
且说郑屠子“噗通通”滚了几滚,向前顺势一窜,歪歪扭扭竟又站起来了。撒勒近前,正巧偏开没有撞上,他逃命心切,哪料黑哥还有这一手,只看眼前这黑厮头盔甩落,鬓发散乱,泥水血水糊了一脸,夜叉一般凶神恶煞好不可怕。
一惊之下,撒勒不及反应,就给郑屠子揪住后心狠命一拽,连人带马掀翻在地。这胡儿大头冲下,磕得五马六道两眼发黑,一条胳膊也跌折了,惨白的骨头支楞在外。屠子哥杀扑上去,把起蒲扇大的黑掌,一手摁着颈后,一手抱住脑袋发狠一拔,生生竟将硕大的一颗头颅摘下,送他上天拜见阿胡拉大神去了。
郑哥一手提着还在淌血的人头,站稳了身子,再看哪里还能发挥一把,却胡儿们早已逃散一空。刘守光号角再响,四下追逐胡骑的军士纷纷汇拢过来。坐在马上看着黑哥狼狈摸样,刘公子面色狰狞地说:“二郎还有力再战否。”
郑哥是想战,但环顾四周,哪有人呐。
刘守光贴心地将骨朵向北一指,恨恨道:“不消说,是那回鹘崽子所为。哼哼,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敢来捋爷爷虎须。”一提缰绳,将坐骑前蹄带得飞起,摆个极其拉风的造型,喝道,“男子杀光,子女财帛分了,可敢随我一战!”
卢龙军都是啥人,胡儿馕糠,还有女子财帛动心,真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郑伙长把脸一抹,见撒勒的坐骑歪歪扭扭站起来想走,一把抓过。拉一拉马鞍,捏一捏马腿,查看无恙。再看这马爷估摸着足有小五尺高矮,体格雄健,应能跑上几步,就决定给这马爷一次伺候他郑老板的机会。
这位马兄左冲右突奔逃半夜,眼睁睁看着身边伙计死伤惨重,连主人脑袋都被揪下来了,心中惊惧非常。刚刚一摔,更骇得魂魄离体灵魂出窍,只道这里不是好的所在。庆幸只摔了屁股,没伤筋骨,马爷心慌意乱挣扎起身,一心逃远些,不意就被这黑厮抓住缰绳,挣脱不得。只见这厮红的黑的糊满一身,脚下撒勒的脑袋还在哩哩啦啦冒血水,这凶相唬得这马心肝乱颤,老老实实让黑哥认镫上身,骑在背上。
嚯!真不轻。畜牲心里相当凄苦。
刘守光集合众人,骑士们回到车阵,略微补充食水,又重新备马,整理盔甲刀枪弓箭,准备奔袭。
元行钦提来几个没有断气的胡儿审问,确实部落就在北边四五十里处,大概有四百多帐,这次来了可能有二百多骑。凑合听吧,回想方才数目相差不远,反正这胡儿也未必识数。至于李小喜几个的下落,就没问出来。
刘守光咬牙切齿地盘算,就算逃散的都回去,估计也就三两百丁壮,没几个人。遂决定组织五十骑,由刘公子带队去掏回鹘人的老巢,剩余人跟随刘能、秦光弼等留守,待天明了再来汇合。五十甲骑杀二三百胡儿,足够了。车队还要留下看守,万一刚刚逃散的胡儿们杀个回马枪呢?不可不防。
因要长途奔袭,人人或三马或四马,郑哥最丧心病狂,拉了五匹畜牲代步。
整顿完毕,五十骑向北驰远。
反正马多,要赶时间就放开了跑。郑哥这边坐坐,那边骑骑,在草原上走得非常欢畅。忽然脸一黑,一鞭子抽在刘三脑袋,怒道:“他妈你是跟谁跑呢?”又一鞭子抽在老郭肩头,“这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刚才太过紧张没反应过来,这会儿闲起,就想到这帮兔崽子的可恶了。
小周、小王不能放过,兜头给两鞭子,一个也不敢闪避。你两个是爷爷的亲兵,结果跟着刘二跑得欢,亲个鬼呢。刘四,你躲,藏刘三后头就看不到你了?得多抽两鞭子。
大寨主躲得最远,好几下都没够着,他妈的。
想想刚才孤身一人的窘况,郑队头他气呀。
啊!那练了这么久的分列式,步阵、骑阵,都练到狗肚子了么?不,显然没有白练,这帮孙子跟着刘守光配合得挺他妈默契,但你们眼睛瞎跟错人了呀,把爷爷晾在后头多危险。
当时杀得兴起是不觉得,现在想想,多危险。
最后那胡儿若非跑偏了点,正好就撞马腿上了。几百斤的奔马,郑哥再虎也不觉得自己能撞得过啊。摸摸掩心镜上的箭孔更火大,定是友军射的,回鹘人的箭根本射不透。幸亏加了这镜子!好悬呐,这要是再高一点,不就命中面门了,还有命在么。郑屠子拿着刚刚拔下来的羽箭左看右看,就像是郭屠子干的,从他箭囊里抽出一支比比,一摸一样么。这厮不是要谋害我吧?眼睛在这厮身上瞧来瞧去,只换回一个憨厚的微笑。
箭杆子顶住了张顺举,空中挥舞两下,罢了,大舅哥么,饶你一次。
边上铁匠哥很是惭愧,刚刚杀起了兴,竟把这妹婿给忘了。
不该呀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