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战燕北(二)(1 / 1)

刀尖上的大唐 老蜻蜓 2302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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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到城门,秦光弼邀请老黑道:“入城吧。”

二哥眼角瞥一瞥城门前出出入入的人流,反问:“李头在么?”

秦哥随口答曰:“还在南边,李三弄了块盐田,看盐田去了。”

“盐田?”没听过啊,顾名思义,“田里长盐?田里能他妈长出盐来?”

“是出盐。俺也不知咋整,瞧过一次,大片大片地里就出盐,李三指着这个发财呢。”秦光弼说着从腰间摸出一个布包,黑手掏出把雪白的盐粒,这是刚刚配发使用的。有两种,一种是大块的盐块,出征时配发,这种细盐平时使用。目前只在燕城这边适用,尚未推广全军。听了老秦解说,二哥接过,把舌头舔舔,味道不错,比他营里的强多了,一点杂味没有。顺手将秦哥的盐袋子揣进怀里。

对他这横抢的手段,秦光弼只好认栽。

二哥道:“多远?”

秦哥估摸道:“数十?一百里地吧。”

“成,你派个向导,爷爷不入城了,直接过去。”

秦哥扯住道:“百十里呐。羊我都杀好了,有烧刀子。”

“不吃了。”天色尚早,二哥大义凛然地决定工作第一,享受第二,硬是讨了向导领路,奔南而去。想不到酒肉都留不住这黑厮,是转了性么。本想跟老黑叙叙情谊的秦光弼有些失望,只好领着手下自去享用。

咱二哥就是诚心。

非要爷爷来送,那就送个痛快。

进城?吃酒?进什么城,吃什么酒。

暗自得意的二哥正晃晃悠悠在马上打盹,就听耳畔有女声响起:“怎么,将军知我要跟安抚使,不欢喜么?”

真是直击灵魂。

扫剌就怕这妹子惹事,特意让人把她看严。二哥也想躲远些免得麻烦,所以这路也不曾见,也没出事。可哪有千日防贼的。这萨仁那不知怎么,窥得一空逃脱,就跑来折腾老黑。二哥再说见多识广,却哪见过如此猛恶的娘们,母大虫都要望尘莫及。杀伐果断的屠子哥只能装聋作哑,催马快走。

还好扫剌发现的快,赶紧过来将妹子拉跑。

风中飘来银铃般的笑声。

真是成精了呀这个。

急行半日,就有斥候接上了头。

行军、扎营,都要有斥候、游骑巡哨警戒,一丝马虎不得。

渐渐就见到大片的营帐与许多军士。

此时天色已晚,炊烟袅袅,军士们忙碌一日,正准备吃饭。

来迎接他的是魏东城。都是老交情,二哥便问他募兵之事。魏东城道:“只数日,山北各砦募了二千兵。一部补充战损,千余编做山北左右两个营。山北各寨常年与胡儿厮杀,兵源甚好,边走边练,已有模有样了。”如今魏东城就是山北左营的头头。

二哥将谭家叔侄俩交给李三后,就没再关注山北各寨的事,此时听说,心中仍有些唏嘘。内心深处,他是有些为老谭感到惋惜。祝贺了魏哥高升,凑趣道:“送了那些财货回去,谁不眼热。”

“是。应募者甚众,若敞开招募,再募数千亦不难。”魏东城道,“李帅说,今岁够用,待秋收再看。”二哥心想,这帮杀才踊跃应募他信,但是说还能募来几千,怕是不易,真有这些丁口,还有秃头蛮什么事?除非寨子里不留人了?

说着,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片白花花的田地。二哥没想到地里真能长出盐来,指着问:“那,那不是盐田吧?”

魏东城目光也有明显有些迷茫。道:“正是。李帅就在那边,走。”

又行片刻,就见李家兄弟俩从一道土坎上下来,围着一垛高高堆起的盐山说话。是盐山吧?白花花一大堆,还能是别的什么。

已有人去汇报,李家兄弟向这边望望,见了二哥,就向过来。老黑赶忙上去,将二太子介绍给李大算是完成任务,就拉起李三郎往一边嘀咕。道:“三郎。你这是怎么地里能长出盐来?”做惯了老板的屠子哥对这盐利可是知之甚详。盐场出来一斗不过几文钱,官府要加价一百文卖出,再转几道手吃到嘴里,一斗卖个几百文的比比皆是,那真是暴利中的暴利,卖酒跟这一比就是个弟弟。

黄巢那厮,不就是盐贩子起家么。

但是,二哥听过煮盐、井盐、池盐,就是没听过田里能长盐呐。

李三郎道:“跟沿海那些盐场差不多。海水有盐,那些盐场是悬釜煮水,水干得盐。我是把海水拿太阳晒,晒干了得盐。只需在滩涂开辟盐田若干,灌水来晒,不用伐薪,多快好省。”

二哥哪里信他,道:“日头晒盐,此等好事,我怎没听说有谁这般干过。”千百年来,海边盐场是煮盐,井盐也是将地下的卤水打上来煮干,内地的盐池最便宜,盐直接干在滩涂,动手挖就是了,所以像河中盐池最是暴利。为了盐池,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不惜跟朝廷还干了一架。至于说用太阳晒盐,听都没听过。

李三郎卖个关子,道:“直接晒当然不成,那这里是有些门道。”

二哥看他不说,只道这是机密,也就不问。“那一亩田能出多少?”

李三郎掐指一算,道:“十几日晒一期,一亩一期出盐三四千斤吧,一年按十期算,有三四万斤。这边天寒,一年只能晒个十期左右,阴雨天也不成。”二哥赶紧掰着指头计算,道:“一亩田有这许多,晒个百亩,一岁便三四万石。按官价一石至少一贯利,这是三四万贯啦。若有千亩万亩,得是几多钱?多少兵养不得。好买卖呀。”

“不能这么算。”李三郎笑道,“晒那么多卖谁去,又不能当饭吃。各镇盐各镇卖,往外镇那是虎口夺食,不好做地。卢龙区区二百万口,一岁只卖得十数万石。便是镇内也不能买咱的,幽州不得急眼,刘窟头还指着盐利养兵呢。我想,能在草原卖些,镇内卖些,就差不多了。外镇么有人买就卖。一岁能有几千数万贯也成啊,苍蝇再小也是肉嘛。据说塞外亦有盐池,卖得多少不好说呢。”

二哥心思一转,道:“你看,这事儿找俺啊。魏博没得盐场,都是从镇外买,有些便是从卢龙卖过去。我家妹子嫁在那边,夫家是个牙将,找他通通门路,当不少卖。至于塞外么,哼哼。”抽出腰间钢刀,手指弹了两弹,恶狠狠道,“哼,谁敢不吃。”

李三眼睛发亮道:“好啊。魏博人多,买谁不是买。便宜卖都成。”

屠子哥就有点后悔这次没带刘家兄弟来,道:“俺就让刘三过来。”

李三道:“之前说要一起做些买卖么。正好,你让刘三来找我,俺打算给咱豹骑军起个商行,愿凑份子都来,筹集些军资。原来都我一人弄,实在忙不过来。本钱亦不足,大伙凑凑吧。”

“好哇!”听着挣钱,二哥也来劲头。这轮在塞外掳获不少,后头肯定还有赏赐,得想法将这些牛羊牲口怎么变成财货才好,肥肉天天吃也受不了。真是幸福的烦恼。忙抓了郑老三,让他立刻回柳城把刘栋叫来。好么,郑守礼跟着队伍一路,颠颠儿跑了二三百里刚刚到这儿,热饭没吃一口,领了军令就走。

晚间,李大在营中置酒款待扫剌一行。

李三郎搬出新蒸的烧刀子,扫剌尝了赞不绝口。又把新晒的鱼干、肉干等物拿出,皆大受欢迎。如今大仓里已堆了数万斤盐,拿来腌渍食物正当其用。听李三说,以后军中会增加肉干、鱼干供应,还有新口味的一口香,二哥觉得,这小白脸这些时日真没白忙。

这边两人研究怎么把买卖做大,多搞钱粮,那边扫剌与安抚使也你来我往,说得投契。大公主萨仁那坐在二太子手旁,正与老黑是个对面。二哥与李三说话,眼神就不自觉总往萨仁那身上飘,被勾了魂一样。不想这娘们闲来无聊,也在四下胡瞅,正把二哥偷窥抓个现行,不顾场合地飞了一筐菠菜过来,惊得二哥忙把头偏。还好,众人各忙各的,都没注意,却逗得大公主笑颜如花,哄得老黑魂不守舍,神思不属。心里抓挠哇。

也不知李大谈得咋样,不要最好,俺老黑可以要么。二哥忍不住想。

这顿酒宾主尽欢。李大又在盐场附近住了两日才率军北返。

已快七月,秋高马肥。秃头蛮南下的日子,近了。

李三郎一心铺在民政上,跟二哥一路走一路讲:“清查下来没那么多人,燕城只七千多户三万余口,丁壮万余。从燕城一直过来沿着白狼水,粗算垦田四千倾绝无问题,经营一两年,只燕郡城就可年产粟、麦、杂粮四十万石。柳城那边至少也能有二千倾地,又有二十万石粮,能养几万兵。人口不足啊。塞内一户八口,这边才一户五口,就算一户耕田八十亩,六千倾也要七八千户。乌隗部那处营地草场不错,不能闲着吧,也要人口。农人,牧人,工人,军士,哪够哦……

小白脸絮絮叨叨,咱黑哥的眼睛全在前面萨仁那的背影上,却是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入心间。

……

潢水南岸,契丹牙帐。

大帐里,已吵翻了天。

“柳城是甚地方,那是卢龙地盘。全忘了吧,上次唐军出塞掳走多少财货子女?各部大人跪地献上多少牛羊,才换得唐人不再北上。全忘了吧。这才几年,品部就敢占柳城,还跑白狼戍去搅事。好好日子不过。这下好,将唐军招来。”说话的是楮特部的俟斤。

“那你甚个意思?再爬过去求唐人么。趴下能走俺也就趴了,也不睁眼看看。品部,乌隗部,说没就没,人家肯听咱说话么。”这是乙室部的长老。

“乌隗部还有脸说。”楮特部长老唾沫星子乱飞,其中一个水泡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乙室部长老的鼻头,“都没说定,让他再等等,那乞没就跑去打柳城。好嘛,打吧。咬得动也成啊,结果呢,唐人翻个山头就到牙帐了。”

坐在中间的是可汗钦德,他出自遥辇氏,是迭剌部三大台柱子之一,祖上也阔过,如今还是契丹名义上的共主。嗯,名义上的。听了楮特部长老的话,大可汗好像被火签子捅了后庭,伸手拉拉身边的辖底,让他发言。

如今契丹自称八部,不过品部、乌隗部覆灭,只余六部。各部中最强是迭剌部,可汗也出自这里。不过,世袭可汗的遥辇氏实力不如耶律、述律两族,实权在耶律家俟斤所任的夷离堇手里。夷离堇,意思是兵马大元帅,大概这么个意思。本届夷离堇就是这个耶律辖底。此时大元帅正抱着酒囊猛嗅,这是花了大价钱搞到的一囊烧刀子,真是天上的琼浆,闻一口都能升仙。太珍惜,舍不得吃,辖底馋了就拿来嗅嗅,只是味道越来越淡,有些遗憾。

看可汗拉了自己,辖底将酒囊塞好,跟身边释鲁耳语道:“让都别吵了,你赶紧拿个主意。吵了几个月,啥也不是。”按理说,辖底才是契丹人的实权扛把子,可惜他不耐烦操这份心。这些俗事,还是让于越释鲁去烦心吧。“对,记得给我弄些烧刀子来啊。”这才是正事,管你是买还是抢呢。

对扛把子这种凡事不管的消极态度,释鲁表示理解,点点头,把手在辖底腿上按了按,让他放心。转头看看自己身边几个年轻人,给其中一个高个儿的递个眼色。小伙子有点激动,从蒲团上站起来,真高,坐着感觉都能比族中的一些矮冬瓜雄伟,这一起身,好么,足有六尺六七寸,压迫感十足。

便听这小伙子沉着嗓子说道:“唐人说要清缴历年所欠贡赋,还要去柳城会盟。从前卢龙军只来抢些牛羊人口,这次又是修城又是垦田,看这样子是打算不走了。今日要牛羊,明日会否抽丁?那边已说了,要搞个义从军,各部都要出人。日子还怎么过。”

唐太宗晚年开始,打突厥、打高丽,契丹、奚人都要抽丁、出牛羊,而且几乎是岁岁打仗年年抽丁,各部人丁死伤枕籍,苦不堪言,孕育了武周时的营州之乱。挑头的就是他们契丹人,一个李尽忠,一个孙万荣。

那算是契丹首次雄起,当然,转年就被镇压了,契丹也因此沉沦许久,不但沦为安禄山练级的小怪,人家造反,他们也跟着出了很多人丁财帛,这都不用说了。所以,一讲抽丁、贡献牛羊,各部头头们就都有点受刺激,连刚刚叫嚣的楮特部长老也暂时熄火。

小伙子见状,继续鼓动:“幽州我去过,只是甲多些。”回想数年前在幽州城外,光天化日被卢龙大帅抢劫的经历,小伙子百感交集。整理一下思绪,又道:“女真人甲不少,还不是被咱压着打。此时唐军只有数千,不抓紧杀退,待其站稳脚岂非更难。你等若是没胆,便将部中勇士交出,我带着冲。各部凑一凑,二万骑总有吧,奚、室韦、吐浑再凑个万把,若不够,再多带丁壮,操刀子上,淹也淹死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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