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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宫后面有一片假山林,是夏日里用来避暑用的,每一座假山堆建的极为考究,不但可以巧妙的遮挡日头,还可以通过风洞将凉风送至假山林中间的凉亭。
不得不叹一句,楼惠帝是个会享受的主儿,自打他做王爷时就表现的淋漓尽致。
这会子日头偏高,饶是假山林里也比不得早晚凉快,林中正站着一对男女,男子着宝蓝云鹤绣锦服,女子则穿了一身桃花香玉春罗裙。
那男子自然就是岑润,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慈寿宫的管事姑姑绾音。
绾音抬头瞧着岑润那双凤目里一闪而过紧张,虽然快若闪电,令人来不及捕捉,但她还是瞧见了。心中微微的一涩,嫡公主在他心里终归和旁人还是不一样的,若是自己呢?她若是有一天除了事,他也会有如此的神情吗?
岑润恢复了往常,他习惯于不动声色,看着绾音的凤目软了软:“出了什么事?”
绾音压下心头的波动,忙道:“不知道哥哥最近听没听那些奴才们私底下议论?”
岑润不语,绾音又接着道:“他们说是丽贵人那传出了消息,嫡公主喜欢上了容太傅,不惜……不惜同皇后娘娘一争高下呢……”
绾音说到最后几乎是轻不可闻,特别是在见着岑润凤目里的柔和一点一点散去:“那些狗奴才传的别提有多难听了,他们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了?”
绾音咬了咬唇:“还说嫡公主三更半夜的潜去了太傅府,想要、想要**容太傅,哪知容太傅不领美人恩,说是心中已经有了她母后。”
说到这里,饶是岑润也淡淡的蹙起了眉头,平日里淡雅惯了的人,偶尔做一些这样细微的表情,反倒令人感到生动,绾音有些心猿意马,看着他蹙起的眉峰微微有些发怔。
岑润有些无奈,皇宫里最怕的就是空穴来风,一件事情经过大家七嘴八舌的一传,简直离奇的令人发指。他是知道内里的事情,暖锦同他说过,可至于什么**太傅他连半个字都不信。
暖锦单纯,你叫她**,她都不知打哪**起,只是这事不能查,牵扯的人太多,特别是……
岑润抬头向乾德宫的方向看了看,若是叫里面那位知道了,保不齐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了。
“嫡公主什么时候去的慈寿宫?”
“有小一个时辰了,刚才哥哥在乾德宫里,绾音急得险些都要闯了进去。哥哥,这可怎么办呀?皇太后会不会对嫡公主不利?”
岑润摇了摇头:“不会,她是公主的皇祖母,不会出什么事的,只是传出这事的人意不在皇太后。”
绾音一愣:“那是在谁?”
岑润没再说话了,这里面的曲折不言而喻,皇太后知道了无非也就是责骂,可若是叫皇上知道了,那便又要揭起他老人家的旧疤,到时不知又要连累了多少人。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绾音的肩膀,让她先回慈寿宫,眼下先瞒着皇帝才是要紧,虽然不知道能瞒得了几时,但愿能多一刻便是一刻吧。
这皇宫里为何就不能清静片刻呢?岑润有些头痛,掸了掸袖口,从容的向着假山林外走了出去。
慈寿宫里此刻正一片热闹,暖锦毕竟是嫡公主,不是下贱的奴才,所以即便皇太后问话,在没确定她犯了错误时,也用不着跪着答话。
这会子皇太后脸色不好,斜靠在美人榻上正闭目养神,而暖锦则坐在对面的圈椅里,她问了安,也只得皇太后不咸不淡的轻应了声,再之后,她老人家便是现在这个样子。
暖锦有些如坐针毡,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皇太后不得意自己是打小的问题,对此暖锦也没有过深究,皇祖母子孙多,她不是她老人家心尖上的人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前头桂嬷嬷已经和自己通了气,皇祖母叫她问话是为了容太傅的事,她也不晓得这原是藏在心底里的秘密怎么就传到了皇祖母耳朵里。
别的她不怕,了不得罚自己面壁思过不得出栖梧宫罢了,可若是因为这是连累她母后和容太傅,那才是大事不妙。
她这会子心虚的要命,坐在那里额头沁出了薄汗,可又不敢去擦,生怕露了心虚的痕迹,左右弄得她坐立不安。
皇太后虽然那厢老神在在,可心里却明镜似的,特别是瞧见了暖锦的反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以前就瞧不上她那个娘,见天儿的朝三暮四,惹得皇帝险些为了她放弃了皇位,她给自己儿子戴绿头巾的事,直到了现在她还是耿耿于怀,好在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皇帝的江山稳坐,原本的怒气慢慢也就淡了。
这两天她就觉得眼皮子直跳,没成想,老的刚消停,小的又开始出幺蛾子,喜欢谁不好,竟然又是那个容渊!
为了个容渊,闹得宫里人尽皆知,简直要把皇家的脸面丢尽了!那个容渊究竟是哪路神仙,引得她们母女俩全栽在他手里!
“暖锦。”皇太后缓缓地睁开眼睛,终于开了口,声音没多少感情,透着威严“知道皇祖母叫你来所为何事?”
暖锦浑身一个激灵,一颗心险些从嗓子里蹦跳出来:“暖锦不知,可是暖锦又惹皇祖母生气了?若是惹您生气了,暖锦先和您赔不是成不?皇祖母念在暖锦年纪小的份上,再给暖锦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挥退了为她捶腿的小宫女:“年纪小倒是不妨事,现在就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了?可是咱们大家对你不好还是怎么着?”
“皇祖母这是说的哪的话,皇祖母心疼暖锦,还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太子哥哥,都对暖锦好着呢,暖锦想一辈子留在你们身边服侍你们呢。”
皇太后挑着唇角皮笑肉不笑,猩红的蔻丹拂了下凤穿牡丹的袖口:“哦?那最近宫中的传闻你可是听说了?”
“传闻?”暖锦心生不祥“后宫之中向来不缺乏传闻,就是空穴来风的事也屡见不鲜,暖锦一心都在课业上,实在不知道又有何传闻,只是皇祖母久居后宫,也应该晓得那些传闻大多不能入耳的。”
好一张利嘴,和她娘当年一个德性,想当年自己就差点被她娘云聆歌气个半死,现在有生个小的,继续来同自己赌气!
“一心都在课业上,怕是还有别的打算吧?”
暖锦佯装不懂,歪着头又跟了句:“皇祖母何意?”
“咱们祖孙俩今儿也别跟这打哑谜,皇祖母年岁大了,没那些个心血同你们小辈的周旋,今儿背着你父皇把你叫来,也不为别的,全当是给你留些面子。皇祖母问你,你同那个容太傅到底怎么回事?”
暖锦心中警铃大震,来了!她小心翼翼的抬眸瞧了眼皇太后,她老人家坐的四平八稳,面上依旧的端庄,这位是这后宫里的教头,敢在她面前演戏,那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我同容太傅?容太傅课业教的好,只是孙女不成才,总是惹他生气,他同您告状了?”
皇太后本来好说好商量,虽然她不待见皇后,可暖锦和玄宁毕竟还是她儿子的骨肉,这次把她叫来原本也就是想着教说她几句,往后让她换个师父也就罢了,这事也甭闹到皇帝那里去,平日里朝堂就够他烦心了,后宫的事她能帮衬着就帮衬一些。
可是这小丫头油盐不进,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竟然还敢瞪着大眼睛跟这胡诌!
皇太后美目一瞪,手掌猛地拍向身旁的茶几,茶盏经过震动不可抑制的跳动,适时发出清脆一响,惊得一屋子丫鬟奴才,连同着暖锦全部跪在了地上,两侧的嬷嬷忙俯首喊道:“太后息怒!”
“哼!你胆子倒是大了,到了现在还敢说胡话!哀家同你好说好量的你不领情,非要哀家把那些流言讲出来,你才认错吗!”
暖锦惊得一身是汗,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她哪知道宫里又出了什么流言,左右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否则皇太后也不能这样子的震怒。
“皇祖母冤枉啊,暖锦真的不知道出了怎样子的事惹得您老人家这样生气,暖锦错了还不成吗,您别生气,凤体重要呀。”
“还凤体!哀家非让你活活气死不可!你年纪轻轻不一心用在学问上,偏总想些邪门歪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虽是公主,这样的事难道你不懂吗!下面的奴才传出了花样,哀家听着都觉得臊得慌!你、你——”
皇太后气的指尖直颤,指着暖锦恨不得赏她两个耳刮子:“你简直是枉费人伦!四书五经全部念叨狗肚子里去了!你让哀家到了下面怎么同先皇交代!家门不幸!一连出了两个不争气的东西!为了个爷们,你同皇后要反目吗!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要气死哀家,气死你父皇吗!”
皇太后说这话乍一听是气的糊涂,失了分寸,可她老人家的本事不止这个,不但暗地里着实将皇后贬低了一番,也连带着承认了宫里一直以来的秘辛。
她不得意皇后,也要让她的孩子瞧瞧她做过的那些个龌龊事!
皇太后此言一出,立时惊了暖锦,她微张着嘴,不敢置信的瞪着皇太后,以前虽然自己早有听闻,可那不过是道听途说,眼下连皇太后都亲口承认了,难道……母后她真的是水性杨花?
暖锦握了握拳头,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直滴进领子里去,钻心的凉,她强稳住心神,挺了挺脖子:“皇祖母不要误会了母后,是暖锦不懂事,容太傅才华倾世,是孙女混账倾慕容太傅,可这和母后有什么关系呢,母后至多算得上是教导无方,可皇祖母私下里这样诋毁一国之母岂不是有失身份?”
“你——”皇太后瞪大了眼睛,险些要气厥过去,皇帝面前尚且不敢同自己这样讲话,一个半大的小丫头便敢这么放肆,若不是她娘教的她如此无礼,好好的孩子又怎会如此不知礼教!
“好啊!哀家好心好意的劝说你,你不领情!那就让你父皇去评理!来人!把皇帝给哀家请来!让他瞧瞧他的好公主是怎样的大逆不道!”
“皇祖母别!”暖锦暗骂自己太过冲动,这事若是叫父皇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眼见着慈寿宫的管事太监金玉得了令向外跑去,暖锦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身扑了过去。
金玉一惊,见着暖锦虎虎生威的奔着自己扑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一推,暖锦本就是个女孩子,身份尊贵,哪敌得过这些奴才们的身手。
这没轻没重的一下,便把暖锦推的一个趔趄,脚下一歪便要向后摔去,正逢她身后放着半人来高的鼎泰香炉,里面香烟缭绕,若这么倒下去保不齐非把脑袋磕出花来。
众人一阵惊呼,就连皇太后都惊坐而起,这头暖锦不明所以,身子一坠便意外的跌进一个轻柔的怀抱。
淡淡的莲香萦绕在鼻端,缠绵住她的每一根神思,好像只需一瞬便可以抚平她所有的焦躁。
她慢慢的回过头去,看见一双清澈的凤目,带着点点担忧和无可奈何,正望着自己。
“岑润?”