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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块板子既是杜云杀人的证据也是有可能为他脱罪的唯一证据。毛线托付我将她藏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完全没有回应,就那么傻愣着……耽误事了!”
应英说完这一段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既气杜云杀了人,又气自己不作为。
“我做人竟是这样的失败,把儿子教成杀人犯不说,还袖手旁观。”应英死死地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没事,梦是反的,反的!”杜宗明这会儿整个人都完全醒透了,一手抱着她,一手抚着她的胸口,反复重复着这几句,既是安慰应英,也是安慰他自己。
觉是没法睡了,可是也不想起,俩人就这么相拥着在被窝里捱时间,屋子里分外安静,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捱到凌晨五点,墙上的挂钟敲了五下,窗外仍是黑压压的一片,然而在那一大片黢黑中,隐约地也闻到一些烟火的气息,咳嗽声,拖鞋趿拉着擦过地板的呲呲声,抽水马桶摁压过后嗡嗡声,开关门声……
声音越聚越多,渐渐盖过了钟摆的滴答声。还是应英先起身了,她人是醒着的,可是这身子沉的厉害,总感觉浑身冒凉气,
“你躺一会儿!我先起!”杜宗明拉了她一把,应英就软软地跌入了枕席。
杜宗明迅速转身穿鞋,掩过眸底的痛色,这才重新帮她掩好被角:“你睡一会儿,我先去收拾一下,弄好了早点再喊杜云回来。”
“别打搅他!”应英摆了下手,将身子缩回被子里,沉沉地合上了眼。
她倒是不想睡,可这眼皮沉得厉害,睁不开。
杜宗明眼里有些情绪浮动,却又怕被她瞧见,拿了睡袍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他还真得叫杜云回来,应英这一阵子倒是不怎么叫唤,咳嗽也见少,可这脸色怎么就越来越难看呢?饭也吃得少……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不能折腾了,有些话得提前嘱咐下杜云才好。
杜宗明电话拨出去,刚响一声,就被挂断了,紧跟着,门外就有了脚步声。
应英在里屋也听到了。他们这算是老楼了,隔音没有那么好,上下楼的动静很明显。
紧跟着,就是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杜宗明在家里,开门不会用到钥匙,其他人又不会有家里的钥匙,那么,就是儿子杜云无疑了。
“果然,梦都是反的!”应英长吁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开了。她甚至整了整睡衣,又扽好被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的状态好一些。
然而,杜云并没有进来。
透过门板,隐约可以听见爷俩说话的声音,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又听不清。应英这心里很是着急,暗骂这破房子该隔的音不隔,不该隔的音倒是全给隔断了!
“估计又生我气了!昨儿的事,她还指不定怎么告状呢!”应英一想到梦里杜云对那毛线的维护,就忍不住哆嗦。
片刻之后,她还是稳住了:“她那等相貌,还能有追求者?真是瞎了狗眼!”
马上,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就是那个瞎了狗眼的,还是全瞎!
“作孽啊!我上辈子大概是欠了那娘俩的!打认识她们,我们娘俩就没过好日子!”应英不小心舔到嘴里的腥甜时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把嘴唇给咬破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又耗了半个小时,空气里有了米粥的清香,应英嗅了下鼻子,想着杜宗明马上就要喊她吃早饭了。
然而,又一刻钟过去了,仍是没有。应英再也等不下去了,索性自己开了腔,她先咳嗽了几声,假装刚刚睡醒,又冲外边喊了声。
这次,杜宗明急慌慌地跑进来了,顺手帮她取过外套披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累。”这倒是实话,打给毛线打了那通电话,她整个人就不好了,一直处于迷糊状态。
“没事,没事,儿子回来了。”杜宗明道:“好着呢,毫发无损。”
应英点头,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顺便整理自己的情绪,想着一会儿出去该怎么应对杜云。
“他若是敢跟我犯浑,我就把这浑小子赶出去!”应英这会儿心里是有些硬气的,她那通电话出发点是好的,她已经拉下脸面说软话了,还要怎么着?难不成还得下跪求她?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何况,应英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这天底下的父母哪个不是为了儿女活着?
这么一想,应英这气势又提上来了,只是到底没睡好,脸上的疲惫是掩不住的,眼睛也有些浮肿,她本就是单眼皮,这一肿就更明显了,她照镜子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在卫生间用毛巾温了半天,这才出来。
“妈,你要加糖的还是不加糖的?”杜云盛出一碗粥问她。
“不加!”应英瞥了他一眼,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孩子是什么反应?难不成那毛线没跟他说电话的事?俩人真分了?她将诧异的目光递给杜宗明,想看他是否知道一二,然而那杜宗明是个没眼力见地,不搭理她就算了,还将剥好的鸡蛋壳依次放进他那几盆已经完全“谢顶”的干花盆里。就这几盆破花,这一冬天他都挪了七八个地儿了,这会都端进饭厅里了。
应英一看这个就来气,这明明已经干了,还有啥可伺候的!这不给瞎子点灯白费蜡油嘛!
“你干脆把它们端到桌子上来!”她没好气地说道。
“那不能,这花儿呀跟人一样,还得接地气!老搁半空中吊着可不行!”杜宗明没头没脑地应了这么一句。
“胡说什么!”应英的筷子重重地在桌上敲了一下,杜宗明脊背一挺,立马就过来吃饭了。
应英吃了两口粥又问杜云这次住几天,工作如何之类的。
杜云都一一作答,他的表情看不出异样,只是嗓子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怎么还感冒了呢?烧不烧啊?”应英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总算是松了些,语气也没那么急躁了,此刻的她,倒像是一位慈祥的老母亲。
“没事。这就好了。”杜云摇头,不做过多的解释。
应英却突然想到毛线在电话里说两人已经分手的事,他这没出息的儿子该不是因为失恋闹的吧?
想到这一层,应英对毛线又添了几分怨念:“能什么能?我这儿子哪里配不上她?”
应英又拐弯抹角地问了几个问题,杜云还是老一套,避重就轻,什么都不肯说。
应英跟杜宗明递了个眼色,让他问那事。杜宗明却是不肯接。本来他对毛线就没什么意见,这会儿再跟着嚼人家的舌根,他可拉不下这脸。故而他没有接收老伴的暗示,一口接一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应英只好自己开口,她先吭了一声,算是提了个醒,等杜云看向她,才问:“听说,你跟那谁分手了?”
她这话是再三斟酌之后的,若是杜云认了,她就会说分的好,赶明儿再找一好的之类打气的话。若是杜云不认,她就把毛线的话搬出来,给他浇上一盆冷水,激他一激。
人们对于美好的事情总是格外期待,常常不切实际地幻想着所有的事情都按自己想象中的来,总认为更好的还在后头,不肯接受现状,且总是惯于遗忘,一次一次将自己推入两难境地。
应英就是这样的,刚被噩梦惊醒时,她想着只要儿子一切安好,其他的都随他去吧。如今见他平安无事,又忍不住想看个到底,万一真就分了呢?岂不是一了百了的大好事。
故而,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