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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先去拜见要拜见的人,拜见之后,就赶紧回来,今日,你大父要离开洛阳,返回老家了。”
“你跟着我一同去送别。”
“唯!!”
司马炎赶忙按着计划去拜见众人,因为父亲不在,最先就是去拜见伯父。
司马炎想着自己就是在门外行个礼,就算是拜见,毕竟伯父身体情况不好,又有大事要做,应当是不会接见自己,可他没想到,伯父居然令人喊他进去。
屋内弥漫着难闻的药味。
司马炎捂住了鼻子,忽然觉得这样不礼貌,又赶紧放下来。
“无碍,想捂就捂着吧。”
司马师开口说道。
司马炎抬头望去,就看到虚弱的伯父,正坐在案前,那只右眼正幽幽的凝视着自己。
司马炎赶忙行礼,正要说些“孝顺”的话,司马师却只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司马炎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打量着他,“伯父,您还好嘛?”
“嗯”
“您的眼睛疼嘛?”
司马炎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丝绢,打开后放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伯父,这是柳树皮,我年幼时若是疼痛,就以此泡水来吃很管用,若是您觉得疼,可以试试。”
司马师的右眼落在了那柳树皮之上,随即又看向了司马炎。
“安世我准备让你前往中军大营,任中垒将军,领中垒营。”
“啊?”
司马炎瞪圆了双眼,“伯父,我不知兵啊。”
“岂能不知兵,去吧。”
司马师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司马炎有些沮丧,却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服从。
然后,气氛就变得沉默了,司马师似乎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司马炎看到伯父不愿意多说,也没有继续纠缠他,站起身来,又指着案上的柳树皮说道:“伯父,那我先走了,勿要忘了服药,这药是最管用的”
司马师再次看向了他,眼里显然有了些凌厉。
司马炎不敢多说,行了礼,转身就离开了此处。
司马炎刚刚离开了此处,就有一人从侧门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坐在了司马师的面前。
“公子炎才略不足,为人倒是淳朴宽厚”
这人正是钟会。
“先让公子炎离开庙堂,统领中垒,熟悉中军,等皇帝出事,就顺势诛杀郭家,让公子炎接手护军将军,与征西将军一同统率中军不愧是大将军啊,都已经安排到这一步了。”
钟会感慨着。
“西北的情况如何了?”
“郭淮说了什么?”
司马师平静的问道。
钟会笑了起来,“什么都没说,我们所派遣的人看到了他,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而他的弟弟,则是上书庙堂,说是郭展死有余辜,还说自己管教不严,向皇帝请罪。”
司马师是个比较节俭的人,从来都不会浪费,无论是机会,还是人命。
他在杀掉了那几個县令后,就用他们的事情来打探各地军头的反应。
司马师最担心的还是郭淮,司马师很喜欢以己度人,在他的眼里,大概全天下都没有什么好人,他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身边的人。
郭淮从未表现出过要夺权的想法,可司马师就是不肯轻易相信这一点,他一直都担心这人装病,会趁着自己去攻打毌丘俭的时候从背后出手。
直到现在,司马师方才有些相信,郭淮是真的病重。
当初郭淮还很强势的时候,他的族人可是一个比一个要桀骜,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如今儿子被杀了也不敢抱怨嗯,如果不是在配合演戏的话,那病重应当是真的。
钟会无奈的说道:“大将军,不必再担心了,郭淮是真的病重。”
“陈玄伯这次上书,已经是让我们做好准备了,他说车骑将军可能熬不过这个寒冬。”
“陈玄伯的话,我认为还是可信的。”
司马师点了点头。
陈玄伯是说雍州刺史陈泰,此人追随司马家也有一段时日了。
司马师再次看向了钟会,“那便开始吧。”
“唯!!”
钟会领了命,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在他离开之后,司马师再次看向了案上的那块柳树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将东西收进了衣袖里,继续埋头看起了奏表
城外,官道前。
王肃似乎在短短时日内就老去了。
再也没有原先的精神气,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很是颓废。
他的三公志向,就这么被断送了。
本来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被那个脏东西缠上了身,霉运不断,差点就被送到凉雍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直到如今,王肃嘴上依旧是不太服气,“当初有擅算者说过,我是能担任三公的!”
王元姬无奈的看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司马炎倒是颇为不舍,不舍得外公就这么离开。
王肃对女儿没有什么要说的,却是将司马炎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王肃语重心长的嘱咐道:“安世啊,你为人淳朴,容易被歹人所欺,听我的话,千万不要跟皇帝太过亲近,皇帝并非是良友,他会利用你的!绝对不能靠近!”
听着外公的话,司马炎却没有再像从前那般顺从。
他赶忙辩解道:“外公,您有所不知,陛下并非是您所想的人他为人赤忱,心怀仁义,这些时日里,孙儿得他相助,名声大噪”
王肃顿时就急了。
“他这是以小恩小利来诱伱,若是你再执迷不悟,定会出大事啊!”
司马炎很是无奈,又说道:“我知道外公对他多有偏见,可是陛下如今跟过去不同,如今有王公来教导他,他的学问大有长进,就连那些名士们都夸赞他的才学”
王肃冷哼了一声,“王祥能有什么才学?况且,才学与道德无关,他的天资是很高,可绝非良人!”
“阿父”
王元姬忍不住打断了他,“您不必担心,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置。”
王肃摇了摇头,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洛阳城,眼里有些不舍。
“当初建平曾言”
“唉,君夫,走吧。”
王肃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王恺扶着他上了车,马车缓缓朝着远处行驶而去。
王肃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如此也好,离开了洛阳,往后就彻底摆脱了那个小人,再也不会为他所纠缠,可以安心待在家里,或许,未来还有我们父子出头的机会呢?”
王恺的眼里有些不舍,“唉,我本来还想参与一次东堂宴,可惜了”
王肃冷哼了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有些不屑的说道:“都是些庸碌之人,不参与也罢。”
王恺赶忙说道:“父亲可是想错了,今日洛阳内都传开了,原来那司隶校尉王公,乃是治理经典的大家!他对太玄经也有很深的研究,陛下先前与诸多名士辩论,就是他所传授的,他提出太玄出周易,二分为三”
王肃顿时就不淡定了。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向了面前的王恺。
“你说什么?!”
“父亲也是很惊讶吧?我也奇怪呢,这王公的学问,竟然与您有些相似”
王肃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双目圆睁,指着面前的儿子。
“放屁!什么相似?!这根本就是我的学问!!乃是我所提出来的!”
“皇帝的太玄!是我所教授的!与那王祥有什么关系?!”
“他王祥懂什么太玄?!荒谬!”
“啊??”
王恺一愣,随即又赶忙摇着头,“不对啊,父亲,我听过了,只是跟您的学问相似,其实还有很多不同之处我觉得是您轻视了王公”
“那些不同之处是我先前才悟出来的!!”
“王祥狗贼!欺世盗名!”
“欺人太甚啊!!”
王肃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他猛地大叫道:“停车!停车!我要返回洛阳!这狗贼,盗我学问,我非不饶他!”
“父亲!父亲!勿要急躁,我们不能再回洛阳啊”
“无耻老贼!我定不饶你!”
……………
司马炎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几乎消失的马车,又看向了一旁的母亲,“隔着这么久,我仿佛还听到了外公的声音这大概就是因为思念的缘故吧。”
王元姬认真的说道:“你外公说的虽然有些过激,但是他也是为了你好。”
“安世,可以跟着陛下去学习,但是,他若是吩咐你去做什么事,记得先来告知我,得到我的同意后再去做,知道了吗?”
司马炎乖巧的点着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往后估计也很难见到陛下了伯父让我去中军领中垒营。”
“恩??”
王元姬大惊,转头看向了他,“大将军亲自下的令?”
“是啊”
王元姬沉吟了片刻,方才叮嘱道:“那就不要让你伯父失望,你不知兵,这样吧,我让杜元凯来教教你他是自家的亲戚,又熟读兵法,你若是就这样前往中军,怕是要辜负你伯父的厚望。”
“哦”
司马炎自言自语的说道:“伯父甚是操劳,我看他似乎很是痛苦,他的身体一直都在抖,我就将母亲给我准备的柳树皮送给了他。”
王元姬摇摇头,只是平静眺望着远处。
“大将军那样的人,怎么会觉得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