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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线那边其实并不是在瞎忙,她这大半年,都在看金融方面的书。
杜云离开的时候,她迷茫过,她曾想过不顾一切去找他,哪怕只是在一个小镇开一件很小的店铺过那种夫唱妇随的日子。
可是,她不能。
她最大的担心是她人一走,公司再出现什么动荡。
她从那个时候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女性精神独立的一个重要基础是经济独立,当一个人没有足够的能力安顿好一家老小的时候,什么诗和远方那纯粹是扯淡。
她曾经也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热血青年,主要表现在她对她妈第二次婚姻的不满,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毛线都把她妈定义为一个为钱奋不顾身的女人,所以,大学毕业之后,她刻意不去动她妈给的钱,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向她妈证明一点:我跟你不一样。
不过,有一点,她一直不太明白,如果单单是为了钱,她妈通过第二次婚姻就已经实现了,为什么还要那么拼呢?
这次尼雅生产让她见识了差距。
尼雅产后的第三天,她有一个同事也剖腹产下一女,她和几个同事去看望,六个人的房间,横竖都是人,两个病床之间就搁了一个简易的帘子,原本产妇是需要静养休息的,可是那病房里竟比菜市场还热闹,高声谈笑的亲眷,打游戏的男人,啼哭的孩子,最最恐怖的是,她亲眼看着一个刚刚生产过的产妇端着一个大白瓷缸子在喝脐带血,毛线当时都吓傻了。
后来同事告诉她,那位产妇也不愿意喝,可她婆婆非得坚持让喝,说是产妇喝脐带血可以下奶。
“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吧?”毛线问,她不了解这些,可是单听一下就觉得没有可操作性。
“对,医生也这么说的,但是,那大姐拗不过她婆婆呀,婆婆承诺给她看孩子,还一个月出四千块帮她还房贷!”同事说道。
毛线不禁唏嘘。
她把这事说给她妈听的时候,毛瑾哼了一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
“孩子自己可以带,四千块的房贷也没什么大不了嘛!”毛线不服气地说道,她认为没钱在大多时候不过是人们掩饰自己奴性的一个借口。
“你懂个屁!”毛瑾狠狠地夹了她一眼,“别说一天,你一周上几个小时的课?还4000块没什么了大不了的?你一个月赚的钱,都是你自产自销。再看看别人挣一个月的钱:房贷、水电、基本的生活费、再买点衣服化妆品,还得时不时地走点人情礼往,你算算,还有多少盈余?再养个孩子呢?”
毛线掰了半天手指头,即使像她这样的大学老师,养个孩子也很吃力啊!
毛瑾索性又给她加了点料:“咱再说个你在行的。”
“嗯?”毛线仰头等着下文,她还以为她最在行的就是当老师呢!
“就说相亲吧!”毛瑾道。
“哎!”毛线气得这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她立马纠正道,“声明一下啊,我对相亲不在行!”
“你甭狡辩!”毛瑾道,“青年男女,甭管男的女的,都是有市场价的。年龄、长相、学历、收入、家境之外,有无婚史、子女,资产或债务,这些都是上下浮动,你要想找个不错的对象,那就得对自己的有个清晰的定位,扬长避短!”
毛线忽然想起,她跟何方闪离之后,相亲被推荐到的对象大多是离异,年龄也拔高到了40上下,有的还带着孩子,那个尹越就是例子。
“远的咱不说,咱说个近的!”毛瑾道,“杜云他妈为什么一直对看不上你?”
“她瞎呗!”毛线嘟囔
了一句。
“你不达人家心中对理想儿媳妇的设定标准:年龄、长相,”毛瑾数了一下道,“唉!不成就不成吧,就算这次没有孩子的事,他妈到时候知道了你结过一次婚也是个事。算了,不提了!”
毛线无比郁闷地看着她妈,好端端地又提这一茬干啥?那么烦人呢!
“哎!我的意思是,你之所以在相亲市场上还能挑挑拣拣,无非就是因为你有个还不错的工作,更重要的是,你家境还可以。”毛瑾道。
“我可没提过家境什么的啊!”毛线反驳道。
“是,你没提。”毛瑾哼了一声,“可你对男方没有经济上的要求啊,你要求人家买车、买房了吗?你是不是连基本收入都不过问?”
毛线顺着她妈的思路理了一下,好像她还真没在意过这些。
“有时候也问。”毛线争辩道。
“因为你不缺,所以你不在意!”毛瑾认真总结道,“但是,你不能因此鄙视那些在意这些条件并为此妥协的人。”
毛线点了下头,这一点她认可,这是大家普遍接受的生存法则,每一个人都会从别人那里获取一个定位信息。没有人计较这个东西的合理性和准确性,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自己身上的筹码更重一些。
“妈,你当初跟我爸分开是不是因为穷啊?”
这其实是毛线一直想问的事。她一直没问,是因为害怕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她并不想把自己的父母归到自己不喜欢的那一类人里。
“是,又不是。”毛瑾放下手中的活计,“年轻的时候,我跟你一样,以为自己是受不了过穷日子才跟你爸离婚的,可是,现在想想,并不尽然。物质上的贫穷或许还可以改变,精神上的贫穷才令人绝望。”
毛线有些不解,她跟生父的接触并不多。
小时候,毛瑾不肯让她跟“那家人”有来往,几乎没有见过面。长大后想来往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物是人非,不是她没良心,而是她跟生父那边实在是太陌生了,几乎没有共同的回忆,即使她努力拼凑,也不及跟老王的万分之一。
她对生父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既渴望又抵触!
曾经,他为后来那儿子工作的事找毛线帮忙的时候,她心里还嫉妒过,多少年都没有联系过,头一次开口,竟然是为了他的另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她特别期待能从生父口里听到一句:“女儿,你过得好不好?这些年有没有人代替我履行父亲的责任?”
可是,没有,一句都没有。
她把对生父的爱恨都寄放在了老王身上,表面上亲热地叫他爸爸,内心里拉起一道警戒线,却又安然地享受着老王带给她的一切,甚至为了引起老王的重视,她变得格外努力,因为成绩帮她从王鑫远那里抢来了更多的父爱,她小时候常常为此感到窃喜、甚至得意。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我们刚到王家的那一年,你没有上学之前那段时间,日子其实很苦,王鑫远还很小,走路都晃荡的小不点,你长得又那么瘦小,老王每天晚上都在工地上干活儿,就为了少出一个人的工钱,给你们姐俩补营养。”毛瑾笑道:“我那时跟老王说你可以不喝奶,毕竟你大一些,可以吃饭,老王不同意,他说,这孩子就得从小一口一口喂着,将来你长大了才跟他亲。”
“结果发现我是一喂不熟的小狼崽子!肠子都要悔青了!”
毛线每每想到老王,这心里都会有些酸涩,那个生前从未被她真正当作过父亲的男人,在离开之后,却常常被她记起的男人,她甚至记得他送她上学时蹲在地上帮她系鞋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