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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杀死一个人的方法有成百上千种,但杀了之后还能让被杀者活过来的方法却无人知晓。
而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已不超过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其实很短很短,早上上班顺手看个新闻都能到十一点半。可就是在这极端紧张的两个小时里,要商量……不,甚至是发明出一种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那只能用生命的奇迹来形容。
不过幸好,这里的两个小时,在思远的意识世界里足足有四个月。
虽然没有人能够有把握在四个月的时间里唤醒一个植物人,但至少比两个小时要充裕太多了。
自从思远陷入深度昏迷之后,已经过了三十五天,因为他的缘故,三娘甚至从遥远的东方星夜兼程乘坐补给舰来到了已经是阳春四月的欧洲。
不过当她看到守护在思远身边的罗敷时候却不由得遭受了一次暴击伤害。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和那个正握着思远的手轻声低语的女子相提并论,不论是容貌还是气质,甚至自己引以为傲的皮肤都比她差上了一大截,更别提这个名叫罗敷的女人还有一对水滴形状的完美大咪咪。
“你就是三娘?”
罗敷抬起疲惫的双眼看了三娘一眼,然后朝她笑了笑:“我知道你。”
“你……”三娘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你是?”
“罗敷。很高兴认识你。”罗敷松开时思远的手,示意三娘可以随便坐:“不用太拘束,我知道你的所有。”
“可我不认识。”
“我认识你就够了。”罗敷轻轻笑了笑:“你一路赶来累了吧。我去招呼他们给你弄点吃的。”
“我不饿。”三娘一直盯着床上的思远:“他……他怎么样了?”
从十多年前认识思远以来,她从来都只是见过他无敌的那一面,无论是面对邪教还是自己那无比强大的师门,这个男人从来都只是云淡风轻,哪怕深陷万千囫囵却也只是莞尔一笑。从来都是把最自信的笑容露出来给所有人,甚至难得看到他皱起眉头。
可现在,这个家伙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唤醒他,脸色也显得无比苍白。看上去就像是个死人。
三娘怔怔的看着思远的脸,嘴唇轻轻蠕动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你来陪陪他吧。”罗敷温柔的帮思远盖好被子,走到三娘身边:“也许,这是最后见到他的机会了。”
说完。罗敷就默默退出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自己则站在楼道里勾着腿直愣愣的看着雪白的墙壁,一言不发。
其实她也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跟思远说,但她知道现在的思远听不到、说不出、看不见也摸不着,每每当她想要去触碰思远的精神世界时都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弹出虚无。罗敷知道这一定是有人给他加持了保护灵智的术法,而能如此强度的人一定是狐狸。
而同时她也知道,如果连在外头的狐狸都出手了,那么这件事显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好解决。她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一个多月里她试过了所有可以用上的方法,可哪怕她使劲浑身解数却始终没有办法把思远从沉睡状态唤醒。
这个思远是那个思远的意识集合体,这个思远如果醒不来。那个思远就算醒来也一定是被人夺舍了,所以罗敷能做的事情唯一就是等待和穷尽全身力气的去照顾思远。
而大魔鬼在这一个月里也像发疯了一样开始制造量子对撞机,用他的话说,如果思远注定要在未来醒来的话,那他们就直接送他去到未来。
虽然这个疯子的想法永远都是那么跳脱,但罗敷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仅存的一线生机了,因为当狐狸的屏障被破除的那一天。思远究竟会变成什么,谁也不知道。甚至罗敷已经想象折自己也许会这样永远随着他去了。
可这样去了,对罗敷来说并没有什么,但对思远来说有些太不负责任了,因为连思远自己都说过,也许对他来说永远的沉睡或者死去才是最轻松的活法,可自己之所以不选择这条路除了那些他身上的责任之外还有其他所有人的期望。
天守门的期望、狐狸的期望、莫然的期望甚至是小山神的期望和小小齐的期望,都一层一层压在他的身上,而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却从来没有抱怨过,只是偶尔在疲惫的时候会用除了罗敷之外谁也不听到声音来述说自己的期望,而每次他都会在末尾加上一句“不要告诉别人”。
罗敷知道他有个不切实际的愿望是天下太平,罗敷知道他有个小小梦想是让儿子坐在自己脖子上去看长颈鹿,罗敷知道他有点小小的私心是回到老家盖一栋大房子旁边种着一大片菜地,罗敷还知道……他很累。
但每次劝他让他休息一会的时候,他总是笑着说自己如果休息了,那么很多事都要停摆了,除了死之外,根本就没办法休息。就好像王二爷那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老头一样,他经常和思远说自己真的很想退休很想抱孙子,但像他们这种人真的没办法享受自己的生活。
如果这一次,思远真的离开了,也许会是一件不错的事。但罗敷知道,这绝对不是他所希望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任务没有完成,天下还不太平,他就没有办法休息。
这是他的原话,当时罗敷还嘲笑他不自量力,可是之后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嘲笑。也许是邪妖之身的原因,罗敷并不认同思远那自以为的高尚,但自己真的找不到理由去阻止他追求高尚的决心。
他是个怂蛋。彻头彻尾的怂蛋。可一旦换个角度,他却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勇士。因为他如果想去随心所欲,那么他很轻易的就能得到世界上一些他所想要的东西,名利、金钱、女人和压倒终生威势。然而他却没有,只是窝囊的不停的去为别人所做的事情亡羊补牢、去为别人的过错遮羞补漏,一事无成还一成不变。
很多时候罗敷甚至不能理解他到底是为了些什么。直到他沉睡了一个月之后,罗敷才幡然醒悟。原来身上由担子的时候真的是无法割舍。只要背上这幅担子,那么自己将不是自己。不要说什么杀伐决断、义薄云天,就算是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都显得非常艰难。因为一旦丢掉了身上的担子就代表丢掉了所有爱着自己的人的希望和丢掉了那些自己所爱的人的信念。
这是一种背叛。思远不会背叛,这是属于他的信念,根植在基因深处的铮铮铁骨。一个看上去很不爷们的纯爷们。一个从来不发怒但却无比认真和没有幽默细胞的老男人。
当体会到这些之后,罗敷再也不敢说出那些诸如“大不了一起去死”这种话了,因为她接下了思远身上担子,她背负着要把思远健康带回去的寄托。这些包袱很沉,但却无法割舍。
没过多久,三娘红着眼睛从里头走了出来,看着罗敷之后轻轻跪在了她的面前,抱着她的腰就哭了出来,从她的表情上罗敷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似乎是又多了一副。又一个人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这种焦灼和不安是她悠长的生命里没有体会过的。
把哭成泪人的三娘送回房间,罗敷再次回到了思远的病房。坐在他身边,双手捧住他手贴在自己胸口,小声的却坚毅的对他说道:“不管有多困难,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突然发现,我以前是有多么不了解你。虽然我和你心脉相连,但我从不肯去触碰你的世界。而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你,所以请像往常一样坚持下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把你带回去,这是属于我和我们的信念,你一定要撑住知道吗?放弃不是你的风格,不是那个又土又无趣的齐思远的风格,你不会输给任何人,而你也是我唯一见过能赢的了自己的人。”
真的,思远是罗敷在数千年的生命里唯一见过的一个能战胜自己的人,这个看上去毫无主见的软弱男人,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勇者,是一个能够直面自己的勇者。虽然现在勇者暂时蛰伏,但罗敷坚信,他总有一天能够再次回来。
思远的眼角有泪滑落,罗敷分不清生理现象还是他真的听到了她的话。
其实并没有人知道,思远在感觉自己不对劲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封闭了六识,不听不闻不观触,在魂魄深处留出了一片清明,正因为如此他才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听不到任何的话,除了罗敷。因为魂魄相连的关系,虽然思远的魂魄被狐狸给罩了起来,但却抵挡不住魂魄共振时带来的触觉。
正在黑暗中挣扎思远真的听到了,听到了这一个月来罗敷对她所说的所有话,从开头的无助到后来的抱怨再到最后的理解,思远把一切都听在耳朵里。然而这却并没有什么用,他虽然分明能感觉有什么在扰乱他的心神,但却无法触碰,只能等待着,独自等待着,等待着离开这片虚无的那一天。
在这片灵智空间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他不知道究竟是一天还是一万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只知道只要罗敷不说话时,就会有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嘈杂,吵得他心神不宁。而每一个声音都像是他自己所发出了,他知道那是愤怒,无尽的愤怒。他有许多次都想跟着愤怒离开,但却每每都会被心底的那一抹坚持给硬生生拉回来。
每一次在他拒绝之后,他的眼前都会浮现出过去那些种种,看见一整栋楼尸体时的愤怒、面对层层叠叠的孩童尸体时的愤怒、面对被活剥人皮的女孩时的愤怒,那些人的脸不停的在他面前盘旋。
他知道自己能够撕碎所有那些导致他愤怒的人,甚至还体会到了发泄愤怒之后爽快感受,但他那最后一抹清明却始终在提醒自己“不,绝对不能过去”。
对,绝对不能过去。愤怒和悲伤,是他不能也不敢拥有的情绪,好不容易舍弃那作为人的特制,如果这时再捡回来,他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他不要自己变成一个不受控制的野兽,至少现在不行。
“做好准备了没有?”
额头上出奇的布满了冷汗,他手中握着一柄赤红色的匕首高高举起,嘴里大声大声的呼着粗气。
麒麟匕,大概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神器了,是由原生的那只麒麟死后的角制成,虽然它和万灵、归一和开天比起来并不算什么,但却是现在唯一能够让思远死而复生的东西了。
当然,狐狸也是在赌,因为麒麟血脉的作用,这把匕首能不能对思远产生作用还是个未知数,可是他们时间真的不多了。
“如果思远有事,我就会像师妹一样,再封你一次。”莫然坐在旁边冷冽的说着:“哪怕身死也不足惜。”
狐狸用力的点点头,然后抬起手就要把匕首戳进思远的胸膛。可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
狐狸下意识的转过头,发现一个戎装老头正站在门口,身形笔挺表情严肃。
“烛龙!”
“是啊,是我。老伙计。”老头转身看着莫然,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愧是我的血脉,敢这么跟青丘说话,有魄力!”
莫然见到这个说奇怪话的老头,下意识的缩到了狐狸的身后,笑声问道:“这谁啊?”
“哼。岐山之主,烛龙。”
“别,我有名字。”老头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银发:“李东海,或者是李建海?我不记得了。好像是李振海,跟振国是一辈的。”
“你是……”莫然眼睛再次瞪得老大:“你是……李老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