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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此来成德,共带了二万雄兵,还有一万胡骑助战,这些都是掳掠的行家。出了山,一个个都跟饿绿眼的豺狼,显露神通,在平山附近大做没本的买卖,攒些粮草、财帛补充军资。
此地到镇州也就百十里,现下钱粮充足,独眼龙也就不急。
郑二心情不好,掳掠起来越发没有下限,这都不说。
却讲李三郎发现,成德与他想象不同,这里大户十有七八居然都是回鹘人。一问才搞明白,原来王镕祖上是回鹘酋长,内附后被安置在此。大约七十年前,王家祖宗兵变窃据成德,所以,镇中土豪多为回鹘遗种。不仅如此,这帮回鹘种以祆教为国教,在中原大肆传播,据说还与回鹘汗国里应外合,逼着朝廷给政策给支持,助其传教,是以成德境内颇有许多教堂,反比僧道的寺观还多。在成德,节度使王镕竟然就是教主。
嗯,此教亦作作拜火教,在后世还有个响亮的叫法,明教。对,就是张无忌的那个明教。王镕,就是这一届的明教教主,算是小张的祖师爷了。
搞清楚这些的李三郎是态度大变,拿出扫荡草原的手段,亲自组织豹子都四处出击,攻破许多堡寨,捣毁许多教堂。不但搬回了粮食、钱帛各种物资,甚至神像都弄来不少,化了弄钱。豹子都不是马多么,仗着腿长,甚至一度抢到镇州城下,这就是踹到王镕脸上了。
放飞自我的豹子都如此表现,尤其组织性纪律性明显高出河东同行一大截。精兵啊!看得李郡王非常满意。
被人踢到脸上的大教主不能忍了。主要那些破家的大小酋豪堵住了王大帅的家门哭诉,说再不把河东军赶走就过不下去了。这话真是不假。河东军就似蝗虫过境,那真是所过之处片草不留。王教主于是一面派人给李存孝去信通气,邀请援助,一边亲点五万大军就往西来,准备和独眼龙掰扯掰扯。
可恨李存孝被堵在邢州,捧不来人场,最终只有王教主自己过来。不过仗着兵多,而且不久前才杀败了独眼龙一场,王大帅也不胆怂,浩浩荡荡行军,要给镇中父老讨个公道。
因有一条绵蔓水也就是后世的冶河隔着,平山县城在东,河东军的大营在西,两军就隔着一条小河沟暂时对峙。
渡河作战是兵家大忌,非常危险,所以李郡王不急过河。王教主可能想靠这一手来限制河东军的抄掠,见河东军有几日没有出来,也不着急。谁成想数日过后,平山县里的王教主收到急报,道是赵、深、冀各州被破了许多寨子、堡子,却是河东军仗着马多腿长,趁成德主力集结平山后方空虚,绕到后方去抢,真是丧心病狂。等王教主急调骑兵灭火,这些河东军却已抢得盆满钵满撤回来啦。
万般无奈,王大帅只好起兵向西。
毕竟是自家地头,绵蔓水也非大江大河,连夜架起浮桥,一部过桥,一部淌水。起先王大帅还怕独眼龙来个半渡一击,比较小心,看河东军毫无反应,胆气益壮,抓紧渡河,摆开阵型。
王大帅一出城,河东军的探子就来报告。李大帅早等着这厮前来,信心满满布置了任务,等那边过河,这边河东军也出营列好大阵。
两军各自成阵,然后缓缓靠近,似两只即将搏命的猛兽,小心翼翼。
豹子都早早得到命令,继续跟随李存贤行动。
吃罢早饭,郑二郎领着部众跟随大军出营。
如今,郑二大小是个副将,与秦、张都是一边齐的阶级,所以也就不再归属秦哥的后营,而是别立一个左营,也叫郑字营。虽然人数少点,却也算个独立营头。今日出发,前营、中营、左营是三个骑兵营,统一跟随李崇文行动,其余军士,都由后营秦光弼照顾。
双方同样脱胎于唐军,阵型没甚稀奇。
成德军有一万骑还在后方灭火没来,剩下四万人面向西北列阵,步骑各半。两万步军当中,左、右各万骑,帅旗立在中军。
河东军三万人面东南,一万步军居中,一万胡骑在左,河东精骑在右。李克用的帅旗没在中军,而在右军。三个大阵,胡骑、步军稍后,右军偏偏突前。豹子都跟随鸦军立在李克用身边,同处右军。
最大的不同,是河东军的右军占据了一块微微高些的土垄。二哥有幸跟着李克用站在土垄之上,视线顿时开阔起来,将对面一两里外的成德军尽收眼底。
时值七月盛暑,早上出营还有些凉风,待列好了阵站定,日头已高悬天中。阳光酷烈,晒在铁叶甲上,这滋味真是,怎是一个爽字了得。郑哥儿浑身飙汗,跟水洗的一般,手搭凉棚观瞧。除了刘三几个亲兵,边上簇拥着本营的几个小军头,张顺举、郭靖、王义、刘四。小猴子郑全忠背着几个水囊站在一旁伺候,许久没有出场的武大郎同样恭敬侍立,模样十分端正。
边上旗鼓变化,河东骑军率先出击。
二哥脑海里就浮现起一幅画面,三年前在安边城头,李大郎为他们解说战况,那是郑哥唯一一次见识大军会战。后来在云中么,屠子哥站在阵中,啥也没能看到。“看,那是胡骑。”指着从左阵驰出的两支骑兵小阵,郑哥打算给手下传道授业了,道,“这是要去试探敌军虚实,若是羸兵,直接便吓破胆崩了。才开始,后面当还有数轮,会越靠越近,或会冲一下大阵。”
眼见这两支骑兵正要从成德阵前掠过,就有两支成德骑兵迎来,将这两支骑兵队挤开。诶?成德军不按套路来啊。郑哥儿赶紧换词:“嗯,王镕小儿动作不慢,这便顶上来了。是怕放箭扰乱军心。”仔细又看,“嗯,瞧,成德骑军与我军相当,这么打不吃亏。”完,感觉没词了。
边上稍远,李大也在给身边的弟弟李三解说,道:“当年李宝臣部便是安帅军中骑军主力,传承甚佳。瞧,成德多为内迁回鹘,骑军鼎盛,在幽州俺见过成德贩子来市马。胡吹能有十万骑。放屁,十数万匹马或有,十万骑就有点胡扯。二万对二万,势均力敌,胜负手么,”大李略作思索,道,“河东军这万骑主力与我军不同,多用丈长短枪,哦,这是还要骑射?嘿。”
因形制长大,骑士若用马槊,便不好用弓,但是用短枪则可以兼用骑射,且丈长的短枪也长过刀剑许多,近战搏杀亦可欺负只有弓刀的轻骑。豹军的突骑是传统唐军路数,用长枪,而河东骑军因多为草原胡骑出身,却喜用短枪,兼具用弓。“成德么,瞧着槊不少,只是……一寸长一寸强,河东骑军用短枪,对上成德甲骑,未必能讨得便宜,李大也有点想不出新东家怎么破局。“看吧。胜负就看哪边骑军硬了。”
战斗进程极快。从河东军胡骑掠阵,双方不断加派兵力,不过半个时辰,两边骑士已大打出手。都是数十、百人或数百人的小阵,在方圆十来里的战场上演着一幕幕血腥搏杀,各自步军反倒成了看客。
冲出去的河东军陆续有五千胡骑,分作若干小阵,各种尝试,各种挑衅,只要摆脱成德游骑的纠缠,就要往对面的步军阵里抛洒一波箭雨。毕竟不是刚从草原拉出来的牧民,不用劳作,专门训练,与常年操练的中原甲骑相比,虽然在纪律一项尚有不足,优点却是骑术过硬,驰射精熟,稍微组合一下,也能大体有个阵型。甲亦不缺,配上河东提供的铁簇羽箭,战力不可小觑。往来冲突,气焰十分嚣张。呜呜嗷嗷鬼叫。
成德轻骑亦不差,与河东军缠斗旗鼓相当,双方有来有回,皆有许多损失。
从土垄上清楚看到胡骑已经轮转一遍。这等局面,郑副将就没词了。两边势均力敌,郑哥也在纳闷,这么你杀我一个,我杀你一个,怎么分出胜负?
前面胡骑还在与成德纠缠,扬起漫天尘土,却有传骑绕后下了土岗。郑哥去瞧,竟是有队骑士悄悄从土垄后绕走了。细细观察,哎,不是薛阿檀的铁枪都么。到河东以来,豹都一直跟随鸦军行动,倒与老薛有些生疏。听说薛阿檀是河东有数的悍将,铁枪都非常能打,郑二就想瞧瞧他去干嘛,不意眼角瞥见帅旗下的独眼龙似在偏头看向这边。
距离稍稍偏远,看不大真。
便有李存贤跟着一个传骑过来,与李大嘀咕说了一通。大李认真点头,似是说妥了什么,就有传骑又将郑二几个兵头叫去。李大道:“准备出击。锋矢阵,看我将旗。前营在前,中营在左,左营在后,照平时操练来。稍待鸦军先冲一阵,我军不动。瞧见铁枪都去左军了吧?少时,彼将由左翼突出,成德突骑一旦上来拦截,由我军接应铁枪都回来。不管许多,你等跟住我将旗,一旦走散,各自突围回来就成。速去准备。”
郑副将调头就回,转述了李大命令,道:“只两点,跟住爷爷大旗,丢了自行突围回来。”边说边将铁胄套上,最后喝一口水,将空水囊甩手丢给郑全忠,接过近两丈的马枪在手,环顾身边几个老弟兄,互相微微颔首示意。
前面甲骑稍稍有些骚动,先将李存贤那千多骑让到前排,腾出身位,豹都跟着传骑引导,调整站位,就在李存贤部之后。过得片刻,伴随一阵角声响起,李存贤部千余鸦军离了土垄而去,对面立刻也分出千余甲骑,离了左阵迎来。两面都是持槊的突骑,但李存贤部明显枪短,碰上岂不吃亏?郑哥暗自嘀咕,这是个什么打法?骑兵哪是这样用地?心里暗骂,狗日地独眼龙不是要坑爷爷吧。只恨人在矮檐下,黑哥不能不低头,只能压低声音吩咐伙计们千万小心。
硬碰硬并未发生。快到近前,鸦军率先带偏马头,擦着敌骑而过,没有直接撞上,反而兜了一圈回来。紧接着另一阵甲骑再次突出,如法炮制,亦与对面甲骑错身而过。其实成德军也没想硬撞,一看河东兵拐了,同样偏偏马头回去。
当所有目光都被这边吸引时,却无人注意,河东军左翼又退回两阵胡骑,而换出去的却赫然就是铁枪都。
先是与胡骑一样,铁枪都以半松散的数个小阵出去,却在奔驰中聚成数个锋矢阵。对面成德军还是轮出几股轻骑,等到发现不对,已来不及了。铁枪都人着铁甲,手持短枪,放一轮箭,就操着短马枪贴身冲杀。别看铁枪都服色杂驳,其实都是精铁甲,甚至部分战马都披有皮甲或毡毯,虽不如具装甲骑防护严密,却也不是当面成德轻骑可比。战场局促,成德轻骑躲避不开,被不讲武德的铁枪都直接打穿。场中有数支轻骑正在互相放箭厮杀,都没想到会有这等变化,铁枪都就似虎入羊群,凭着皮糙肉厚,用丈长左右的马枪欺负成德的刀短,转眼打崩数个游骑小阵。场中河东胡骑也像嗅到血腥的狼群,不再闪躲,转身围上成德溃兵撕咬,对面瞬间吃了大亏。
黑哥看得目瞪口呆,原来骑兵还可以这样使用。
数年来,屠子哥几次扫荡草原,欺负胡儿打得顺风顺水,与河东军交手几次都占便宜,心里不免有些小看河东健儿。尤其那把火烧云州之后,更不怎把河东放在眼下,只觉着自己做了河东节度使,也比独眼龙能强些。所以对于这次刘仁恭带领大伙投奔河东,郑哥很有怨言。
此时此刻,郑副将才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也明白自己坐井观天。区区参加过几场小战斗,占了不少运气成分,就翘尾巴?似这等数万大军的会战,郑老板扪心自问,是想都想不来要怎么打。边上马匪头子前面看看,后面瞅瞅,啧啧叹道:“先用胡骑奔驰遮蔽视线,再以甲骑出其不意,深得爷爷当年打埋伏之精髓呀。”引来一阵白眼。
土垄顶上,帅旗之下,李克用一身黑衣黑甲,胯下一匹通体漆黑的健马,正微眯着一支独眼,左手指轻轻扣着马鞍的鞍桥前缘,观察着对面反应,心里暗自盘算下一步怎样出手。
王镕小儿欺人太甚呐。
边上鸦军指挥使李存璋眼皮抬来抬去,看似瞧向战场,余光却始终不离干爹的面皮。见大不了自己十岁的干爸爸嘴角微抬,似有得色,忙佝身恭维,道:“父王用兵如神。王镕小儿今日授首矣。”这阵子他不大好过,李尽忠听说李存璋早发现蔚州军出动却没有给友军通气,造成云州城下一场大火,险些葬送大好局面,狠在独眼龙面前告了好几次刁状,大有不把李存璋拉下马来誓不罢休的劲头。而且因为李存孝的事,爸爸最近心情非常不好,要特别小心。
边上盖寓似乎也一直在看战场。
成德军左翼突骑本来与鸦军玩得不亦乐乎,哪想右翼忽然乱了。可恨战场空间有限,又不敢撇开眼前不管去救,谁知道河东甲骑不会踢他们屁股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右军遭殃。好在成德人也不少,后面的甲骑已列好了队列,准备出发。
盖寓道:“大王,豹都该动了。”
李克用略一迟疑,点了头。
盖寓立刻传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