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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铁齿双目通红,整张面孔被喷溅的血水染成同样颜色。他像丢垃圾那样扔掉手中尚在抽搐的尸体,凶狠狰狞的目光死死锁定跑远的侍女,向守候在大殿四周的卫兵们发布命令。
“抓住她,否则你们所有人统统得死!”
再强壮的女人也无法逃出被围堵的命运。她很快被带了回来,看着近在咫尺被鲜血与杀戮刺激着面部扭曲的铁齿,她被吓得当场小便失禁,在颤抖中疯狂地尖叫哀求。
“饶了我吧!大王,求求你,饶了我吧!”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铁齿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额头两边暴起粗大的青筋,仿佛有无数蚯蚓在那里聚集爬行。他抬起右手,略微弯曲的手指冲着被卫兵按住的侍女点了点:“……你……你和她们一样……我给了你们最好的生活,整个族群所有女人都在羡慕你们可以得到食物。然而……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我。崮山寨、米泉寨、联康寨……你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跟着那些家伙一起背叛,你们……必须死!”
他很激动,说得语无伦次。
但侍女仍然听明白了铁齿话里的意思。
她立刻像泥鳅那样拼命扭动挣扎,不顾一切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大王你弄错了。不是我……不是我们啊!我和她们不一样,我一直呆在大王您的身边,我哪儿也没去,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啊!”
剧烈运动使铁齿浑身冒汗,咸味和血腥混合在一起非常难闻。凶暴的表情逐渐从脸上消退,他伸出手指,用坚硬细长的指甲轻轻刮过侍女面颊:“你跟她们没什么两样。都是女人,都是我的女儿,都发誓向我效忠……可结果呢?”
“为什么不向我报告?”
“为什么明明知道那些叛徒谋反,却没能穿回来消息?”
“嫁了人,有了丈夫,就可以不要我这个王吗?”
左手抓住侍女的头发,右拳重重砸在她的脸上。就像拳击运动员对着耐打的沙包进行训练,一下又一下,沉闷的皮肉撞击与骨头碎裂混合,她的惨叫与哀求从高亢到衰弱,直至彻底没有了声息。
愤怒终于得到释放,铁齿感觉这个世界终于有那么一点点按照自己的意愿正常运转。他胸部起伏得厉害,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浓烈血腥刺激着鼻孔和眼睛,鼻涕眼泪不受控制着流了出来。
“……呼呼……她们归你们了……所有,都赏给你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重重跌坐在王座上。铁齿歪着身子,随便抬手指了一下散落四周的侍女尸体,对卫兵们发布命令。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时代,尤其现在还是冬天,一切都不能浪费。
大殿上彻底安静下来。
发泄过后的铁齿感到身体一阵空虚。他缓缓调匀呼吸,斜睨着站在大殿侧下位置的族巫,发出带有无穷恨意的声音。
“传本王的命令,集结城内所有军队,扫平磐石寨,给我把那些叛徒的人头带回来。”
豕族人的数量不多。整个族群总人口约为五十万,是所有北方蛮族部落当中人数最少的一支。
铁齿统治的钢牙部人口数量为四万。作为部族核心定居点,钢牙城的居民数量为一万二。
全民皆兵是不可能的。当然这种情况是针对其它部族而言。如果对上南方大陆的白人,所有豕族人就体质而言均可成为战士。
钢牙城内有一千名常备军,这是铁齿多年苦心经营的成果。他们是真正的职业军人,包括从锁龙关退役的老兵,以及经验丰富的军官。对外雇佣颇有些文明时代劳务人口输出的感觉,铁齿从本族雇佣兵里精挑细选,留下其中最强悍的家伙,一点点拼凑出这支军队。
他们真正是武装到了牙齿。所有武器盔甲均为牛族打造。圆盾、短剑、投枪、战斧、弓箭……应有尽有。
唯一的遗憾,是无法为他们配备马匹。倒不是铁齿不愿意这样做,而是豕族过于高大肥壮的体型限制了马匹无法承载。就连身份尊贵的钢牙之王铁齿,平时外出的时候也得面对同样的麻烦:没有坐骑,只能乘坐牛车或马车。
用“砸锅卖铁”来形容组建这支军队的困难一点儿也不过分。豕族并不富裕,胃口更是大得惊人。为了养活并让这些士兵保持战斗力,铁齿几乎掏空了全部家底。
付出与回报之间成正比。这支军队名气大了,求着雇佣的人就多,佣金也成倍增加。不夸张地说,铁齿很有些经营头脑,他亲手打造出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钢牙城当然可以出动数量更多的军队,可无论素质还是战斗力都落后太多。从狂怒中冷静下来的铁齿考虑得很周到:以这支军队的能力,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扫平磐石寨,杀光所有叛徒,狠狠给该死的牛族人一个教训。
巫师站在原地没有动,仿佛聋了,无法听见铁齿的命令。
他脸上充满了思索的神情,缓缓转身,对着斜靠在王座上面色阴沉的铁齿躬身行礼:“大王,我觉得这件事情不能简单处理,必须让事态扩大。”
“……哦?”怒气未平的铁齿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巫师会说些劝解的话,让自己不要出兵,或者通过外交手段处理。可是听对方的语气,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这是背叛行为,是谋反。”神情严肃的巫师言辞锋利:“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随即话锋一转:“这件事情很严重,是对大王权威的极度蔑视。有一就有二,说不定还有更多人抱着与崮山寨头领黑齿同样的想法。我们不可能把他们抓起来一个个剖开肚子看看心里究竟想些什么,只能通过别的方法对他们进行震慑。”
铁齿心中的不快已经消失。他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巫师,缓缓点头:“接着说。”
“所以这次出兵决不应该大王您独自行动,应该让整个钢牙部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巫师神情严肃:“让族里各个城寨集体出兵,由大王您定下一个数字,各城寨按比例派出军队。”
铁齿皱起眉头,对此不是很理解:“你说所有城寨一起出兵,这究竟是为什么?”
钢牙部总人口约为四万。除了钢牙城,部族大大小小的城寨分布四周,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的时代想要迅速传递消息并不容易。何况下令各城寨集体出兵,军队集结,各种物资的消耗,以及行军路线安排等等都很困难。就复杂程度而言,远远超过铁齿的近卫部队单独出征。
“崮山、米泉、联康三个寨子的叛乱,已经说明有很多人对大王您居心叵测。我对此深感忧虑。肯定还有其他人谋算着想要叛乱。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摆正身份和心态。所有城寨共同出兵的确很麻烦,但只要在战场上杀过人,砍下那些胆敢触犯大王威严牛族人的脑袋,他们手上就沾染了血,就算以后想要谋反作乱,也得仔细考虑还有谁愿意接纳他们?”
巫师年纪不算老,但这些话真正是老成持重,考虑得很全面。
铁齿眯起双眼,侧着身子,手掌在额头与头顶之间来回抚摸,阴晴不定的目光表明他正在思考,只是一时间还拿不定主意。
他的确是个残暴的统治者,却不是一个愚蠢的傻瓜。
必须重视作为神灵代言人的巫师意见,何况刚才这些话的确是说到了铁齿心里,与他的一些想法不谋而合。
以崮山寨为首的三寨叛乱,在钢牙部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人脉广泛的黑齿给很多城寨头领送去了书信,有些人直接把信件上缴,有些则偷偷藏起啦……人心无法看透,不可能摆在桌上红或黑一目了然。细细思考,还是巫师说得有道理:既然无法从根本上进行裁断,那就索性用绳索将所有人捆住,牢牢绑上自己操纵的战车。
让他们共同出兵,让他们冲在最前面,命令他们砍掉所有牛族的人头。
破寨杀人,寸草不留,夷为平地。
血仇永远不可能化解,杀的人多了,就算天生反骨的家伙也不得不转换思维,除了老老实实尊自己为王,他们哪儿也去不了,残忍的黑历史是他们永远的污点。
“你说的对!”想通了前后关节的铁齿神情略有舒展,他抬起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传本王的命令:钢牙部所有城寨按比例出兵六千,必须在规定日期抵达本城集结。本王另外增派亲卫一千,总兵力七千,扫平磐石寨。此战不要俘虏,以人头计功。”
巫师连忙跪下:“谨遵大王之令,我这就下去安排。”
几分钟后,走出大殿的巫师暗自呼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笑容。
其实这些话并非他自己原创。
崮山寨叛乱的消息前天就已经传来,巫师甚至比钢牙王铁齿还早知道半天。
就在昨天晚上,方谷城派来了使者,连立寨和双堆寨也派了人,尽管他们前后抵达的时间不等,但表述所求却完全一致————请巫师在大王面前帮忙说说话,他们愿意在即将爆发的大战中出兵出力,为钢牙之王分忧。
分忧?
呵呵,分个屁的忧。话说得好听,实际上是为了你们的利益还差不多。
以巫师的聪慧,不难猜出这些人的真实目的。
工匠、粮食、人口……钢牙之王麾下的三千名亲卫部队威名赫赫,强大的战斗力就连虎族和狮族也不愿轻易招惹。以一族击一寨,此战的结果毫无悬念。这种必胜的战斗必须参加,就算跟在主力后面也能分到很多油水。
听说鹿族前段时间与牛族闹了些纠纷,牡鹿王鹿庆元大怒之下,派出六千多的军队大举越境。气势虽然很大,最后却在磐石寨全军覆灭。
巫师根本没想过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豕族军队身上。这是两码事:豕族军队战斗力远远超过鹿族,后者无法与前者相提并论。别的暂且不论,就说单兵素质,三个鹿族人也打不过一个豕族人。
想要参战,必须有个合乎逻辑的正当名义。
吃人嘴软,拿人手断。得了好处的巫师绞尽脑汁,一整夜没睡才冥思苦想找到这个借口。
他从未怀疑过其中有诈。
愿意为了大王出兵的城寨头领,根本不可能是叛徒。
他们最多是一群苍蝇,闻到臭肉的味道就蜂拥而来。
这一次,磐石寨肯定完了。
……
牛族领地,雷角城。
走进城主大殿的时候,巫源觉得就连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
他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地方。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令人无奈……我,偏偏是雷牛部的巫师,是这座城市的统治者之一。
神情恭敬的卫兵走在前面引导,很快把巫源带进了客房。
接下来,是长达半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
巫源一再告诫自己要有耐心,不要发怒。他很清楚,这是雷牛王牛伟邦故意的怠慢行为,他从来就不喜欢自己,这是最好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羞辱方法。
其实我也不喜欢他。巫源坐在椅子上,自嘲地想着。
直到中午,牛伟邦才终于现身。
“真是难得,没想到你竟然会跑回来见我。”身材魁梧的牛伟邦仍然穿得像个嬉皮士,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巫源,发出毫不掩饰的讥讽笑声:“怎么,在赤蹄城待腻了?”
按照惯例,身为一族巫祭之首,应该常驻部族主城。牛伟邦在这方面并未亏待巫源,他在雷角城也有自己的私人住宅,但巫源极少回来,尤其是最近几年,一直住在赤蹄城。
“你不待见我,我也不想在你面前绕来绕去,自找麻烦。”巫源冷笑着回应。族长的权力的确比巫师大,然而巫师代表着神权,从某种程度上说,双方地位差别不大。
牛伟邦懒得跟他多言,直接走到距离最近的椅子上坐下:“说吧,你这次回来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